【酒巷笙歌】【原创】琴师.「mm 」燕柱移,中清摇,坐弹林中方圆十里不见活物,傍水抚琴,逆粼波,动江水,可为琴师。
为得琴师名,弦凝指咽声停处,尽在不言中。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笑了。第二天就打自己脸开了个坑。不过无所谓啊无所谓。开心就好。
我觉得我出息了终于写出来了连自己都看不懂的深奥东西。
先前查了大量资料。非专业人士,也没学过琴啊筝啊。如果有疏漏尽情指!随便指!给我喷!(这个就算了。)
爱惨了这首歌。每个人心中总会有不一样的诠释最后哭一下呜呜呜。
bebebe。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走向和我上午想的不太一样。要赞的。「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黍离。
一夜未眠的戚诀困得头痛,一靠墙就睡了过去。这觉睡得不亏,他梦见那敬若神明的琴师大人给自己开了了狱门,一步,两步,缓缓朝自己走来,甚至伸手…触碰到自己的脸…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突然一个激灵神志回归,猛地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想把自己打醒。戚诀你是什么东西,做这种不伦不类的梦是在亵渎谁呢?还摸你脸,你怎么不梦他亲你嘴呢?戚诀在梦里对自己进行了一顿恶狠狠的道德谴责。
傅礼俯视着这个睡着睡着开始狂扇自己的少年,眉心动了动,面上依旧冷峻,没有任何表情地看少年的脸颊在自己的摧残下泛红。
面对死刑,神经失常了?
也许出于不忍,傅礼对旁侧的护卫淡声道:“叫醒他。”
护卫应了一声,大大咧咧上去给了少年一脚,戚诀敏锐地清醒过来,跳起来自卫,惊慌警觉的一双眼撞上了傅礼的冷面,登时就呆若木鸡。
于是牢里安静极了,戚诀伸手掐了把自己小臂,疼!不是梦!
娘啊!我这是积的哪辈子的德啊?
戚诀开始兴奋得两眼冒光,抑制下去及其不易,两只手都在抖。
傅礼没看他一眼,眼神中揣测不出情绪,听语气是有些不悦的。
“我是让你叫醒,没有让你踹醒。”
“啊?”戚诀云里雾里听了一句话,看着那个面色不大轻松的护卫,才逐渐明白不是对自己说的,于是便也没去品那话里的意味。只是有点庆幸,也有点失落。
待到这傻里傻气的激动劲儿过去了,他才如梦初醒般扑通一声马上跪倒:“见过霜仪大人!戚某…臣…草民…臣…失礼!”
连话都丢脸得说不清,这第一印象恐怕太差了点。戚诀暗骂自己不争气。
这年代弦乐里有等级划分,而傅礼是又皇室中人。再怎么崇拜,也无奈不可乱了礼数。也许这种人无论身份还是为人,生来就是被仰望的。
“黍离是何人所教?”
傅礼的声线是让人较为舒适的那类,可就是过于冷淡,压得人很是紧张。
“回大人,是自学的!”
“为何选奏此曲?”
戚诀顿了顿,这一日之内,太多人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臣只会这一曲。”
“我不是你的王,你不必自称为臣。”
“…是。”您不就是所有乐师琴师的王吗?戚诀低着头有些为他感到不平。
“你可以讲实话,否则我保不了你。”
这话说得有一种保他是傅礼职责之内的意味,戚诀的心又激荡起来,他要保我保我!得之我幸!虽然戚诀一直觉得自己命大,自带主角光环似的无论如何决然是死不了,但竟是这个人保下来的也太幸福了吧!
他一激动,手就抖得很厉害。
“小民不敢造假。除了入门,确确实实只修了这么一曲。在精而不在多。”
“那,为何选修此曲?”
“因为喜欢。”
“为何喜欢。”
因为初次听闻您的大名,您奏的就是这曲。改朝换代的那一年戚诀还是六岁的垂髫,悲哀入骨,凄惨绵长的琴音从帝都飘至边塞,所有沦为亡国民,阶下囚的人们无不落泪,也同样震撼了戚诀的心。
旁人告诉他:“这就是霜仪国师。”
沉浸在回忆中,戚诀满脸的神往,目光盈盈道:“小民讲不出,也许是缘吧。”
理科生表示用尽毕生所学。快快你们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啊!「肆.」
傅礼不言,戚诀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整了整仪容,强制自己冷静道:“敢问大人为何要保小民性命?小民无德无能,实在感激不尽!”
“谁说我会保你性命。”傅礼留下一个清汤寡水的眼神,便不再多言,拂袖而去。身侧的护卫紧跟着给了他一瞥,似乎再说“好自为之”。
戚诀甚至能觉察出那一眼中的轻视,他平生最恨别人看不起自己。愣在原地半天,一股寒意才渐渐涌上心头,整个人又瘫坐到了地上。
还真的是自作多情了。
人家一句怕是保不了你胁迫你把实话说出来,觉得你实在没有利用价值,自然也就没有这件事了。
只是没想到一向自持而清高的霜仪琴师竟也是会用手段之人,戚诀心痛至极,心中国师高大的形象就折损了大半。
为什么不让他在他心里永远高大?为什么要唱这么一出?!
他真的有些失望。虽然知道高攀皇家琴师根本是无稽之谈,可心里的落差还是让他一阵阵地颤栗,感叹实在是人心不古。
申时有人哐当将门打开,戚诀像条死鱼一样任由他们给自己戴上沉重的脚铐和桎梏,把断虹用粗布包好系在身上,本就沉重的身躯又是一沉。
押送的人没说什么,闲言碎语中早已闻说这位断虹乐师不大正常,只当他是舍不得毕生所爱。但要说是舍不得,那古往今来有谁在死亡面前无所牵挂?都是绵绵无绝期的恨啊。
所幸赴刑之前还有个游行。狭小的押送车容下一个人已经很是不容易。好在戚诀戴的并非是木枷,双手在一定范围内尚可自由活动。他解下布包艰难地将筝移至身前不大平坦地放好,理了理衣袖,又弹起了昨日的曲子。由于腕上的链子沉重,也施展不开,但该有的手法他一个不乱,即使改低八度也把每个音奏得清楚。
他爱极了这琴,他只会弹这一首。
这实在是胆大包天。
四周的百姓叹了句壮士,依旧是无暇的音色,此情此景更显悲壮。押送的士兵虽不识乐理,但在旁人的议论中也晓得一二。游行本就是以示众为刑罚的一部分,哪知这人好死不死地开了个私人音乐会。
士兵重重敲了敲木质的牢车,喝令其停下。戚诀哪里听得进去,如醉如狂,流音似水。
这种状况不可放任,到时有人追查下来随车的几人是要负责的。三四个兵开了牢车的门将戚诀拖出来扔到地上一顿拳打脚踢。
众目睽睽之下,少年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脚踩了个遍,被毒辣的拳头在脸上招呼了个遍。周身一阵阵地疼着,不知道谁在他小腹猛踹了一脚,戚诀一口血喷在地上,紧皱着眉缩成了一团。白色的长衣被踏得很是肮脏。
打我也罢,可是,可是……他艰难地透过人影的缝隙,竟看到两人将他的断虹扔到地上,用木棍当众一劈为二,力气之大,几根弦不堪重负地齐齐断裂。
戚诀心都碎了。想悲愤地叫,但喉咙里卡了滑溜溜的血块,喊不出声。想挣脱开奔向断虹,可被踏得压根头都很难再抬起来第二次。
士兵给他换上了木枷,将手固定得彻底一动也动不了。像塞破布一般把泥土裹鲜血的戚诀塞回牢车,大轱辘吱吱呀呀继续向前。
车一颠又一颠,晃得戚诀的头不断磕到木杆上。他已经是个死人了,眼睛无神瞪得极大,却一滴泪都没有,这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让路人感到后脊发凉,纷纷回屋里不敢再看。
断虹的残骸没有人敢捡,总觉得邪里邪气,摆在路中间很是凄惨。
待车摇晃着走远,街的另一头悠然走来身型高大的男子,与戚诀是同样的白衣,质感与光泽却明显更加高级夺目。这人走来随身没有兵卒,百姓愣是瞧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五体投地跪拜琴师。
君王爱音乐,那么琴师便是这国家里至高无上之人。
傅礼所到之处,皆是一片问安声和教徒似的虔诚的人,他径直来到残骸前,淡漠地盯了几条断弦良久。放弃还原了才疏学浅。还是原歌的意境美到不行。。
随便发挥了就。「伍.」
帝都名锦。锦都专供人围观死刑的场子上的人们摩肩接踵,其喧哗度决然不亚于昨日的西塘。
戚诀被按着跪在台上,下面的人都不知他是死了没有,有闻说少年因丧琴而失魂,不由咋舌。
离行刑还有一段时间。
只有戚诀知道自己还有一口气,他还能瞧见人头攒动的人群,也能听见鼎沸的哗声。不由苦涩。
人总爱凑热闹,不管是什么热闹。
人们总爱围观,不管观的是何人。
戚诀自问没做过亏心事,最多是在夜里练功拨弦弹死了镇上爷爷的鸡雏,可他总会赔一整盒鸡蛋。
如果再苛刻一点细数,那就是翻墙偷采了有钱人家的桑叶。可回来发现喂养出来的蚕丝质量着实不好,便将丝线和剩余的叶子全部还到人家门前,收没收不知道,但也算有借有还。
有人嫌他琴声吵,他便到林中弹。有人怪他不为镇中农耕,可他辟谷修炼历来也没吃过这镇上一粒米,他兴许没干过什么感天动地的大好事,但要说穷凶极恶,那说的绝对不是他戚诀。
再看看旁侧的斩刀和酒壶。戚诀叹,脖子这么细,真的用得着这么大的刀?刀上淋酒看似潇洒,可除了让人更疼一点还有什么别的屁用?
他阖眼回首,为了一个人一首曲,十五年来日复一日地打磨,再没干过其他。不曾想如今,却竟是因了那个人,才走上这断头台。
为何是因了霜仪?
君王爱乐惜才,傅礼当年是亡国之臣,只因了当年一首黍离销弹得前绝古人,王欣赏他的琴艺,放他不死,收他入宫,甚至贴身安置。
其实昨日一曲,戚诀本也可借机腾达。高超技艺全然能够弥补选曲上的缺陷,可惜……百密一疏。
但戚诀知道自己根本没权利恨他。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霜仪是他心中的神祗,失望时宁可拿出一万条理由骗自己,也不愿玷污自己的神明啊。
戚诀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想了很久。正垂头半死不活地在死亡线上游走,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不由一震。众人一片哗然。
他歪过头拿肩膀的衣服把脸上的血擦了擦,这才勉强睁开眼睛,看不清澈,但嗅到了这人衣袂上的香松气息。
“把曲子再奏一遍给我听。”
这嗓音熟悉极了,几个时辰前才刚刚被他虐得生死两难。
傅礼碰了他的脸,抬起了他的头,这回倒确实不是在做梦。很可惜戚诀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奏”“曲子”这些字眼。一忆起那葬身于广庭之下的断虹,他又不争气地掉了几滴悲愤眼泪。
这不是戳人痛处吗?乐师没了琴,就是战士丢了甲,弃了枪,命已不在自己手中了,还有何可奏?
虽然也有些贪恋与人片刻的接触,但他还是偏头别开人的手,将头重重砸到地上:“小民才艺粗浅,不敢在大人面前作弄。”
傅礼也不多语,回身将身后随侍捧着的筝拿来,就这么放在了戚诀面前的地上。
“奏。”
看来这人已经知道自己悲催的遭遇了,连送琴服务都做得这么到位。
戚诀抬头大略扫了一眼面前的筝。做工精巧,确实不是小摊贩的作物。可他断虹内有琴灵能够与他心意契合,这生分的琴他怎能弹得灵动?
再说,砸了人的宝贝又让人表演,岂不是把他当猴耍?
想到这儿戚诀倔劲又上来了,牛也拉不回来。
“恕小民不得不违令。”戚诀膝行着后腿几步又给人磕下一头,动作卑微声音却是坚毅至极,“将死之人,可杀不可辱。”「陆.」
傅礼负手而立,场面静止得有些可怕。
戚诀的底气快要在沉默中流失殆尽了,而那个人的耐心仿佛无穷无尽,永远不会被消磨。
是死是活您给个话,恼羞成怒斩了我也成啊。
尴尬气氛让戚诀崩溃,趁着看守的人站得也倦怠的空当直接爬到刚刚被自己端详半天的砍刀边儿,两个手把它抬起来就往脖子上抹。
反正琴没了脸也没了,苟活是图个什么?死在神明面前也算不枉来此一遭!
傅礼冷眼望着少年视死如归的脏兮兮的脸,待人刀至脖颈,蹲下来轻轻拨了根弦,登时铁器共振剧烈地动了起来,本就沉重的铁器一晃,戚诀无论如何也拿不稳,手一松大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断成三节,戚诀吓得后退半米,当场愣住,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
豆,豆腐渣工程…?
刚刚就受了伤的内里被这么一折腾,喉咙里又涌上血腥味。
傅礼将筝捡起递给身后的人擦拭,自己走到戚诀身边,颇有居高临下的意味。
“霜仪面前说不的,你是第一个。”
琴师以琴名为号。霜仪琴师的筝,自然也叫霜仪。
这就是名列古籍的霜仪琴?戚诀瞠目结舌,脑子打了弯,半天说不出话,偷偷又打量一遍后面侍者拿着的筝……早知道不是普通玩物。后悔一点点地涌上来。
此生有幸与霜仪共奏,复有何求?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见傅礼轻轻摆手,对侍者道:“带回府上。”
声音不大不小,在市井上却很是清亮。下面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胆地揣测着,过了一阵又觉得没劲,各自退散了。
行刑官颜面何在?人被带走,刀被劈断,脸色登时暗下去不止一个度,嘴张着想说点什么。奇怪的是,明明王法摆在那里,他却一句有理的话都说不出来。
傅礼却也算体谅人心,临到走前回望了一眼道:“刑官大人劳苦,此人是霜仪所赦,大人与君上也算有所交代。”
刑官这下确实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挤出一个笑来弯下腰行礼。被得罪了还得给人家道谢,谢他考虑周全,刑官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戚诀两日之内无数次被人架着走来走去,觉得很是跌份。挣扎两下从人身上下来想自己走,结果腿因为先前还受了伤还跪了这么久而软得像两根香蕉,刚挣扎出来就摔趴到了地上。
几个侍卫手忙脚乱又一次把他扶起来扛上,戚诀苦于在偶像面前丢脸丢到了家,又气又无力。
傅礼脚下慢了点,和身后侍卫距离短了些,看一眼无力地趴在侍卫身上的少年问道:“知道你差在哪吗?”
似是没想到这人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戚诀怔了怔,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从小到大,生于西塘,长于西塘,从来都是别人夸他技艺精湛,哪里听过一个差字?他有点不服气地偏过头,明知在这人面前只是班门弄斧。连礼节都不顾了:“我觉得我弹得挺好的。”
傅礼置之一笑,这是戚诀第一次听他笑,可惜头偏着没看到样貌,想来应会很是好看。“这曲子凡人听得懂,被夸赞几句,就忘了自己是谁。你如何追求更高境界?”
这话当真不怎么留情面。戚诀咬唇不再说话,不知道这人是激励还是挖苦,总之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里一边暗示自己一定要虚心接受,一边却又及其不服气地闹别扭。
不一会儿从死里逃生的惊喜中缓过来,确认了自己主角光环的确很亮很有用,少年又一次沉入丧琴的悲伤,咬着牙不由自主地落泪,把侍卫的衣裳还湿了一片。
“你在哭?”傅礼皱皱眉回头看他一眼,有些意外。想想自己所言并不算重,何至于把他说哭。
“大人不必劳神小民。”戚诀吸吸鼻子抹把泪,一时却不知道把命捡回来,到底算不算件好事。啊啊啊妈妈这节奏也有点太慢了。本来想好写短篇的!哔.哔.赖.赖又拉节奏了。「柒.」
依戚诀看来,世道上唯有这琴师大人的府邸才称得上是真正的仙境。眼前之景,和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几乎一模一样。
庭深几许,云窗雾阁。踏入朱门,多少种花的香气齐齐扑鼻,魅惑但不艳俗,自有一种沉稳藏在其中。路边漆着红漆的巨柱上雕刻的是从古至今来所有的弦乐名家,上边看得清楚,往下就被薄雾蒙住了一些,像是一层面纱。
傅礼带他直入正堂,并没有给他驻足观赏的时间。待两人都步入屋中便突然停下。屋内有金兽吐着烟云,闻见那气味,戚诀便觉得心安了不少。
傅礼回过身,总算是正眼端详了这少年一遍。
“你叫什么名字?”
“小民姓戚名诀。”
“往后别称小民了,不大顺耳。”
戚诀想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从前终年把自己关在家里不闻窗外之事,他对这些礼节也知之甚少,实在没有新词能够憋出来。自称臣不行,小民不行,他戚诀又不是儒生,哪里来的这么多词可讲?
“那我…要称什么?”
傅礼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只有**才能问出来,从未听说有谁的自称还需要请教别人。冷冷淡淡的一瞥送过去,戚诀心里发毛不敢再问。
“你就待在这府上吧,我兴许会教你些琴艺。公奏禁曲这事,往后不可再做。”
戚诀很是自觉地把“兴许”两个字过滤掉了,难以置信四个字一点一点从眼中溢出来,傅礼看来很是滑稽。
少年咣当一声跪倒在地,总觉得自己不可能就白白受了这等恩惠,下辈子万一一生下来就又聋又哑,也许还会变成太监。
这也太可怕了,他戚诀承担不起。
“敢问大人这,这做法可有来由?”
傅礼挑眉,似是又想到街上零落的琴弦,“你勇气可嘉,又孺子可教,寿终于此未免太过可惜。”
世人皆知霜仪琴师也是因黍离一曲得名,戚诀很自然地联想,也许是觉得自己和他当年很像,才心生怜悯了?
这种想法确实有点自作多情的意味,但也是戚诀唯一能说服自己的一种。天底下琴师千千万,自己自然不是天赋异禀的那一个。
傅礼说完话就叫来人带他下去为他安置房间。戚诀被人连拉带拽地往出走,张张嘴还有什么话想说。
傅礼经过他旁侧,道:“不留在这,你会死。”
戚诀也不去深思为什么会死,有些悲哀地回道:“失断虹与失性命无异,琴断那一刻起,小…我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怎么活。”
傅礼脚步一顿,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断虹。
钉铃双呎木,错落千株拌。
断虹弦,千株拌,名字倒是很有意境。
“断虹之事自有解法,逝者如斯,你尽早忘怀吧。”
戚诀知道虽然这种可遇不可求的事他做梦都要笑出声,但吃人白饭这种事他决然不会做。既然话已至此,他也想不到什么再能推辞的话,便连忙叩头拜谢。
“先生恩德戚诀没齿难忘,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傅礼没回头。
“自是要让你有所相报的。”这感人的排版..电脑实在不大会用.「捌.」
锦都与西塘风水有异,戚诀又恋家又认床,任凭上等的安神香也没能使他好眠,一夜醒来了好几回。
傅礼在榻上也辗转,阴阳树是唯一一种存世的古桑,也是前朝越安的国树,以阳克阴,以阴兴阳,寓意千秋万代的和平。偶然间有猎奇者发现阴阳树的叶喂养出的蚕,吐出蚕丝竟泛着金亮的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力,且韧性极佳。可自从当今东元君主出师入境击溃了越安百万大军,就下令放火焚烧了所有的古桑,并且禁止公市贩卖相关的丝织品。用得起这丝线的人家本就少之又少,再加上市面上不流通,渐渐也就消失了。如今能在市井上再一次见到这种琴弦,可以说是非常亲切了。
如此看来,如果说奏黍离都应当斩首,那么用前朝专制的琴弦来奏,这明里暗里的挑衅,大抵诛九族也不足为过。好在砸琴的人不识货,否则这孩子绝对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就保得下来的。
不过即便如此,这一动作也必然会激起朝内一些人的疑心,日后若是再有什么疏忽,很容易便被人扣上不忠不义的帽子。
傅礼看这孩子心性单纯,大概在演奏时并没有顾及这么多。但如果事实恰好与这相反,那这孩子这种性情,势必能够协助自己很多事。
思绪杂乱无章地翻涌,傅礼忽然听见旁间有作作索索的声音,虽然几乎微不可闻,但琴师的听觉通常远超常人,很轻易就能够捕捉到。
夜入三更,反正左来右去也睡不着,躺着也无事。傅礼便下榻去看。明明是窥探别人的屋子,却没有任何忸怩,站得挺直仙风道骨,透过薄薄的窗纸看向里面,只见得一个轮廓。戚诀跪坐在桌前,两手抚琴状。
只见其形不闻其声,不知他在弹什么。
“明早还有课程,再不睡,天就要亮了。”非礼勿视,傅礼不做偷**狗的事情,既然来过,就必然会告知那人。
戚诀面前桌上铺着自己拼凑起来的毡,拿毛笔在上面涂画了笔直的十三条黑线。夜里不奏曲他就睡不着,可实在没琴可用,也只能画饼充饥。正边温习手法边沉浸在自己脑补的弦音中,那人突然的声音吓得他手一抖,脑子里的音符也乱了套,噌地凭空跳了起来,心被惊得狂跳不止。
“啊…知知道了,先生您也早歇息!”说完他才想起来咀嚼那人的话,什么时候说过明天早上有课程?是他安排的?
看着人的影子一点点变小了,戚诀才脱力似的跌坐下来。经他这样一吓,怕是再怎么努力也睡不着了。
……
次日清晨,戚诀痛苦地从床上翻下来。闭着眼睛躺了半晚上硬是没有睡去,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周公,不肯与他相见。
戚诀很有自力更生的一套,用不着别人伺候。自行在府里的溪边打了一桶水稍作洗漱,蹑手蹑脚攀到傅礼窗边看看人醒了没有。
他当然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谁让是傅礼先去偷窥他的呢!这是必然要报回来的。
“你在做什么?”
戚诀还没等看清屋里状况,就又被身后的人人声吓了一跳,不由欲哭无泪,为什么不论怎样受惊吓的都只有他?
做坏事被人抓了个正着,戚诀心虚地跪下来:“戚诀是来,来问安,先生昨日歇息得可还好?”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吧。”傅礼淡淡看着他,“换了新处,可还适应?”
“适应…不太。”本想打个谎蒙混,可转念一想,万一人问起来自己为什么三更还打着灯烛呢?
“慢慢来吧。”戚诀这才觉得其实傅礼人是很温和的,谈吐风雅,平日没有什么锋芒,对自己很关照,唯一的缺点就是太爱吓人。
“你也不必一见了我就跪,府里无需在意这些虚礼。”
“是。”戚诀马上站起来,显得有些仓促和尴尬。
“可还记得昨夜所说?”
“记得。先生说有课程。”戚诀本还怀疑是不是人给自己安排了些书画课,确认是真的要亲授琴艺了才放下心来,眼里闪动着愉悦的小星星。
首拍终于要出现了。!。这个星号给得我很迷茫。偷.鸡.摸.狗这个词怎么了吗。「玖.」
傅礼听这孩子改口倒是很快,一口一个先生叫得无比熟练,想了想也不去更正,任由他来。
“腿上的伤可好了?”
戚诀一愣,被人一说才觉得腿弯被踹得淤青的地方疼了起来。觉察到这人竟是在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笑道:“先生不说我都忘了,已经没事了。”
傅礼点点头,带着人移步房后的小院,入了石砌的白色小门就是另一番光景。四面环竹,院中有筝放在矮脚桌上,筝身桐色,纹路清晰,镂空着不知名的植物,用染料细细地灌着,散发出好闻的沉木香。环境清幽淡雅,戚诀不由心中一动,真是一派坐幽篁而琴长啸的好意境。
“先生,这是霜仪吗?”像又不像,戚诀只匆匆见过霜仪一眼,心下也不太确定。
“不是。”傅礼看一眼那把筝,只是市面上高仿的赝品,从筝身到弦没有一处材质与霜仪本尊相近,只是图了个形似。不过尽管如此,也算是价值不菲的贵重赝品了。“你既拒绝了,就不再有机会碰它。霜仪要面子,容不得他人三番五次。”
琴有灵,如果它不愿意,主人很难将它驾驭,更别说弹出天籁。戚诀尴尬地撇撇嘴,心想这小东西脾气倒还挺大。
“坐吧,我问你个问题。”
戚诀从善如流在琴前跪坐,细细打量这做工精巧的琴身,虽说只是赝品,可仿得一点都不马虎,看得他很是喜欢。
“西塘奏曲那日,你理应是从头到尾都能做到行云流水,尾声为何会出差池?”
戚诀当然想不到人会挑这种问题,也没想到那日的曲子他竟是细细听了的。应该如实吗?就对他说:我是看见了您才心中慌乱?
但他也知道骗是骗不过去的,琴语亦是情语,况且像傅礼这样的境界,怎会听不出究竟是哪里的错。
“那个……兴许我定力不足,易受外界干扰,被旁人牵扯了心绪。”
傅礼也不追问是什么干扰,“你知道要弹好这曲子,最忌惮的就是定力不足。”
“我知。”
“路上的问题,你还没有给我答复。你知道你差在哪吗?”
这回戚诀也生不出什么不满了,只得摇头。
“虽说战乱之后确有众生疾苦,但此曲本身感叹的是世事变迁,是王朝更替,是今夕和兴衰。小家和大家的区别,你可知?”
“我知。”戚诀又点头,他听得懂,意思就是他的曲子只共情到了丧亲之痛,却没有让人觉出对亡国的惋惜和长恨。
“那便再练,先悟后奏,我会给你指点。”
戚诀点点头抬手要抚,想到什么似的又抬起头:“先生,既然不准我公奏,为何还要再教我此曲?”
“习曲讲求有始有终,既然学了,就必然要学得透彻。”
戚诀点头不再说话,心想合着自己整整十五年都没能修精一首,也真是够.蠢.的了。
傅礼落座在面对筝的右侧,戚诀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本来已经准备开始的手血气褪得干净,有些发冷。
“先生…您看着我,我会发挥不好…”
“这是什么道理?”
“这我弹得比起您来,还不是小巫见大巫…我紧张。”
傅礼似乎是觉得有趣,面上放得更温和了些:“又不是要你与我较高下,自然是弹得不如,所以才更要练。”
话是这么说,道理戚诀也都懂,但手一摆上去就抖,西塘那日的一瞥在心里迅速闪现,那人的出现掠夺一般地将他所有的自信都尽数抽取。
“怎么了?”等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傅礼终于打破沉默。
“没事没事,我在感悟。”戚诀告诉自己,就像那天一样弹就没问题!屏住呼吸…旁若无人!
冰凉修长的一双手在弦上由缓转疾,血液流得不那么畅快,也削减了灵动性。多少个滑音还未饱满下一个音就追赶上来,不是太缓就是过急。不懂音乐的人也许还能勉强欣赏,但傅礼蹙眉听了个上半阙就喝道:“停吧。”
戚诀瑟瑟停了手,也知道自己奏得不尽人意。平日他独自练琴,哪会出现这种情况?一时手心也渗出汗来。
“你那日可不是这么奏的。”
“我知道…我是紧张!”戚诀也着急得打紧,发现自己的紧张根本就超出了正常范围,心跳得过分,仿佛有什么怪物要冲撞出来。
“重来。”傅礼不想听他借口,阖了眼似是嗅竹香。
戚诀也不敢说什么,两只手相互取暖逼自己凝神。又一次开始这首无比熟悉的旋律,又一次的祥和一片,又一次的刀枪相见…自我感觉还算良好,他便偷偷抬起头观察傅礼的表情,没想到不但没观察到什么赞许的表情,还被他闭着眼细细倾听的侧脸晃得一愣,登时心都跳到嗓子眼去了。续上.
在他察觉到自己手下乱了分寸之前,傅礼就不满地睁开眼。
“几个音都按得颤颤悠悠,你到底在激动什么?”
听着人的声音染上了些许愠味,戚诀心里更是紧张成一团。
“我没有…对不起,我…”
“你不必对不起,若你在西塘奏的也是这样差劲,我是决然不会保你出来的。”
话依旧说得不留情面,差劲两个字隐隐有些刺痛了戚诀。他咬咬牙不由有些低落,但细想人说的话又没有错,堂堂皇家琴师收他这么个无名小卒在门下,必然对他有所期望,他哪里能反驳?
“我会改的,先生。”
傅礼看一眼有些沮丧的孩子,又冷着脸补充道:“但凡我做了的事便不会反悔。再要不改,弃你不成,莫怪我罚你。”
戚诀脸色一变,心里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害怕,忙不迭把头一点,暗暗深呼吸,又一次奏起来。
这次戚诀自我感觉相当的良好,一直逼自己没看向那人,心也算是静了。却没想到又是刚奏了过半,暖暖的阳光突然被一道影子挡住,戚诀暗道奇怪地抬头,猛然发现傅礼站在琴前静静看着自己。由于刚刚过于投入,这一下子吓得他头皮都在发麻,咽了咽口水道:“怎么了先生?!”
傅礼闲话多一句也没有,冷淡至极地望着迷茫的戚诀,开口没有半分怒意,莫名而来的气场却压得戚诀心砰砰狂跳。
“伸手。”「拾.」
戚诀条件反射地听人的话,刚要把手递过去发觉不对劲,又迅速缩回来了,试探地察言观色道:“先生要干什么?”
傅礼听不出也看不出什么情绪:“听听你的尾音收成了什么样子,这是打仗还是欢庆?”
戚诀还真没听出来自己奏得不妥,指尖潜藏的悸动,他自己感觉不到。抬头偷偷看一眼面若冰霜的人,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总是就是平静不下来。
我不会是得病了吧?心跳成这个样子。戚诀担忧地想着。
“要我重复才肯伸手的话,我会翻倍打你。”
戚诀无暇再想病不病的问题,小脸刷白,打这个字触目惊心。他忙求道:“先生再给我次机会!小戚保证…”
“你是心思根本不在这曲子上,显然缺乏自制。打完了你,心自然就静了。”傅礼随手拿了旁边书画台上的镇纸,颜色黑得入木三分,宽厚度基本持平。恐怖的厚实感让戚诀手已经预先出了一层汗,不由想起了西塘镇书堂里的教书先生,平常不苟言笑打起人来手上生风,可又觉得这人比那位先生还压人。
“我在的,我在的!”打完心就静了??戚诀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理论,吓得直摇头。
弹琴人的手可以堪称是生命所在,戚诀自然不例外,从小到大其他地方再不济,一双手也会保养得不一丝不苟,任由谁见了都啧啧称道。奏乐时除去调子本身,弹奏人手的好看程度也是大大的加分项。从前他还怜悯过被西塘先生用戒尺把手打到肿起不知几圈的小伙伴,难不成风水轮流转,今日也该怜悯自己了?
傅礼完全没有纵容他的意思,目光降至了冰点,戚诀本来还想争取,一抬头被人冷得心里一震,便怂了下去,颤悠悠把左手举上,伸过头顶待人发落。
“你平日就是用一只手抚琴的?”傅礼冷道。
戚诀一愣,心都紧张得扭成一团,“不是…”说着边略显悲壮地把右手也一并奉上,白而瘦的一双手堪称绝美,却在空气中难以抑制地微颤。
啪——
沉闷而清脆。厚而窄的镇纸一起一落,骇人的深红色应声显现,肿痕瞬时从左到右贯穿了两只白净的手心。纵然是不偏不倚地打到了中间,戚诀还是有种手骨碎裂的错觉,直钻心脏的痛在手上一圈一圈地激荡,难以平息,温度骤然高出几倍。
戚诀抿着嘴不致呼出声来,却忍得身子一阵阵抖。吃痛地将手放下,抱在胸前吹两下,突然后知后觉鼻子酸了起来,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委屈的。
“抬起来。”傅礼给了些时间叫他缓和,语气依旧不留余地,一句话直吓得戚诀就要掉眼泪。
“痛,先生…小戚会好好弹的,再不敢走神了…”
“你知错了?”
戚诀抓住救命稻草般点头:“小戚知道了。”
“知错为何不自觉受罚,反需我来提醒?”傅礼挑眉。
戚诀这才愣了,搜肠刮肚竟是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话。只得苦着脸又乖乖两手举高。
啪!
又一次重重落下,打在掌指交接之处,觉不出丝毫留情,戚诀低低地哭叫出声,咬着牙消化痛楚。摊开手来看,皮下布有血脉的地方隐隐泛出青色,红肿的地方连掌纹都变得不那么深。食指根尤其地痛,仿佛把骨头都打得凹下去。
傅礼没有看他,打完两下就把镇纸放回书画台上不再用,自己坐回刚刚的位子。
“缓好就再弹,还是心不在焉,那便再打。可听清了?”
一句话听得戚诀泪吧嗒落到长衣上,又是绝望又是害怕,手掌表皮和内里都痛得厉害,不断有细汗渗出。
“听清了,先生…”他咬着牙声音还带有几分哭意,手指一灵动起来掌心就又传来深刻的痛,过了许久也还是不敢上琴,一边着急一边害怕被人训斥。
“先生…”
“怎么?”
“小戚手好痛,这样是弹不好的…”
傅礼悠悠看他一眼,“我打你尚且收着力,要是这样就弹不了的话,你今后怕是碰不了几次琴了。”
戚诀被这话吓住,呆呆地瞪着眼睛。咀嚼了半天,这才委屈至极地低下头去。呜呜啊潜水的宝贝们小易要赞要回贴我超.饥.渴.的快拿赞砸死我。!哦不你们了解镇纸吗一般都是石制或者铁制的。不心疼一下小戚居然嫌弃打得轻…亲妈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