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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云峰大人送我的番外!!
“本来说跟云峰大人互换番外的,结果我还没有给他,他已经给我发全了。拿到好开心!最近很多事情,弄的很乱,心情也不好。但是拿到好多礼物,好开心!真的好开心!不仅有云峰大人,还有读者也送我番外,都写的好好。
真好,谢谢你们爱护我,:)
话说,在某日(实在是扬扬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具体发展方向,只好未来进行时来发生了),进哥安排好身边所有的事情,将平时一直在德国休养的太太接了回来,准备彻底放松一下,也好多相聚一些时日,好好陪陪独自在国外的太太,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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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
周进坐在沙发上正在与太太聊天,两个人之间举手投足间都能展现的爱意曾经让小小的霍一飞羡慕不已。书房一角,霍一飞被周进罚在一边不是很规矩的面墙立着,低着头看着手中足有寸余厚的旅游指南,有一搭无一搭的翻着,时不时的向沙发的方向偷偷瞄上一眼。
周进有些好笑的看着难得露出些孩子气的霍一飞,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妻子amanda的手,脸上却没有露出一丝柔情,故意板起脸对着霍一飞冷声问道:“贼眉鼠眼的看什么呢?都看完了是吧?那过来。”
“嘭”的一声,厚厚的一本旅游指南掉在地上,倒让本没有火气的周进阴了些脸色。霍一飞急忙的拾起来,低着头脚尖顶脚跟的一路蹭啊蹭的蹭到沙发旁边,小心的抬起眼扫了下周进,不自觉的向含笑看着自己的嫂子又蹭了蹭,扯了个谄媚的笑给周进:“进哥……”
“说说吧,看了那么半天,想好去哪玩了没,让我和你嫂子也听听。”周进淡淡的说着,甚至没有多去看霍一飞一眼,面无表情的样子让霍一飞有些心里没底,本来仗着有amanda这个历来疼他的嫂子在,霍一飞是知道周进不会怎么罚他的,尤其是在嫂子面前,可是谁让他最近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出些错儿呢,可怜了自己那个又挺又翘的小屁股基本上就没有消过肿,总是一片青紫。
“那个,进哥,我还是不去了吧?您和嫂子好不容易一起出去走走,我就不跟着当电灯泡了吧。”霍一飞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亲昵的抱着amanda的胳膊对着周进赔笑着说着。
“哪那么多话,快点,别让我再说第三次。”周进指了指茶几后面的空地,示意霍一飞站过去,耍赖不成的霍一飞只好不情愿的远离了自己最大的救星站到了贴近周进的一边。
书里介绍的旅游名胜虽然众多,却是一个也没有进到霍一飞的脑子里,此时硬要他说出哪里好玩,有什么特色……这个不是国内游啊……霍一飞踌躇着不知该怎么交差,脑子里想的是周进之前交代的话:“选的如果不合你嫂子的心意,就自己拿了家法过来好了”。虽然知道这九成九是不会变成现实的,可心里毕竟还是会犯嘀咕。
慌乱的四下看着,就见刚才被自己放在了茶几上的旅游指南被翻到了介绍柬埔寨的页面,amanda优雅娴静的翻看着,仿佛屋中的对话与自己没有关系。
霍一飞眼睛一亮,当下稳了声音规矩的说道:“进哥,嫂子长年在欧洲,我觉得还是在东南亚玩玩比较好,一来嫂子能多看看咱东方的景色,二来离家也比较近,有什么事情都方便,这三来东南亚的气候现在正是适合旅游,不会对嫂子的身体造成影响。”
轻咬着嘴唇顿了一下,看看周进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霍一飞轻轻松了半口气,忙又敛目低头继续接着说道:“一飞觉得去柬埔寨比较好,嫂子一向喜欢宗教性质的古迹,柬埔寨的吴哥窟我想嫂子可能会喜欢。进哥,您看呢?”
眼看着周进的目光瞥向自己腰间,霍一飞觉得包裹在牛仔裤下的屁股都紧张的跳了几下。
“吴哥窟吗?小飞有心了。”
Amanda合上书抬头温柔的笑了笑,看向霍一飞的眼神中满是慈爱。
周进拉着amanda的手,疼惜的抚摩着,嘴里轻声叫着amanda的小名“阿彤”。
晾了霍一飞足有十分钟,才在霍一飞夸张的逃脱大难的表情下饶过了他:“算你这小子有良心,还知道嫂子喜欢的是什么。回去把手边的事情好好交代清楚,三天后咱们去柬埔寨!”
霍一飞应着是,脚下已经溜回嫂子身边,贯彻的做电灯泡就要专业的精神,准备立刻进入状态,终是被周进大脚踹出了房门。
机场,咖啡厅。
Amanda歪靠着周进宽宽的肩膀坐着,眼睛望着正在柜台买咖啡的霍一飞。
Jack
&
Jones的新款休闲西服套在双扣纯绵衬衫外,领子处两颗故意没有系上的衬衫扣子里是周进送给霍一飞的玉观音半掩半露着,下身同样是Jack
&
Jones的牛仔裤,利落又不会太过随便。这身衣服是Amanda在回国的时候特意去挑的,明知道国内一样有卖,却宁愿拖着病体自己买了带回来。
咖啡这种刺激性饮料与Amanda终是无缘的,霍一飞自然不会买来讨打,温柔缠绵的水果茶顺理成章的成了首选,三个人坐在咖啡厅里喝着温热的水果茶,也引来了不少目光。周进只是陪着妻子默默的喝着茶,尽量让她靠着自己省些气力,添茶倒水的事情自然落到了霍一飞的身上,倒也是做的心满意足,甘之如怡。
Amanda的精神到底是无法支撑沿途的劳顿的,勉强坚持到下飞机整个人已经显出非常明显的疲态,出租车走在金边的路上,人就靠在周进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看着眼前的Raffles
le
royal
hotel,霍一飞偷偷的松了口气,总算是有个看着还不错的地方了,这一路从机场到市中心这短短二十分钟的时间,金边与名字极其不匹配的破旧直接给了霍一飞当头一棒,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那天光顾着交差,就完全忘记了吴哥虽然是世界著名的古迹,同样的柬埔寨的贫苦、战乱也同样闻名世界,这里真的适合体弱多病的嫂子吗……
Amanda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轻轻一动已经惊醒了靠在床头搂着她的周进。笑笑,又搂紧了些,就在黑着灯的屋里,只有彼此,和窗外不算太亮的些许灯光。
“阿进,小飞呢?”Amanda轻声的问着,心里惦记着那个总是乖巧懂事的孩子。
“在自己屋里吧,我让他去休息了,起来吃些东西好不?”周进倒是没有迁怒霍一飞,毕竟地方是自己太太选的,也是自己拍板定下的,只是心疼妻子的身体,还是有了些小小的不悦,却说不上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
听到开门声,霍一飞停下已经在门外徘徊了很久的脚步,一脸不安的看了看Amanda,随即低下头,象个做错事等着家长训斥的孩子一样。Amanda轻笑着,拉起霍一飞的手,没有言语,只是温柔的笑着,让霍一飞不安内疚的心稍稍平静了些。
感觉着周进的不悦指数持续攀升,霍一飞识相的把嫂子交还给了臭着张脸站在旁边的周进,带着周进拍到脖子上的巴掌印溜去打前站了,身后留下周进的笑骂声与Amanda的闷笑声。
第二天一大早坐飞机到了Siem
Reap,趁着Amanda的精神还好,三个人租车直奔了吴哥,一月的吴哥天气温和,稀疏的游客也都沉浸在吴哥静谧的氛围中,整个吴哥象是一幅柔美沉静的油画,处处都是恬静安详,让久在江湖纷争中沉浮的周进和霍一飞也渐渐放松下来。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日落时分,Amanda站在Bakheng上闭着眼静静的,呢喃着,任那些柔和的金色阳光飘飘洒洒的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纤细而柔美,周进象个守护神一样站在身后,阳刚又柔情。只有被Amanda拉住一直站在身边的霍一飞在暗暗叫苦,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人的话,估计他已经被周进的眼神杀到死的不能再死了,电灯泡的工作果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的!
不想打断这种宁静,可让霍一飞一直承受着周进射过来的目光实在是太过挑战自己的心脏承受能力。笑着双手扶了Amanda的胳膊,霍一飞小声的说:“嫂子,这里风大,咱们找地方歇歇吧?您看进哥心疼的眉头都皱到一起了,呵呵。”
“几天不打你皮痒是吧?”周进瞪了霍一飞一眼,随手将Amanda被风吹起的头发拢了拢,把自己身上披的大衣罩在了妻子身上:“喜欢的话我陪你看,不过把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到底是心疼这两个男人的,Amanda虽然留恋那诗样的感觉,还是亲手把大衣为周进穿上,随着他向山下走去。霍一飞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感慨着,也只有在嫂子面前进哥才有这样的样子,为能看到这个醋意盎然却人情味十足的进哥,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偷偷的笑着,忍的很是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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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呀,云峰又更新了,这回是完整的。
回到Nokor
Phnom
Hotel时天已经黑了下来,简单的吃过些饭Amanda就沉沉的进入了梦乡,虽然这一天的行程对于周进霍一飞这样身体强健的男人来说几乎没有付出多少体力,可对于长期处于休养状态的Amanda来说,还是有些累了。
霍一飞抱着头逃出周进房间的房间,迅速,但又尽量轻的带上房门,身后几个紧随其后跟着飞过来的枕头成功的被房门拦在里面,淡淡的响声过后直接去和地板做亲密接触去了,轻笑着闪回自己的房间。
无声的靠在阳台的栏杆上,身体后仰着看着天空,虽然经历了无数的战火,天空依然璀璨清亮。霍一飞有些舍不得这几天的感觉,多少年没有感受到的爸爸妈妈一样的感情,这几天确那么真切的在身边飘着。
勉强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的香烟就那么静静的、慢慢的烧着、着着,一缕缕的轻烟从垂着头的香烟上雾一样的飘散到空气中。左手抚上右手的掌心,早已经被无情的江湖生涯磨的粗糙有力的手,却依然是那个柔软的掌心,爸爸,只是一个太过遥远的梦,留给自己的除了这个带着烫伤的掌心,就只剩下更多的伤痕,和无情的遗弃。
对于周进,霍一飞充满了感激、儒慕、依恋,还有躲不掉的敬畏,自小跟在待人严待己更严的周进身边,挨的打倒是比小时候更多,可每每在打过罚过以后看到周进担心的脸,让从小不知父爱为何物的霍一飞总是在忍痛的时候幻想着这就是属于自己的父亲的爱,又在清醒的时候告戒自己,不要逾越。长大了才知道,那只是因为害怕失去亲近的机会。
眼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滑下来,感觉着滑过嘴边的酸涩,却终是没有擦去。
霍一飞嘴角带着淡淡的嘲讽的笑,心里颇是自嘲的想,要是被进哥看到自己这么莫名其妙的哭,估计立刻皮带就上身了。想着以前虽然被进哥罚的凄惨,但总是有个心疼的抱着自己,嗔怪着进哥的嫂子,那种感觉总是让霍一飞想起为自己挡了无数打,告戒自己不可以入黑道的影阿姨,霍一飞甚至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能得这样两个女人如亲生儿子般的疼惜。
早已经没有这样多愁善感,或者说早已经放弃了多愁善感的权利,霍一飞难得的任自己陷在回忆中,任眼泪带着心底最苦涩的记忆流出,直到思绪被烫到手的疼痛带了回来。
不知是不是还没有从迷惑的情感中走出来,霍一飞只是看着手指上被烫红的地方,喃喃的自言自语着……
霍一飞抬头透过那副用来遮挡熊猫眼的墨镜看去,漫天的云彩一块厚一块薄的,偶尔从云堆的缝隙里投下些阳光,温暖而不刺激,被墨镜变成墨绿色的世界里,整个小吴哥看上去都显得有些忧郁。
Amanda难得孩子气的拉着周进去坐当地人做的小船,周进皱着眉头看着那用根几米长的木头掏空了做成的小船,最终还是在Amanda期待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给霍一飞比了个手势就陪着妻子坐了上去。
霍一飞机灵的跑到不远处的荷塘边,从正在荷塘边收拾荷花的妇女手里要来了两张大大的绿色荷叶,笑嘻嘻的翻过一张荷叶扣在了Amanda的头上:“嫂子,您这一带上,让我想起小兵张噶里的鱼樱了。”
“去你的,坏小子,拿你嫂子来开玩笑,看以后你再被罚我还救你不。”Amanda红着脸拍了下霍一飞的脑袋,却忍不住的笑出了声:“我是鱼樱,那你进哥不是成了张噶子了?”
“啊?”霍一飞愣了一下,没忍住的也跟着笑了出来,倒是被想象中噶子造型的进哥给雷的不行,以至于从Amanda的笑容里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周进一手掐住了脖子:“你要不要找根麦杆跟着游啊?”
霍一飞不敢挣扎的贴在岸边,半个身子挨在小船上,生怕一使力就把这简易的纯绿色物品弄翻了,脸上赔笑着哀求着:“进哥,您饶了我吧,再不敢胡说八道了。”嬉皮笑脸的样子象极了和父亲开玩笑的儿子。
Amanda非常喜欢吴哥的氛围,周进和霍一飞也渐渐被这里的宁静感染,准备就这么单纯的呆上了几天。
坐在Siem
Reap的北京饺子馆里,周进正和老板攀谈着,老板一口儿正宗的北京腔儿,绝对是乡音不改的典范,Amanda就坐在旁边听着,时不时的笑出声,几个人明明半个小时前还是陌生人,此刻却已如多年好友一般。
霍一飞此时正系着围裙,脸上蹭着面粉,在厨房里和大师傅一起谈笑风生的包着饺子,知道Amanda喜欢吃饺子,霍一飞愣是拉着老板生磨硬泡的让人家把他放进了厨房,也是这天的生意清淡,要不也轮不到他瞎折腾。
“您这儿子真是不错,现在哪还看的见给父母做饭的孩子啊。”老板一脸赞赏的看向周进,对于这个把自己厨房弄的乱七八糟的罪魁祸首倒是着实的欣赏。
脸上的笑意尴尬的僵了一下,一直静静的在旁边听着的Amanda先接了口:“是啊,有这个儿子倒是我们的福气。”手在桌下握上了周进的手。
“呵呵,让您见笑,就是那么个不长进的样子,总是毛毛躁躁的。”周进一愣神间已经恢复了正常,口吻中满是做父亲的骄傲。
霍一飞一脸好奇的端着饺子走过来,看着貌似谈的很投机的三个人:“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老板大笑着站起来,拍了拍霍一飞的后背才离开,“好了好了,不吵你们一家吃饭了,这可是儿子包的孝心牌水饺,得多吃点,哈哈。”
被老板的话说的呆在了那里,还没等说话,周进已经沉下脸恢复了平时的大佬气质:“傻站着干吗呢?你这饺子难道是端过来看样子的?”
霍一飞恍然,献宝似的把手里的饺子放到Amanda面前,殷勤的倒上老板专门给他们拿过来的从国内带回来的宁化府的醋,夹了一个饺子放在碟子里,才小声的说:“嫂子,您尝一个,这是一飞专门给您包的素馅的饺子,不会油的。”
咬了一口,味道真的只能算是一般,可Amanda心里还是甜甜的,象是吃了香油一样,抬眼看着霍一飞一脸期待的表情,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碟子里的饺子吃完,又自己伸出了筷子。
周进嗽了下嗓子,刻意的让所有人都明白,进哥吃醋了,难得的是,这次是吃Amanda的醋,霍一飞一溜烟的跑进厨房,拿了个拖盘端出了剩下的四盘饺子。蹭到周进身边坐下,一样不变的又伺候了周进一次,只是饺子换成了纯猪肉的。
“快吃吧。”周进柔和了声音,带着笑意的吃着饺子,心里是有些酸涩又有些开心的,这个,是儿子包给他的饺子。
回到金边已经是三日后了,准备看完皇宫休息一天就回家了。
霍一飞隐藏着心底那丝淡淡的不情愿,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时间过的能慢一些,好让他有多些时间和机会,感受下家的滋味,即使是假象也好。
陪着Amanda站在中央市场路边,周进在不远处的水果摊买着东西,以往都是霍一飞做的事情,周进这次却是非要自己去买,霍一飞歪着头看着Amanda,嘴角是促狭的笑。
“小飞,去给你进哥接把手。”Amanda被霍一飞看的不好意思,只好把霍一飞指派到丈夫身边去。
“是!”霍一飞装出诚惶诚恐状,逗笑了Amanda,才跑向周进。
引擎轰鸣的声音传来,霍一飞习惯性的转身回望,一辆看上去不算新的丰田车正冲向Amanda,霍一飞下意识的冲了过去,抱着Amanda滚向一旁,但还是被车带了起来。霍一飞拼命的护住Amanda的头,在空中尽全力把自己放到了下面的位置,嘭的一声落在地上,头还是磕在了地上,Amanda因为被霍一飞紧紧的固定在身前,奇迹般的只受到了一点点的擦伤。
周进早在听到引擎声的时候就冲了过来,但终因离的远,冲过来时只来的及抱住霍一飞昏迷的身体。车轮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肇事车在人群聚集过来前果断的离开了,周进甚至没有余力去追究,只求最快的速度送霍一飞到医院。
好在霍一飞命大,身体先着地做了缓冲头才触地,没有血块压迫神经,只是轻度脑震荡,外加全身大面积擦伤,左手小臂骨折,以霍一飞的体质总是能很快恢复的,让担心不已的Amanda稍稍松了口气。
霍一飞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在国内,持续的昏迷让刚刚放下些心的Amanda和周进又都紧张了起来。
第一个发现霍一飞醒了的,是那位总是为他治伤兼打抱不平的德国大夫willon,面露无辜的对上willon,霍一飞自己也是郁闷的不行,怎么出国旅游最后也弄到医院里呢……
Amanda在担惊受怕了一路终于把霍一飞盼醒了以后,就只是抱着霍一飞不放,嘴里不停的念着“我的孩子”,任谁都拉不开,霍一飞僵硬的任Amanda抱着,终是忍不住的轻轻拉住Amanda的胳膊,小声,极小声的叫了声“妈妈”,小声到没有人能听到。
门外看着的周进面色阴沉,事过多日,还是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当时那种心一下空了的感觉,不管是妻子还是霍一飞,失去任何一个都是他无法接受的,而对于这么明显的挑衅……周进推门走进病房,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既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那就来吧!
某地,高大的椅背完整的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听着手下的报告,坐在椅子上的人嘿嘿笑了笑,挥手散去了屋内的人,良久,“周进,再来过吧,时间多的很,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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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峰有话说:
这个番外整体的调子还是温馨的,不知道扬扬后面的安排,但我已经忍不住想要给小飞一个家了,哪怕只有短短几天。
之所以后面又写出了肇事,写出这么个人,完全是习惯使然,用由同学的话说,这个吧,就是个恶趣味,嘿嘿。受一次伤,叫出那声妈妈,很值得不是吗?
不管咋样,番外写完鸟,扬扬你啥时候给我那个补完了?霍一飞拉住他胳膊说“不要”,说他没事,不必叫医生。说话声音明显的发抖,赵森见他坚持,也不好勉强,只得陪他歇了一会儿。他也看出霍一飞吐血并不是受了内伤,因为血很快止了,大概是挨了巴掌嘴里打坏了。倒了杯水给他,原意是让他簌簌口,不料霍一飞接过来一口全喝了。显然刚才一番折腾,加上大量失血,人也非常口渴。
过了半来个小时,赵森看霍一飞脸色好一点,就扶着他让他在病床上躺一会儿,霍一飞却要出院。他说自己不要紧,手上一点伤回头自己来检查就可以了,犯不上为这点伤住院。
赵森正色劝他,“老弟,不是当哥哥的说你,这手腕儿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小孩儿,还不知道深重厉害,手腕子上就这么大地方,多少筋络呢,扎坏了可不得了,落下病根儿的。你还是在医院住着,看看医生怎么说。要不你嫌这儿小地方看不好,我送你去willon那吧!willlon是骨科的专家,上次我腿伤了,不是也找他看的么。”
霍一飞还是推辞,“多谢森哥惦着我,不过我还是回头再去吧。进哥不高兴,这事儿怕不能完。我得去找他,不然给他找了我,我就更惨了。”
说着自嘲般的一笑,脸色有些惨然。赵森明白他说的意思,是说这恐怕还没打完,要不乖乖的自己去领罪,给周进抓去只有打的更惨,就不好再拦。心想都说周进怎么怎么宠爱霍一飞,拿他当自己孩子似的,可是打起来也真糁人。光看霍一飞这一身给他踹得,只怕掀起衣服来,身上全都是青紫的伤痕,这还不算完,谁知道之后还有什么样令人胆颤的惩罚。
赵森有点同情霍一飞,心想伴君如伴虎,大哥身边的红人不是好当的,这孩子也不容易。看霍一飞俊逸的小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走路好像都虚弱的样子,在后面就忙赶上两步,伸手扶了一把。
晚上霍一飞在和记的场子里找到周进,周进刚刚和几个人吃过饭,还没离开,围着饭桌聊些什么。霍一飞进来,周进仿佛没看见,头也没抬。
霍一飞默然无声,在门口的墙边贴墙站了。那几个人显然都看到他,但是见周进不搭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也都不出声。学着周进的样仿佛没看见。只是聊了几句,就纷纷起身告辞。
转眼人走的净了,几个服务生都自觉的退出去。屋里就剩他两人,霍一飞一步一挨走上前,“进哥,我知错了….”
周进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挥挥手不让他说下去,顺手抄起桌上一个啤酒瓶子,指指那饭桌,“手伸过来。”
霍一飞吓了一跳,意识到他要干什么,抬起的眼眸里顿时露了惊恐。周进一手指着他打着绷带的右手,“我没工夫听你废话,那手不是不想要了吗?来来来,伸过来,伸过来!”
酒瓶子在桌上“咣”一声砸下,震得满桌子的饭菜碗筷几乎要跳起来,边上几个盘子跌出去摔个碎烂,清脆的声音直击到霍一飞心脏。一面颤颤伸出那只受伤的手,一面带了惊惧的声腔儿哀求,“进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了!下回再也不了!”
以往打个棍子藤条,不管多狠,在周进火头上,霍一飞无不乖顺的趴下,认他打的死去活来,咬烂了拳头都不哼出一声,直让他解了气儿为止。但是今天不一样,他知道自己扎的那三刀的力道,在手腕这种筋络密集的地方,异样的脆弱。饶是他精巧的控制着刀法,三刀可以说还是扎的很重很重,日后能不能恢复他自己都没有把握。霍一飞真的怕了,他知道再这么打下去,这只手会真打废的。
他情愿相信周进是一时心疼生气,不是恼他自作主张,真的要废了他。但不论他如何哀求,周进根本不依不饶。见他是铁了心要打,知道无处可逃,只得认命的把手放在桌上。
眼睁睁看着进哥抡了那酒瓶对着手指很狠砸下,锐心的疼痛击的他眼前直发黑。十指连心,那是说不出的,无法形容的疼,霍一飞感觉自己整条手臂都抽搐起来,简直不能控制。
疼痛中就听着进哥喝令他把手伸直,霍一飞左手抓着右臂极力的控制着抽搐让他打,只看着酒瓶残酷的起落,一声一声沉闷的声响,听的人都心惊肉跳。五根修长惨白的手指在这样的酷刑下本能的颤抖。瓶子很快砸烂,碎屑茬扎的手上血肉模糊。霍一飞疼得根本站不住,扶着桌子跌撞的跪在地上。
“不是不想要这手吗?不想要我帮你废了它,那只手也拿过来,拿过来!”
霍一飞满头是汗,一把抱了周进大腿紧纂着不放,苦苦哀求,“进哥我真的知道错了,进哥饶了我吧!不要再打了饶了我吧,一飞原意挨家法,进哥饶了我吧….”
周进拔起腿一脚踹在肩膀,霍一飞吃痛的松开手,跌倒地上。“养你教你,就让你把自己弄残?!一个废人我要来有什么用!不如早点打死了清静!”,周进咆哮。满屋找了一圈,不见有称手的东西,推门出去了。很快回来,手里拎了根胶皮带似的东西,黑色的,足有小孩的手腕粗。
霍一飞也不觉得如何怕了,只要进哥能饶了他那只手。见周进拎着这根胶皮带进来,就挣扎着从地上跪起,俯下身去,支撑着这个受罚的姿势。
但是右手伤的根本不能吃力,尖锐的疼痛直往心脏里挤,霍一飞忍得瑟瑟发抖,只好用小臂抵着顶住地面。还未跪稳,背上一条闷痛,仿佛滚烫的热油浇过一般。剧痛连着胶皮带甩下来的力道,一个不稳扑倒在地上。周进也不要他如何摆正姿势,只弯下身来“刷刷”两下扯了他外衣,皮带劈头盖脸往身上抡。
胶皮带打人比鞭子更疼。不撕皮肤,痛都是闷在肉里,抽过一条都是紫黑色的。抽一下,挨过的地方霍一飞到感觉好像直抽到骨头上,都仿佛能听见骨头抽裂的声音。这根本就是条软的实木根子。周进打的又急又狠,他连叫都叫不出,只是本能的抽搐,一时间疼痛铺天盖地,那只右手也不觉得如何疼了。
饶是胶皮带这种东西,打了一阵衣服裤管里也流出血来,周进方才停手,指着一边长椅,“裤子脱了!趴上去!”
霍一飞满脑都是剧痛,全然没得思维,只是机械的服从周进的命令。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步膝行到那长椅跟前。要解腰带,可那手只是疼得发抖,腰带扣也拿不住,瑟缩了好久方才解开,裤子已经给血黏在身上。
咬着牙狠命的一把扯下来,只见从臀到腿,大半都已经抽成紫黑色,抽破的地方血殷殷的流。已经是这副模样,却还不能饶过。趴在长椅上就想起吸毒的那一次惨刑,这一次只怕又要受同一番罪。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疼痛,伏在长椅上这伤痕累累,一片一片紫黑色带着血的身体秋风中的树叶般瑟缩。
“给我跪好了!挺直了!”进哥一脚踹着麻木的双腿,胶皮带就像狂风暴雨一样疾扫过去。力道之狠就好像这不是有血有肉的身体,而是一截树干。
霍一飞也死命的咬着自己唯一还可以咬的左手。偶尔在抽搐中泄出几声呜咽,都被更狠毒的毒打抽回去。
“有种么,有骨气么,那怎么求我不打了?不砸了?知道疼,还是知道怕了?!也怕手废了?不是不想要么?记着,下回再不想要就拿斧子剁了!不想要哪就剁哪,不想要命就把脑袋剁了!”
几道皮带狠抽过来,霍一飞一阵抽搐,几乎从椅子上跌翻下来,给周进一脚又踹上去。
“跪挺直了!这就受不住了?你的骨头哪去了?既然要扛那就扛到底。Ou向我要人吗,我就打死了交给他,我岂不也落得清净!我跟他兜兜转转,费这个劲儿我是何苦呢!”周进打的眼睛也发红,却不知是生气还是心疼。
霍一飞只是伏着喘息,想说两句认错讨巧的话让他消消气,但是疼的牙关打颤,全然张不开口。
皮带又兜卷了风抽下来,声音愈发的沉闷。他有心想要数着,就算一百下,两百下,三四百下也好,好歹有个盼头。可是数到一百几十,再也数不下去,只觉昏天暗地的疼,像要生剥了他的皮。又好像那层皮肉都抽飞了,一下一下只是往□的骨头上抡。捱到后来,霍一飞就觉得进哥今天是想要把他活活抽死,抽烂,抽碎。
打到最后,手腕粗,车轮胎一样材质,又硬又韧的胶皮带竟然打断两截,都不知道这东西怎么能在人身上抽断,就是抽头牛怕都抽死了。
进哥的训话还在继续,他已经听不清,睁开眼都是血。模糊中只知道给冷水泼浇了一次,大约是盐水,因为浇到身上的时候他惨叫着昏了过去,后来又疼醒过来。
后来就记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好像听到应七在跟进哥争吵。吵些什么,没有听到,猜测是为了他。但是再想想,是不是真的在吵,他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太疼了,也不敢求饶,浑噩中只幻想着唯一可以救他的七哥在这时候赶到,平白的臆想出来。
霍一飞从椅子上跌下来,挣扎着血淋淋的左手想要去抓住什么撑起。但是这一下撞在伤口上,眼前一黑,竟如愿以偿的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的醒来,还未睁开眼,便闻着医院里熟悉的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受伤的右手上一阵刺痛,不由得下意识的缩了缩,却给按住了。
霍一飞一惊,忽然想起进哥手里那只酒瓶子,此刻仿佛正对着他的右手砸来,不由猛得睁开眼。当然没有周进的影儿,willon高高的身材,穿着白色医生袍子,侧身把着他的手按在小桌子上,不知道在弄些什么,很疼。
霍一飞虚弱的叫了声,“willon哥。”
willon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眼中就满透着疼惜,大概是因为给他治伤,才最知道这伤口的严重和疼痛。没等说话,身后却有声音说,“怎么醒了?”
霍一飞别扭的转过头,应七拍着他肩膀让他趴好,笑着说,“刚我还在跟willon说,不如你多迷糊一会儿,弄完药再醒,就不觉得疼了。”
霍一飞略带着腼腆低声,“又让七哥替我操心了。”心想原来昏过去的时候隐约听着七哥在跟进哥争吵,并不是他的幻觉,真的是他赶到。也就是他拦得住进哥,不然这会儿自己就算挨完打,怕还得带着伤罚跪。这真真是救命,霍一飞不由感激,“多谢七哥。”
Willon摘下口罩,愤愤然道,“有什么可谢他?你们这些人真是,真是,让人无话可说!我在你们中国,见过先生拿戒尺打手心的,没见过拿酒瓶子砸人手指头的,拿刀扎人手腕子的!”
说的激动,高高的鼻子有些发红。应七无可奈何的咧咧嘴,霍一飞还是努力笑着拉了willon解释,“不关进哥的事,是我自己弄的。”
其实这手腕儿上的刀的确是他自己扎的,但是酒瓶子却是周进打的,霍一飞和着一块儿说,知道willon是疼惜他,想把事都揽到自己身上。Willon自然不信,“你就替他说好话吧,看看他是怎么打你的!看你身上这伤,一条一条,又青又紫,又黑又烂,我问你,这也是自己拿东西打的?”
霍一飞低了头轻声说,“是我不对,进哥也是紧张我才打的。”
应七在一旁笑,“Willon,你最好蓄着火,等会儿进哥来了,你上去揍他,我们都看着解气。”
Willon翻眼瞥他,“那你还不上来砍了我?”不再理睬他,戴回口罩坐下继续手上的工作。一动伤口,霍一飞明显又瑟缩起来,给他俩斗嘴逗得挂在嘴角的笑意,转瞬换成痛苦。
病房里没声息了。Willon顾不得跟应七吵嘴,因为他急着处理霍一飞的伤口。手伤很重,单是扎在肉里的玻璃碎片,就多的数不清。玻璃扎在肉里不是开玩笑的,很多碎片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但若是拣不出来,夹着肉里早晚要发炎。这手会肿,会流脓,会烂掉。要取出来,就要划开一些深深浅浅的口子,弄小镊子一点点夹出来;又要用酒精擦拭这些伤口,弄力蹭的每一条口子都发白。每蹭一下,霍一飞都疼的一抽一抽的哆嗦。应七开始揽着他,跟他说些笑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但渐渐的,显然是越痛越厉害,霍一飞连勉强的笑都笑不出来,冷汗已经从额头滑下。
应七弯腰把他搂在怀里,忍不住去看willon的工作。看他拿一些长长短短的刀和剪子把霍一飞的手割开,用棉签使尽儿的擦;又看见他用小钉子似的东西固定骨折的指骨,把肉都拨开,露着森森的骨头。willon用小镊子拨着骨头茬,应七连忙伸上一手,按住霍一飞抽搐的手臂。
血已经不大流了,流的都是浅黄的脓汁之类。应七看的直叹气,回头瞧霍一飞,见他咬了唇角,也目不转睛看着willon摆弄他那只伤手,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气,眼睫低垂着,遮掩着心底的委屈。为了周进近乎自残的三刀六洞,却又被他这番毒打,酒瓶子生生去砸那受伤的手指。遭这罪时,怕心里早已经无限冤屈,现在看到自己的手变成这样,更加说不出的难过。
应七忍不住心疼,却笑着揉揉他头发,“别害怕,没事!没伤着筋骨啊,算不了什么,休养休养就好了。”
霍一飞只是乖顺的点头,应七凑到他跟前说,“傻孩子,你相信你进哥真的舍得废了你么,他是吓唬你呢。”又说,“不过就这一次!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在和记的地盘上,什么事解决不了?你的刀再长眼,也有歪的时候。真要扎废了怎么办?真要把自己扎废了,怕你进哥能剁了你投海喂王八!”
霍一飞委屈道,“不管怎么说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怎么能让进哥替我去扛这个麻烦。”
应七颇不以为然,“那怎么了?谁让他做人家大哥了。噢,打人的时候打得,出了事儿扛不得?让他替你抗,这是应该的。不然你那些家法岂不白挨了?”
霍一飞不由给他说笑了,随口附和,“嗯,七哥说的是,还是七哥疼我。”应七也笑,随即又敛了正色,“不过眼下你可别去惹他了。葛老辉那批军火还没完,Ou这一死,得,凭空又添上一桩。我就说,今年不太平,才刚开头就这么多事儿。”
霍一飞一愣,以为自己听错,“ou?死了?”
应七想起来还没告诉他,“我操!这老家伙,哪里死去不好,死在H市。昨儿你挨打的时候,老家伙在宾馆门口给人崩了三枪,脑袋瓜子打稀烂!你说谁跟他有这么大仇?我问你进哥是不是他做的,他死活不认。我琢磨着,老大瞒谁,不会瞒我。可这是谁这么有本事啊?光天化日杀了人,连个影儿都没留下,连警察都说没有头绪。”说着两手一摊,促狭的笑着,“这手段,赶上你了。”
霍一飞万万没想到ou突然被杀,一时间吃惊的说话也有些失神,“七哥,可别乱说,你看着我一直趴在床上的。”心里念头不断的闪:ou怎么会突然死了。
霍一飞跟ou毫无感情,在缅甸,ou还曾一度想要害他。可是这一次出事后,他拼着右手残废掉的危险,三刀六洞的赔罪,为的都是挽留ou这条货源,这实在是跳很重要的“线”。不管怎么,总算是把纠纷平复下来,为此挨周进的家法,霍一飞也认了委屈。可是没想到,这ou还没走出H市的大门,竟然丧命黄泉,自己一番辛苦完全白费。想到这儿不由懊恼交加,心想早知如此,何必扎那三刀,惹得进哥暴怒,大打出手。
应七说,“不管怎样,眼下跟ou结仇的只有咱老大,不论是谁干的,这笔账都得从他那算。警察找他谈话去了,一时半会儿还未必回来。”
霍一飞想,警察找进哥谈话,无非是走走过场,例行公事,倒不怕。只怕ou忽然在H市出了事,他手下那班枭雄不安生,他们岂能这么善罢甘休?恐怕H市即将到来的就是一片腥风血雨。更重要的是,ou死了,他这条线就算断了,以后还不定落在哪里。扈宇人小野心大,早就在虎视眈眈;葛老辉老狐狸油滑的很,在这条线上也花尽心思。不管落在他们谁手里,对于自己和进哥都不是好事。
又想,说不定这事儿就是ou的手下干的。既然他们能把阿秋推下楼,忽起反叛,杀了自己老大又有什么稀奇。只是人在人情在,不管恩怨也好,矛盾也好,都可以扭转。人死了就彻底一拍两散了。想来ou来H市之前,也没想到他一辈子枪里来弹里去,最后却在H市这个地方葬身。
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了,相对无言,Willon已经把手指的伤口缝合,揭开手腕上缠绕密密的纱布清理那三处刀伤。这三刀显然比周进打的那些要重,应七看了一眼,见那刀口肿了有一指来高,边缘肉皮翻卷起来,深红发紫,有些感染。
Willon拿薄片裹了纱布,沾着酒精插进伤口里,霍一飞立刻又咬了嘴唇颤抖,薄片在伤口里抽进抽出,来回擦拭,好像扯锯一样。
霍一飞忍受不住,纂了一团被单塞到嘴里,俯下身一声不吭。应七看着他背对自己的削瘦的双肩疼得哆嗦,心里堵的难受。
“这些事你都别管了,好好养伤是第一!总这么折腾谁能受得了!”应七帮忙按他抽搐的手臂。Willon捏着针头拨着伤口里细小的血管,一针一针小心的缝合。针口太细,一个手腕子上密密麻麻缝了有一百来针。
应七看的都额头冒汗,又替霍一飞疼,又替willon累。
Willion截线扎结,倒十分熟练顺手。对霍一飞说,“就这么着吧,不用打石膏了,天气闷,封着反而不好,就是小心些,千万别动,别碰了。肯定疼的厉害,没办法,就忍着点吧!”
说到这儿又觉得说了句废话,霍一飞似乎不需要嘱咐,他一向受伤都是这么忍着,甚至不要点止疼药。willon总觉得他的忍耐能力不可估量。
“还得打针,你去跟我签几张单子。”Willion拉应七,“别在这儿扰他,你们那些破事出了医院再说。人还躺在病床上,就想着打打杀杀,真是贼心不死。”推攒了应七出门,签过单,应七接了个电话,看来有急事,便急着走。
“你自便吧,我管小的,顾不得管你。”Willon端了药出门,在门口又忍不住停下。
“我说,刚才我看老周手上也尽是血,是不是也划伤了?你叫护士拿点药油带去给他擦擦,别当没事似的!感染了就麻烦了!”
“嗯。”应七笑笑,走过去抬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拍拍,想了想很郑重其事的说,“谢谢你,willon!”。
从医院出来,夕阳的斜照正映着外面雪白的墙壁,笼着黄黄桔色,显得很暖和。下了足足三天的大雨终于在这个傍晚放晴了,天边挂了条五彩的彩虹。天色一下子变的很漂亮,可是谁都没有心情欣赏风景。手下去提车的档儿,应七抽空掏根烟点了火儿,吸了几口。刚才在电话里,刑堂的兄弟说,葛老辉在街口给人打了两枪,所幸没事。他手下人说看着了是姚伟开的枪,两边各执一词,已经厮打起来。
应七火气,便狠狠的踢一脚道儿边的马路沿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葛老辉在这个时候被开枪,却又没死,没有这么简单。不过姚伟那鲁莽性子,为了报警的事儿挨家法,心怀不忿,会不会忍不住在这风口上动手,倒也不好说。也不容他多想,手下已经把车提过来。说来也怪,这场大雨仿佛专门下为ou的意外下的。来的这么忽然,结束的也这么突然,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默默无声的停止,卷了一地残枝乱屑,不像春雨,倒像秋雨。
Ou高大的身材,给一张白色布单遮了,只剩一个起伏的轮廓。头显得格外大,倔强的头发丝一根一根挺立着,仿佛征示着主人坚硬粗暴的性格。Ou这一辈子,刀里来,枪里去,一双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他素来拜佛,磕头烧香,可惜妄作虔诚,佛祖显然不肯保佑这个贩毒为生的恶人。两颗子弹端正的穿了额头,草莽枭雄,称霸一方的ou就这么死了,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
出来混的,早晚要还。这还是好的了,一枪死了,至少不遭罪,比断了手断了脚,半死不活,沦落到街头行乞讨饭的下场强的多。只是客死他乡,有些凄惨。不过想想,ou本来就是H市的,虽然幼年去了缅甸,祖坟还在埋这里,这也算是老家了。后来大家都说,ou这回回来拜祖,仿佛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好像知道自己要命不长久了,特意给祖宗磕个头,求他们日后在下面多多照顾。
不过霍一飞倒觉得,ou这一次来H市,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与扈中和的交易,跟进哥翻脸,都在他计划之中。唯一他没有料到的,怕就是这两颗横飞出来的子弹。是谁打的,办案的警察也毫无头绪;江湖都上纷纷猜传:是周进下得手。Ou逼迫着周进惩罚霍一飞,逼迫着霍一飞三刀六洞的谢罪,几乎弄残了自己,周进岂能不恨?凭他的性子,又怎么能容忍别人在他的地盘上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以他一贯的狠辣作风,不端了他全家就是客气。
Ou的人对这一说法不置可否,但是在医院里,手下小诚为ou敛了尸体,红着眼睛放出话说,此仇必报!
小诚跪了ou灵前久久不肯起来,堂堂一个大男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从小没爸没妈,跟着ou老板长大,这十几年,ou老板待我恩重如山,如半个儿子一样。这回来H市,ou老板还跟我说,他年纪大了,精力不够用,以后这跑跑颠颠的事怕就干不了了,这次回来,给祖宗上上坟,怕这辈子就不再回来了。”
“想不到,想不到,真是最后一次!”小诚痛哭出声,“我吴诚,在这儿指天发誓,决不能让ou老板死的不明不白,就算拼了性命不要,我也要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
小诚咬牙切齿说完,在青砖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起身,那磕破的额头血就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旁人见他如此造作,心里颇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跟着做样。
阿秋一直缩在角落,身上还披着昨天出门时ou给他披的那件外衣,肥肥大大裹着他瘦弱又单薄的身体,怀里抱个大纸包,装的都是ou的遗物。既不哭,也不说话,仿佛呆滞了似的。
大家也顾不得管他,各忙手上的事,小诚过去拉了他劝,“阿秋,去吃点饭吧。”
阿秋也不回答,无声无息跟着他走了几步,一不小心,手里的纸袋掉了,跌出样东西。阿秋和小诚都低头去看,原来是条断了的马鞭。阿秋顿时脸上发红,那天父亲抓了他在房里,就是用这根马鞭,剥了裤子抽牲口一般的狠抽,抽的满地翻滚,全不管他刚刚苏醒,身子还很虚弱。这么粗的一根马鞭,生生打折两段,ou还命令不许扔,要他带回家,挂在床头上,天天看着,想着自己是怎么挨打的。
阿秋仿佛听着父亲怒骂就在耳边,“畜生!让你跑!有本事跑到天涯海角去,永远别回来啊!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除了给我惹祸,你还能干什么?!啊?你不是跑吗?跑去画画吗?现在还画不?还画不?!看你那手还能画不!知道不知道,你现在就是个废物!”
离家出走,是父亲不能饶恕的罪恶。要不是还在H市,怕他打断了马鞭都不能罢休。阿秋也早料到了。可是父亲又说那只手,手的残废是阿秋最不能接受的,他真的给父亲羞辱的无言以对,恨不得死了。
想着眼泪便顺了腮边流下,一滴一滴砸在纸包上。说来可怜,父亲最后留给他,居然就是这一顿打和这几句辱骂的话。他死的好匆忙,到现在阿秋都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悲伤。
很多年后,阿秋仍然记着那天,已经很晚了,ou非要拉了他出去吃饭。外面下雨,在宾馆门口,ou脱下外衣给阿秋披上,脸上刚露出一丝难得的温和。
忽然“怦怦”两声。阿秋眼前,ou的脸上忽然现了两个空洞。子弹是贴着阿秋耳朵打过去的,ou就在他面前轰然跌倒,仰面倒在雨水泥泞的宾馆门口。
阿秋惊愕的看着穿出脑袋的子弹跌在地上,一蹦一跳,泛着金属光泽。浓稠的粥一般的黑红的血在脚下缓缓延展,给大雨冲刷,好像稀释了的染料,把马路染了一片流动的红。阿秋怔怔看着父亲身边的人冲上来抢救,追凶;急救车来,警察,医院,像一幕幕画面无声的闪过,就像一部哑声电影。
应七回到刑堂,迎头撞上姚伟。
姚伟正给人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应七夹掉嘴角的烟,一手拦住他,“干什么去啊?”,姚伟生硬的回答,“我去透透气。”
应七停下看了他两秒,方才说,“别透了,进来跟我说话。”也不管他说什么,转身径自进屋。一开门看见葛老辉头上包着老厚的纱布,缩坐在那里,倒好像受了气一样。本来就干瘦的身材这么一打扮,更显得瘦而苍老。
葛老辉面相要比实际年龄老得多,他本来叫葛鸣辉,因为长的老,大家都叫葛老辉。应七看着他那副倒霉样子,一双小眼睛还滴溜溜转着,闪着光芒,厌烦的同时,也不由一丝佩服。自从周进坐上这个位子以后,十二个堂主都被他归拢的差不多了,只有葛老辉还不住在兴风作浪。他资格老,实力厚,还真不容易拿捏的住。最重要是,葛老辉能屈能伸,一张脸皮比城墙厚,那天给周进当小辈儿的面扇那一巴掌,回头他还好意思到刑堂来晃荡。
应七微笑,“葛哥。”
“老七”,葛老辉咧着嘴,呲着牙,“你看,不是葛哥存心给你添烦,这风浪口的,我也不想再惹麻烦,吃点亏,也就算了。可姚二少不愿意,一定要来讨个说法。”
姚伟暴怒道,“操!葛老辉你要脸吗?!抢了我的货,你他妈还恶人先告状!”葛老辉不慌不忙的说,“姚伟,一码归一码,那件事你不是已经挨过板子了吗?你嫌没挨够吗?”
姚伟脸涨得通红,登时就扑上来,被应七一把拽住,按到凳子上,撞到臀上伤口疼得他一声惨叫。
应七吼,“跑这儿打架来了?!要打滚出去打!”
姚伟又疼又气,为了军火的事挨家法他本来已经很窝火,这件事后,姚伟因为报警犯了江湖大忌,一蹶不振。他手下的人见他失势,树倒猢狲散,估计姚伟自己已经成了个空壳子,葛老辉也不在乎他了,出口便嘲讽。
应七腹中好笑,心想这就叫狗咬狗,葛老辉固然卑鄙,你姚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拍怕桌子说,“过去的事儿就算了。这回咱葛堂主在街口被人打了两枪,我看伤的不轻啊,传出去,还是咱们和记丢脸。”话里讽刺葛老辉两句,说,“两位到这儿来了,我就问问吧,姚伟,葛堂主被打,外面人都说是你干的,你怎么说?”
姚伟举起自己包着厚厚纱布的手,“七哥,承你手下留情,我现在还能穿上裤子。可你看我这手,我这手都剁了,我从医院拔了吊瓶过来的。我都这样了,还能去杀人?这不是明摆着冤枉我么。”
应七笑笑,“话也不能这么说,你皮糙肉厚的。一百棍子打完,不还坐在这儿么,够抗打的。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不过你手下都出来作证,说是你,你说不是,有什么证据?”
姚伟听出话里的味儿来,“七堂主的意思,我没有证据就懒到我身上了?我他妈又不是条子办案,我哪有证据拿出来给你们看?”
应七冷然仰头,“我刑堂也不是警察局!也不是衙门口给你们断官司的地方!现在都什么时候了?H市乱成什么样了?你们还有心思内讧!姚伟,问问你女人许警官的床好睡吗?真是人为财死啊!那批货你还敢去拿,还让女人去拿。是不是嫌惹的祸不够?还是棍子没挨够!”
姚伟吓一跳,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葛老辉低垂的嘴角,露着阴恻恻的冷笑,应七看在眼里,装作没看见。“你死没关系,但别拉着和记跟你一起遭殃。这次也一样!开枪打人不认,马古道开片儿砍人是你没错了吧?打仗打到我刑堂了,你有种!真不怕家法啊!”
姚伟不以为然,“七哥这话重了吧,我没有挑衅七哥的意思。”倒是葛老辉侧眼看着应七,琢磨着他话后的意思。
瞧应七的话头儿,今儿怕是要跟姚伟为难。照说应七一直讨厌自己,该不会帮着自己才是。但是葛老辉知道应七也同样厌恶姚伟。并且姚伟是姚顺的弟弟,姚顺是给周进杀的。姚伟虽然装傻,周进可不傻,早晚要找个茬子把他连根儿拔起了。想到这儿不由三分得意,好在自己抢在前面挖干姚伟身上的油水,这一次总算没有吃亏。
果然应七挥手不让姚伟说话,“有没有解释?有解释就说,没解释就趴下!”
姚伟一张紫膛脸涨得通红,想要分辨,又不知道该辩哪一句好。他本来就口齿笨拙,给应七伶牙俐齿顶的说不出话。眼看着自己给不出说法,手臂粗的家法藤杖就要抬出来,这才发了慌,“七哥,这是干什么?不至于吧?”
应七一笑,“看来我这刑堂主子当的不够格。知道咱老大平时教训人时候怎么样么?不管多些人,脱了裤子打屁股,一点脸面没有。姚伟,我看着你死了的哥哥面上给你脸,别敬酒不要。想把老大闹来再打是吧?老大这几天可不大高兴,你不知道他把霍一飞给打的快半残了么?”
姚伟也不傻,听得出应七是在提过去的旧账,愈发嘴软了,“七哥,七哥,葛老辉的事真不是我干的!我姚伟发誓,我没打葛老辉,否则我不得好死。”
应七也不理睬,径自往行刑的里屋走。姚伟见此也怕了,刚才挨过一百棍子,打的死去活来,今天是别人抬了才能来这儿。这时再打,怕真的会打残废,可是姚伟不好意思开口求饶,他好歹这么大人了,又不好像霍一飞那样认个错讨个巧,何况他认错讨巧也没有用。今儿跟葛老辉叫嚣来刑堂时,他就有些胆怯,但想想应七跟葛老辉的仇怨,又想到听说周进打了葛老辉,以为葛老辉失势,至少在刑堂没人会替他说话。却没想到,应七没有拿葛老辉开刀,倒拿他开刀了!
姚伟恨死了应七,更恨死葛老辉,慑于身份不敢怎样,但说什么也不肯就范,受这个委屈。“七哥这么断,我不服!刑堂是什么地方?葛老辉是堂主,我不是,因为这个我就要受他的气?!”
“咣”一声撞开桌子,转身要走,应七忽然手一翻,一把掀翻了长桌。“给我站着!想走就走了?你逛超市呢!姚伟,有本事你就走出去,叛出和记。出这个门口,看你能不能活着走回家!”
孰对孰错,他岂有不知,但这当口儿,难道护了姚伟去跟葛老辉对挑儿不成?姚伟已经什么都不是了,ou一死,葛老辉怎样还不一定,这时候无谓去逼他造反。应七翻脸,早有刑堂的兄弟冲出来围了满屋,别说走出去会被和记的江湖追杀令追杀,就这个门,姚伟也根本不可能走得出去。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不过一时不忿。姚伟不傻,他知道今天这事,注定他背黑锅。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牙切齿趴倒刑架上,那下身已经打的不成样子,没法再用刑。刑堂兄弟便三下两下剥了他外衣,抽了根黑粗的马鞭,冲了光滑的背脊抽下去,一道血光飞溅,姚伟呜咽的惨叫声传的很远。
等应七走了,葛老辉才慢慢踱到他身边,弯了腰伏到耳边,“知道为什么挨打吗?因为要息事宁人;知道为什么你挨打吗?因为黑社会,弱肉强食。你这笨蛋!”霍一飞只在床上趴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挣扎了下地。多事之秋,每个场子,每条生意都不安生,一天到晚打进手机的电话差点要把手机打爆,他不得不带着伤东跑西颠,忙碌在自己的场子,别人的堂口,警局和医院之间。这天下午到医院找willon换药,willon替他摆弄伤口,感觉好久没有声息,低头一看,居然睡了过去。
Willon一面唏嘘,一面也安慰,心说总算好了点。把他那伤手拿起来,小心揭了纱布,只见手指上伤口横纵交错,有深有浅,斑斑驳驳的几乎遮掩了手指修长好看的原本面目;手腕上,三道一寸多长的刀疤并排紧挨着一起,结痂的伤口深陷在肉里,边缘肉色都变的青紫,肿的夸张,一些浅黄的脓汁从伤处渗出来,好在不多。Willon看看不要紧,才放心下。说起来,Willon不愧是德国Heidelberg大学最出色骨科专家,这样厉害的伤,在他手里也治得好。要换了别人怕束手无策,只能一刀截了了事。
恢复的也很快,到底是年轻的孩子,生命力就像窗外发芽的树叶那么旺盛;反而周进打他时候,给玻璃碎茬扎在手里的地方还迟迟不好。他跟应七两个人撕扯,一把按在玻璃茬子上,也弄的满手跟刺猬一样。
Willon让护士给霍一飞找条毛毯盖了睡,结果毛毯还没拿来,手机又哇哇叫起来。霍一飞迷迷糊糊抓起来说了句什么,翻身起来就跑了。
电话是Denny打来的,赌场有大户,一个什么集团的老板带了几个人在这里豪赌。但是Denny刚刚收到风声,桓展小区这片儿今天被警察扫了好几个场,Denny不敢做主接,问霍一飞怎么办。
霍一飞想想说,有生意上门就不能往外推,赚钱还在其次,客人见我们的场子撑不住场,会以为我们和记没实力。但是更要保证他们赌的安全,万万不能被警察扫了,这些人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很多都是和记的后台,他们要是折了,不光是赌场丢脸,这是一损俱损,对和记都是损失。
嘱咐Denny,“你好生招待客人,带人把门看好,剩下的事我来做。”霍一飞弯腰钻进后车厢里一顿翻找,拎出几把砍刀和稿把,铁棍之类,买一叠报纸通通卷了,把手下几十个小兄弟叫在一起,告诉他们,“有家伙的自备,没有的这里拿,到桓展人最多的阳光广场去晃荡着。”叫那带头的蚊子,“领着他们闹,闹的越热闹越好,但是千万别真打起来,别伤着人。”
蚊子闷闷不解,“一飞哥,咱们这不是皮子痒痒了想挨家法吗?这会儿乱死了,咋还敢惹事?”
霍一飞拍他一把后脑勺,“笨啊!谁让你惹事了?叫你们拣人多的地方搅和,让警察叔叔有活干,他们才不会吃饱撑的到赌场找麻烦。这活儿好好干,回头赌场收的钱,人人不短份儿。”
蚊子几个喜上眉梢,都说,“一飞哥待兄弟最义气不过!”蚊子抽了一把宽背砍刀,在大腿上抹两把,带着这几十人四散了。霍一飞安顿好他们,开车回赌场。泊了车,手插了兜闲步在楼下遛弯儿。
楼下有个新修的娱乐广场,一横排都是篮球架子,几个半大的男孩子争抢着一只篮球,打的热火朝天。旁边外套和书包扔了一地,书本给风吹得乱飞,也没有人捡,倒是一件印着大大阿迪达斯商标的外套给风挂跑了,一个男孩撇下众人撒腿去追。
初春乍暖还寒的天气,这些孩子也不怕冻着,打急了赤膊上阵,结着小肌肉疙瘩的小胳膊上汗水津津,散发的青春无法宣泄的雄性荷尔蒙气味,仿佛远处里也嗅得见。
霍一飞从旁边走过,饶有趣味看他们打球,就想起自己上学那会儿,班里男生也是成天这么抱个球疯跑。那会儿他跟廖宏斌都是校队的,三分打的极是漂亮,国家体育队到学校挑队员,百十人中只挑三个,两个就是他俩。两人都开心的没边儿,可惜那时阿姨吴影已经病重,家里急需要钱,别说打篮球,就是念书也没有办法念下去。不得已只得忍痛推辞。在那没有多久,霍一飞就退学去混黑社会;而廖宏斌则是老爸死活不答应,他自己年轻时候是运动员,打了好几年球受了好几年伤,也没打出点什么名堂,说什么不肯让儿子再吃这口饭。
后来小宁喜欢拉着哥哥陪他打球,其实小宁打球是幌,他看中的是打球那套装备,上万块的Kobe签名球鞋、球衣,还有护腕带在手腕子上装酷。每每哄得哥哥高兴,这些奢侈品总是要什么有什么。虽然小宁装的绝对是黄金装备,可是球却打的不甚高明,虽然不甚高明,他却跟抽鸦片一般上瘾,为了打球逃课也不知道挨了哥哥多少藤条,但总是长不住记性。
霍一飞心疼小宁,其实也不大舍得狠心管他,看这些孩子疯狂的劲儿,就想起小宁抱个篮球垂涎欲滴的模样,忍不住好笑。
冷不防空中篮球冲着头顶飞过来,那男孩见球打偏了要砸着人,想跑上抢救也来不及,霍一飞侧身退后一步,让开那球砸下来的方向,球在他脸前落下又高高弹起,霍一飞单手轻巧的接了,拍了两下,一扬手,篮球漂亮的滑过篮筐,那距离还远在三分之外。
男孩大叫,“哥!谢谢你啊!哎你要不要搭把手?我们缺个人。”
旁边的人起哄,“我们这哥们儿怕丢了宝贝衣服,回家被妈妈打屁股,说啥不玩了,哈哈哈。”
霍一飞笑着摆了个接球的手势,男孩把球扔过来,霍一飞接过来,尝试着用右手轻轻拍打。一活动伤处还是刺辣辣的疼,但比往前已经好很多了。霍一飞有心试试手腕的恢复和灵活程度,跟这帮孩子玩了一会儿,身上微微出汗,手腕伤了的骨头也愈发隐隐作痛起来。
霍一飞不敢坚持,把球还给带头的孩子。那男孩感觉找了个好搭档,十分依依不舍,追了他问,“哥,你经常在这边玩吗?约个时间再来啊。”
霍一飞笑笑说我过路的,从地上捡起外套,一抬头,看着周进站在面前。
霍一飞连忙站起来,“进哥。”
“看来是好了,有精力跑这儿打球了。”周进看着他套好外衣,朝了臀上抽两巴掌,“得瑟的你!好一点就坐不住了是不?那手再伤一下看你什么时候能好!”
霍一飞灵巧的躲开他的巴掌,只是讨巧的笑,不接他这话题,“进哥怎么过来了?还是到场子有事?”心想难道那招没用好,警察还是找上了?可是自己一直守在楼下,也没见什么动静。瞧周进的脸色,也不像有事的样子。
跟他到一边长椅坐了,周进手里两瓶绿茶,旋开一瓶递给霍一飞。打球果然消耗体力,刚才不觉得,接到水才发觉嗓子要命的渴,一口气几乎喝到见底。周进紧紧皱眉看他咕噜咕噜,怕呛了也不敢去抢,等他喝完才一把夺过来,抓着领子又补上几掌,狠狠抽在屁股上。即便是用手,还是让人发抖。
“要命呢你!那么喝把肺子呛炸了!”
霍一飞哎呀叫着,偎到周进身边,“进哥别打啊!还伤着没好呢。”伸手把另一瓶饮料够过来,拧开瓶盖送到周进嘴边,笑了说,“进哥消消火。”
周进忍了笑板脸瞪他一眼,接过了,又把霍一飞右手拽住,细细看去,纱布没有包裹到的地方,手指上初见愈合的伤口长了新鲜肉芽,显着异样的粉嫩颜色,衬在这手上却不觉鲜嫩,反显狰狞。
霍一飞本能往回缩手,不想让他看这些丑陋吓人的伤口,但周进紧紧攥着,不给他抽回去,仔细端详好一阵,才看了他问,“打疼了吗?”
一句话问的霍一飞手指轻轻颤抖起来。霍一飞好久不说话,抬起头无限委屈的看着周进。这样明知故问。哪里能够不疼?不疼会受不了到抱着他腿求饶?打都打过了,还要问人疼不疼,好像非得让人羞臊着答了,才能记着教训似的。
“疼。”霍一飞轻轻的说,手指在周进手里微微发颤,“进哥打的狠,一飞记住教训了,以后,再不这么鲁莽做事。进哥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吧?”
也亏了霍一飞真有这份乖巧,明明是自己受委屈,还反了去向周进认错,“一飞明白进哥紧张的意思,吃江湖这口饭的,这手要是废了,怕出了门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进哥辛苦栽培,一飞到什么时候,都不该用作践自己的办法做事。”
“只是,只是….”霍一飞想说,只是这祸是我惹出来的,我怎能反而躲了不出头,这样没有担当。但是话在嘴边,还是咽下去。只是说,“只是我不懂事,尽让进哥为我操心。”
周进松了他的手,缓缓靠了椅背,“ou死了。我跟ou,认识有二十年了。我还跟着唐爷做事的时候,ou就替他爸买柏枌。Ou这个人非常能干,他爸有三个老婆,十个儿子,ou不是大的也不是小的,但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ou在他身边做事,老爷子死了,留下的生意和钱财势力,全部落在ou手中。九个兄弟,除了fsk跟他一个妈,被他信任以外,其余八个全都让ou杀了宰了,尸首都找不到。
“ou非常疼爱fsk这个弟弟,对他比对自己儿子好,可是fsk却处心积虑背叛了他。世上的事,原本也难料。我也没料到ou会这么死。这些年,我看着很多旧人,兄弟,仇家,死了,残了,进监狱了,没有几个好下场。你进哥呢?当个大哥看着风风光光,怕哪天前脚儿刚提了家法教训过你,回头也不知道哪去了。”
手里香烟燃着微弱的火光,烟圈在空气中慢慢变淡,直至消散。“ou死了,留个儿子;我若有天死了,留下你嫂子,我不放心;你还有个弟弟,没爹没娘的,就你这个哥哥,不得好好照顾他么?一条‘线’不就是条‘线’么?至于拿手去换?我知道你下手有分寸,可你存了这个心,就不该。你存这个心,遇事拿自己去赌,早晚要像ou一样。一飞你该记着,在江湖上吃饭,什么都不是永远的,只有命是自己的。钱没了,可以去赚,地盘没了可以抢,命没了,那就完了。”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了。这两天课紧,明天有新文。
霍一飞很少听见周进跟他说这么多话,一贯周进教他的方式就是藤条棍棒,从跟了他头一天开始,直到现在,周进只会用疼让他知道自己对错。或许今天真是ou的死,让他心怀感慨,不管看上去多么强悍的人,到这时候你才发现他生命原来这样脆弱。
霍一飞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打篮球的孩子,他想自己从没想过自己的命运,或许在身边熟悉的人忽然倒在血泊中,或者被叫去认尸的时候想过,但也只是一闪即逝。这条路踏上的太匆忙而不容选择,根本连想也没有机会去想。何况,就算想了又如何。不管是自己,小弟Denny﹑蚊子,老大进哥,堂主应七﹑葛老辉,还是对头扈中和和他儿子扈宇,踏上这条路的,都没有可能回头。Ou甚至要用马鞭逼迫了儿子接班,不是他做父亲的心狠,实在是生下来就注定了你吃这口饭,就像过去皇帝的儿子,抢不上皇位,只有被后继之君害死,哪有你甘心做个平民的机会。
霍一飞知道周进心情不好,更乖巧了哄他,“进哥对我好,我知道。我从小跟着进哥,要不是进哥辛辛苦苦调教,哪会有今天,我再不懂事,也不能辜负了进哥的期望。这次真的长记性了,过后我也害怕,手上就这么大的地方,刀子差了一点,怕就是残废。这还是当年进哥拿家法教出来的手段,不然我也不敢乱扎。真要扎废了,刀拿不了,连篮球我都打不成了。”
霍一飞笑着躲周进作势欲打的巴掌,仿佛泪眼汪汪一般把右手伸到他跟前,委屈不已,“进哥看看,这手都给进哥打成什么样子,进哥真忍心废了我。”
阳光下,霍一飞展开五根伤痕累累的手指,修长苍白的指头上深深浅浅的伤□叉错结。周进想起那天强逼着他把手按在桌子上,用酒瓶子狠砸到血肉模糊的惨状,心疼的斥道,“打的就是你!不让你知道怕处,永远也长不了记性。这回还是轻的,再敢有一次,我就用斧头剁了那手,豁出去这些年功夫我白费了。”
霍一飞却想起那天应七跟他说,他跟进哥吵架,质问他自己处置这件事,哪不妥当了?哪有错了?周进说他哪都没错,就是我容不得。
“我什么结果都能接受,最不能接受就是这个结果。”
应七冷语讽刺,“进哥,那你就是没有大将风度。做老大的当然凡事往大局考虑,从利处着手。岂能为了个小弟坏了自己的生意。霍一飞别说断只手,就是掉了脑袋又怎么,你周进还缺人用么?你养了他,就是为你卖命的。没听说哪个大哥为了一个手下断了财路,当大哥不懂顾大局?这个霍一飞比你明白呢。”
周进也不在意他故意惹自己,只轻描淡写回一句:“当大哥的不也是人么?”
霍一飞听了这话,抿起嘴角笑。应七看他掩不住的得意,就想这真是孩子,受多些委屈,随便一句话也哄得他开心。偏只这么一句话,周进也不肯来好声好气哄哄他。
周进的恐吓,霍一飞连忙说,“怕了怕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进弹一指烟灰,盯住霍一飞的眼睛。“别怪进哥心狠,吃这口饭的不狠不行。你看ou那儿子,ou也算狠心的,把个亲生儿子牲口一样的打。可惜,他没有福分,没生得好种,注定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怎么下功夫也没用。现在Ou死了,阿秋若是能因此长大懂事还好,要是还儒弱无能,怕他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说到阿秋霍一飞不由一丝感叹,“总觉得那孩子是生错了地方,如果换了平常人家,也能过的快快乐乐的。”想想ou死后阿秋无依无靠,日后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出了这件事以后,阿秋也没有再来找过霍一飞,霍一飞也不可能再帮他。但是两人认识这大半年,虽然谈不上多深厚的感情,总算交往一场,阿秋虽然柔弱但心地善良,霍一飞总忍不住对他心生照顾。
周进笑,“那孩子那孩子,好像你多大似的。你不也跟他差不多么。要不是为了养家,也不用出来跟我做事,挨打挨罚的遭罪了吧?换到别人家,这好孩子也舍不得打。”
霍一飞笑了凑上去,“进哥也觉得好,那下回就轻些打吧,真的很疼啊!”却想自己一再帮着给他本来没什么交情的阿秋,怕也是看着他的境遇,不知不觉想到自己:都生在个不该生的家,没有少年应该有的幸福。自己已经没得退路了,阿秋还有。自己帮他一把,就好像把他推出这里,让他也享受到该有的幸福似的。
霍一飞问周进,“不知道ou那些人什么动静,这几天怎么好像没声音了?”
周进说听说小诚带着些人回缅甸料理ou的后事,但是ou家的传统,土葬不火葬,走海路一时又走不到家。看他们的意思,ou就在H市入葬也就算了,反正他祖宗八辈都在这里,也不算不合礼数。阿秋是ou唯一的儿子,自然要留下来。就算不用他做事,至少也要在场。
照说,ou被害,一个帮伙突发事故,应该是阿秋这个儿子站出来主持大局,怎样入土为安,接管地盘势力,一切按着轨道走,就是乱中更不能自己先乱。可是阿秋哪有这份魄力,忽然丧亲,加上自己伤也未好,失足落海受足了惊吓。一连串的打击,人都有些傻了。好在大家也不指望他做什么,ou有一班精明能干的手下,为他把事情一件一件办妥当。这其中还是多亏了忠心耿耿的小诚压阵,失了老大,已经成盘散沙的这些人总算还没有树倒猢狲散。
周进跟霍一飞说,“回头哪天你约阿秋吃顿饭,探探他们的动静。”
霍一飞说,已经约了过阿秋好些次了,现在电话打不通,什么都联系不上,看来阿秋要么是下定了决心不再跟他接触,要么就是已经被他父亲那些人控制。
“少主强臣,现在就这形势。”周进笑道,“不过闹比静了好,闹了我们好做事。”拉了霍一飞到近前,压低声音凑在他耳边一番叮嘱。霍一飞心下吃惊,脸上也不露神色,一一点头记了。忽然想到一点,刚想问周进,难道不想查查那天老高别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么。
但转念即想,进哥的精明,岂会察觉不到异样。他有心装糊涂,其所用之意,霍一飞细细想来,也能摸个七八。
周进抬腕看看表说,“怕一时半会儿下不来吧。”霍一飞笑,“赌桌上起了兴,三天三夜都下不来。那赌鬼有在桌子上饿死的,累死的,就是没有收兴回家的。我左右没别的事,就在这儿盯着呗。近来不太平,我也得小心着点,回头出了事,这儿伤还没好,怕挨不住刑堂的藤杖啊。”
周进斥他,“贫嘴滑舌!拐了弯儿来跟我抱屈。”端详了他半晌,微笑着说,“打虽然打了,赏也得赏。为进哥差点弄废了那只手,进哥不赏点什么,不太不地道了么。这回给你个好东西,保证你喜欢。”
霍一飞看神神秘秘买个关子,猜着八成没好事,缩缩头虚着声儿问,“该不是赏我根藤条随身带着吧….”周进哈哈大笑打断他,“赏你一次获罪免罚。下一次犯错,不用打了,免得你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天下还有这好事,霍一飞乐死了,连忙追上一句,“这可是进哥说的。”心里飞快的搜索自己还有哪些衰事瞒着不敢报的,趁这个机会解决。周进笑着起身其碾手里烟灰,霍一飞看着他背影,又想大约也是进哥觉得一气之下打重了,心里后悔,只是嘴上不好意思说,竟用这种方式给他补偿,也真亏他想的出。
周进两手插兜,目光往广场飘过一圈,落在不远处的篮筐,“先别美,打赢了才有,打输了以后罚加倍。”
霍一飞笑容耀眼的灿烂,抱了只篮球跟他跑到篮筐下,迎着阳光,脸上一抹青春飞扬跳脱。把JACKJONES的黑色外套领子拉到竖起,两只袖口撸到手肘,小臂上隐约露着旧伤。伤疤给阳光照着,泛一种异样的金黄,霍一飞也全然没留意。把篮球在地上拍打几下,找找手感,带了球忽然侧身几步窜到蓝底,毫无征兆,扬起腰小豹子一般的跃起来。周进出神看他手上的伤,没提放忽然进攻,翻手去挡已经来不及,篮球轻巧的落入篮筐滑下来。霍一飞笑着跳开,手上做个“承让”。
“得瑟的你!”周进笑了骂,也解了领口松了外衣,跟他防抢攻打。一人攻,一人防,转眼功夫过了十几回合。霍一飞从没跟周进打过球,不知道他篮球打的也这么漂亮。除了第一个偷袭,几乎找不到近身机会。手腕虽有伤,也忍不住使那些手上翻转的灵巧手法,这会儿也不觉得疼痛,大概是活动开了。
周进却仗了壮他几斤的优势,只贴近了拼抢,逼迫着霍一飞满地转圈,转到三分开外,周进松开他笑着回防。霍一飞拍拍球又侧身上窜。故伎重演,周进一转身就封了他进攻的路线,两人又贴在一起。霍一飞左转右转都转不出他两只手,退出两步压了三分线就投球。周进跃起了去档,哪知霍一飞只是作势,并不真的脱手,借了这个空洞一弯身,从肋下转到他身后。但就在这同时,周进已经侧身格在他面前,还是封了进路。霍一飞背对篮筐,拧了两手反转着放球,篮球在半空划个圈,落入篮筐,不带一点花哨。
两人这才散开,各自倚了栏杆歇气儿。周进给霍一飞进了球,倒好像他自己进球一样,反而显得开心。看看他那手说,“倒恢复的不错,手把儿还挺利落的。”
霍一飞装的恍然,“进哥试我来着呢。”,周进掏出手机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什么,撂下后抖抖衣衫,系了衣扣。
“不扰你了,你做事吧!这几个户头儿不小,够你吃顿饱的。打点的事就不用我说了。另外,我要没记错,过几天是葛老辉生日。记得送贺礼什么的,毕竟是做小辈儿的,这也是礼数。”
霍一飞点头,对他的话心领神会。上次周进当着人面抽了葛老辉一嘴巴,这会儿安抚安抚,一来是有些过意不去;二来,也是在给葛老辉下迷魂阵,忽冷忽热,忽软忽硬,让他摸不清头脑,不敢轻试倾向任何一方。
这些摆弄人的手段,周进使的驾轻就熟,霍一飞看的也轻车熟路,学的也八九不离十。说起来,也是周进一手调教的功劳。
临走,周进又指指那手,说小心着点,别沾了水。“十马街以前给我做推拿徐师傅不错,有空儿找他揉揉,早点好了,早点利落。”晚上陪这几个“客户”吃过饭,回到家小宁噼噼啪啪从楼上奔下来,“哥回来啦!”,小宁殷勤的递拖鞋,拿衣服。霍一飞到楼上他的房间摸摸电脑,热乎乎的,唬了脸斥,“你就玩吧!功课做完了么?”
小宁讪笑,“功课昨儿就做完了,我就玩一小下,现在不玩了,不玩了,我去看书哈。”口里说着,一步步往门外蹭,脚后跟儿刚迈出一步门口,被霍一飞叫住,“回来!”,从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间拎出一条两指多阔的钢尺,敲敲桌子边沿。
小宁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把两手背到身后,拨浪鼓一样摇头。“哥,哥,真的就只玩了一小下,还有八篇作文没写完呢,打肿了就没法写….”说到这儿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嘎然止住,“哥忙累了吧,我今儿去超市买的柚子茶,老板说很养神的。我去给哥冲一杯啊!”
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好半天,捧着个热腾腾的茶杯回来,霍一飞接过了呷一口,柚子的清香沁人心肺,感觉是挺清甜的。一口气喝了半杯,杯子放下,仍敲那桌子边儿,“手拿上来,快点!”
小宁又沮丧又气馁,敢情儿半天都白忙乎了。又拉了哥哥撒娇,“哥,哥~我错了嘛。玩游戏,也是为了活跃神经,调动脑细胞的活跃程度,又锻炼观察能力和触觉敏锐感….”话没说完,霍一飞已经不耐烦听他再磨蹭下去,起身把小宁背在身后那手抓过来,展开了,立起钢尺用薄锐的边棱对着手掌狠抽了五下。
小宁“哇”一声失声叫起来,手掌上肿了五条鲜红的淤痕。确实是疼,但他叫声里也不乏了耍赖撒娇。毕竟哥哥没让他脱裤子拿家法,说明他还不是十分生气,打几下手掌也只是小惩大戒。小宁虽然功课上半点不用心,这察言观色的里外分寸,他分得别谁都清楚。
一边叫着一边服软,“哥我错了,我错了嘛!不要打,不要打。”霍一飞哪会听他花言巧语,抽着尺子连打了二十来下,小宁渐渐叫不出来了,疼得直抽气。再看那手,先前纵横交错的紫红棱子已经肿成一片,整个手心高高肿起,仿佛有一些透明。打的厉害的地方隐隐透了血丝。
霍一飞松开手,小宁抱着这只手掌退开两步,半弯下腰喘息了好一会儿,抬起头来一双俊美的大眼睛里凄迷了泪光。
“哥~~”,小宁无比委屈的叫一声,想想又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抱着手喘气。霍一飞钢尺扔回到那堆乱七八糟杂物中,拿起杯把剩下的半杯柚子茶喝完。
“叫你玩!多大也不懂事!那书要是不想好好读,就让给想读的人,你去上街捡破烂吧!”小宁顺着哥哥眼光看,看着地上他的书包,几本卷了皮儿的书本堆在外头,隐约露着里面的球鞋杂志和游戏光碟。小宁连忙补上一脚,把书包踢进床底下,满脸堆笑,长长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哥,让给哥读吧,好不好。哥这么聪明,一定考上清华北大,说不定还能考上哈佛。”生怕他抓了这个计较,慌忙岔开话题,“哥,今天我在街上遇着阿秋哥哥了。”
果然哥哥对这个问题比较关心,“阿秋?他,说什么了吗?你在哪见着他的?”
小宁见哥哥眉头皱起,刚才板脸教训他的神色,变了紧张,似乎这阿秋十分危险一样。不明所以,试探着说,“他没说什么呀,就问问我好不好,问你在忙什么,我说我不知道。他还要请我吃Pizza,我赶着回去打,回来做功课,就没跟他去。”小宁把脱在嘴边的打游戏换成做功课,霍一飞也没留意。
想想问小宁,“阿秋一个人?”,小宁说是一个人。
“哥,阿秋哥哥不用躲着了吗?不怕他爸找到他了?”阿秋躲在霍一飞家里这些日,两人日日相处,小宁对这个柔弱漂亮的哥哥还颇为关切。那次从医院回来,哥很快把他带走了,之后就没再见过。小宁偶尔想起来,总觉得想念。本来,偌大的家里平时基本上就只有他一个人,哥哥事儿忙,三天两头不回来是常事。阿秋在这儿住时,每天给他炒菜煮饭,洗洗衣服什么的,倒像是个家的样子。
霍一飞有些心不在焉,小宁伸手在他眼前晃晃。霍一飞收神说,“小宁记着,下回再见着阿秋哥哥,别跟他多说话,更不准跟他跑去吃饭,总之不能靠近他。”
小宁楞然不解,不知道柔弱的小猫一样的阿秋哥哥,什么时候也变了危险人物。但是哥哥吩咐了,他总是照做就是。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第二天放学,和几个哥们儿约了偷偷溜去酒吧,刚点上一杯Whiskey,便看着门一闪,阿秋和另一个人晃进来。
小宁坐在拐角,背着光,只看着阿秋穿了件戴帽子的T恤衫,帽子包了头,鼻梁上又架一副太阳眼镜,有心遮掩自己。可因为在酒吧里,这身打扮反而显得突出。旁边那个人一身黑衣,酒吧里光线昏暗,也看不清长得什么样子。两人走过来,捡了小宁旁边一张桌子坐了,小宁连忙抓了同学衣服披在身上,侧身拧过脖子,脸对向里面。朋友都在外面唱歌,看他别别扭扭拧个脑袋,一阵哄笑,说霍一宁上课睡觉睡落枕了。
小宁拧着头,听见阿秋和那人在旁边说话。
“那单子货都走掉了,钱我打到你银行卡,你收到了吧?”那人拿酒瓶跟阿秋碰一下,自己喝了两口。阿秋没喝,把着酒瓶子默默的转圈。
那人似乎伸手拍了拍他,开解的口气,“别想那么多了,不怪你,不关你的事。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缅甸?”
阿秋这才说了一句,“我还能回去吗?我回去不是死?”,小宁心里奇怪,原来阿秋还是不敢回家,可他又怎么敢出来乱转了?
就听着那人不断安慰阿秋,都是劝他不要想太多,还劝他要坚持,只要坚持就有生路。小宁想原来阿秋在H市还有别的朋友,那时候他又说没有。那人说着,不时拍拍阿秋肩膀,神情态度都十分亲密,怎么看也像熟悉的样子。
小宁忍不住好奇,偷偷用眼角瞥着打量。光影下隐约看着对方的脸,斯文白净,也很帅气。只是完全陌生,小宁从未见过。哥哥的朋友他多少有点印象,这人显然不是其中一个。
说了一会儿话,那人先走了。阿秋仍坐在原地,一杯接一杯喝酒。他显然不胜酒力,没有几瓶已经有些摇摇晃晃,小宁见他还是要酒,忍不住想上前劝劝。转念又一想,哥哥昨天刚说了不准他跟阿秋接触,又是在酒吧这种地方,若是给哥知道,就不是打几下手心能作罢的了。
想到这儿,转了身仍装作不见。一会儿听着身后噼里啪啦的响,服务生冲出来叫着,“先生!小心,小心些!”阿秋歪在那服务生身上,地上已经吐了一摊。一张玻璃桌子撞碎了,玻璃碎了一地,老板闻声过来。
小宁连忙扔了手里的衣服奔过去,接过阿秋搀着,给老板解释,“这是我朋友,我朋友。”那老板岂肯罢休,刚要索赔,給身边的人拉住低语几句什么才罢休,八成是有人认得小宁是霍一飞的弟弟。
趁着乱,小宁忙馋了阿秋匆匆离开,找个旅店给他歇了。阿秋吐过就清醒了,只是眼睛红红,看起来十分低落。说起来,小宁才惊愕的知道ou死了,还是死在H市。这件事虽然很大,但黑道白道都瞒得甚紧,外人并不知道。又想起他说不敢回家,不由疑惑的问,“那你,那你为什么不回缅甸呢?”
阿秋怅然不语,双手抱膝靠了墙,原来漂亮的大眼睛里望出的全是木然之色。小宁见他这样子,连忙岔开话题,拉着他说了些闲话。谈谈聊聊,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等小宁想起来抬表一看,已经半夜12点了。
小宁连忙跟阿秋告辞,抓了书包匆忙出门。夜里,不知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雨,小宁在路口等了很久,一辆Taxi也拦不到。阿秋也陪了他等,穿的单薄,給雨淋了不停的打喷嚏。小宁站的久了,也冻得浑身发抖,偏那出租车好像遇了鬼,除了载客的,就是收车的,都不肯载客。小宁冻得瑟瑟发抖,想起哥哥说过这晚不回家,索性一咬牙一跺脚,拎了书包又这返回去。这一晚就在旅店里开了房间住了,和阿秋说了半宿话,倒也没睡几个小时。第二天阿秋很早起了,小宁被他吵醒,迷迷糊糊问他做什么。
阿秋说,“今天我爸爸出殡。”
小宁吃一惊,坐起来,看阿秋套上他的黑色帽衫。心想原来今天ou出殡,难过昨天阿秋情绪看起来那么差。
Ou的丧礼拖到今天才举行。因为是枪杀,涉及黑帮恩怨,警方插手后,扣了ou的尸体以备调查破案,说什么也不肯放。最后还是小诚花了极大的气力,才摆平了警察使得ou下葬。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小诚说,ou老板人已经不在了,何苦再折腾他的遗体,让他不安宁。这件事左右不外乎那几个人,查也不用警方查,大不了他一个一个的杀,早晚要报可这个深仇大恨。
小宁跟着阿秋的搭一辆车,远远停在大门口外,淅淅沥沥的春雨冲刷着抽芽的树枝,远近一片透着绿意。小宁本来不该来这种场合,但是阿秋一直神情恍惚,仿佛摇摇欲坠。他又坚持不肯让别人送他,小宁放心不下,拦了辆Taxi一路陪了他来。左右今天是周末,没课。小宁拉开车门跳下来,脚沾到湿漉漉的地面,放眼望去,广场上密密停了几十辆黑色轿车,ou在H市并没有什么势力,居然也有这样大的丧葬场面。阿秋下车,扶着车门摇摇晃晃蹲下去,小宁忙过去搀他一把,扶着他一步一步捱进陵园。
陵园斜坡上前往50米,一座凄静的灵堂,一张放大了的黑白照片端放在正中,照片上的人,宽眉深目,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仅是看照片,也仿佛觉得出那份凶恶和狠厉。小宁看一眼,心想阿秋的爸爸果然看着厉害,难怪阿秋这样怕他。两边挂了挽联,中间四个大字“沉冤待雪”,异样的醒目。小宁不自觉去看阿秋,白皙憔悴的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头低着,长长卷曲的睫毛盖住了眼睛。小宁搀着他,感觉他那手臂微微颤抖,伸手纂了他手掌紧握了握,想给他一些鼓励和安慰。
小诚迎过,“回来了?”,把手里一包东西给他,“这是孝服,你去换上吧。”阿秋一宿未归,直到这时候才回来,小诚好像也不觉得怎样,好像已经习惯了阿秋这样不负责任,只是平静自然的安排进程。阿秋默默接过了,说了一句,“这是我朋友。”
小诚看看小宁,伸手跟他握一下,毫无好奇之感,仿佛稀疏平常,转身又去忙其他了。阿秋套上小诚给他的衣服,就到灵堂一旁跪了。小宁连忙拉他一把,说地上凉。找了个垫子递给他。
阿秋淡淡笑笑,“不要紧。”
丧礼依了次序进行,过了一会儿,不断开始有拜祭的人来。每人上过香,阿秋就叩头还礼,苍白的脸上也没有多大哀容,更多是木然之色。作法的道士举了各种法器,围着灵棺作法。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口中哀乐念念有词。小宁起先忍不住好笑,后来渐渐的,心底也升起哀伤。
忽然想起几年前妈妈死时的情节,也是这样一个灵堂,只是小的多,破乱的似乎随时可以塌下来。也有些道士哼哼唱唱,只是各个穷酸吧唧,好像饿得歌也唱不动。不知不觉,妈死了已经七年这么久了,可是现在想起来,一切还是如在眼前。门外稀疏的雨声,敲打着湿润的泥地,这些年总是努力不去想,努力让自己忘记,总是跟自己说,不怕。没了妈还有哥哥,哥哥比爸妈加一起对他还好,有哥哥就等于有家了,什么都不用想。
可是这会儿陪了阿秋待在这个地方,熟悉的场景,眼前就仿佛晃着当年那个刚背上书包,满地乱跑的小屁孩儿,转眼也这么大了。又想起哥哥那时候还只有13,4岁,家里再没有别的亲戚长辈,只能是他一面忍了悲伤,一面张罗主持妈的后事。回到家还要哄自己这个不懂事,只会干嚎了哭个没完的小孩。这时想想忽然觉得好不内疚,猛然想起来,哥哥说过不让他跟阿秋接触,自己却跟他大老远跑灵堂来。哥哥知道了,岂不要气死。想到这儿连忙跳起来,拉着阿秋急忙忙说,“阿秋哥哥,我不陪你了!我要先走了。”
阿秋奇怪,“怎么这么赶?这里回去车也不方便,完事我送你回去。你要是嫌闷,到外面溜达溜达。”
小宁想想,也不好说我哥不让我跟你在一起,瞄了瞄门口的方向,脑子一转编起谎,“我成绩不好,我哥领我报家补习班,今天,要去,报….”
话还没说完,门口几人走进来。小宁无意中抬头一望,顿时目瞪口呆。就见这七八个人,旁边一个一身黑色西装,架着黑色太阳眼镜,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正是他哥哥霍一飞。眼镜遮了半边脸,仍不掩哥哥青春帅气的俊貌,虽然是这身打扮,平时少见,人群中小宁还是一眼就扫到这个扎眼的目标,头一缩,登时猫腰藏在阿秋身后。
心里怦怦直跳,心说自己真是笨到了家。阿秋哥哥的爸爸是卖毒品的,哥哥是黑社会的,跟他就是买卖毒品认识的。这样的场合,哥哥怎会不到。自己被驴子踩了脑袋,才会笨的跟着凑这份热闹。现在可好,长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一宿不回家,又跟了阿秋跑到这种地方来野,哥哥不活剥了他这层皮才怪。不由偷偷摸摸自己还肿胀的手掌,又向后移动到屁股上。隔着裤子摸到这块肉,一颗心更敲的打鼓一般的响。
阿秋自然也看见霍一飞,目光直愣愣盯在他身上,霍一飞却目不斜视,径自走进来,仿佛没看到阿秋,又或者看到了却不认识他。他们这伙人进来,灵堂里ou的人纷纷起身,小诚带头迎上去,将他们半路拦住。
“周老板我们好像没有请你。”小诚手摆门外,示意请“滚。”
周进鼻梁上的黑色墨镜,遮了平静如水的脸,声音一如面色一样淡若自定,“我跟ou是多年的朋友,生意上的搭档。他走了,我来上柱香,送他一程。”
小诚盯着他不语。黝黑的脸庞肌肉一抽一抽,显然强忍了激怒,侧过头喘了几喘,方才平静说,“我老板意外被害,如今沉冤待雪,但凡和这件事有关的人,我们一概不欢迎,请你自便。”
周进这边立刻有人站出来,“小孩崽子说话客气点!藏头露尾说谁呢?”。小宁闻声偷偷抬头去看,见这人却认得,那次撞上姚顺的尸体的时候见过他,就是赵森。小诚的人岂容他在这儿嚣张,大骂“谁放屁,再说一个小孩崽子!”顿时就要往上扑。被小诚吼喝一声,脚踏到三尺前才止住。
“都给我闭嘴!闹什么闹!这是什么地方!”小诚喝。周进上下打量他一番,平淡的开口,“吴先生,来即是客,你作丧事,我来上一柱香,你不该撵我。你老板若是地下有灵,怕他也不想见这场面。你可以不懂规矩,我不能。我跟ou交情一场,今天我不来送他一程,江湖上人说我不懂事。”
小诚一声冷笑,“这么说来你还很念交情,承蒙你这份义气,我老板才客死他乡!”
这话一出,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屋里顿时骚动。Ou死前的这些恩怨,只有他亲近的手下知道,很多外人并不知晓。听小诚句句话直指周进,俨然他就是元凶,一时间三两低头窃窃私语,议论纷纷。霍一飞拨开人群走上来,看看面前ou的牌位,“小诚哥,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们干的。这是你们的灵堂,全都是你的兄弟。赶人做什么?你应该拿把枪崩了我们,为你老板报仇啊。”一边说,一边四下瞟去,就见小诚这班兄弟,人人白色孝衣下都鼓鼓囊囊。今天不会好过,看来他们也是早有准备了。
局势直逼僵冷,周进这些人既然敢来,也不会无备有患。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进去,若是小诚执意不肯,只怕这灵堂上,就要有番恶战。阿秋原来一直半蜷着身子,这会儿忽然直起来。小宁躲在他背后,见他动弹吓了一跳,生怕这一动自己就现了行,給哥哥瞧见了,把个身子像虾米似的紧紧弓缩。
阿秋声音嘶哑,叫了一声,“周老板。”
“周老板,小诚哥,今天是我爸入葬。他走也走这些天了,就让他早一点入土为安吧。又何必在这里争吵。周老板,也是有心上一柱香,拜一拜我爸爸,小诚哥你让他上一柱也就是了。”
小诚仍然不愿意,但似乎阿秋说话了,他不好反驳。退开两步,两眼还是恨恨盯着周进。不知道为什么,小诚始终确认杀ou的凶手一定是周进,也许他常年跟在ou身边,更了解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更有理由怀疑一向心高气傲的周进绝不会对被用枪指着脑袋的逼迫,善罢甘休。小诚对ou是绝对的忠心,任何人伤了ou一根汗毛,小诚恨不能杀他全家,更何况是ou的命。他也就是没有证据,又忙于ou的后事不能抽身,否则只怕早就提了枪去跟周进拼命,又怎么能容忍他进这个灵堂,猫哭耗子一样的假慈悲。
只是小诚对阿秋也是绝对的爱护。当在这么多人面前,阿秋说了让周进进,小诚几乎咬着牙退开这一步。当在人前,阿秋毕竟是“太子爷”的身份,不论别人如何,小诚总是带头维护了这份尊重。
周进毫无表情的从他身边走过去。秉司仪的拿过香火来,三支一撮,送到个人手里,一旁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一鞠躬!”
小宁在阿秋背后,偷偷探头去瞅。周进这些人,除了哥哥,周进他是认得的,还有一个赵森。其他人就不认识了。这些人全都一色打扮,西装墨镜,面无表情,冷的如冰铁一般。这阵势只有在电影里看见。小宁一颗心怦怦乱跳,总觉得他们来上香,这事不会这样简单和轻易,总觉得会闹出点什么事来。果然那老者叫道,“三鞠….”,话音未落,后面一个声音叫,“慢着。”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由于卡文和种种的,各种各样的原因,停了好久,从今天开始更新恢复正常。
人群里,一个矮个子男人带了十几个兄弟走出来,刀条脸挂一道疤,从左眼皮直贯到嘴角,刀疤翻着发白的鲜肉,整张脸格外狰狞和阴骛。刀疤脸声音沙哑低沉,安静的灵堂传的很远,“秋少爷,这炷香上不得,你不能让他们进来。”
阿秋默默跪在地上,刀疤脸大步迎着周进走上。“依着咱们老家的习俗,不明不白的香火接了,鬼魂要不安。”绕到他面前,挡了众人上香的路。刚刚跟小诚纠缠半天,走到这一步又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两边人脸色都有些开始发僵。不要说周进如何反应,ou这边也有些胆小怕事的熬耐不住。
有人站出来圆场,“基昌哥,秋少爷的意思是请周老板进来….”原来刀疤脸是叫基昌,看着模样怕也是ou手下有势力的人物,骂那人跟骂孙子一般,“操你奶奶蛋,不会放屁就住嘴,这儿轮得到你说话?秋少爷年少不懂得,偏那心术不又有那心术不正的在一边唆使不教好,太监挂龙袍,把自己当正主了!”
说着斜眼瞄了一眼身边小诚,这话说的太明显了,周进和霍一飞他们都听出来他含沙射影把小诚骂作掌权的太监。Ou这一死,在他生前受宠,掌握实利的小诚自然而然成为众人的眼中钉,这也平常。小诚嘴角抽了抽,冷了脸只当没听出来。
Ou手下内斗,和记无谓插手。但今天既然来了,若是上不上这炷香,周进就算占着理,也要卷三分威风。霍一飞太知道周进的性子,他除非不来,既然要来,就算最后打的人仰马翻,这一柱香也得依着他插到香炉里。
周进并不开声,这种事还不用他亲自出手;霍一飞最小,所以第一个迎了基昌和小诚,“我老大今天来了,这炷香我们上定,否则不会走,H市还没有和记走不到的地方。这炷香敬的是我老大跟ou老板二十年的交情,只有ou老板有资格说受不受,别人没有。何况你们秋少爷刚才已经应了,这位基昌哥却又出来说话,到底ou老板手下,谁是主持?还是出尔反尔,说话如放屁。”
一句骂出,小诚和基昌几乎同时抬手指了霍一飞脸,小诚看了一眼又放下手臂,基昌骂道,“小崽子嘴巴放干净点!”
小诚平静的说,“我怎么说话做事,各位都瞧着。”言下之意,方才跟周进争执,他尊重阿秋退了一边,也没有出尔反尔再说不许他们上香,说不让的是基昌。
基昌冷笑,神情仿佛是说你这小人不过是装腔作势。斜眼打量霍一飞,低沉沙声,“小孩子不要太猖狂了,你老大说话也要讲个礼貌。你们和记再厉害,H市是你们的,H市这间灵堂也是我家的。就不让你进,你倒是闯进来?”
又向阿秋,“秋少爷,你一向是孝顺孩子,我知道你不会希望你爸走得不安心,咱们自己的地方,你什么都不用顾着,别听旁人胡说八道吓唬你。你是最明白事理的,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咱们全听你安排。”
基昌话里意思,似乎刚才阿秋是听了谁的话,才不得已违心顾全大局。其实在这灵堂前,人人都要争演忠心护主的角色,一点也不奇怪。不过一个顺着演,一个逆着演罢了,可基昌腹里打的是什么鬼主意,那只有天知道了。阿秋苍白的脸上愈发没有一丝血色,低声喃喃,“我,我,我….”,这事儿着实难办,阿秋本来也是没什么主意,现在给众人逼问着,更不知道是该让周进进来,还是改了主意,愈是着急,愈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跪在地上身子摇摇欲坠。旁边走过来一个人半跪下扶住他,仰头皱眉,“真要对阿秋好,就别这么逼他,看他都什么样了。”
霍一飞迎面正看着那人,竟然是扈宇!只是今天带了架黑框眼镜,衬得白净的脸更加斯文。一身黑衣,半蹲半跪在阿秋身边,看搀扶他的动作神态,两人关系很是近密。
扈宇显然也看到霍一飞,拢拢衣服站起来,先招呼周进,“周老板。”
周进一笑应了他,“扈公子也在。”
从上次酒店的事后,扈宇在H市已经半明半暗跟周进拉起敌对战线,前一阵就是因为他跟和记争夺ou的货源,惹出这一系列事端。包括Ou今天的死,算起来都是从这件事上起,这会儿扈宇却在这里,而且同阿秋十分近密。周进立刻警觉的扫了阿秋一眼,阿秋被周进目光逼视,慌忙低下头,似乎逃避的不敢跟他对视。
周进这里人人人都看得出问题,但是赵森脾气粗暴,第一个忍不住开口,“扈宇你他妈的挺有本事啊,趁着人家内乱出来装好人了?!”
扈宇并不跟他吵嘴,“别冲着我来啊,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不过来上柱香,上完就走,这也不是你们的地方,我要捣乱也不在这儿,呵呵。”一双狭长凤眼目含挑衅,越过赵森看了周进,“进哥,各位老板,我知道这儿没我说话的份儿,不过你们看,阿秋身体不好,怕他受不了这么惊吓,你们就别吓他了。说句不好听的,上柱香就是个心意,只要心意到了,香火到不到又有什么关系?基昌哥他们怕也有为难之处,我看得出,他们也已经尽力维护了,进哥就不要强他们所难了吧,虽说是H市,到底是ou老板的灵堂,若是给您这么进来了,大家脸上也不好看啊。”
似笑非笑的嘴角斜挑着。灵堂里忽然寂静无声,仿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扈宇身上,好多人根本没有注意,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陈耀清跟着周进来,从进这个门看见阿秋心里就极度不安。那天沽古渔村别墅发生的事,虽然直到今天仍瞒得紧,但是这会儿扈宇也冒出来,陈耀清似乎有种预感,恐怕今天要大事不好,慌忙抢过话,“扈公子不看好自己家酒店,有空跑这儿来嚼舌头?你来回挑拨什么,以为有人会笨的上你的当?”
扈宇淡笑,“这话说的,我挑拨什么了?你们之间恩恩怨怨,跟我有什么关系?不过刚才我看你们争持了半天,人家并不欢迎,慑于你们的威风又不敢拦。其实ou被人害,阿秋已经够难受了,又何必给人家雪上添霜?阿秋是儒弱了些,可他不糊涂,眼睁睁看着自己杀父仇人猫拜耗子,心里什么滋味?”
这话说的太过了,连小诚和基昌都没有指名道姓说ou就是周进杀的,霍一飞立刻回敬,“你说什么屁话,有什么凭据拿出来,没有就别乱咬人!这儿有你什么事,轮到你插嘴么?你想说话,等拜到你家再说不迟!”
话落两边人都手按了腰,蠢蠢欲动,火药味立浓,几近剑拔弩张。扈宇道,“进哥做事这么厉害,哪能让我拿到证据,连警察都没有。进哥差点弄死阿秋,要不是阿秋恰好被我遇着,这事不一样石沉大海,永远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进哥差点弄死阿秋?犹如炸弹扔进人群,没有一个人不被炸的大惊失色。却没一个说话,也许是过于令人吃惊,没人还有心思去琢磨,无数目光齐刷刷盯着扈宇和周进,急不可待他们揭开这个谜语。阿秋抬起头来,皱眉看着扈宇,似乎不解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但也没有反驳。
与阿秋有关的话好像一根刺,一下扎进陈耀清心里,脸色顷刻变得刷白,猛地抬手指了扈宇鼻尖,抢上两步,“你说,说什么?!”
扈宇居然冤枉周进要弄死阿秋,言之濯濯。霍一飞心里一股火腾的烧到脑门,为了这个错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一听提起他有种本能的反感。跟扈宇相识不短,不知道他还这么有无中生有的本事。
“阿秋被霍一飞弟弟带出去看烟火,在楼上给推下来,差点把脑袋摔裂。亏得命大,没死成,可是一只手就废了;被霍一飞软禁在郊外,最后给推进海里,若不是刚好老婆拉我出海,从跟前经过遇着,尸首都找不到。江湖上都知道,因为这件事进哥跟ou老板谈崩,一飞哥为此三刀六洞赔罪,可不是我扯谎吧?”
颠黑倒白,抓了霍一飞手腕的事做文章,扈宇这话着实可耻。霍一飞盯着扈宇的目光愈发凶狠,强遏着自己火气,只叫一声“阿秋!”
很简单,这件事首尾始末,阿秋最清楚不过。不过扈宇敢在这里理直气壮污蔑周进,霍一飞已经隐约感到一丝不好预兆。果然扈宇又抢,“阿秋亲口说的,难道是扯谎了?阿秋像是扯谎的人吗?他就在这里,你们大可以问他。”
扈宇句句把阿秋摆在前面,阿秋说的,阿秋知道一切。所有人都随了扈宇一齐望向阿秋。冰凉的地上,阿秋瘦弱的身子小猫般蜷缩,宽大的孝服遮了他大半的脸,柔弱可怜的模样一如既往,可是说出的话却让霍一飞觉得如此陌生。
“是,扈公子没有扯谎,是我跟扈公子说的。不过伤我的事就算了,我不想再纠缠。但是我父亲,我父亲….”
阿秋仰起头正对着所有人的目光,语调和面孔一样呆板没有生气,好像在念台词。但是原本安静的灵堂已经随了他这句回答炸开锅,大多数人显然不知道周进与ou之间背后还有这件事。基昌拦在路口,阴鹜的脸上肌肉一抽一抽,“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灵堂霎静。
霍一飞失望而冷落的目光慢慢从阿秋脸上收回。阿秋眼神焦急的追过来,仿佛想要解释。周进一直冷眼站了一旁没开过声,这会儿缓缓走上来,抚抚阿秋的头发,如安抚一个孩子般。“阿秋,看来你是想跟我们为敌了?那也没关系,江湖上本来就是这样。可是当在灵堂上,你这么说话,对得起三番两次舍命帮你的人么?”
霍一飞为了帮阿秋,隐瞒吸毒几乎被周进打死,至今都不知道留下多少病根儿;收留离家出走的他而一次次惨遭刑罚,到头来为了安抚ou自己三刀六洞;又被周进一顿酒瓶子几乎把手砸残。阿秋只不过是霍一飞萍水相逢的一个普通朋友,只因为怜惜他的遭遇,一次又一次帮他而连累自己。谁知道,在霍一飞唯一一次需要阿秋帮忙的时候,阿秋却不肯说出事实。反而帮着他的对头颠倒黑白,陷他于不义。别说霍一飞,周进都替他感到失望、伤心。周进一向自命看人不会错,却也和霍一飞一样,一直觉得阿秋不过是个软弱不懂事的孩子,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忘恩负义的一面。不过想想也不奇怪,对于儒弱的阿秋忽然遭此大变,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如果一旦被人挟持,他除了乖乖听话,别无选择。
只是这样一来,情势急剧逆转。本来说周进杀了ou没有证据,但是阿秋却是活生生跪在这儿的。小诚一脸冷静,这会儿也露出惊讶之色;基昌阴沉的脸更加死沉;霍一飞也再不看阿秋一眼,扈宇挑衅的眼神跟他对视,丹凤眼角挑着得意洋洋;赵森几人都把手按到腰间,随时预备应对突发的乱战;陈耀清心里更乱作一团,背上全是冷汗。一直以为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万没想到那天扈宇也在场,倘若他看到自己杀死老高,把这件事揭出来,自己还能活么。
这不过是一瞬间,小宁缩在阿秋身后,却是越听越对不对劲儿。他只当那人是阿秋的朋友,和哥哥也不会差,没想到不是。那人分明是找茬,而阿秋居然是帮着他说话!还诬赖哥哥害他!小宁听的再也忍耐不住,全忘了自己身份处境,猛得一把把阿秋拽转过身去,拉的太猛,两张脸几乎贴在一起。
“你乱说什么?!我哥哪有害过你?!那个破楼只有两层高,笨蛋也摔不死!你是倒霉撞着石头才摔破头的!我哥还救你来着!”
小宁恶狠狠抓了阿秋喝问。阿秋一脸惊愕,好像早忘了身后还有这个家伙,突然的动作着实吓了他一跳。小宁一张嘴如放炮弹,霹雳扒拉吼了一堆,还想再说,忽然觉出有点不对劲儿。周围忽然静的异样,再一想,就仿佛能感到百来人的目光都焦集在自己身上。
这时才想起来,这是在灵堂!立马又想起来自己刚才还在躲着哥哥,顿时脑门发烫,简直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哥哥看见他是个怎么反应。直想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就想自己怎么就改不了欠嘴?!
这一次彻底完了,哥哥最恨他搅合自己的事,背着他跟阿秋跑到这地方;还不知进退的冒出来乱说乱话,在这样要紧的场合,真不知道哥哥要气成什么样子。小宁动也不敢动,僵着脖子保持那个姿势,等哥哥一把拎了他后脖领踢出去。哪知等了半天,后脖嗖嗖冷风,却始终没有等到哥哥的手,倒是听着一个高声喝问,“这孩子是谁?怎么在这儿!”
阿秋拉拉小宁,小声解释,“他跟我来的。”小宁给他一拉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偷眼打量哥哥,隔着太阳眼镜看不清他表情,两手插兜冷冷站在那,似乎也没有叫他的意思。扈宇皱眉侧头看着阿秋,神情似乎十分意外,翻翻眼斥道,“你知道什么,别在这胡说八道!”
“我当然知道!”小宁最经不起人激,头脑一热什么都顾不得,倒豆子似的霹雳扒拉,“阿秋哥哥住在我家,从头到尾都是我照顾他的!我哥要害他,早弄死了。随便下点老鼠药蟑螂药,就算不毒死,拉,也拉得够呛!”
扈宇撇嘴笑了一声。霍一飞摆下手,招呼道,“小宁过来。”把他拉在身边。基昌追过来,“他跟你什么关系,偷偷摸摸藏在灵堂做什么?”赵森伸手一把推他胸口,“站远点!你唬谁呢?!”
霍一飞拉一把小宁,自己站前面,平静道,“是我弟弟,怎么了?你没听见你家少爷说是他带来的?”
扈宇嗤之以鼻,“既然是你弟弟,当然是帮着你说话。”意思是小宁的话根本不能作准,就算他说了什么,也是为了帮霍一飞撒谎。
小宁给霍一飞塞在身后,还忍不住探出头来插口,“那你和阿秋哥哥的关系也不疏远啊!昨晚三更半夜一起去酒吧,又卖货又收钱什么的,那么神秘一定没有好事!还诬赖到我哥身上!”
这回轮到扈宇吃惊了。昨晚他和阿秋在酒吧谈的话,怎么落到这小鬼耳朵里?说小宁是碰巧遇上的,就是告诉扈宇,怕他也不会信那个邪。扈宇回头去看阿秋,目露凶光,寒意逼人,看他反应似乎觉得是阿秋摆了他一道。但是阿秋神情只有比扈宇更惊恐,几乎就要扑上来按在小宁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虚弱的身子不住发抖,满面惊恐,好像小宁的这几句话能给他招来杀身之祸。
最奇怪的是,阿秋惊惧的那一瞬间,第一个紧张去看的是小诚。好像他最怕听到这些话的是小诚。
小诚却是替阿秋出头,小宁这几句话将阿秋逼成这样,虽然不是很明白,八九也能听得出小宁是说阿秋和扈宇之间有什么勾结,更不能让他说下去。小诚两步抢出来,直奔了霍一飞身后小宁,“霍一飞,你弟弟难不成也是和记的人?我们江湖上的事,你让这个小毛孩出来胡说八道,大放厥词?!攀污我家少爷!我看你们是不来上香的,是成心来捣乱的吧?!”
小诚身后几十号兄弟都跟了“呼啦”围上,到底占了人多,几乎把周进等人重重包围。若是真打,双手难敌四拳,周进这些人就是再厉害也要吃亏。本就肃剎的灵堂在剑拔弩张下更好像空气都要凝了,随时触发成为“战场”。
小宁见闯了大祸,脸色已经有些发白,但当在这么多人的面,说什么不能认了孬种,闪身从右边又窜出来,抢到小诚跟前,“你才大放厥词!你们勾结一起耍阴招!”小宁激动之下,伸手拉了小诚一把,这一下却没拉住,小诚本能后闪,右手随势挥了出去。小宁原本拉着他,给他一躲就站立不稳,为躲小诚这一拳,却是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两人贴在一起,根本就是瞬间的事,连站在跟前霍一飞都没看清楚,外面人更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听着霹雳啪啦的声音两人都滚倒在地。不知是谁高吼一声,“干!操他妈动手?!”
满屋的人好像听到命令,顿时吼声叫声喝骂声四起,立刻有座椅板凳飞上半天,砸飞一地木屑。明晃的砍刀和棍棒都不知道从哪抽出来的,ou的人早有准备,但事起仓促,忽然打了起来,绝大多数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周进的人也是有备而来,但根本没人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打起来,连谁先动的手都没搞清,针麦相对的两帮在灵堂上就像垛干木头,一个火星儿蹦起来,就是收不住的恶果。小诚,基昌,扈宇包括周进的人都在吼,吼自己人停手,但是根本控制不住,越来越多的家伙劈头盖脑横抡,已经有人倒下。
忽然一声枪响,子弹飞到棚顶崩裂一条细缝。听到枪响混战人群终于安静下来,几乎与此同时有人跑进来,拉住小诚几句耳语。
小诚转头透过窗户去看外面,灰蒙蒙的雨帘中,隐约看得见十多辆警车四下停驻,不少便衣的警察来回走动。显然警方也料到ou的葬礼不会平静,因此早早就放队守在山下。
霍一飞双手持枪,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小诚门面。“都住手!这是你们老大葬礼,你们有点心,都不希望在这儿闹事儿吧?!外面全是警察,打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
小诚也不想打,“都他妈停手!这是什么地方?!老板尸骨未寒,你们有没有尊重过老板?!”
但是没有多少人听他摆布,基昌第一个跳起来叫嚣,“操他妈的!和记太猖狂,压根儿没把我们这邪热放在眼里!他妈七、八个人就扫平这儿了?我基昌脑袋别在裤腰带,倒要见识见识你周进的本事!”
拎一条铁头稿把子迎周进上来,一手指了他胸口,“操….”,一个字崩在嘴边,周进只提起一只手来,闪电般抓了他指着自己那手向后一扭,“啪啪”两声清脆的骨折脆响,基昌手腕子在背后垂软的耷拉下来。老混子基昌也不是软货,断手只横咬了牙,那手同时往后挥,一米来长稿把子忽的横扫过去,周进才不得不退着躲闪开。
稿把子呼啸着飞出去,基昌一手紧纂那只断手,转回身满头的冷汗下,那张阴鹜的脸几成黑色,痉挛般不停抽搐,凶恶的基昌有把眼前这男人脖子拧断的心。周进抬手推在基昌肩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好些年没人跟我动手动脚。有身份的人,自己尊重点!”
满屋的人看着周进一出手扭断基昌手腕,竟没一个冲上前。仿佛这个话语不多,黑色长风衣裹身,举手潇洒冷峻狠酷的中年男人,只凭一身说一不二嚣张跋扈气势就能把这百十来号人震慑。自己刀枪棍棒样样在手,一人吐口吐沫也淹死人,到这关头怎竟不敢说话,眼看着他绕过基昌到香案前,拈起案子上三支香,划火机点了,补了最后一鞠躬,上到案前把三支纤细的香稳稳插在香炉里。
周进扶起仍跪在地,瑟瑟发抖的阿秋,让他受伤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不管怎样,我跟你父亲交识一场,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不过从今往后,希望你好自为之。节哀顺变。”
阿秋逃避的低下头。
扈宇一手拉开枪闸,堵在门口,“周进你们太嚣张了!断人家的手就白断吗?前后你欠了ou老板两只手!”
基昌抡了稿把子扑上。
一片混战。Ou,周进和扈宇三派人扑在一起,这次再也分不开。任凭各种型号的子弹梭子般横扫,打到哪里要不是血肉横飞,就是墙灰土灰扬尘一片。片刀,稿棍,拆散的座椅横梁在天上地上交织一片。霎时间,合着惨叫、喝骂的各种声音完全淹没稀疏雨声,在这片半山腰上,一百来号黑社会、毒枭、和各路土匪瞬间打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小宁虽然经常打架,那都是在学校里几个不学好的学生斗殴,牵扯到几个流氓地痞已经是了不起的“大战”,换到这里怕捏死只蚂蚁都不够。混乱中小宁想捡一根棍子防身,刚弯下腰,眼前一片白晃晃的刀光晃过,小宁本能拿手去挡,腥黑的血擦过胳膊崩了他满身满脸。就在眼前,一个人脑袋给砍刀削去一半,人坐在地上,身子顺势倒向小宁,白花花的脑浆子和着黑血流他一身。作者有话要说:
补全了
小宁瞪大眼睛只本能外后躲,“哇”一声尖锐的惊叫,淹没在混战中却听不到自己声音。冷不防肩膀被谁扣住,也不知反抗了,被那人一路倒拖,躲到根粗大柱子后面。小宁扶了柱子哇一声吐出来,大腿被狠狠踹了一脚,就觉有把砍刀塞在手里。
“拿着!”霍一飞低喝,“这儿什么地方?你也乱闯!跟我出去!”小宁抓着刀不住的抖,不知道是惊惧,还是极度的恶心,吐得两手都软了。霍一飞手里没家伙,一把拽过地上躺着个人,浑身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肚子上斜插把刀,霍一飞“噗嗤”一声拔出来,血泉水一样的。霍一飞迅速撕开衣服握住刀在手腕上缠两缠,手上伤虽然已经愈合,毕竟还不是那么灵便。
一手拖着小宁肩膀往外硬闯。如果没有小宁,就算对方多少人霍一飞也没什么可怕,这种场面总是见得多了,何况他们今天来了就做足准备,根本不可能被这群殴吓倒。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想到小宁会在这里,此刻第一个念头就是无论如何要救他出去,弟弟比自己性命重要,又气又急,霍一飞已经有些红眼。
从柱子到门口不过十几步的路,眼睁睁看着大门在眼前,才绕过柱子,无数砍刀劈风抡过,小宁也不是没打过架的菜鸟,刚才是吓坏了,这会儿回过神来,紧纂着手里的刀躲躲挡挡,一时也没人伤得他。屋里屋外到处是人,比刚才多得多,显然周进带来的根本不止这七、八个,多少人刚才都不知道躲在哪里,这会儿全杀出来。哪是敌,哪是友,小宁根本就不认识,但是依着平时打架的经验,他知道这时候最要紧不能让人靠近跟前,否则一给围住踩也踩死了。两手抡着刀拼命的砍,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的全是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反正极度紧张下,也不觉得疼。
砍出不过几步,只听得头顶一阵冷风,小宁连忙回身举刀去档,谁知这下却不行,对方一把宽刀活像关公的青龙偃月,两刀不偏不倚格在一起,小宁被震得虎口生疼,一个把持不住一屁股跌在地上,那人的刀顺了就往下砍。若换别的孩子这下怕就吓得认命了,小宁却机灵,眼看砍刀砍到脑门,他拼命往前一蹭,两脚正踹到那人脚上。
那人冷不防吃痛,整个人扑过来,小宁慌忙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躲开。死里逃生还没等喘过一口气来,眼前忽然见着明晃晃的刀光闪,刀锋已经劈到眼前,这回他有通天的本事也难躲过。这时候小宁也不知道害怕了,本能的反应,只是不死心的举手去挡,手还没拿起来,一只手抓住刀刃捞起,同时踢脚狠狠踹在那人胸口,才看清这人正是扈宇。
小宁这辈子没见过这样空手入白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只见哥哥那手全是血,淋淋沥沥往下淌。愈发的慌,下意识想扯衣服给他扎住。扈宇吃了一脚根本不认输,一跃翻起横刀下劈,霍一飞一把推开小宁,腿上给他划了一刀,裤腿登时给血打湿了。扈宇一脚迅速补在伤口上,顺势叩他手肘往地上按。
霍一飞飞脚踹在扈宇膝窝,自己也退开两步,腿上剧痛。扈宇喘了粗气又逼上来,嘴上却好声好气的问,“怎么了一飞哥,不要紧吧?”一把刀电般越过霍一飞直捅到小宁小腹,霍一飞手肘插到中间,向下狠剁,让开那把刀,两人撕打一起。小宁跳起来将脚下一根棍子踢过,扈宇正踩着上面,不能控制的后仰,霍一飞顺势抓住他手腕,膝盖狠狠连顶腹下,扈宇一口一口喷血,手里的刀被霍一飞按了反逼向自己。
哥哥眼睛发红,打架的狠劲儿小宁从未见过,从来不知道他有这么凶狠的时候。看到哥哥抓扈宇的头发咣咣往一张桌子角上撞,扈宇满头是血;也看到他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条细长匕首,一刀刀往哥哥浑身乱扎。小宁要上前帮忙根本就不能够,他自己也满脸是血,
模模糊糊就听哥哥吼,“有能耐冲我来!你敢动我弟弟一下我杀你全家!”
扈宇含糊的对骂,听不大清,小宁忙摸一把手上血,那手冷不丁给哥哥抓了。小宁未等回头看,两个子弹贴身过去,扈宇不知在哪又抓了枪。
霍一飞抓了小宁劈开人群闯出屋子,冲进雨水中。里面已经打的差不多了,扈宇还追着他不放,刚才小宁在灵堂说的话,扈宇不知道他知道多少,看来是决心要在这时候斩草除患。一路冲到半山腰,雨水稀沥,满地泥泞,小宁脚下一滑滚了出来,重重撞在根粗大树桩上,浑身都痛。强忍了站起来,一回头哥哥却不见了。小宁忙又往回跑,腿疼得发抖,手脚并用爬出几步,就听见山脚下震耳欲聋的警铃“哇哇”大响。
小宁更急,拼命爬上山坡,山上已经给着装的警察包围。其实整个混战也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早在山下候命的警察一听见动静就从四面包抄上来。黑社会再能打,到底打不过全副武装,端了冲锋枪的警察。何况也没那必要。
警察抓起的人一拨一拨送走。多数是带了手铐套上头套,反剪着胳膊押上车;但也有的,警察客客气气的请着。小宁看到赵森和陈耀清,但是没有看到哥哥的老板周进。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哥哥。走出几步,忽然后脑一痛,眼前一黑摔倒地上。
最头疼的可能要数警察,百十来人的口供恐怕要活活录上几个晚上。从警局出来天也已经黑了。陈耀清本来张罗先吃点饭,周进显得很疲倦,让他送自己回家。
劳斯莱斯穿梭在繁华初落的夜色中,周进抿了大衣领子靠在椅背,双目微阖。车窗摇开,风吹着他头发不时拂过额头,华灯映了脸色,比平时苍白,拒人千里的冰冷更加浓厚。一路上陈耀清尝试试探他口风,周进满面倦容,只“嗯”了几声,在他脸上陈耀清看不出任何自己想要的信息,心里愈发的忐忑。
快到家时,陈耀清说,“进哥,你别担心,一飞大概是有事,走时匆匆忙忙的。他让我给你带话儿,明天来见你。”
周进点头,“嗯,他弟弟没事儿吧?”
陈耀清也不知道小宁有没有事,霍一飞走的时候也没说,就随口回答,“没事,不过恐怕要挨揍了。”不露声色微笑道,“那孩子也皮的没边儿了,给他哥闯出这个大祸。”
周进笑笑,似乎并不以为意,“男孩儿打小皮点,长大才机灵。”
陈耀清看着周进略显清瘦的背影闪进大门,转手拦了辆出租车,车带着他掩入浓浓夜幕。与此同时,霍一飞也在家门口拦辆taxi匆匆出门。
小宁并没有回家,刚刚已经确定了这个事实,但是霍一飞还是不愿意相信,车上他不断烦躁的抽烟,那司机抬手想指禁止吸烟的指示牌给他看,一扭头正看着霍一飞伸手到怀里掏烟,手腕上一只鹰状刺青清清楚楚。司机透过反光镜,看到霍一飞微咧开的衬衫,隐约露出里面皮肤,狰狞的刀疤还没完全愈合,慌忙转头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在墓园霍一飞就发现小宁不见了。从灵堂冲出来时两人还在一起,只一转眼功夫,再回头就找不见。霍一飞心里一阵下沉,但还没有真的害怕,以为小宁给身后追兵追赶,一时跑的远了。那时警察已经围上来,混战基本收手,一般不会有人唬到当着警察的面砍人,何况是个无关紧要的孩子。最担心的扈宇也给警察押上车了,霍一飞躲着警察在附近搜找。让他越来越惊慌的是,周围树林草丛里根本没有小宁的影子。
没找得太远,周围全是警察,而且小宁也不可能跑的太远,又惊又吓的,他至多凭一股猛劲儿冲出来,冲到草丛里很难再跑得动。霍一飞心里发凉,回头又去翻地上躺着的伤员和尸体,很快有警察冲出来扭住他,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塞进警车。
到车上一看带队的是曹亮,警队督查,和霍一飞兵兵匪匪,是多年的熟人,也算是半个朋友了。霍一飞连忙抓住他衣服,“我弟在外面没找着,曹督查,通融通融!”
曹亮拦着他不给他出去,“我说,大哥!你别闹了!你看外面什么情势了,我能让你下去吗?除非我不想混了!”曹亮皱着眉头解释,“这次我的任务就是看住你,出去你别想了,再说你还出的去吗?你看你这伤!你弟长什么样?我叫兄弟帮你找。”
霍一飞哪里肯依,两相纠缠,最后曹亮把枪都拔出来。霍一飞也知道这事儿终究是没法商量,只是心急如焚,眼睁睁看着车窗外警察和医生清理现场,不时抬出来的活人死人中,心里就一阵冰冷的慌。
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霍一飞一向遇事冷静,多少次死里逃生心脏都不多跳一下。但今天出事的是小宁,尽管努力遏制自己不去想,但是心里明白,说不定小宁就夹在这些人中间!霍一飞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旋转,脚下一软,歪在座位上,身上烧一般的疼。直到这时,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刀伤才开始叫嚣着疼痛。抓刀的那手全是血,刚才抓了曹亮一身。大腿上被扈宇划的伤口最重,肌肉往两边翻裂,血顺了裤腿滴到脚下。
曹亮让手下脱了衣服团团按着止血,加大油门奔出墓园。车子颠簸,震着伤口剧痛难当。霍一飞早已经痛的昏昏沉沉,过度失血很快昏迷。作者有话要说:
再说一遍,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但是请不要搭理捣乱的人,不要接茬任何话和任何行为。您的支持和帮助我都记得,但是相关杂务晋江编辑自会处理,大家无视就好。
建群本意是给大家交流有关文的意见,但是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关这件事想说的我都说了,所以不想再说什么。有关是是非非也好,什么也好,请跟文的朋友不必陪着我纠结,只愿您看文开心~文下好期待大家有关文的意见。开了博客,可以到那去交流,与文有关意见我都好欢迎
最后一句话真的很不好意思说,就是可能这个月停文了。因为要做论文的题目,非常多的书要短时间看完,实在难以抽出时间顾及两边。也藉此机会让大家彼此都冷静一下,有事留言,或者单Q我。
一路开到医院缝针。打过麻醉药倚了床头,昏昏沉沉。两个警察拿鸡毛当作令箭,强逼着还在缝针中的霍一飞左一句右一句问口供。惹得人急火,本来就心情低沉,真想大打出手,想想又忍住,毕竟这时候,实在不太平。依着程序没有罪证,录过口供就可以放人了,除非警方有意刁难另当别论。曹亮看霍一飞受伤不轻,让那两个警察盯着点,自己先回队了。他一走转头霍一飞就拔了胳膊上扎的针管子,甩掉那两个警察,奔出医院。这中间,也只来得及跟同在医院的陈耀清说一声。
直奔回家,远远的灯关着,屋里没点亮光。霍一飞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拨打小宁的电话,无论如何不开机。静下来,霍一飞想,小宁要么是落在扈宇,阿秋这帮人手里;要么就是还在墓园,因为曹亮说抬出来的活人死人里都没有这么个孩子。许是混乱之下滚倒在什么地方,因为偏僻一时警察也没找到。
因为强拔了针,药劲儿过后,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仿佛同时烧起来。霍一飞也不敢再吃止疼药,吸毒的缘故,一概麻醉药都不敢乱吃。但是伤痛如火如烙,折磨得人更加心烦气燥。
夜已深,乌云蔽月,没有半点星光。霍一飞只叫了Denny、蚊子几个近亲的兄弟,还有廖宏斌,在墓园里偏僻的地方四处搜寻。里里外外翻个遍儿,几人大声叫着小宁名字,然而全没有半个人影,也没有一句回应。蚊子忧心忡忡说,“一飞哥,估计在这儿找下去也没结果,条子干事稳得紧,有人他们不会落下。我猜着,肯定是落在那帮王八蛋手里了。”
Denny机灵,赶忙背后狠狠踢他一脚,低声骂,“用你废话,老实儿干活得了!”本来霍一飞的精明,怎会想不到这点?Denny知道他是关心则乱,病急投医,有点希望就不放弃。这会儿他心情不好,乖巧的就别去多嘴。几人又去里外仔细搜找一圈,还是不见影踪。大雨初停的空气中,残着血的泥土飘着血腥味。路灯映着霍一飞的脸愈发惨白,廖宏斌安慰他,“你别这么担心,小宁这淘气鬼,说不定怕你责罚不敢回家,躲到哪去了都说不定。”
可心里也明白,小宁再皮,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孩子。这样跑出去哥哥得担心成什么样,他再怎么样也不能没一声交代就躲出去。
安慰的话苍白无力。四目对视片刻,霍一飞移开眼,烟头扔在地上鞋底碾了。“回吧!”霍一飞招呼,冷风里声儿有些颤,廖宏斌还想再找找,看他倚在车边,大腿突突的抖,靠上去一摸才觉出里面厚厚的绷带。皱着眉头推窜他进自己车里,那裤腿已经浸了渗出的血。
廖宏斌没问,知道他瞒了自己,刚才那么上下的折腾,霍一飞只字未提过有伤在身,许是不愿给他知道,许是急的都不记得这伤了。廖宏斌也不去埋怨,也没追问这伤怎么回事,车上翻出半瓶消炎药,是平时感冒吃的。一把倒出来,匆急下拿牙咬开几块,均匀洒在大腿伤处。药刺激了伤口,霍一飞咬着牙转过脸。
“如果是绑了小宁要挟你,肯定要打电话来,他们跟小宁无冤无仇,犯不上对个孩子下手,绑小宁那一定是要向你讨好处。”廖宏斌拍他肩膀。
霍一飞摇头,“你不知道….”蜷起指节紧咬在齿间,抵着腿上火烧烙烫一般的剧痛。小宁在灵堂揭露阿秋和扈宇之间勾当,扈宇当时便起杀心,一路死命纠缠,不惜一切都要要小宁的命。真要落在他手上,哪里还会留半刻,凭扈宇的狠毒手段,抓到小宁怕第一件事就是杀之而后快。
霍一飞痛苦的闭起眼睛,此刻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思维,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拼命让自己不往坏处想,可是脑里眼中不断闪过的,都是小宁横尸街头的惨状。指甲什么时候抠进掌心鲜血淋漓,自己都毫无察觉。兜里那个电话已经快要攥碎,心如油煎的盼,又如坐针毡的怕,一时想对方打来电话要挟也好;一时又幻想小宁已经没事,是自己躲掉了;一时,又怕那电话响起来,里面传来的是无法改变的噩耗。
霍一宁!自己唯一的弟弟!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七年前阿姨吴影临终时,已经瘦骨如材的两只手紧攥着自己,一句一喘的嘱托,一生一世都如临耳边。
“小飞,阿姨是不行了。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阿姨把小宁交给你了,你,你如论如何,要帮阿姨照顾他。阿姨跟了你爸这一场,也就留下这么个孩子。”
如今自己是怎么照顾弟弟的?把他照顾到仇家的手里?!这就是自己对阿姨的承诺?!如果不是因为他霍一飞,小宁平白怎么会招惹上这些人;如果做哥哥的平时多一点时间陪弟弟管弟弟,他也不会到处跟人乱跑;小宁今天若是真的出事,来日九泉之下别说自己没有脸去见阿姨,只怕连自己都没脸见自己!
回到市区霍一飞让Denny几个先回去了,廖宏斌坚持陪他回家。不知道是不是下了雨的缘故,屋里异常凄冷,廖宏斌熬了碗汤,两人都勉强喝了两口,和衣就在沙发上睡了。
睡到半夜廖宏斌听到动静,模糊的醒来,找不见霍一飞,顺着灯光摸到厨房。霍一飞倚着灶台低头在弄他腿上的伤口,映着灯光,廖宏斌看那四寸多长的伤口上,横着几道粗糙针口,有的地方都绽裂了,流一些粉红的和着血的脓汁。霍一飞拿药棉倒上酒精,按在那伤口上就使劲儿擦,看的廖宏斌嘴角都跟着直抽。霍一飞拿卷纸咬在嘴里,倒是十分镇定,好像疼的不是他似的。
廖宏斌忍不住冲上去抓住他,“你有病!再怎么样也不用这么祸害自己吧?!”
霍一飞给他拉的磕了伤口,一阵呲牙咧嘴,倚了墙角无力说话,“沾了雨水,怕感染,不擦不行。”
无语。廖宏斌才明白他不是自虐,伤口感染是要命,可这种弄法也要命啊!难道人是钢铁做的,就不怕疼?廖宏斌侧眼打量,霍一飞脸上冷汗打湿了额发,一缕一缕乖顺的贴在额头,脸色苍白,腿上伤口狰狞。不觉辛酸,这个人前风光的家伙,谁知道他在背后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也舍不得再骂了,找个杯子倒杯水替给他,“喝点热水,驱驱寒。”
霍一飞没接,“给我根烟吧。”
“得了吧你!就是有事儿的时候才不能祸害自己,你要是倒了,小宁怎么办?你不用管他了?”
霍一飞吁口气,有些无奈看着他,“疼的厉害,烟止疼。”廖宏斌才抽了根递给他,嘟囔,“真的假的?”。两个男人守这厨房整整抽了一宿烟到天亮。霍一飞是伤疼的睡不著,廖宏斌也熬着两只兔子眼睛陪了他。也想了一宿,可是都想不出一点办法,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了,也让手下兄弟各路关系去打听,现在唯一可以,怕也只有干巴巴等着这个电话。
第二天到祠堂,周进正在和几个堂主说话。霍一飞进来,看应七、武楠和赵森这些人都在,不敢插言,先到一边站了。
就听武楠在说,“那也不一定,昨儿这一闹,今天我听到不少风声。大家都觉得ou把咱们得罪深了,这骨头不好啃。我看他们在H市,也未必有什么出路,剩下的话,也就扈家那小王八蛋吧。”
应七笑,“你别瞧不起他,那小王八蛋有点能耐,敢跟咱们进哥叫板啊!”周进蹙着眉头不说话,一屋沉闷气氛,也就应七在档口还开周进两句玩笑。赵森冷道,“一人吐口吐沫不淹死他!”
很多人都在问,这小王八蛋是打哪冒出来的。扈宇不是才来H市,但显然这些人开始并没有注意他,因为他一向装的老实。就是上次在酒店闹一回,因为很快被周进“镇压”,迅速的卷过,这些人就算知道,也没把他放在眼里。但昨天灵堂的事,扈宇两边挑拨,精心安排,和周进叫板毫无惧色。一个后生仔有这个胆识,这种手段,和记上下怕也要刮目相看。别的且不说,沾着和记的名声,扈宇这次算是一战成名,现在出去大街上打听打听,出来混的没有不知道这个不怕死的人物。
武楠沉吟,“我听说这小子有点靠山,上面新换几个人,和他都有点关系。要不也不敢这么嚣张啊。”
霍一飞知道他说的是父亲张明山,心里一紧。应七也说,这一次警察卡我们卡的紧,和以前作法根本不一样。黑道白道之间的潜规则,政府表面上堂皇其事的铲除黑社会,暗下吃着这些人的供奉,有些生意甚至达到五五分成。官匪勾结,各地黑社会莫不如此,和记和周进要不是有深厚的高层背景,在H市也没有办法只手遮天;反过来那些人如果缺少黑帮的供奉支持,在政界也混不开。这就好比一根绳上两只蚂蚱,彼此谁也离不开谁。也正因为是一根绳上两只蚂蚱,自从H市政界风波,高层换代后,不少周进的朋友像李局、古局这些人,离开的离开,退线的退线,而后居者以张明山为首,却和T市扈家关系暧昧。扈宇便是这个后台,才敢到H市闯荡。
周进见话往这儿扯,霍一飞就在跟前,很是尴尬,拦住话头,“行了行了,这都几点钟了,你们还不走,别让人家都等着。”
应七问,“那你不走?你不去老葛这脸上可挂不住啊。”今天是葛老辉老娘做寿的日子,同是社团弟兄,就算底下不和,这面上总要捧场。周进没答,应七回头看眼霍一飞,知道周进怕是有话要跟他私下说。几人都陆续离开,屋里没人,霍一飞才上前。
周进看看他面容憔悴,眼睛熬的通红,问他,“找着你弟弟了?”
霍一飞犹豫道,“没….”,吐出个没字,周进一声冷哼,“你是怎么当哥的!”
霍一飞当即屈膝跪倒,“一飞知错,没管教好自己弟弟,跟进哥添出这么大的乱子,阿宁小他不懂事,这事都是我处置不周,惹出大祸,我全权承担。一飞做事不利,向进哥领责,请进哥正家法。”
两手一抬,手里奉了刑堂那根粗大藤杖。周进早看着他在一边站着,却没看见手里还拿了这根藤杖。周进却不接他的藤杖,双手抱膀,靠着椅背。霍一飞双手高举刑具,低头不敢对视,只觉得周进锐利的目光逼在身上,心里也是一阵恐慌。想到手里藤杖的厉害,之前忧虑,焦急,短时间里都换成对疼痛的恐惧。毕竟身上还是左一条,右一条刚缝针的伤口,伤上加上,只怕又是一番死去活来的滋味。
静的落根针也听得见的屋里,仿佛听着自己撕裂的呼吸和怦怦心跳。等了一阵,周进始终没接那藤杖,霍一飞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吸口气。
周进惩治归拢人的狠辣折磨手段手段,打还不算,临死前也让你受足罪。几斤沉的藤杖双手高举过顶,地上一跪几个小时,一动不许动。等他松口的时候,要么连人带藤杖整个倒在地上,要么那手放都放不下来,一动骨头啪啪的响,几天都回不了弯。相比这慢功磨人的处罚,再狠的打法都比这好受。想到进哥又拎出这个法子来处置自己,霍一飞只觉得眼前都有些发黑。
手很快就捧不住了。手上因为强夺扈宇的刀,锋利刀锋横割手掌深深的裂伤,连伸展都费力,更不要说捧着这根粗重的藤杖。纱布还没来得及换,到现在渗的尽是结痂的血。霍一飞估计周进看见他的手怕是更加恼火,但此刻也无处掖无处藏,唯有努力把手臂伸直,期望乖顺讨巧,进哥看着心里痛快,下手才能轻些。
藤杖压的两只手臂不住颤抖,霍一飞习惯性的咬了唇角,汗水很快顺着眉角滑落下来。果然让人痛苦是不一定亲自动手的,周进抱臂靠着椅背,也是一言不发,眉头紧皱好像在筹思什么。霍一飞心里愈发没底,知道周进阴沉不出声的时候,多是极度气恼。他不说话,自己也无从搭言拆解,哄得他慢慢消气。
手却愈发捧不住藤杖,两侧肌肉僵硬的疼痛,受伤的手已经像烧起来一般,举不到半个小时,两手不受控制的哆嗦,手臂仿佛有千斤重,只往下坠。霍一飞咬着牙根儿勉强提着,呼气吸气都跟老牛似的沉重。大腿上那条伤也叫嚣着抽痛起来,一呼百应,浑身伤口都跟着叫嚣。冷汗从额头流到后背,流过有伤的地方,刺激的伤口蛇咬一般痛痒难忍。
忍的左右摇晃,冷不防周进飞起一脚,踹在他大腿根儿,踹的甚重,霍一飞当即痛的弯下腰,藤杖险些脱手,拼命抓住,一边扶地努力直起身来。
“跪稳当了。”周进放下手站起来,在他跟前站住。霍一飞僵硬的支撑着自己酸痛难当的双臂,犹豫了一下还是不舍得放弃这次机会,低低哀叫道,“进哥….”。两手瑟缩着举直,伤痕累累的小模样着实可怜。本来周进若是抬手便打,霍一飞已经决心咬牙忍了这场责罚,知道他也心情不好,多半也替他为小宁失踪这件事心烦,趴下让他打一顿,只要他能消气,外面又有所交代,自己就算吃苦受罪,也总能熬过去。
可是周进罚他这么跪着,本来已经满身伤口,再举着那沉重的藤杖,实在是受不了。霍一飞抓着机会,慌忙开口,宁愿惹火了周进劈头暴打,也好过这样受罚。
周进听着他哀求,平平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抬脚归拢着他的姿势。膝盖并拢跪直,手举的更高,也更颤抖。霍一飞目光追着他脸小声叫,“进哥….进哥….”,却也不敢再多说,怕真的惹恼了他,怒火下说不定把他打成什么样。自己还好,小宁怎么办。
“不是请我正家法么,家法都拿不起来?”霍一飞手臂又在瑟瑟发抖,周进一脚提起,踢着他小臂,疼的他一张脸扭曲,身子蜷着,两手还尽力维持高举的姿势。这般乖巧举动似乎让周进有一丝满意,口气略微显得缓和。
“手举直了!别摇晃,这点力气还没有?既然有心请责,就像个样子,跪这儿自个儿好好想想罢。”
霍一飞眼角瞄到他抬腕看表,等他吩咐罚跪的时间,不料周进看看表又放下了,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一会儿,看得霍一飞僵挺着大气也不敢喘。瞅了一会儿似乎还觉得可以,拿起衣服披上推门走了。隔着门板听见他咚咚下楼的声音,霍一飞方才惊觉抬起头,果然屋里已经没人,惶急的想叫他,下楼声儿已经听不到。
晾他在这儿罚跪,手里举着家法,是周进最狠的罚法,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这一跪至少也要几个小时,每每被罚霍一飞都是跪到晕倒,抬起来后膝盖疼的撕心裂肺。拿了家法来到这儿,他也做足了不会好过的心理准备,可是却没想到进哥会在这时候故伎重施,让他在这儿罚跪。小宁下落未卜,霍一飞分秒也要争的去找弟弟,连药布都顾不上换。这是最要紧的时间,周进却罚他在这儿磨时间跪着。又不敢强自起身,捧着那跟要命的藤杖,一会儿,霍一飞眼前一阵阵晕眩。
关心则乱,换在平时他的聪明机灵,稍微揣摩周进心思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罚自己在这儿跪。但是这会儿他一见周进走了就想到小宁,其实就算放他出去满街跑,大海捞针,他也根本没处去找。可是跪在这里磨时间,眼睁睁看着一分一秒过去,越是什么都做不了,越满脑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只觉得心慌意乱。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慌乱手上更没有力气,两臂酸痛难当,膝盖也早跪麻了,静悄悄的祠堂缭绕着香火,一身伤痛的霍一飞捧着藤杖身心煎熬。
跪了一会儿慢慢冷静下来,他还是理智的想,进哥一时半会儿多半不会回来,自己还不知道要跪多久,想出去也没有可能,除非抗刑。不然就要减轻痛苦,凭着以往的经验,尽可能缓慢呼吸,让肌肉不那么僵硬,手抖的不那么厉害。一边咬牙努力的把手伸直,等它疼的痛的麻了,完全僵了,反而会好受一点。
同时也在心里从头到尾捋清楚思路和对策,做不到的果断放弃,如果是落在扈宇手里,那就根本不用指望。要被害到现在也早害死了,再焦急也没有用。唯一还可以寄期望的就是绑架,不管是小诚、阿秋,基昌还是甚至可能是葛老辉,对方抓小宁无非是要挟自己,只要他们有所求,小宁就暂时保得性命。
想要找他们,无异于大海捞针,就是找到也没用,逼急了反而害了小宁。他们要要挟自己,早晚总要出面联系。想到这儿似乎觉得豁朗许多,但毕竟还是难安,心里七上八下举着那藤杖,头两个小时还能勉强挨得,等太阳转过山头,热辣辣的阳光穿过窗子,晃得人睁不开眼睛,灼热的温度更烤得人头晕目眩。熬了将近四个小时霍一飞脸色煞白,满头虚汗,手早就撑不住沉重的藤杖,身子一歪跌在地上。地上凉,给激一下又清醒一点挣扎着爬起来,过不多久又跌倒了,反复几次,最后也不记得什么时候晕过去。
醒来是被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惊醒,手机踹在裤兜里,歪倒时压在身下,震动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异常尖锐。霍一飞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想起那次在破楼也是罚跪的时候来电话,果然就是血光之灾,手竟然抖的按不下去。
接通了却是周进的声音,“起来罢,打车到德州饭店,现在过来。”周进显然是气已经消,至少也消了大半,因为口吻中带着明显的笑意,“怎么样,能起来不?”
霍一飞松口气,抓紧机会撒娇,“进哥….”,话没等说出来被他打断,“不愿起来就继续跪着,愿意起就赶紧的,别磨蹭,快点过来。”说完啪就挂断。
霍一飞倒疑惑起来,进哥这么急着找他难道是有什么要紧事?自己现在这状况,不知还能不能撑起一点力气去做事,但是进哥既然叫了,不管怎么样总要赶去。
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腿完全不听使唤,起的急了,都忘了已经在这冰冷大理石地上跪了整整四个小时。腿早就麻得没了知觉,一活动才感到万针齐缵般的钻心刺痛,一阵激烈掠过疼得他不由自主向旁歪倒,连忙伸手去扶住墙,不料手根本抬不起来,骨节一动啪啪生疼,这一下失了重心,整个人五体投地趴倒地上。
Denny正好敲门,敲了一下穿堂风把门吹开,Denny一眼撞见霍一飞连忙侧头,一边报话,
“一飞哥,进哥说你要出门,让我送你。”一边犹豫是该进去扶他一把,还是侧身避嫌。毕竟受罚的事他未必喜欢给别人看到。
过了一会儿霍一飞却自己摇摇晃晃出来了,Denny连忙搭上一把手,扶他走了几步。又说托徐亮的手下打听小宁,他们说也没见什么消息。这也料到了,虽然没有好消息,好在也没噩耗。霍一飞点点头说我知道了。Denny小心的试探,“一飞哥你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霍一飞笑笑,尽管这么多辛苦和灾难,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坚强和充满信心。
。到饭店服务生领去房间,敲敲门进来,一间及其宽敞的超大包间,足有直径两米的豪华圆餐桌上堆满菜肴,但是整个房间只有三个人,除了周进和应七,还有一个霍一飞没想到的人,张明山。
张明山西装革履,打扮斯斯文文,手里一瓶刚开的红酒,起身正弯腰斟酒,应七把着酒瓶和他客气推让。霍一飞进来,在门口不由愣了一下,在这儿看到他着实有些意外。没想到进哥急着叫他来见的会是他。但随即立刻想到小宁,一股寒意涌上心头,难道小宁竟是落在父亲张明山的手里,所以进哥才一定要他来这儿?
周进摆摆手叫他进来,Denny自觉退出去,顺手掩上门。张明山是争不过应七,笑了把酒瓶给他,周进笑道,“你是大哥,他是兄弟,让他倒酒应该的。”
霍一飞不容多想,连忙走上去。一走动还没缓过劲儿的双腿又酸痛钻心,这场面自然半点不能流露出来,咬牙强自忍着。叫过周进、应七,到张明山跟前,也很客气的叫了一声“张局长。”
张明山堆起笑容,连说“好,好!”,看到他笑容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僵,父子在这样的场合见面不免显得尴尬,霍一飞倒从容一些。张明山抬起头注视了儿子片刻,目光中也露着关切的神色,似乎觉得他脸色不好,赶忙拉开椅子让道,“来来来,坐,坐。”
霍一飞很有规矩的回头去看周进,周进笑道,“自己人一起吃顿饭,不用客气。”给他一个眼色,霍一飞会意的拉了另一张椅子,挨了张明山旁边。
说是一顿便饭,随便吃吃没有拘谨,但是这样的排场,显然不是吃顿饭这么简单。饭也根本吃不出滋味,桌上也只字未提小宁的事。倒是聊了不少闲话,说起来还是初次坐在一起吃饭,推杯换盏,说说笑笑,仿佛也聊得甚是投机。霍一飞满身伤痛,之前一直折腾还不大觉得,这会儿安安静静坐下来,只觉每一处伤都在叫嚣着抽搐,膝盖愈发的刺痛,手臂也酸痛难当,小小抬动一下都磨的关节生疼,坐在这儿根本就是在受罪。只是全心牵挂弟弟安危,只觉得再痛苦也可以忍受。知道这一顿饭非同小可,这是事关小宁性命的交易。
过盏布菜,伺候长辈们吃饭,一动胳膊饱受折磨的手臂更加痛楚难忍,小小的动作都不知道要费多大了。霍一飞极力掩饰,但周进拿眼一看,也就知道他举那根藤杖罚跪并不敢偷懒。
陪过三杯酒,周进把他酒杯按下,让他换了果汁。“他不舒服,不要喝那么多酒。”周进轻描淡写解释,努努下巴指满桌菜肴,“你多吃点菜。”。霍一飞放下偷按着胃的手,心想进哥怕早就看着他又在胃痛。夹了口笋丝咽到下去,并不舒服,胃里抽搐的疼痛,但想到还有很多很多事等着自己,要坚持不能垮,就勉强咬着牙往下咽。
张明山看在眼里,张罗说,“这家师傅台湾菜做的真是地道,咱们H市好好台湾菜的不多,咱们一次吃个够!”几人一笑,各自张罗吃了几口菜。张明山侧头看看霍一飞,凝视了他一阵,夹了几块明鱼堆给他。
应七咂咂嘴角鱼汁,叫道,“张局长,看不出你对吃还真挺有研究,莫不是局子里经常这个吃吃喝喝,把咱们政府官员都污染腐败啦,哈哈哈。”边说边哈哈大笑。这句玩笑开的真有些过了,好在张明山也不在意,只是擦擦嘴角淡淡道,“嗯,这也不算腐败,民以食为天,都得吃饭么。”
“玩笑,玩笑。”应七笑,“哪有那么多死理儿,你们当官儿的要吃饭,咱们百姓也要吃饭,只要有饭吃,大家坐下来混混呵呵吃一顿饱的,不是挺好?你说是不是。”
应七这话顶的也忒明显些,话里分明是说张明山和T市扈家同流合污,表面还装出清高模样。霍一飞心里不由得沉了一下,下意识放了手边的汤碗。周进似乎也觉得应七这话说的有些狠,打句圆场“老七别胡说八道的!”
又说,“张局长太太是台湾人,张局长疼太太,台湾菜自然要懂些!”一句说笑,算是把刚才的话盖过去。霍一飞不由怔怔,就想起那次在医院看见他对有病的太太千娇百宠的样子,心里不觉黯然。
吃完饭,周进和应七先走,剩下张明山和霍一飞两个,张明山取过车来,霍一飞拉开车门就跳上去。
车子在宽宽窄窄的道路上七转八转。
张明山摇着方向盘,不时抬头看反光镜里,霍一飞糁白的脸。
“脸色不好,还不舒服吗?”张明山翻出几片药,又找出一瓶水,“你是感冒吧?我看你冷似的,总是抖。”递给霍一飞。霍一飞并不接,也不动,明山拿着东西停在那儿,过一会只得又放回去。
“你挺有福气的,跟个好大哥,我看得出来,周老板真的对你挺好。”张明山直视着前方,“不过这次就算他不找我,我也要找你的。小宁也是我亲生的儿子,我再怎么也不会害他死。”
霍一飞霍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眼前这张所谓父亲熟悉又陌生的脸。张明山忽然给自己的儿子这样的眼神看着,下意识惊愕转过头。
“你把我弟弟还给我!”霍一飞猛得扑上去,凶狠抓着张明山双臂,无比的愤怒,焦急和伤心此刻迸发到极点,情绪已经失控,霍一飞抓着张明山手臂暴红了眼睛嘶吼,“把我弟弟还给我!把我弟弟还给我!你有家有业,不是已经过得很好了吗?你还折腾我们干什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到底想怎么样!为什么不停搞我们?”
张明山给他抓的拿不住方向盘,车在不宽的街道上来回打横,道边拥挤的人群尖叫着拼命躲闪,张明山挣不脱他更急,喝骂“你疯了?!”抽出一只手来,一巴掌重重抡过去,抡的霍一飞半边脸偏转,一口血吐在前面的挡风玻璃上。
霍一飞根本不为动摇,转回头还是死抓着张明山不放,张明山一只可以活动的手狠狠抽了霍一飞十几个耳光,脸颊很快青肿,口鼻都是血,但是霍一飞好像根本就不感觉。两人疯狂的争执,车子一个横滑,咣一声撞上马路道伢,冲劲儿直顶进旁边花坛半米才停下来。
静下来。霍一飞默默擦了擦嘴角的血,声音颤抖,“你要抓就抓我,抓小宁没有用,进哥顶多全力保我,不会再帮着我管家人。今天他也是看着我才插手,你想要更多,就把我留下。”
张明山懊丧的砸了一把方向盘,转头看了车窗外只是喘气。看看手上都是血,抽出条手巾抹了一把,扔到地上。多少年没有打过儿子了,当然也没见过儿子,这一次重逢,父子都已经像陌生人那么生疏,不知是因为改变、内疚、还是关系的疏离,两人说话都客客气气,更不可能有从前那样呼来喝之。这会儿却在在十年后终于第一次大打出手,车厢里到处喷溅一把的点点滴滴的鲜血,看起来格外刺目。
张明山从兜里翻出一把钥匙,“帝国大厦后面那栋黄楼,三单元5楼2室。”钥匙放下,张明山拉开车门下了车。霍一飞看了一眼那钥匙,只迟疑片刻抓了也跳下车,头也不回小跑离去。
帝国大厦后面果然找得到一栋破旧黄楼,抓了钥匙一路狂奔,五层高的楼几乎是连贯带爬上去,簌簌灰尘扑了满身满地,门是生锈的,钥匙好不容易插进去,拉开门屋里并没有人,霍一飞心里惶急飞快挨个推门,推开到最后一间小屋,屋里光线昏暗,一个勉强有光的角落,小宁两手抱着腿蜷缩在地上,听到动静惊慌的抬起头,背着灯光不是看的很清楚,但隐约还是看得见哥哥的脸。
小宁哆哆嗦嗦从地上爬起来,身体虚弱,摇摇晃晃往前走了两步,未等说话,眼泪先夺眶流出。走到哥哥跟前,伸手搂住哥哥结实有力的身体。在人手上,随时都会没命,从未经过什么劫难的小宁,只凭一股机灵劲儿强撑到现在,如今回到亲人身边,大难不死,有惊无险,脸贴在哥哥胸膛就无声的泪流满面。霍一飞手痛的抬不起来,由他搂着自己一会儿,方才勉强抬手放下小宁紧搂自己的手臂,是非之地不敢多留,拉着他匆匆走出这个房间。
出了巷子口两人拦一辆出租车,刚坐下来小宁冷不防被哥哥按住,没能反应过来,上衣哗啦一声扯开,衣扣掉了一地,领口拉过肩膀下面,小宁惊恐的伸手去挡,以为哥哥要在这出租车上就打他。这回他自己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落在人家手里的时候想的很是明白,回到家哥哥再怎么打他,也咬牙承受,这回长了记性,以后再也不敢胡闹了。可是现在到底是在人家的车上啊,当着陌生人的面被扯掉裤子打屁股,小宁羞愧的抬不起头。不敢强违拗,小声哀求,“哥….哥….回家,回家好不好….”
霍一飞全不理会,一把按翻了他在腿上,衣服两下撕扯下来,其实他现在胳膊疼的还不得了,小宁要是挣扭,霍一飞按他不住。但小宁犯错心虚,也不敢太过挣扎,那司机看两人在后面拉拉扯扯,小的似乎在挨大的欺打,想要劝说。但刚才上车的时候瞄见霍一飞嘴角带血,看样子不是个善茬,想想还是不要多事,转过头权当没看见。
小宁半身给哥哥按倒,腰上一凉,裤子也给解开。登时满脸通红,吓得惊慌失措,不停的哀叫,“哥!哥哥不要!不要!哥饶了我!饶我一次!饶我一次求求哥了!”
哀叫中就觉得裤子给扯了下来,一下子褪到脚踝。小宁再也叫不出声,脸上烧的发烫,紧紧埋在座椅里不敢出声。哥平时再怎么生气,再怎么打他,也都是关门在家里,从没有在外面当人就这么扒裤子的时候。哥真的是气急了,难怪他这么生气,自己也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两天哥不见他,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小宁满怀愧疚,也不怨哥哥这么当众给他没脸。只是毕竟羞愧难当,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等了一会儿巴掌却没打下来,小宁胆战心惊的想,难道哥哥是在解腰带?在车厢里小小的空间只怕也舞不开,过一会儿哥哥却把他裤子提上了。小宁有些不解抬起头来,却见哥哥脱了自己外衣给他披上,坐在那惊魂未定,诧异的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哥哥只是急着看他身上有没有伤,这几天有没有挨打。回到家,小宁自己翻出客厅桌子下的藤条,两手捧了一步一步捱到哥哥房间,瞄一眼哥哥在床上,连忙低下头,悄声走过去,到床前小心翼翼的跪下,咬咬嘴唇,把那根让他胆战心惊的藤条高高举起来。
“哥,我错了,你打我吧。我,我,我该打。”
小宁低垂着脑袋,下巴快要顶着胸口,举着那根藤条手也不自主颤抖,说话也有些打颤,“哥,我知道错了,哥生气就打我吧,我….该打。”咬着牙说“我该打。”心里也知道自己的确该打,但是主动捧着那根藤条请罪,捧到哥哥手里等它狠抽自己的屁股,未免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哥哥并没有伸手去接,也没说话。小宁心想哥哥怕是真的气坏了,气的话都说不出,尽可以想象哥哥气到浑身发抖的模样,两只手越发哆嗦的厉害,低着声连连道,“哥我不是有心的,是阿秋哥哥,阿秋他….我不,我不解释了,我不顶嘴,我错了,哥别生气,哥别生气了,哥打我吧,我认打。”边说边咬起牙伸直手,把手里的藤条往前递了递。
可是藤条还是没有被哥哥拿下来,小宁两手举的笔直,举了好一会儿,手也酸了,只当哥哥这是在惩罚他,也不敢抬头,低眉顺目咬牙忍着。岂知举个小小的藤条也是个力气活,没有多久两手已像灌铅一样沉,又酸又痛直往下坠。咬牙勉强抬一抬,没有几秒钟又沉下去,抬一抬,又沉下去,反复几下小宁就受不了,呲牙咧嘴快要哭出来,眼泪只在眼眶里打转。以往哥哥从来没这么罚过自己,这一回,这一回他真的什么狠招都用了。
小宁忍受不住,放弃的想要哭求,转念又想想这一次自己闯出的祸害,尤其是失踪这两天,哥哥要为他担受多少惊怕,如今受一点苦也真算不了什么。更重要的是,他有心罚自己,求也没用,惹火了哥哥打的更厉害。左右权衡又忍了一阵,举了十几分钟,实在是再也受不了了,两只手直哆嗦,连腰都跟着酸痛,冷汗不知道什么时候顺了眉角留下了。
小宁心里一横就豁出去了,壮起胆子叫了几声“哥”,抬起脸瞅着他哀求,不料却看着哥哥背向他蒙头倒在床上,根本没看自己。静待片刻,似乎全没动静,小宁心里一颤,又试探着叫了几声“哥”,还是全没反应,这下真的有些慌,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哪知跪了久了膝盖麻木,一下没有站稳,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床上,小宁手舞足蹈的挣扎,带掉了霍一飞身上搭的一条毯子,小宁惊讶的发现哥哥似乎全无知觉。
这下更急,跑着绕过床边去看,只见哥哥侧身埋头倒在床沿,脸上渍渍的虚汗,脸色苍白,眉头紧蹙,低沉沉似乎在沉睡。呼气沉重,小宁伸出一只手指,摇摇哥哥的肩膀,“哥….哥?”
以为哥哥睡着了,不料一碰他又很快醒来,“饭吃完了?没病没伤算你命大,回你房待着去,这笔账我回头再跟你算。”
车上霍一飞已经扒了小宁检查过,还是不放心,又到医院仔细查了没有事,这才算谢天谢地。回家煮了一锅面,让小宁先吃,自己就跑上房来。小宁哪有吃饭的胃口,看见哥哥上楼,一溜烟也跟上来,拿着藤条在那跪了半天,不料却见哥哥这样。他虽然说算账,小宁这会儿也不那么怕了,更害怕的是哥哥的样子,好像很痛苦似的,显然至少是生病。
小宁说,“哥,你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病了?我陪你去医院好不好?”拎着那个毯子给哥哥盖上,碰到他皮肤吓了一跳。“哥你怎么这么烫?!”
霍一飞推开他,有气无力道,“还不是你折腾的。你别管我了,管好你自己比什么都强,去去去出去吧。”一低头看着地上的藤条,停了停。小宁顺了哥哥目光也看着他带进来的那根藤条,登时十分不好意思,喃喃认错,“哥我错了,你别,别生气,别为我害病。”
霍一飞抿嘴瞟了弟弟一眼,这会儿要教训他,根本没有力气,但这次非得打他顿极狠极狠的,让他长足记性。死里逃生,这次都算是命大了,哪有回回这么走运!这么想着却是头痛欲裂,身上一阵子发冷,话也说不出,身上肌肉抽搐似的酸痛。但见小宁还有拿了藤条来认罚的心,毕竟心底有一丝安慰。
伏床昏昏晕晕阖上眼,身上好过一阵,难过一阵,尽管难受,但也沉沉睡着。太累太疲倦了,伤痛,心里的煎熬,为小宁不知道要怎样的担心焦急小宁,只怕他这次出事,自己都不敢想;在祠堂跪了一下午,只因心里太急一口气撑着,刚在车上又给张明山打那一顿,到终于平平安安把弟弟带回来,这一口气泄了,整个人都轰然倒塌。
睁开眼时天已黑,小宁找来廖宏斌,两人合伙给霍一飞抬去医院。到willon那里吊了一宿吊瓶,第二天清早,高烧退了,迷迷糊糊听着廖宏斌在旁边压低声音说话。
“你也真不像话了你!不让你瞎跑不让你瞎跑,不就是怕出事么?你一天没事瞎跑什么?看你哥为你急死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也不活了。我说你从小到大不少挨打,怎么就不长个记性!”
廖宏斌鼓足腮帮子一手指点着小宁脑袋低声教训,小宁两手背后,靠墙,扁嘴耷拉了脑袋也不吭声。霍一飞静静的看,小宁低着头的小毛寸剪的漂漂亮亮,脸庞棱角分明,长睫毛向上卷翘,身上斜斜披着他的阿迪三叶草,愈发显得身材高瘦挺拔。霍一飞不由得想,弟弟什么时候长的这样高了,平时在身边都没有感觉,这样看也是半大人的模样,只是小嘴扁着,抿着那委委屈屈,一看还是小孩子的神气。
廖宏斌整天吊儿郎当,居然也做起教训人的模样,“你说你也挺大不小,咋就没有正事儿呢。想你阿斌哥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霍一飞抿嘴忍着笑转过头,这小子好意思跟人家想当年,他不记得自己上高中那会儿三天两头跟人打架,回家挨打打的屁股开花,廖爸爸一心要儿子继承家业,可惜注重吃喝享乐的廖宏斌宁死不做他家吃苦的生意,两父子常闹别扭,直到现在廖宏斌还常常挨他爸的拐棍,三更半夜离家出走,到霍一飞家一住两个月。
廖宏斌干咳两声,似乎自己也觉得说不通,转了又说到霍一飞身上,“你,你不用跟我比,就看看你哥,你哥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赚钱养全家了,哪像你这么不懂事。我跟你说你就得瑟吧,就折腾你哥吧,等哪天他有个好歹,看谁管你!”
伸手杵着小宁脑袋使劲儿点了点。小宁一听也慌,慌慌张张抬头寻了哥哥去望,“我哥没事吧?”
廖宏斌说知不知道你哥被你拖累,被人砍的一身刀口子?他什么时候打架这么吃亏过?还不是为了你!拖着伤啊,还要到处找你,半夜带着人到处找,恨不得把H市土翻出三尺来。
霍一飞听他说到这,这些事不想给小宁知道,咳嗽两声,廖宏斌看他醒了,不顾再跟小宁磨嘴皮,过去摸摸他额头,“好多了啊。你属小强的?好的这么快?”
小宁却不敢上前,一边墙角贴了墙边站着。廖宏斌劝他,“别生气了,刚我替你骂他了,以后他不敢了。”霍一飞看看小宁那副低眉顺目模样,怕是经了这次险事也吓坏了,其实有些心疼,嘴里还是恨恨,“就欠打,回家拿了藤条去替我打,打的他爬不起来,看还有没有下次。”
小宁真的给廖宏斌按下打了一顿。只当哥哥生病打不动他,逃过一劫,不料哥哥不打,阿斌哥哥却打。小宁跟廖宏斌混的比和哥哥还熟,平时嬉皮笑脸,没什么怕处,但阿斌哥真的板起脸,他还是有些怕的。阿斌哥哥脾气好,轻易不生气,连他也气的要得动手的时候,那自己也真是作的太不像话了。
阿斌哥一手提了哥哥的藤条,按翻他在沙发上,三下两下解了腰带,两瓣儿白白净净的小臀瓣剥落出来。隐约有几条伤痕,那是从前淘气打狠了,留下的痕迹。小宁紧张的抓着宽大沙发皮面,也顾不上羞愧,身后皮肤触到空气中嗖嗖的发凉,心就不由自主缩紧起来。藤条不等他反应就抽落下来,落在肉上“嗖”一声,火辣辣的疼痛登时在后半身蔓延开来。
小宁惊痛的“啊”叫,廖宏斌喝他,“别叫了,你还有脸叫,你哥为你吃苦一百倍也不止。”抡了藤条朝着臀上腿间肉厚的地方连着狠狠抽了七、八下,几条肿胀檩子立时浮了出来,映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刺眼。廖宏斌孩子性格,却是极疼小宁,和自己弟弟没两样,但霍一飞管的少,打的多,廖宏斌总带着他,几乎从未动过手。这回这几藤条真是没有轻饶,气他太没有轻重,更是担心害怕,事后想想更觉得后怕,若不打他顿狠的长足记性,胆子越来越大,真不知道以后会闯出什么祸来。
“别乱动,趴好了!阿斌哥疼你,这回也不帮你,不打你是真不像话!”拿藤条拨正小宁两条腿分着趴稳,瞄着没伤的地方嗖嗖连抽。藤条刮着柔软的臀肉钻心的疼,小宁头次给廖宏斌按下打,还是打屁股,小裤衩也给拽下去,满怀愧羞,咬着牙不好意思叫,挨了二十多鞭,细细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下来。
又想起那天要不是跟同学去酒吧,就不会撞见阿秋,不会跟着他跑,惹出大祸。说起来他也是一片好心,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害得哥哥病倒,如今连最疼自己的阿斌哥哥都按了他罚打。藤条抽下去活像一条条刀子割般,撕裂般的疼的肉也抽搐,强自咽在嘴边,一边抽抽噎噎,一面心里也委屈起来,更觉得难以忍受,索性放声惨叫。
这一叫更疼了,不知道是不是阿斌哥下重了手,小宁挣扎着伸手去捂,疼的直抽气,呼呼哧哧哀求,“阿斌哥,别打了,别打了,好疼啊。”一边挣扎扭着身子,转回头看见自己的臀瓣,青紫斑驳檩子交叉错叠盖了半个屁股,明显肿的好高。廖宏斌抓了他手给扭回来,使劲儿按进沙发里。
“再动?!还不长记性,打你就好好反省,下回不做坏事就不用挨打了!”低头一瞅小宁后身,连臀带腿紫青交叠的可怜模样,自己手也软了,兀自放狠话,“告诉你霍一宁,你哥没那么多时间管你,把你交给我管,我也不能成天到晚惯着你,你给我趴好了,不许动。”没想到小宁真依了他俯身趴好,也不再挣扎,低埋着脸低低的抽咽。廖宏斌又高高抡起藤条狠狠抽了十几鞭,藤条着肉,肌肉一阵痛楚的抽搐,小宁挣扎着抬起手拽过跟前一个棉花抱枕堵在嘴边,挨打的臀上抽了出血印子,交叠的地方皮肉几近破裂,血珠细密的渗了一排。廖宏斌见真的打的差不多了,自己平时挨老爹打,狠的时候也不过这样。看小宁的模样又怪心疼,又训他几句,收起藤条放回到架子上。
回头只见小宁怀里抱着那抱枕,不停喘气,声音甚重,肩背轻轻颤抖。衣衫单薄,汗水渗透过来塌湿了衣服贴在背上,勾勒了一个少年瘦削但挺拔的身材。廖宏斌抱了胳膊倚墙看旁边看半天,只觉得又生气,又有些好笑。在小宁身上仿佛看到自己的模样,但自己家庭富足,老爸有钱,生活无忧无虑,霍一飞现在论钱论势比他多得多了,可他赚得是性命钱,是随时没命的那种。只是霍一飞从小娇惯小宁,小宁在这样物质优越的环境下长大,想什么有什么,他只知道哥哥混黑道还挺风光,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辛苦,就算知道,那也只是表面知道,没吃过苦的孩子不会真正领会。
廖宏斌有时候觉得霍一飞太娇惯小宁,惯的他永远跟个孩子似的长不大。但再想想天下家长养孩子的心情大约也都这样,自己吃过苦,决不让小孩再吃,就算再怎么辛苦也要给他最好的。没爹没妈,不过大弟弟五岁的霍一飞就充当着又当爹又当妈的角色,这说起来全要怪他那个混蛋爸不是东西,把好好的一个家拆散。相比起老爹每次打过自己,一边气的跺脚,一边还是颠颠的大半夜跑出去买药,才知道身边平常的看不到的东西到了别处是多么珍惜。
廖宏斌叹口气,翻出伤药拿着蹲到沙发边,药棉浸了消炎盐水一点点沾伤口。盐水碰上伤处肯定是很疼,小宁哆嗦一下想要挣扎,半扭身子看着廖宏斌,想想又把手放下来。
廖宏斌撇嘴,“我打了你你讨厌我也平常,不过你先别乱动,先把药擦了。”一手按住腰,一变擦药到伤口上。小宁下巴抵在沙发上,低道,“没有。”扭回头来说,“阿斌哥哥,别生气了。”
“我有什么可生气的!”廖宏斌放下药盒子,“是你,你啊!唉,算了,反正回来了就好了。”摇摇头又拿起药来,小宁小声带着委屈,“阿斌哥哥要是还生气,就再打吧,反正我该打。”
廖宏斌戳他头,“你得了罢,给我耍这个心眼儿,刚才你不说这话,信不信我真打?”作势就要去拿藤条,小宁果然告饶,“阿斌哥,阿斌哥!”说说又委屈起来,“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次我的事会不会连累了我哥?”
廖宏斌一愣,说你什么意思?小宁趴着不语,想起那天张明山拉他走时说的话,“你别闹了,快走了吧!你不管自己也要管别人,知不知道这次你惹的祸,把你哥害死了,你把人家的事都给搅合黄了,这笔账都得算到你哥头上!”
这话本来早忘了,在医院遇到哥哥的老板,就是周进,还有很多人来,说话还把他和阿斌哥都撵出去,小宁忽然想起来,不由有些担忧。
廖宏斌也不知内情,想想也想不出什么,教训他,“你哥的事不用你操心,管好自己就行了。”
霍一飞在医院住的几天,周进每天都来看他一眼,主要也是商量社团的事。H市地下毒品市场本来很秩序井然,Ou在H市被杀引起很大冲击,媒体大肆报道,由于影响极坏,警方也迫于压力,不得不加大警力大幅打击,即使有所谓的“地下默契”,在这个时候和记还是受极大影响,不仅是毒品,所有生意包括那些带“灰的”都不得不暂停下来。
另一方面,ou毕竟是金三角最有实力的大毒枭,货量货质都不是别家轻易能够比拟,他死后儿子无力继承,大部分实力被手下四分五散,这些人各找下家,H市原本蛰伏的鱼兵蟹将都找到时机,一时间,风起云涌。前几天城西杀出一匹黑马叫丧彪,手下兄弟各个能干,一夜之间断了一整条罗曼道,转天又被两个神秘杀手分尸街头。如此事情,日日有所上演。
别以为黑社会喜欢打架,黑社会更喜欢赚钱,维持他们生财的就是这铁血打出的秩序。周进不说,但霍一飞知道他心很烦躁。
“小宁的事,谢谢进哥。”大恩不言谢,其实周进对他的帮助,也真不是一句谢谢可以够的。不料周进却笑笑,“这事你不用谢我,不是我找到张局长,是张局长找我的。”
霍一飞愣住。周进说,“我叫了些人在外面打听,也没什么信儿,那天在葛堂主饭局上遇见他。说起来,这件事还全靠他从中周旋,要不真挺麻烦,你那弟弟倒挺厉害的,落在人家手里还把人两个手下扎了,一个脾扎裂了,差点死了。”摇头笑笑。“ou那手下,小诚抓的人。”
霍一飞有些走神道,“是他?”倒也没很意外,之前也想到的,灵堂上小诚与自己处处刁难,他抓小宁完全说得通。只不过当时也在他身上找,没有找到。小宁说过扈宇和阿秋走的很近,小诚是阿秋的人,若是人在他手里,张明山通过扈宇,自然可以把人要出来。不过霍一飞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只是不管怎么样,那天扈宇红着眼要杀人,最后能帮忙要人,张明山似乎确实起到很大关系。
那天在车上他激动的斥骂张明山没人性,要他把弟弟还給自己,没想到这件事原来是他帮的忙,一时心中难言。周进拍拍他,似是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毕竟是自己亲生的骨血,虎毒不食子。”
霍一飞警觉道,“他…张…他…真的,没跟进哥要什么交换?”周进反而饶有意味看他,“你以为有什么交换?”
霍一飞不语了,愧然说,“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好,看好小宁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周进笑笑,“这回倒说的不错,那天跪了半天家法,可想明白点什么?”
霍一飞早已经明白周进罚他的用意。说是罚,其实是拌着他不让他出门,他连着折腾两天,体力精力都已经透支,而且心慌意乱,容易给人抓住马脚,到时候非但救不出小宁,搞不好自己都折腾进去。留他在祠堂,明着是罚,暗着是给他一会时间休息,小宁的事交给进哥去做。这事过后周进没有再提,惩处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想到这儿又觉得进哥既然早有谋划,这事不可能像他说的那么简单。也许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了愧疚,觉得欠了什么;又或许怕他被亲生父亲算计心里难过,因此不肯告诉他真相。被父亲算计很伤心很酸楚,但知道没有任何亲缘的周进这样待他好,这样处处为他打算,自己又何其幸运。
霍一飞扶了周进大腿慢慢跪了,依赖的偎依在地。“对不起,进哥,给你添这许多麻烦。我没做好事,受罚是应该的,进哥照顾我家里有事,只罚了一顿了事….”抬起眼,一双明亮俊气的漂亮眼睛望了周进。
周进笑,“还知道是照顾你有事,格外饶你!不然就该打到老七那,大棍伺候一顿狠的,打你个皮开肉绽,爬不起来,抬出去给人看看。”霍一飞撒娇,“我已经爬不起来了。”索性跪偎在地。
周进道,“上次说过再有犯错,饶你一回打,这么就兑现了。咱俩两清,打今儿往后,你给我小心着点。”霍一飞才想起来上次因为ou的事打的太凶,后来进哥后悔心疼,在球场说的一句。自己早忘了,想不到进哥还记得。这当然是句玩笑,霍一飞明白周进不打他一方面怕是看他伤成这样,左一条疤右一条口,就是罚也罚的差不多了,一副可怜模样也够惨的。
另一方面,其实霍一飞真的没错,所谓处罚无非给外人看。因此小惩大戒,举一下午藤杖也够呛了。听说那天葛老辉还拿这事点了进哥两句,其实周进岂能是受人左右的人,他做什么事心里最有数。
周进笑道,“滚起来罢,别在地上凉着了,还上瘾不成。”拉他起来,“有件事,你去给我做了。上次谢老三想在我这儿出货,你还记得罢,我跟你说过,他要一亿二千万,我看数目太大没敢给他。不过现在我改了主意,我决定给他。你去带,别人我不放心。”
霍一飞颇诧异,“进哥,你缺钱?”如果不是周转不灵,凭周进的谨慎只要他稍微觉得不妥,都不会轻易出货,更不要说一亿二千万这么多。当初他拒绝了就是觉得太过风险。
周进摆手,“这你别问。”凝重叮嘱他,“记着,任何人不能露给一点。警察盯得很紧,机灵点!”他很少会这么郑重其事的叮嘱霍一飞小心,因为深知霍一飞做事的能力,一定最大程度办妥。还是甚重叮嘱,今天的事显然非同平常,周进在这时候急着出这么大一批货,正如霍一飞说的,很明显他需要一笔钱。
这么大的数目,霍一飞想,进哥各项生意基本都上轨道,很少用着大量现金,现在世道混乱,外面鱼珠混杂,大的小的都出来捞一把;政府又追的凶,很多老大顶不住压力纷纷出国“旅游”去了。周进要在这时候顶住自己跟和记,不得不做一些筹划。照说老板吩咐做事,不该问的不能多嘴,就算是霍一飞和周进这样亲近的关系,周进不多说的,他也不会去打听。但是毕竟担心他冒险,还是忍不住劝,“进哥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条子盯得很紧,这时候出货,万一….我怕进哥你没那么容易脱身。反而几个赌场紧一紧,也能出不少油。世道不好,大家一起捱过关。”
沉默片刻,周进嗤鼻笑笑,“捱过关?谁能跟你捱过关?不趁火打劫就不错了。赌场也要紧紧,不过赌场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养自己勉勉强强。出这批货是蹚路,如果好走,我还想多走几次。”
霍一飞见他主意已定,而且也是实情,这时候哪怕明知是暗礁,为了掌住船也别无它路,只能闯。谢老三又叫谢麻子,估计是青春期长了太多的青春痘,留下满脸豆痕。长相五大三粗,貌似憨厚,其实满腹心机。他在城北混不到五年,大大小小帮会社团都被他明打暗拢归拢下,靠的是手段阴险。霍一飞没跟他打过多少交道,但对他的名和事听过不少,和这样一个人做“生意”,要分外小心。
这天找去城北,谢老三和几个人露天支着桌子打麻将,远远霍一飞的车过来,谢老三警惕的摸著腰间上别的手枪。走近了一看下车的是他,有点意外,咧嘴憨憨一笑,“一飞老弟,咋有空到我这儿晃荡?”
霍一飞套件阿迪黑色三叶草,领子拉起来,摘下太阳眼镜挂在衣领上,双手插在裤兜里闲步到谢老三跟前,在他旁边椅子坐下,笑道,“谢哥打牌呢?”一边看眼前这副牌,地和一张,挺不错。凑在他耳朵边低声,“上次跟进哥说的事,进哥挺有兴趣,不知道谢哥还想不想?”
谢老三一喜,捏牌的手抖一下。对面扔出张八筒,谢老三呵呵大笑推牌,“和了!和了!”也侧头压低声,“老弟,你是为这个事找我?这人多耳杂,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谈吧!”
谢老三没想到霍一飞会来找自己。他在城北做拆家,收益虽丰,一般也出不到这么大数目。这次抓了条野路子,入货到内陆,他想来想去想到周进,可是周进一口拒绝,这件事只得不了了之。不料峰回路转,今天又提起来,两人坐下详谈,说到价格,周进的货是一等原装,市价500元一克,霍一飞表示绝不会降价,否则免谈。
谢老三脸上憨态,心里很快转了七、八个弯儿,市上各号货色价格他是心里最有数的,500一克实在不便宜,不过他似乎真的很渴求这批货,几乎没有还价,拍板儿定下来,霍一飞却不肯跟他做一次交易,他说,“一亿多的货太多了,行里规矩,一次肯定不能全出,至少也得先试试样。”
霍一飞这么做是想牵着谢老三,分两次,看看情势,顺便也看看谢老三的反应。谢老三呵呵道,“上次跟进哥说,进哥没答应,只怕对我谢老三还是有点信不过。这回进哥愿意跟我做生意,是信过我。照规矩一次出是多了点,我这也是撞上路子了。这么着吧,照你说的,先出二千万,试试样,老弟觉得呢?”
倒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谢老三一脸诚意,霍一飞左右思量,觉得他没什么必要捣鬼。心想自己也许是太多心了,如果交易这么顺利完成后,真是件好事。
谢老三道,“老弟,你不用疑神疑鬼,我谢老三是吃这口饭的,跑的和尚跑不了庙,我不会傻到跟你们和记作过不去。我是真的很想和你们做生意,这一阵子不太平,我知道进哥也想出货,不然他不会叫你来找我,对不对?”霍一飞看他黑黑的脸上隐着精算,心里你倒很聪明。谢老三又拉了他,看看外面挂在正头顶热辣辣的太阳,“一飞老弟,难得来城北,一定要在这吃了饭再走,渔民刚打上来的新鲜鲈鱼,清水清蒸,保证你吃一顿,天天往我这儿跑。吃完饭,咱们去好地方溜达溜达!”
谢老三那几个手下听见要上好地方“溜达溜达”,各个一脸□。霍一飞婉言拒绝,说下午还有事要办。谢老三颇为遗憾,拍大腿道,“那也行!回头成事,再庆功!”
霍一飞开车到小宁学校。今天是吴影忌日,下午小宁没课,霍一飞接了他,绕到花店买了花和冥纸,车子拐出大道驶向那熟悉又陌生的边郊小路。
小宁端端正正坐在后座,不太敢和哥哥说话。哥哥从医院搬回来一直没大理他,这几天他似乎很忙,早出晚归,小宁知道危机未过,放学就回家乖乖写作业,好几天了,电脑没敢开一开。今早吃饭的时候哥哥忽然板着脸叫他一声,小宁吓了一跳,屁股正紧时,哥哥却说今天是妈妈忌日,放学去接他扫墓,叫他等着。
小宁吐口气。对于妈妈他已经记忆很模糊了,吴影死的时候他还很小,一开始没了妈妈,晚晚哭,哭到天亮,哥哥就陪着他不睡。后来渐渐的就习惯了,也敢自己睡觉了,到了今天,只有翻照片的时候才能会想起很小时候的回忆,那感觉怪怪的,不会哭,只是很难受。
小宁别过头看车窗外的风景,车子掠过的两旁,田地里种着高高的玉米,风一吹沙沙响。到了墓园照例摆好供品,小宁把怀里一束白菊放在妈妈碑前,白菊映着照片上的笑颜,很好看。哥哥点了纸钱和元宝,火焰很快茂盛的燃烧起来。
“跪下。”霍一飞吩咐,小宁依言跪在墓碑前宽厚青石板上,石板咯的膝盖有些疼痛。霍一飞也跪了他旁边,两个孩子端端正正望着面前墓碑,谁都一言不发。小宁怔怔看着照片上妈妈美丽的容颜,风把白菊花瓣吹得飘扬,等了好久,哥哥始终没说话。
小宁心下诧异,但想到哥哥还在生他的气,不敢贸然回头问,又坚持了一会儿,只觉得膝盖已经很是刺痛,天热,阳光火辣辣的,耀得额头汗津津冒出来十分难受。小宁满怀诧异不明白怎么回事,怎么跪了这里不动?也不说话?铁皮桶里的纸钱烧的差不多了,哥哥从身后膝行两步上前,填一些纸钱,引那火又旺盛的燃烧起来。
小宁以为哥哥总算要说什么了,想不到他双手笔直垂了身侧,挺直在地上,仍是沉默无言。从后面看他的背影,像一座山,既在他无助的时候依靠,也会在他调皮惹祸的时候镇压责打的他皮开肉绽。跪了这半晌,小宁已经明白了,哥哥竟是在妈妈的墓碑前陪他罚跪!慌叫道,“哥…哥!”
霍一飞不答。小宁声音开始发抖,“哥,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胡闹了,哥罚我,哥罚我好了,哥不要…”
“我错了。”霍一飞冷淡平静,“我辜负阿姨嘱托,管不好弟弟,连他安全都保证不了,阿姨面前我无话可说。”火热的阳光下,霍一飞这句话好像冰锥刺到小宁心里,小宁受不了这么重的苛责,胸口一酸眼泪夺眶涌出,“哥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被人抓去,让你到处找…哥罚我,哥打我我都认,哥不要怪自己…不怪哥都怪我…”
越说越难过,愈发断断续续的抽噎,背后看不到哥哥面容,但见他脊背挺直,跪立在风中丝毫不动。小宁内疚的无法言语,再想哥哥失去自己这几日的恐慌,起先害怕哥哥还要再打,小心翼翼跟他打太极,到现在只巴不得哥哥抡起藤条伺候他屁股,再狠再痛都再也不逃避。
可是他却不打了,只陪了他在烈日下罚跪。薄薄的一层牛仔裤什么也抵不住,石板咯的膝盖钻心的疼痛,牙齿几乎要咬不住的打颤。但想感同身受,自己受的痛苦毫不减低也一样应受在哥哥身上,哥哥也一样会痛吧,一样疼痛难熬吧,难道他不是血肉之躯?阳光愈烈,没有树荫遮掩,水泥地被烤的发烫。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流的一背,不知道是热,还是疼。小宁提起手掌塞到嘴里咬着抵痛,跪不住,石板也给阳光烤的滚烫,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头晕目眩,歪一歪险些倒在地上。
小宁扶了腿咬牙跪起来,颤声道,“一宁知错了,一宁答应妈,一定听哥的话。妈,哥没有错,妈让哥起来罢,让我跪,我错了,我不听话…”
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模糊了视线,“可,我不是有意气哥的。我惹事儿,我惹事儿是想让哥多看看我,让哥记着我,我自己在家真的没有意思,别人家都有一家人,咱家就我一个人…”
霍一飞双肩明显颤抖,身后,小宁满眼盈泪,强自忍着在眼圈打转儿,膝行几步到哥哥跟前,“我认,我认,我存心的,我存心要惹出点事儿让哥关心我,我错了,哥打我吧,哥打我吧,哥不要跪了哥没有错。”拼命拽着霍一飞让他起来,尽管跪的要虚脱,手上并没有力气。
“霍一宁!你别哭了!像什么样子!”霍一飞吼,方才转过头来,眼眶早红了一圈。小宁抿抿嘴松开手,偷偷提眼角看,见哥哥转回头看了妈的照片,许久一声叹气。
小宁嘴角一歪,心想哥哥到底还是经不住他打心理战,只要一说到这个,哥一定心软。果然他叹道,“小宁,哥确实没什么时间管你,哥不是不想管,是真的很忙。今天叫你来,不是罚你,我跟你一起跪,因为我觉得自己也有错。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弟弟,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是你自己对阿姨说的,希望你记得。哥在外面有很多恩怨,哥怕你受牵连怕你有事你明不明白?”
小宁哽噎,“我懂我懂!”更不放松拉了哥哥起身,不提防被他劈手重重打开,霍一飞道,“真要心疼你哥,就管好你自己!别让我为你操心。”
哥哥又那么笔直的转过身去,烈日当空,墓园安静无人,两兄弟就在吴影墓碑前一块青石板上这么跪了一下午。燥风乱扫,吹得满脸沙尘。小宁起先哭,认错,说的感天动地,其实还是想方设法哄哥哥消气罢了。跪得久了,腿从刺痛钻心,到慢慢麻了木了没了知觉,想起前前后后这些事,想这死里逃生的危险,也觉得不怪哥哥要重罚自己。
自己从来这样不乖,让哥哥操心。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是为了故意引起哥哥的注意,让他关心自己,小宁其实没想过,可是谁知道心里是不是不自觉的就这么想了呢。哥哥这样惩罚他,一并惩罚着自己,带着他到妈妈的墓前长跪,小宁知道他是要这个弟弟长足记性。所谓言传身教,这大概就是身教吧,做哥哥的为了让弟弟懂事,为了让他有记性保护好自己,不惜要如此用心良苦。不过看小宁内疚的无以复加,这一下午似乎也的确比一百棍子管用。
回去的车上,霍一飞告诉小宁,“帮你申请了英国的签证,念完这学期,去英国接着念吧,还要念大学。”
小宁一怔,万万没想到哥有这样的安排,想去英国念书是他早说过的,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想摆脱哥哥的管束。想完也就忘了。小宁试探的搂着哥哥的肩,“哥,我不舍得离开你。”
“去吧,早晚也要去的。”霍一飞抬头看反光镜里的弟弟,“希望你跪了一下午,吃了苦,能记住今天的教训。就算记不得自己受罪,也记着哥跟你受的罪。”
小宁惭愧低头。“哥没有时间管你,交给别人又不放心,H市太乱,你也不听话,早晚越学越坏,到时候我怎么跟阿姨交代?乖乖去念书罢,哥有空就去看你。”霍一飞说的坚决。第一笔价值二千万的货走的还算顺利,当晚谢老三在洛宾饭店张罗吃饭,吃的就是他大吹其吹的那种清蒸鲈鱼,算是小庆一功。谢老三叫上不少人,张罗说要多和和记的兄弟交流交流,总是盛意难却,霍一飞这边除了一起做事的手下,还有周进其他手下陈耀清、徐伟等等也都招呼在一起,几十人在饭店吃过饭,照例又到酒吧high~。
谢老三那几个好几天前就憋了□的手下,不等屁股坐稳,各自搂了漂亮小妹跑出去开房,剩下的有人在唱ktv,有人喝酒,有的当在人面就在和漂亮小妹做前戏,引得旁人一阵阵起哄的□。满屋乌烟瘴气,霍一飞逢场作戏,带个长头发样貌清纯的女孩在身边,谢老三笑道,“小妹妹,你要把握机会哦!你身边这一飞哥是人见人抢的珍品。”
那女孩腼腆的一笑,灯红酒绿下更显得笑魇如花,谢老三支开她,和霍一飞坐下,倒上两杯酒。“怎么样,你看合适的话,明天就出第二笔。钱我都准备好了,货一到手,我就在瑞士银行转户,保证安全。”谢老三端杯看着霍一飞。
霍一飞探身也拿起那杯酒,略停,谢老三目光隐约露着急切,霍一飞看在眼里,笑道,“合作愉快。”拿杯跟谢老三碰了一下。谢老三喜上眉梢,也笑道,“合作愉快!”招呼那侍应,“来来来!再给我拿三瓶那个什么Laf~~(lafite),最贵的那种,都记在我账上!”
女孩喝了几杯酒,挽着霍一飞胳膊,“一飞哥,他们抽烟,我有点头晕,你陪我出去透透气吧?”
霍一飞低头看一眼,女孩一脸稚嫩,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和弟弟年若相仿。那天撵了小弟去英国,这几天他总在跟自己磨磨叽叽不愿意走,心里有点难受,推她说,“你自己出去罢。”
女孩松开手,颇似委屈,摸不清客人脾气又不敢硬来,这女孩似乎刚出道的样子没什么经验,霍一飞想想又站起来,“走吧走吧!”,也想出去透透气,心想到外面拿钱打发她回家,不让她白出台一场也就是了。女孩见他起身连忙上前搀扶,挽着他出门。一出包间迎面两个人正急匆匆走过来,走廊人多拥挤,两人躲闪不及险些撞在一起。
霍一飞退一步及时闪开,那女孩却止不住脚迎面相撞,惨叫一声,捂着脸蹲下来,霍一飞拉她起来,只见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往下流,估计是撞破了脸。屋里听到外面叫声,门拉开,十几人哗啦涌出来。
霍一飞侧眼看这两人,都穿T恤牛仔裤,一个黑色帽衫套了头,带着副太阳眼镜看不见脸,另一个黝黑矮小,面对对方人多毫无惧色,指那女孩骂道,“三八瞎叫什么!妈的扇烂你的嘴!”
“帽衫”在旁边拉他,似乎在劝他不要多事。陈耀清也跟出来,看见“帽衫”愣一下,低声道,“那不是阿秋么。”他声音很低,但在霍一飞身边,霍一飞听了一怔,仔细去看,包装严实的帽衫果然就是阿秋。
小个子冷目道,“别都看我,是她撞上我的,想仗人多啊?”他一说话就有人认出来,“我操我以为是谁,原来是缅甸癞皮狗,ou都死了你们还赶快不滚回家,赖在我们J市等死啊?”
不料帽衫遮住脸的阿秋,小豹子一样扑上去,“你说什么!再说一句!”他直扑上前,身后那小个子拦腰将他抱住,霍一飞档在前面,眼角一瞄看到阿秋长长的袖管里竟藏了一把寒光匕首,他这么扑上来竟是要杀人的打算!隔着太阳眼镜仿佛也看到阿秋那双漂亮大眼睛,目光诡异异样,全不似他原来儒弱的模样。
阿秋自然早认得是霍一飞,才会匆忙的拉着小个子想走,霍一飞拨开手下兄弟,一手扶了那女孩,“我们出门,你们横撞过来,把我这马子撞一脸血,你见到了。撞了人应该有点礼貌,跟我马子说声‘sorry’,就算了。”
说了把那女孩推在面前,满屋登时静了,所有人目光都集了在她身上,这走廊连着大厅,正是客满的时候,熙熙攘攘的客人都纷纷转了头望这边的热闹。矮个子瞥一眼那女孩,嗤之以鼻,但显然还是顾及着对方人多,不敢再贸然挑衅。
阿秋摘下太阳眼镜,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灯光下,脸显得更加苍白,瘦削了许多。一双小鹿般眼睛,毕竟闪烁了些惶急,道,“我们道歉可以,你们也得道歉。”霍一飞的人哈哈大笑,简直把他当个笑话。阿秋懊恼交加,冲了那些人上来,“你们嚣张什么?别以为杀了我爸就厉害了!没了我爸的支撑,看你们和记能狠到什么时候?”
矮个子一脱手没有拉住他,可是单薄的阿秋能有什么杀伤力,众人只顾了耍猴一般嘲笑,根本连躲也懒得躲他一躲。霍一飞和那女孩站在中间,阿秋扑向他身后,霍一飞心中一动,就是一瞬间的功夫,拉了那女孩胳膊拼力往右侧一闪,退出一尺多去,众人都清楚看了阿秋擦过的同时手上多处一条匕首,正对的是女孩脖子的方向。这刀虽然没伤着女孩,却实实在在在霍一飞手臂上划了一条深深血口。
“我操!小兔崽子够狠啊!”真是大跌眼镜,谁都没想到斯斯文文的阿秋会出手就杀人,霍一飞要不是早看着他那凶悍模样也会相信他的伪装。
反应过来的十几个人早一哄围上,这些人原来以为自己耍人,万料不到反被个小白脸耍,真正火惹起来了,阿秋哪能是对手,不到片刻功夫已被七八双脚踩趴在地上,带头的一个推开众人,上去踏住他肩膀一脚一脚发狠了剁。
那边矮个子抵死纠缠,甩开两次差点跑出去,被霍一飞揪了头发一脚踢在左边膝盖,只听一声脆响膝盖骨头爆碎,矮个子没等叫出声来,蒙头给按在地上,但听拳打脚踢,矮个子根本不服气一边嘶吼一边叫骂。
真打起来,看热闹的早跑了没影了,服务生本来找了经理来,到跟前一看打架是霍一飞这些人,掉头又急忙跑了,还把叫他的服务生臭骂一顿。旁边那个长头发的女孩子看闯出大祸,蹲在墙角吓得浑身发抖。
“行了都别打了!”霍一飞皱了眉吼一声,众人立时住了手,矮个子吐出一口血吼骂,“妈了个X,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单…”话没说完,被霍一飞抬起一脚踹在嘴上,牙碎了一地。
“跟我嚣张!嚣张!”霍一飞狠踹了几脚,蹲下指了他一字一顿道,“就以多欺少,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服气?”
矮个子满嘴流血,嘟嘟囔囔说些什么却也含糊不清,霍一飞起身搂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告诉你了给我女朋友道歉!”说一句踹一脚,那矮个子再抗打也支撑不住。阿秋听到这句话却神情复杂的抬起头来追看,只见霍一飞一脚一脚踹矮个子,失叫道,“你别打他!住手!住手!霍一飞你住手!你冲我来啊,你恨的是我吗!我在灵堂说那些话我知道你恨死我了,你冲我来,你打死我好了!”
霍一飞忽然松开手,转身到阿秋面前一把提了他按在墙上,腾出右手“咣咣”两个耳光,阿秋登时重重甩出去。
“你还有脸跟我说话?!”
不提灵堂还罢了,提了灵堂那事只让人心寒。霍一飞只觉火往上涌,大风大浪都见过了,万没想到在阿秋这个小阴沟里险些翻船,阿秋在那个境地出卖自己,害他们于被动,而今天看他出手伤人的凶悍样子,只怕这只小绵羊根本是只披了羊皮的狼。
霍一飞当初见他儒弱可怜,不知不觉当作弟弟一样保护,阿秋不问道上事,因此也很少设防。谁能知道这个昔日善良的孩子不过数日就变成这样,工于心计到拿刀子偷袭一个坐台小姐,制造混乱以脱身。
谢老三早听着动静,一直躲在里面装醉避嫌,到这会儿才追出来,假作大舌头,“什么事?什么事?”往地上一瞅,再明显不过,拉道,“一飞,老弟,算了算了,都喝多了,喝多了,算了算了,来这就是开心的。”一看他身边那女孩满脸是血,皱眉叫妈妈桑,“快快,快给我们换一个!”唯恐她的血碰到身上。
妈妈桑看看那女孩满脸是血的模样,脸色登时阴沉下来,瞬间又换了微笑,连道,“是,是。Aded,Vivy快过来,快来快来。”拉过那个女孩塞在身后,转头低斥,“你惹得好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一飞知道,这女孩子陪不好客人,回头都是要挨打的,更不要说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于是摆手说不用了,看着那女孩笑笑,“她挺好,不错。你们玩,我们自己找节目了。”搂了肩膀一直出了门,这才松开,给她拦了辆taxi,拿了钱作医药费一并塞上车。女孩扒着车窗想要说什么,车子一溜烟开走了。Denny从屋里追出来,远远看着出租车开走,只霍一飞一个人留下,叫他,“一飞哥,没事吧?”
霍一飞摇摇头说没事。“怎么不在里面玩?”
Denny不答反问,笑说,“怎么让她走了?不是说她挺好的么,你这么为她出头,她肯定爱死你了。”
“别胡说了。”霍一飞心不在焉斥了一句。Denny看他似有心事,犹豫一下跟上来,“一飞哥,照你的吩咐看了,那秋少爷真不是两个人,我看到扶他们的几个人都是坐在一起的。一飞哥,怪啊,既然是他一起的,怎么眼看着他挨打不帮手。”霍一飞听而未答,过了一会儿,谢老三和陈耀清等人出来。陈耀清知道霍一飞带走那女孩不过是托词,对对一个妓女行善颇不以为然。他也看出阿秋另外约有人,拐角坐的四五个人明显是在等他,陈耀清远远看了一眼,只作不见。和霍一飞说起来,道,“那秋少爷一副斯文样,看不出还挺厉害。”
霍一飞苦笑,“先我没看出来是他,要不闪开就是了,毕竟交结一场,何必跟他打呢。”陈耀清知道他是怕徒惹麻烦,这件事再闹大起来便不值得,拍拍肩以示安慰,“谁他妈知道是他,黑灯瞎火的乱撞。我要不看他衣服,也没看出是这位小爷。”阿秋和他爸ou这一帮近来没少给和记惹麻烦,阿秋虽然没做什么,说道添乱他也算是活祖宗,陈耀清边骂边笑,骂了几句,看霍一飞一点反应也没有,直直的看了他,不由有些愣。正要说话,霍一飞却道,“清哥眼眼尖,那衣服还是我送的,我倒没看出来。”
阿秋穿的这件黑色帽衫是他逃难的时候,霍一飞买了一并塞上车送到老高那儿,虽然只是一件衣服,他多年江湖上混的本能,看过就记得很清楚。这衣服阿秋只在老高那穿,陈耀清从未见过,怎么会认得。
陈耀清也极聪明,只听他一提衣服,立即意识到说漏了嘴,无意之间将一件天大的秘密说露出来,饶是他心机深重,镇定沉稳,这一瞬间也只觉得脑里轰得一响,想要找些话来弥补塞堂,但哪里还有涂抹余地,只怕越解释才会越黑。
足足僵持了半分钟,陈耀清极力镇静下来,但想霍一飞已经抓了由头起疑,如果他真要揭穿自己,大可以暗下去查,不用别的,只要问阿秋,阿秋一定会说出来,那天自己去过别墅,和他在别墅见过面。证据确凿,自己有无数张嘴也无从分辨。可他为什么当面问出来,难道会笨的让他先有准备应对?还是有心引了他跑路,从此销声匿迹,以霍一飞在和记的受宠似乎又没有这么做的必要;一瞬间在心里已经转过四、五个念头,试探道,“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陈耀清话说的很技巧,可以理解成装傻不懂,也可以理解为试探霍一飞,打算如何处置,他虽然极力掩饰慌张,但目光紧追霍一飞的脸,其实根本不能控制慌乱。毕竟所有的事都是从阿秋跑掉开始的,是他不敢承担,最后害得周进损失了ou这个重要拍档。
这件事周进可能心疑,但是没有证据,他要笼络人心,不会随便质疑自己手下,但如果今天由霍一飞揭发出来,陈耀清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清楚的记得上次因为表弟那件事,自己被家法之后周进足足冷淡了他半年时间,要不是碰巧遇上霍一飞吸毒,也许至今还在冷宫被雪藏,更不要说这回更加严重。都不用别的,只要周进以后不再信任他,他就永无出头翻身之日。一时间陈耀清手心全是冷汗,手揣在兜里已经按了刀柄,假如霍一飞步步紧逼,只有当机立断孤注一掷。
却只见他望了望自己揣刀的衣兜,转过身去,慢慢向前踱了几步,陈耀清一时僵持,不知是否该追上跟前。霍一飞电话忽然响起来,不知是谁打来的,陈耀清侧立在路灯下,风吹头皮格外的清寒。
霍一飞放下电话,转回头几步外看着他,“清哥真以为能瞒着进哥么,当时出这么大乱子,进哥没动我一下,他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事与我无关。清哥也是进哥一手提拔的,他也希望你好,别看公司这么多人,这么多兄弟,真正能信任的有几个?”
陈耀清终于耐不住,“霍….一飞你到底什么意思?”当着人多不敢大声。这节骨眼儿上,谢老三的车先取来了,谢老三坚持先送他们,这一寒暄,陈耀清也不得再问霍一飞,只有暂时作罢。
霍一飞开了车直奔周进家。电话是周进打来的,电话里没说什么事,但口气很急,让他立刻买两张去德国的机票送家来。霍一飞在快售口买了票到家,敲开门周进正拎了皮箱往外走。
Willon也在。
“你嫂子病不太好,我跟willon这就走。”周进把钥匙扔进霍一飞手里,“你看家。”
霍一飞不及多想,连忙接过皮箱上车。在车上掏出机票递给周进,周进接过慢慢展平,夹在护照里,脸色凝重,俨然是大事当头前的镇定。Willon在用德语将电话,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懂,霍一飞一路狂飙,闯过一个接一个红灯。
“不用这么赶。”周进看表,11点半,飞机是凌晨1点的。“赶得上就行。跟谢老三谈怎么样?”
“明天出货。”霍一飞轻描一句带过,看似平常轻松,这时候什么麻烦都不能再烦进哥,尽管这件事麻烦重重。周进道,“你嫂子有事,我必须得去,这件事就全交给你了,用人用钱全由你调派。这也是个烫手山芋,办好了,你因此上位;办砸了,让你提脑袋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命,你能来,也不知道我有没有命见你。”
周进竟在这时作出这么重的许诺。他比谁都清楚每一步走出可能的结果,但是这路还要一步步走下去。霍一飞道,“进哥放心。”就这么一句。没有别的废话。他也知道自己肩负的担子何其沉重,尤其进哥不在H市,半壁江山担在自己肩头,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但和记有事,不论进哥在不在,他都责无旁贷。
Willon撂了电话说,刚做完一个手术,暂时稳定了,让周进不要那么担心。其实那边大夫还说要家人尽快赶过去,这半句willon掩了没说。
周进仿佛自嘲般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夫妻也做了半辈子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谁都明白,医院忽然要病人家属来意味着什么,嫂子病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就算今天,也早在意料之中,可是想到这很可能是最后一面,自己也见不到,霍一飞心里还是有种掏空的感觉。但知道这时候不能想这个,市道动荡,需要他沉稳冷静镇定应对,全力帮社团顺利过关,根本容不得顾及感情。
送走周进和willon,霍一飞返回家草草睡了一觉。小宁还在磨他不要去英国,怎么说也不听,说得急了,霍一飞拽过他按在床上朝屁股抽了几巴掌,喝乎道,“非得有人抽巴掌才舒服!想去念书,还是想挨打?想挨打拿藤条去!”
小宁挣扎的翻过身,两手圈住哥哥脖子拉他倒在床上,小宁撒娇耍赖,“哥,我不去,英国雾大湿气重,我关节痛,过去要得关节炎的。”
霍一飞哭笑不得,“你多大的屁孩还得关节炎。”小宁委屈道,“那还不是哥罚跪跪的,落了病根儿了。”
霍一飞笑骂,“少胡扯了!”,心道我不比你跪的多了,还没关节炎呢。由了小宁拉着他在床上偎蹭,说各种想都想不出来,莫名其妙的理由,都是他不能去英国的道理。霍一飞知道小宁不愿走,想哥哥是一面,不愿学英语怕到外国辛苦是一面,舍不得他那小女友Nancy也是其中之一。想想真要送了他走,怕自己也是牵肠挂肚,也不由得心软,就由着他撒娇耍赖,只是不管小宁说什么,霍一飞只当听不见。
晚上6点半,按着事先的安排,霍一飞让徐伟带人跟谢老三在市中心华凯酒店交款,自己亲带了Denny到大浦港口出货。徐伟在周进手下,一直帮霍一飞做事,是过命的兄弟,这种事自然非要信得过的自己人不可。徐伟不爱说话,但做事沉稳果决,让人放心。并且如今交款也不用现金,黑社会也玩高科技,电脑给贩毒的提供了更大的方便。像这种酒店,里面遍布无线网络,收钱的会带笔记本电脑,点一下网页,钱在银行转账,半秒也不用不到,看起来是再轻松也没有了。交易完电脑砸烂摔碎,就算警方抓上来,也找不出证据。
当徐伟坐在酒店一楼的咖啡厅喝咖啡时,霍一飞也跟Denny两人开车在环北高架兜圈,后座两个硕大手提密码箱,里面是价值一亿元之高的100%纯度原产海洛因。霍一飞没照老规矩自己交款,让手下带货,因为这两箱货是重中之重,必须确保万无一失,即使冒着失手被抓立毙之险也要亲带。
Denny开车,跟霍一飞说,“一飞哥,你有什么打算?这次赚这一笔,我X可以娶亚洲小姐了,他妈的买架飞机都够了啊!我准备去马尔代夫买栋别墅,白天呢看太阳,晚上看月亮….还有女人!哈哈,真过瘾!”
霍一飞笑骂,“你他妈几岁,有点出息行不行,这就想着养老了?”但知大事当前,车里空气都似乎凝重,Denny也是见惯大世面的了,但换谁带一亿元的货去交易怕也难免兴奋紧张,掩着不说,却也要说说笑笑方才镇定。
霍一飞始终平静如常,多少年的磨练,越在大事前心里越不会起一丝波澜。只留心把所有环节在心中过滤一遍,便不再想,只转头望了窗外的风景。
快七点,天蒙蒙暗,沙尘暴天气,吹的半边天血红,剩了半边脸的太阳像个半瘪的气球,无精打采挂在西天。过了交通高峰,高架上行车渐少,很快霍一飞和Denny都同时看到,一辆灰色桑尼,一辆宝马,一前一后跟了自己的车大约一百米左右。
Denny望向霍一飞,“条子?”
从头顶反光镜,可以清楚的看见后面黑色宝马,近距在一百米内,车里一男一女,是不是条子,不敢肯定。霍一飞没什么表情,平静的吩咐,“转下环,让他们过去。”Denny一脚踩加速,车直线提到近一百迈,忽然右打方向盘,“呲”一声滑出道轧,转向一条岔道口,刚转过弯,后面宝马车掠过车尾一路向前,并没有半点犹豫或者停留,很快只剩一个黑影,从车里已经看不见了,Denny不由嘀咕,“难道不是条子?”
霍一飞看看表,刚好指着七点,说,“继续绕圈,如果是条子,早晚跟上来。”江湖中人在血雨腥风中过活,神经极度敏感,霍一飞也希望是自己看错,毕竟这么大的事,不能因为一点疑神疑鬼随便改变。
Denny点头,慢下车速沿环路继续兜风似的慢行。转了一圈多,天渐渐暗了下来,这时候已经七点多了,外环高架属于城市里比较偏远的地方,除了来来往往车辆,基本见不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辆半旧越野吉普悄无声息跟在车后,这越野吉普毫不起眼,到底什么时候跟上来,跟了多久,就连霍一飞的敏感机警,也没有留意。但察觉的时候,之前已经失踪很久的灰色桑尼也若隐若现出现在眼前。
Denny手心冒出汗来,紧盯了两车前后相距自己的方向紧声道,“一飞哥,他们不会是想在这地方夹击我们吧?”倘若这两车在这地方动手,势必还有接应,车上一亿元的巨额毒品,犹如一颗定时炸弹,真要出事必是死路一条。霍一飞断然打断他,“不会。”Denny不敢多说,过一会儿听到他道,“警察不会在马路上动手,打起来谁活谁死还不一定。况且就算抓住,车上只有货,抓不着交钱最多只能算藏毒,咬不死人,他们没那么笨。我看….”
转头张望后面的越野吉普,却没有再说下去,Denny道,“一飞哥,这次动静这么大,我怕不保险,不行就换个日子,不差这一两天。”
霍一飞点头,“看看再说。”电话贴在耳边,“看着谢老三了?留意你周围,没有摄像头?照不到?换个地方继续喝咖啡。没事。听我电话。”一句话没说完,Denny一个急刹车,猛打方向盘,只见前面一辆超重型运货车迎面而来,两个大灯却是灭的。这会儿都快八点,路上早已经一片漆黑,今晚连个星星都没有,货车掩藏在夜色里根本看不见。
Denny大骂,“X他妈!”两手一顿狂搂,货车已经以倾倒之势轧压过来,“擦…”金属摩擦声音难听刺耳,霍一飞的车几乎是紧贴着货车车头勉强蹭过,急速下根本不及刹车,甩一个圆弧贴着货车旁侧直冲出百米。Denny惊魂尚且未定,听霍一飞叫道,“掉头!跟这货车走!”
这可是高速路!车在疾行下转头,Denny街头飙车出身也没有这么玩过,但听他这句话也不及想,左脚换刹刹车后急转,车轮磨地的声儿难听的人一阵牙酸,宽阔的马路足足甩了大半个圈,撞翻路边的栏杆“叮咣”乱响。千幸万幸,车子转过180度大弯,车头换车尾,车尾换车头,踩高油门搂出二十米,跟进货车跟前,掩进了它笼罩的阴影。
与此同时,Denny和霍一飞都眼看了后面跟他们的那辆越野吉普车擦身而过。这一次看清楚了,里面一人开车,后座并坐了两个男人,车过的时候两人还望这边张望一眼。
Denny长吁大气,半天说不出话来,迅速关掉前后灯,亦步亦趋跟在货车后。两次甩掉尾车,这一次还仗着这辆大货车突然冲出来,看这车后面没挂牌照,是偷着走夜路运货的那种黑车,连大灯都不敢开。Denny看见货车司机神经紧张的伸出车窗前后左右探头探脑,在寻找车祸撞翻的倒霉蛋,心中大骂,“X他妈,没睁开狗眼就他妈开车乱撞,老子险些没命。要不是有事急赶,今天不揪掉你的狗头让你知道上道的规矩,我不叫Denny!”
但其实也多亏了这玩意在前,掩盖住后面的车,目标黯淡了许多。不过这说明不了什么。警察已经跟上来,几乎可以肯定,这一辆是甩掉了,但是还有没有别的车尾随,谁都不敢保证。
静下来,Denny说话还是有些喘气,“一飞哥,咱们够小心了,条子怎么会死盯上咱们?”话问出口,心中已不可避免的想到那一层,“谢老三急着做这笔买卖,一次出一亿元这么多,倘若他存心在背后捣鬼,设这个计摆我们一道,再走下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这笔生意太容易,容易的让人不由得起疑,连Denny也总隐隐感觉不妥,但他只是做事的手脚,没有绝对做与不做这种权力。只是现在情势,让人不能不想,是否太过大意轻信,因为事关重大,已经足够小心,直接参与这次交易的人一共不过四、五个,都是最可靠的亲信,如果这样警察还能收到风,不得不怀疑这风是不是有人存心放出去。
天阴起来,风刮不断,似乎是要下雨,前方黑沉沉的天,一直压到头顶,仿佛在为这夜增添压抑。
从车窗只能看见车里反光映出的自己的脸,看不到窗外黑甸甸夜色。霍一飞道,“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谢老三跟B市胡高局吃过一顿饭,从那么以后经常走动。胡高局注资在谢老三公司有三亿,收钱无数。我私底下查他,这一年确实有不少人接了谢老三的拆,他要货,不是假的。”
“不过今年H市这么乱,谢老三没有本事独善其身,他后面,肯定有人在。他要货要的这么急,我估计也是两边周旋。”
Denny听懂得他意思,更惊,“一飞哥说的是…?那更麻烦,除了警察,万一谢老三兜不住事惹恼了他,咱们倒冤枉当他的替死鬼。一飞哥,这桩生意太不好做了,真要…我Denny掉脑袋都不算事,一飞哥也难自保,进哥同和记都会有麻烦啊!这事太险,要不要从长计议?”但想这件事总总内情,利弊优劣,一飞哥不是没想到,不是草率,却为何要贸然犯险。
霍一飞傲然淡定,“前怕狼,后怕虎,顾及众多怎么成事?出来混哪一步不是在刀刃上走?这件事不简单,早就料到了,但货要出,钱要拿,今天不干明天还不是照样要干。他们有招数出,我们就见招拆招,上内环,往市里开。”
电话里告诉徐伟,“马上换地方!你告诉谢老三,换地方交钱,去大浦坐船到新岛,新岛那边有很多麦当劳肯德基的快餐店,那里面有无线网。”
霍一飞把交钱和送货的位置对调,让交钱的到郊外,自己带货反而去市区,这是险中求全的做法。这时大约九点多,城市里人们刚吃过晚饭,闷热天气没人愿意呆在家,各种小摊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流熙攘,固然不容易发觉旁人跟踪,但也方便甩掉跟踪的人,倘若有冲突,警察是不敢在闹市里乱开枪的,伤及市民不是闹着玩,黑社会哪有这顾虑?市里反而占足便宜。最重要的是,一直跟着他们在高架绕圈子的警察,已经认定这帮人会选择地点偏僻的地方交货,现在他们跟丢了,打死都想不到要往反方想找,只需三五分钟,等他们反应过来,想再跟上来几乎已经没有可能。
Denny也极机灵,听霍一飞一说就明白他的用意,觉得这确实是好办法。吃了这颗定心丸,手心湿淋淋汗也消了,有霍一飞这样的主心骨在旁,真的什么都不必惊慌。
这里离市区已经甚远,跟在这货车后面一阵,没有再见可疑的车辆在左右,看来警察被他们刚才那一下弄懵了,一时半刻并不跟得上来。到一个路口,货车转了往更偏僻的方向,Denny转下环道,拐上通往市区的直路。两旁路灯渐渐明亮起来,车流多了,车来车往仿佛有一种马路上特有的“嗖嗖”声,道边不时看到行人走动,也有三三俩俩在吃路边摊子的,烤肉串,年轻情侣手拉手逛街。已经进了市区。前望后看,似乎真的不见有车跟随,Denny和霍一飞都松了一口气,心说幸亏当机立断,跟了那货车往市里走,条子还没跟来,估计是追不上了,看来现在轮到他们气急败坏。
徐伟电话打来,报告他已经搭船到了新岛,没看见警察尾随,两人在新岛找了一家肯德基,现在正坐着啃鸡腿,电脑就在旁边。电话里听见那边冰块哗哗响声,那几个兄弟等的耐不住,肯德基又没有啤酒,百无聊赖拿可乐冰块解闷。
霍一飞心里骂这些人没心没肺,但也感到一丝安妥,这种安逸似乎预示着危险的远离。离约定地方已经很近了,如果不出意外,最多20分钟货送到,那边收钱,即大功告成。
Denny也吐出一口气,虽说没看到“胜利”二字,但悬着的心已经落下大半。饶是确定了警察不会跟上,两人还是谨慎的在市区绕了大半圈,到现在并无异动。这一桩买卖做的成了。果然是富贵险中求,像自己那样畏首畏尾,难怪发不了财。心下一松,手就有些浮,拐出一个路口的时候没留神红灯,一马当先冲出大半米,急忙刹住车。
这下已经来不及了,马路对面两个交通警察一前一后走过来。Denny一拍方向盘,骂道,“X!”但这刻说什么都没用,两个警察很快走到跟前。
霍一飞正视前方并不看他,沉声道,“别慌!闯红灯而已,让他们开了罚单就走。”Denny摇下车窗,一脸惭然的嬉笑,“警官,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手哆嗦一下没刹住车,我认罚,我认罚。”便伸手去摸钱包。年轻那个交警一边开罚单,斜眼撇他一眼,训道,“你中风了?手抽筋!手脚不好使就老实在家待着,少出来晃荡。你一哆嗦,车就闯出一米多,这前面要有个老太太,就的让你撞翻了。他妈的光赔钱就够你赔的,我还得罚你。”
Denny眼皮底下肌肉直抽,强自忍着恼火,哼一声不再说话,只盼他开了罚单赶紧走。这警察絮絮叨叨,他身后那个老的前后看了看车,上前道,“你俩下来,例行检查。”
Denny一怔,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霍一飞闻声立刻向前望,从这个角度,勉强能看见这条路口停了不少车,竟是路障。警察在这里拦路查什么,此时霍一飞根本连惊慌都来不及,只是想,目标应该不会追是他们,不然不会只让这么两个小警察上来。但是警察翻起车来,一定会看到后面两只密码箱,倘若执意要打开怎么办?就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人还是东西,这时是应该夺路先逃,抢一线先机;还是博命一赌,赌他们不会翻密码箱,险极反过关?须得当机立断。
警察见他俩不动,已经不耐烦,伸手来拉车门,“下车下车,你俩,快点下车!”根本没有时间容他二人考虑,Denny转头望向霍一飞,颤声问,“一飞哥,怎么办?”是生是死都在他俩一念之间,霍一飞抬头瞟正在拉车门警察一眼,断然道,“下车。”
宁赌自己一条命,保车上一亿元高额的毒品万全。市道动荡之时,这笔货对周进之重,要到他冒如此之险出货的地步,这时候恐怕经不起损失。霍一飞宁愿赌那百分之五十,赢则有惊无险,输要人财两空,人在江湖,走的每一步路也莫不如此。真要拿起放下一条命也如这般果断没有犹豫,方才能淌得聊这滩浑水。
Denny望他道,“一飞哥,我跟你。”便推开车门,霍一飞点点头,这一切尽在无言之中。这一把若赌输了,Denny至少是重从犯,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出不来了,但他还是义无反顾这一句“我跟你”便是信了自己,跟了自己,是生是死都陪自己。这就是男人间的兄弟吧,Denny年纪不大,跟着霍一飞三、四年,却也重情重义。若没这番情义,人在悬崖边走只有更险更累。两个警察拉开他们探进车里看一圈,当然一眼便看见后座两只硕大密码箱,车里再无他物,两个警察看了看,年长的伸手拎起来。
霍一飞平静的站在三步之外,看着两人在车里弯腰捣鼓,很快拎了箱子出来。“这里装的什么?”年长警察转头问。霍一飞面不改色,说,“衣服,警官,我搬家。”说着边望了身边Denny一眼,Denny笑道,“警官,他搬到我家跟我一起住。”
“嘿嘿”一阵邪笑,嘴角习惯性的半歪挂着奸□意。年长警察仔细看看Denny,挑染的橘黄色张扬头发,半掩半露银质耳环,穿紫色T恤很瘦腿的牛仔裤,看这副打扮,德行就不由得撇撇嘴。再看霍一飞,黑衣黑裤裹塑挺俊身材,浅茶色太阳镜架在挺直鼻梁,半遮半掩明朗俊气的脸。
Denny嬉皮笑脸的搭茬,“警官,查什么呢?不是搬一起住也犯法吧?通融一下吧,过两天我们就去荷兰领结婚证了,回来请两位喝喜酒啊!”
那警察闻言忙不迭松手,皮箱撇到地上,赶紧拿手在裤子上蹭几蹭。查车查到俩同性恋,由衷的恶心,好像两人身上有艾滋病毒,唯恐沾染上一点。
霍一飞走上去不着痕迹把皮箱拎起来,放到旁边水泥沿儿,问道,“警官,我看你们设了路障,不是又有什么案子吧?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我们也想当好市民。”
这警察看来真的只是个低级交警,虽然年纪不轻了,应该已经做在警队很多年,却完全不认得霍一飞,两人照面没有任何反应。不过也没有搭理霍一飞的试探,只说,“警察做事不要瞎打听。”
Denny眼角瞄着霍一飞身边的密码箱,心都要蹦出来了,只觉得脸上肌肉发僵,装出来的笑容都抽搐,那警察要是稍微仔细多看一眼,怕就立刻看出眼前这两个人有鬼。看这警察低头又看了看箱子,似乎也在犹豫是不是有让他俩打开看看的必要。警察也是懒,不然让人打开密码箱看看又有何麻烦,但是他不想跟这两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同性恋多废话,后面塞的车还有老长一排。
手插兜小步原地绕两圈,扭头叫他的同僚,“阿南,看好没有?快点!”撇下这箱子,转头往回走。看了半天,还是嫌麻烦,没有要两人打开看看,因为要找的也不会在这密码箱里。
Denny脚下一软,几乎没有跌倒,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过关。一直不露声色的霍一飞见闯过这关,也是闭起眼睛慢慢吐出一口气,轻轻的把箱子往脚后挪挪。
不料警察走出几步,忽然又站住了,转回头在半米之外端详着两个人,停顿了约一两秒,道,“X,还是打开看看吧。打开看看,快点。”
转磨了半天,到底还是要打开看看。
其势是一步悬崖,这口还没有送出来的气,半秒内又咽回肚子里。在警察的逼视下,Denny不得不咬咬牙,转头弯下腰,假作要开箱子,急忙的看霍一飞眼色,明知道进死胡同已经没有退路,还是指望他燃眉下能想出办法。但霍一飞低头垂目,并没有任何反应。警察这么说了,还有什么办法?如果执意不肯打开,立刻就会看出不对。可是这么一打开,那还有什么遮拦?慢慢两大箱高纯海洛因,怕这个小警察都要吓的说不出话。
难道今天真的这么背运,好不容易甩掉追兵,却意外的折在这两个小警察手里?这一局赌错了么?不该跟这两个警察打心理战?趁刚才还有一线生机就应该夺路横冲,放弃这笔生意不要,哪怕抢到警察之前把货扔出手,没有证据都抓不了自己。但此时此刻还容得犹豫考虑吗?即便是决断错了,怕这也是天意。
霍一飞伸手慢慢拨开密码锁,提起箱盖欲抬起,那年轻警察车前车后看了一圈,最后也只拎了另一只密码箱出来,一边说,“没别的玩意,就俩皮箱。”忽然脚下一滑,警察大骂,“X!”脚下站不住,一个屁股蹲重重坐在地上。
这边年长警察见他摔了,笑骂,“真他妈笨。”撇下霍一飞,走过几步去扶他。Denny低眼一瞄,看到霍一飞手放回兜里,手指间夹着不知是什么薄片,路灯下闪闪发亮,只觉心下一稳。
年轻警察果然吱哇大叫,“X,疼!疼!崴脚脖子了!X,疼,好像骨折了!”老警察拽他两拽,都拽不起来,骂道,“怎么这么笨啊!好好的平地也能摔倒,X,还指望你来了能快点,你他妈又撂倒了。”
Denny死里逃生,这一口气还不敢出来,就看俩警察一个扶另一个摇摇晃晃站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忽然停住了。一个胖胖官儿模样的警察背手走过来,到跟前看一眼,问,“咋了?”
年轻的说,“我崴脚了。”刚开口胖子打断他,“行了,又演哪出啊?不想干活吱声!走吧走吧走吧!”看看街前街尾乱七八糟,眉头拧了个大疙瘩,“能不能提高点速度,磨磨叽叽,你回头看看车都排到哪了!查完没查完?查完让他们赶快走。”
两个警察异口同声道,“查完了。”
胖警察挥手,“完了就快走!”,甚是不耐烦,霍一飞低头道,“是。”手一扣,箱盖重新锁好,拎了和Denny一前一后很快上了车。胖警察在边上高傲的扬头,一脸鄙夷看着两个帅哥在自己面前灰溜溜走掉。Dnney未待踩动油门,只听“啪”一声响,两人都下意识回头,胖警察肥肥的胖脸在半空定格,脑袋右侧露出一个血洞,喷泉样的鲜血正像一朵怒放鲜花绽涌,后面一个小孩子手里牵着浅粉气球一跳一跳,血大半喷在气球上,登时成了红色。
没等他二人反应,“哗”的一声侧面玻璃爆出破洞,霍一飞一把扑住Denny抱头缩倒,玻璃碎茬溅得他们满身都是。外面到处是大人孩子惊恐的尖叫,霍一飞吼一声,“快走!”Denny踩足油门,两人趁乱迅速冲出,掉转车向转上旁边一条小路,开出不到二百米,但听“怦怦”两声沉闷的击在车子旁侧,竟是直追了自己过来。
车子被迫在地上打滑,对方开了两枪没有紧跟着再打,似乎并不招摇。车外远近不见有警车,也不见太大的异动。大多数人都争先恐后往警察中枪的方向追看,吵骂惊叫交杂一片,街头街尾乱作一团,没人留意身边就有人正在开枪。人群里闪出两辆摩托车,都是驮着一个人,一左一右迅速跟上。
Denny大叫一声,“一飞哥小心!”右边摩托车已经风驰追上,后面驮那枪手,手枪藏在袖管里,黑洞洞的枪口直对了Denny脑袋。
Denny狠狠一咬牙,猛的转舵向右一拐,拿车身去撞,摩托车不是对手,几乎翻倒,骤减速落下,但片刻后又很快追上来。霍一飞拉开车窗,瞬间手枪递出击中前轮,摩托车应声而倒。手枪这种东西射程并不高,在高速开动的车上命中更不容易,亏是霍一飞有这样好的枪法方才能一枪一个准。但也不敢打人,闹市上动静太大,恐怕引来警察。对方也不敢大张旗鼓开枪,枪上都装着消声器。
可见根本不是警察。是道上别的帮派黑吃黑。只是对方胆大心细,敢选在这样的地方下手,吃准了霍一飞不敢张扬的弱处,实在不可小视。摩托车不止两辆,足有七、八辆,还有其他的车,一干人在这狭窄的闹市路道上展开无声追逐。
对方枪手很快把霍一飞两人包围,摩托车小巧灵便,故伎重施根本防不胜防。Denny手脚并舞,车如游龙,左右摇转,极力的躲开对方贴上来射出的子弹。倒是对方不时有车中枪。但霍一飞和Denny只有两支手枪,根本连换子弹都来不及,对方却是人多弹足,四面夹击,霍一飞二人腹背受敌,就算抵挡一时,早晚也支撑不住。真没想到这帮人这么有心计,竟能算到这里,霍一飞一颗心直往下沉,知道对方都能摸到这里,只怕徐伟也有事。此时也管不了他,惊急情势中,心下不乱,脑中思路反而明朗清楚:千方百计全力周旋,只要护这两箱货周全。Denny驾车跟摩托车乱冲乱撞,车早已经撞的不成样子,但听“怦”的一生闷响,右后方向明显一沉,子弹终于打中轮胎,车子顿时如瘸一条腿的老人,跌跌撞撞向前滑出几十米,Denny使足力气踩油门,但爆了一只胎的车根本无法控制,摩托车立刻从后面追上。
围了霍一飞二人的车四面急攻,子弹近距离暴击,打穿坐垫棉絮乱飞,车子根本已经失控,围上来的人肆无忌惮便要抢后车座货。与车并行摩托车上,枪手手里M76长枪管直逼了车窗插进,直抵了霍一飞脖颈,那边人手已经伸进来。霍一飞身子往后一退,也就是二厘米的退处,让开枪口,同时左手猛地攥了伸进车窗的枪管。那枪手万万没料到有人敢伸手夺枪,就这一愣神的瞬间,枪被霍一飞攥了重重向前一带,这人来不及松手,整个人被带离摩托车飞出来,与此同时霍一飞抓了枪管顺势一挥,直挫在伸手夺货那人手腕,只听一声惨叫,人已被甩到数米开外。
霍一飞冲开车门,大声叫了Denny道,“拿好箱子,跟我下车!”此时车子已完全失控,向前直冲。动静已经越闹越大,只怕立刻会惊动警察,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霍一飞翻出车就第一个打滚,直扑仅剩的那个摩托车司机。那人急行中不及反应,霍一飞左手夹住他脖颈,手肘用力,从左往右顺势狠命一掰,但听“咔一声响,这人哼都没哼一声,脑袋软软垂到肩上,脖子彻底扭断,摔在道路中间。
Denny却没这么走运,翻出车后四、五辆摩托车直围追上。霍一飞应付一个司机还可以得手,但四、五辆摩托连带枪手围击,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听枪弹擦着身“嗖嗖”过,Denny抓着皮箱就地一顿翻滚,勉强躲着,子弹尽数崩在柏油路面暴出一串串银灰火花。然而对方多人,四面包围,躲又能躲到哪去,眼见就是束手待宰,霍一飞抢了摩托车斜冲进重围,怀里掏出短匕,经过一个身边刀光一挥,鲜血顿溅。对方虽有M76这样的机枪却不敌对方短匕欺身,脖子割断一头栽倒在地上。霍一飞接连撂倒两人,冲到Denny跟前,一脚挂挡,车身斜倒,Denny拼尽全力挣扎着跳上车,车轮滋滋尖叫着打转狂甩一个弯,冲开追围上来的敌人,几乎是半倾倒着向前直冲出百米。Denny生死关头,也不由赞道,“一飞哥车玩的太High了!比我玩车的还专业啊!”
霍一飞叫,“少废话了!”后面的人见追不上,气急败坏终于齐齐开枪。惊声四起,人群一乱套更有利于二人逃跑。对方也在身后不断追,霍一飞和Denny都尽可能缩低了头,摩托车划着巨大的S曲线狂飙过所有障碍,开的太快,饶是M76只怕也无能为力。后面警察大响,但纷纷在出事的地方停住,此时霍一飞二人早已经看不见影儿,这些准备黑吃黑的家伙却倒了霉,正作了刚才开枪袭警的凶手。就算他们大叫前面有人贩毒,急于抓人立功的警察谁会听?
Denny一手搂着霍一飞的腰,头垂在肩背大口喘粗气,半天道,“一飞哥,太….刺激了!”听的霍一飞啼笑皆非,这孩子心性儿快跟小宁不相上下了,这会儿还顾得刺激过瘾呢。大风迎面吹得张不开口,Denny伏在他背上气喘吁吁说,“我这辈子经过这样的场面,也算不白混一场啊!”
霍一飞侧头笑骂他,“你还有脸说,好好的开车不行,闯红灯!你害死我了你!要是办砸了差事,回头我挨五十,送你一百!我要挨一百定送你二百,免得你吃亏!”
Denny连连惨叫“不要!”两人说笑间,都没有留意跟前。但人在危险中,对身边的气息似乎有种格外的敏感,霍一飞忽然一抬头,飞驰而过的瞬间,其实根本看不到黑洞洞的枪管,他几乎是本能直觉的猛转车向,子弹“嗖”一声贴了身边擦过,重重打在地面。Denny一句话还没说完,卡在嘴边,下意识抱头,子弹把左臂擦出一道老长血口,手一软皮箱几乎没掉在地上。
从子弹的打向来看已经很近了,袭击的人就埋伏在跟前,但掩在路边各种建筑物中完全找不到。此时找也没有,霍一飞咬了牙只是前冲。其实对方埋伏的范围并不大,眼见他毫无退意并不生怯,更紧逼狂扫。此时车已风般驰过他们面前,子弹转到从后面追上,霍一飞大叫着Denny“小心!”。
可惜已晚,两颗子弹直穿肩胛,登时血涌,霍一飞回头去档,同样也打中手臂,一阵辣痛,
淋淋的血从袖管直流出来。两个人□裸落在对方枪弹下已经无法躲避,霍一飞下意识的扬起手里皮箱要去替Denny档,但几乎又是在同时,他想起这皮箱里装的是何等重要的货物。毫无疑问对方枪力打到皮箱立刻就会暴碎,五千万的“货”会洒满这条街道。霍一飞会毫不犹豫拿自己的命拼,可是他现在要护的是Denny的命。取舍之间,只是半秒钟的犹豫,子弹已经再一次袭过,这一次却是打在背心。Denny身子一歪便要倾倒,霍一飞反手紧紧扣着他,那中弹的手已经疼得没了知觉,但铁钳般抠着Denny不放。
抢了这片刻,摩托车已飞过子弹能够射及的距离。但听身后枪追,虽然撵不上,霍一飞仍不敢丝毫放松,咬牙极力飙驰。后脖颈上暖暖的流质,顺着后背缓缓下流,空气里仿佛闻见腥咸气味,也不及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Denny是生还是死,但觉空气里都是燥热,胸中好像有一团火,在痛苦的烤炙燃烧。
凌晨12点11分,从欧洲的瑞士银行收入一亿人民币转账,足额足数,没有差池,同时两箱货交在谢老三人手里,钱货两清。
霍一飞疯一般的抱着满身是血的Denny冲进附近一家私人小诊所,枪伤太招摇,不敢去公立医院,离wiilon的德仁医院太远,也赶不及。
半晌,带着两片熏黄眼镜的烟鬼大夫哆哆嗦嗦撩开门帘,颤道,“不行,不行,打着肺子了,血都止不住,我这儿没有血浆,麻醉药也不够,人疼得直抽抽,只怕挺不住!赶快送大医院吧!”
霍一飞燥恼的扔掉烟蒂,骂道,“别他妈废话,能去大医院还上你这里?我用手抠也抠出来过!他没那么娇气,你只管弄。”撩开门帘进去,满屋都是血腥,Denny侧身蜷在床上不停抽抖,一只白炽灯映的他脸色惨白惨白。霍一飞只觉一颗心响被重击般抽搐,缩起来的难受,几乎窒息。他自己也中了两枪,虽然不是要害,子弹当时穿了出去,但也剧痛难当。头晕目眩,挣扎的挨到Denny跟前。
大夫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后面,霍一飞低声虚弱,“要血?他是O型,我也是O型,我给他输。”这大夫大吃一惊,连忙摆手,“你?不行不行,你自己还在流血!”
霍一飞骂你他妈怎么这么多废话?!是不是想死?大夫看他身有枪伤,手腕还有纹身,怎么看也不是好人。他这小诊所招呼这种人也不少,知道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除了自认倒霉之外,也不敢再说。霍一飞逼了他,“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少唧唧歪歪,听见没有!”搬起Denny脑袋压到自己腿上,强按着道,“别动!想活命就忍着!”
大夫翻出手脖子粗的两根针管,扎上血管,抽了霍一飞两大管血。严重失血下,再抽出这么粗的两管来,霍一飞只觉脑中嗡嗡响,眼中看出的东西都左右直晃。大夫把抽出的血换进输血管,一边用冰块冰着,翻正Denny身子,揭开衣服,背心上一个深深的血洞现在眼前。
霍一飞咬咬嘴角,摒开满脑杂七杂八的各种乱念,配合大夫按着Denny的身体,手一碰到伤口Denny立刻强烈的挣扎,嘴里含血,叫声呜咽。大夫惭愧的抬起头,“我麻醉药不够。”看霍一飞并不理他,咬着牙试着探镊子进伤口。Denny更加抽搐,四肢痛苦的蜷缩,高一声低一声嘶哑惨叫。那大夫急得跳脚,“想想法子让他别叫,大半夜的什么人都招来了。”这是枪伤,私下处理是违法的,大夫摄于胁迫不敢不答应,但更怕张扬出来,把他小诊所的执照吊销。
Denny满床打滚,按都按不住,霍一飞手上无力,只得用手肘顶着他后腰,一手攥着湿漉漉反而头发板住脑袋,也哑了嗓子低吼,“叫什么?!不能忍着点吗?!挺大的人这点疼就受不了?!是不是也要我像阿秋那样,拿柏枌给你止疼啊!”
也不知Denny听没听到,仍是抽搐,但挣扎毕竟是小了。霍一飞示意大夫快些动手。那大夫做惯了外科,看这场面也双手打颤,颤颤探到伤处,Denny顿时又嘶哑惨叫起来,霍一飞顾不及去找东西,拿起手指就塞进他嘴里,一下子被他牙关咬住,一阵钻心的痛。
大夫硬着头皮翻起Denny伤口,血肉模糊,枪口大约有一厘米左右,镊子探下去,触得到子弹,这大夫满头是汗,小心试着夹起。一连串动作已经使得Denny整张脸都痛变了形,满脸都是冷汗,牙关直抖,死命咬合着嘴里的两根手指,血从嘴角淋淋漓漓的从外淌,也不知是霍一飞手上的血,还是他肚里的血。
大夫颤声说,“你扳扳他嘴吧!那样要把你手指头咬断的!”看霍一飞亦是一脸冷汗,咬着嘴角瑟瑟发抖,强自忍着那手给伤者紧咬,半条手臂都在抽抖。牙关咬的手指骨“咔咔”直响,人在极度受痛下由于神志不清,牙关扭曲,坚韧的牙齿能把钢管咬断,更别说两根手指头。大夫不由得急得去拉霍一飞袖口,“快松开呀!他能把你手指头咬断啊!”
不防被他重重甩开,霍一飞指了他鼻子咆哮,“你给我闭嘴!干你的活!你救不了他,我一枪崩你了!给他陪葬!”
大夫噤若寒蝉,瑟瑟索索拿起镊子埋头去抠子弹,心惊胆战的听着耳边“咔咔”的骨头裂声,不敢想象这个二十来岁模样,一脸帅气的大孩子怎么能忍住手指被生生咬断的疼痛,照顾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镊子在伤口里一阵抠摸,总算把夹了弹头出来,Denny泄口气般软软的歪倒下去,霍一飞抽出自己血淋琳的手指,重重靠了床头,也是一口一口喘粗气,脸色比Denny还要惨白。
大夫忙着扎针,把事先预备好的血液打进输液管,输入Denny体内。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随着殷红鲜血缓缓流入,Denny苍白的脸色似乎渐渐回转起来。
大夫方才试探的说,“我帮你包包吧。”霍一飞没有再说,跟了他坐下,大夫拿过他两根手指,心里一阵惊。手指血肉模糊,触手软软,也不知是不是断了。大夫拿出盐水小心冲开上面血污,感觉那手一抽搐,抬头却见霍一飞别着头,嘴角紧抿,没有太多的表情。拨尽手上的血污,露出白森森骨头,无名指第一节第二节有可挤压感,果然是断了,应该断的不是很彻底,属于裂断。他这小诊所设备不全,处理骨折更没有好办法,只得简单包扎了一下,还是建议他,“快去大医院吧!你这不行,耽搁下去这手就保不住了。”
霍一飞只是反问,“他怎么样?能保住命么?”
大夫皱眉摇头,“不敢说。得观察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而且我这儿设备不全,消毒不够,肯定要感染。你们还是尽快去大医院吧,你也是。保命要紧。”
霍一飞点点头,撩起窗帘看看窗外。夜幕深沉,隐约听着车来车往的响动,此外无他。霍一飞摸出一支烟点了,半倚着靠门边粗糙墙壁,看着床上的Denny。烟草在指间燃着微弱的火光,不时照亮手腕上那只展翅的银鹰。约摸过了一个来小时,一瓶血输尽了,Denny脸色慢慢回转过来。这时天也微微见亮,蚊子带了一个人,一前一后匆匆进来,霍一飞抬头,是应七。蚊子奔到霍一飞跟前,上气不接下气,“一飞…一飞哥,你没事吧?我接到你电话,怕你有事,我就…去找了七哥。”这件事霍一飞不让惊动任何人,蚊子虽然觉得他跟应七堂主的关系,不必顾虑,但现在说来还是有点怕他怪罪。
应七皱眉看着床上Denny,俯下身问他,“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Denny迷迷糊糊只哼了两声,应七按了他肩膀,拿袖口蹭净Denny嘴角的血迹,“撑住了,是条汉子,以后江湖上就有你Denny的名号了!”掏出车钥匙递给蚊子,吩咐,“赶快开车走,别耽误了。去德仁医院,willon不在,你找他助手林青。”
蚊子接了连声称是,招呼那大夫帮忙,两人搀扶着抬Denny出门。霍一飞在后面叫住大夫,“你回来!”翻出一叠还浸着血的钞票,“拿好钱,管好自己的嘴,倘若出去胡说八道,这就是你棺材钱!”
那大夫做梦没想到还有钱拿,正担心这帮人会不会用完他,杀了灭口。看这小帅哥还有良心,连忙接过来塞在口袋里。应七笑呵呵看了霍一飞,“行啊,搞这么大阵仗,算你机灵有本事,等你进哥回来,可以讨赏了。”
霍一飞无可奈何,“七哥…”知道应七是拿话损他。应七捏起他那两根手指,只见血从绷带里渗出来,蹙眉瞪着他,“几天没挨打,皮又痒了?上次为了那手打成那样,你还不记得!”看见Denny嘴角有血,又看着他手上这伤,就猜了七八分。霍一飞黯然道,“Denny还是个孩子,假如有什么事,我怎么向他的父母家人交代。”
心里毕竟内疚。当时车上激战,一念之余,为了护全货物,任由Denny中枪,险些丧命。这是情非得已下顾全大局之选。但这么一条命险些就没了,不知道Denny当时说,“一飞哥,我跟你”时,是否知道他的性命到底不如这一箱货值钱。
应七拽着霍一飞到医院重又包扎一番,听医生说无名指外指那一截骨头到底断了,黑了脸拽起他来,到没人地方朝屁股狠狠踹了两脚,“可是老虎没在跟前哈,你就得瑟罢!把手指头给他咬断了,你就安生了?裤子脱了,给我趴下!”就手抽出架子上放着半截竹子拖布把,敲打病床床沿,“是不是就欠打你?!”
霍一飞才讨巧笑着蹭了应七衣角,“七哥,别,饶我一次吧,我记住了,以后再不这么冒失了!”应七斜眼瞪他,霍一飞掂抖自己满身尘土,狼狈不堪的模样,“七哥看我都这样了,够惨的了,七哥舍不得再打的。”
“我疼你都是白疼!”应七冷哼,扳过他胳膊按倒在床上。他当着动手,霍一飞也不敢真的跟他扛,趴倒在床,屁股刚好翘在床沿,应七拎起竹把朝着臀上腿间重重抽几下,一阵火辣辣疼痛传上来,霍一飞“滋滋”吸气。臀上不轻不重,也浮了几条浅红檩子出来,但力道毕竟是比周进平时打的差远了。霍一飞知道应七不会当真打他,害怕来来往往的人看见,更撒娇的连连惨叫,“七哥,七哥,疼!七哥我知错了,饶我这次吧。”
应七喝唬,“是不想我把裤子给你扒了?!”抬脚踢的他两条腿规矩的拢跪,整个人俯趴下来,唯有屁股翘得高高。应七抡了竹拖把着实狠打了二十来下,抽在肉上,隔着裤子都“坯坯”有声。心里是真的有些气了。这是想来后怕的事,手指头咬断了怎么得了,若是耽误了时间,都怕不能接回去。
打的狠了,霍一飞反倒没声音了。回头就看他两手抓着床垫,脸埋在臂弯,侧头咬着一边唇角,一声不响一副认打认罚的乖巧模样,什么气也消了大半。又看他鼻翼两侧微微的汗浸,脸色白里泛青,全不是色,哪还打的下去。走过两步,半倚半坐床边,停了一会儿,举手往屁股上重拍两下,“行了!滚起来罢!刑堂大棍你都不怕,你多有刚儿!”
霍一飞趴着不动,只抬头看了应七的脸,“谢七哥。”应七点点头,翻出烟卷,点了吸一口,一串烟圈散出来。
“疼不疼?”
霍一飞微笑摇头。应七说,“大人教你都是为你好。越是做大事,越要小心谨慎,不但小心别人,更要小心自己。Amanda(周嫂)这次,不知道过不过得关,假如真有个三长两短,进哥那更要乱一阵。他没工夫顾你,你自己要顾自己。”
霍一飞乖乖点头,心思并不在此。把今天送货的事跟应七说一遍,应七蹙眉道,“这么说我倒想起一件事来,前阵子听说葛老辉又倒腾一批枪。奇怪的是,这批货一直没在市面露面,我还以为他倒腾进N区了呢。”
如果这事真的葛老辉干的,霍一飞也没什么奇怪,“葛堂主不满意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一有机会,他一定要与我为难。”
应七呵呵笑,“嗯,那还不是当初你招惹姚顺,他记恨着你,巴不得看你挨打。”话虽如此,两人其实都明白,葛老辉要搞这么大阵势出来,就怕不只是要和霍一飞为难这么简单。眼下内忧外乱,ou死后,货源的变动,H市各个蠢蠢欲动的势力都在想抢一杯羹,再加上外来的扈宇野心勃勃,短短半年触角已经伸到很多大小帮派;和记内勾心斗角,也不安宁,周进自家又有事,在这种时候,如果葛老辉早存异心,只是一直在寻找机会的话,这就是他的天赐良机。
霍一飞知道,周进迟迟忍着不动葛老辉是因为他不比姚顺,葛老辉厮混江湖多年,实力深厚,关系网庞大,如果不能一举剿灭只会后患无穷。而且葛老辉为人小心谨慎,这么多年,进进退退他始终在利弊横度的犹豫之间,他年纪也大了,霍一飞猜着,周进的意思是靠到他老了,死了,到时候不用自己动手,更落得齐美。
但现在,恐怕是葛老辉开始等不及。从上次周进当众扇他一巴掌那件事后,葛老辉表面唯唯诺诺,更加低调小心,其实后背活动越来越多,这些霍一飞也有耳闻。其实他一直猜不透,周进扇葛老辉那一嘴巴,真是一时之气,还是种试探,试探他到底是什么底数?周进的心思,就算是再熟悉的人也很难琢磨。不过这一次,葛老辉所作所为倒是给了他一个灵感。
霍一飞试探说,“葛堂主对我有什么意见,教训就是了,难道我还能不听着。这么闹是不是过火了点,真要出了岔子,能是我挨顿打这么容易?”
应七弹他一脑蹦儿,“行了,我不过是说说,我可没说是他干的,别给我乱造谣。没凭没据,说这也没用,胡说八道的传到你进哥耳朵又要打你。”
霍一飞只得缩头笑笑,“是,是。”应七毕竟避讳,他主持刑堂,怎么着不好带头去挑内讧,霍一飞也知趣,不再说,不过心里已有数。
说话间有人敲门,进来是徐伟。应七说,“你们聊吧,我还有事。”霍一飞送他到门口,回头把门关死,附近没人,徐伟问,“一飞哥,你没事吧?我先回公司,找不见你,电话也没打通,蚊子说在这儿我才找来。”
霍一飞摇头说没事,“你们怎么样?”徐伟吁气道,“都没事,出来时候才撞见。谢老三挨了一枪,也不要紧,擦破大腿一点皮,我送他去医院包扎完,他就回家了。”
霍一飞听了蹙眉,想一会儿问他,“他没说什么?”
徐伟沉吟,“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照理谢老三他遭人偷袭,还挨了一枪,不可能没什么想法啊?除非是他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如果是谢老三自导自演的话,那更怪了,交钱的时间他不动手,都完事了还有什么用?就算打死我,钱也拿不回去。”
霍一飞冷哼一声,“怕是他自己也搞不定,好在没差点把我们拖下水!”
徐伟暗暗吃惊,听明白他的意思,心说难道这其中还有第三人?但看霍一飞不说,便不去问。霍一飞拿了两张十万块信用卡给他,叫手下做事的兄弟各个都安抚安抚。又叮嘱他,明天买点鲜花果篮什么的,去谢老三家里看看,既然一起合作,他是长辈的,总要有点礼数。“你就说我避避风头,就不亲自来了,虽然说出了点状况,但是好事多磨,下次有这样的机会,还希望继续合作。”
徐伟点头,告辞去了。霍一飞倒下身子,歪歪斜斜靠着床头叠的被子。麻药过了劲儿,两根受伤的指头愈发抽痛起来。靠床头躺着,臀上也刺辣辣的疼,霍一飞跳起来又褪掉裤子,照着镜子看看,一片都红肿起来,隐隐浮了几道泛紫的檩子,难怪这样痛。这要在周进眼里,根本就不算打,更不算伤,这几下打完该要做什么还做什么,该坐该站,该跑腿儿的,一点不能耽搁,自己也早这么锤炼出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变得矜贵起来,一点小伤也觉得坐卧难安,难道真是久了没挨教训,人也娇气起来?
躺不下,翻倒被子抱着趴上面,就想进哥如果在跟前,看见他这没精打采,萎靡不振模样,非得吹胡子瞪眼,不揪起来按倒地上罚跪才怪,指不定就大棍拿来,照了屁股伺候,到时可就没有现在舒舒服服趴床的美事喽。得意的是他现在看不见,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几时能得这么惬意。
想到进哥又想起彤嫂子。进哥匆匆赶去,她能不能挨过这一关?其实周进这么急匆离开,撇下和记这么乱都不顾,霍一飞已经难掩心中不祥的预感,只是不敢想,怕阿彤这一次真的再也坚持不住。她向来疼爱自己,想不到却连最后一眼也见不到;更怕的是她走了,进哥怎么办?现在虽然天涯海角,好歹有个念想,真要撒手人寰,连个想的人都没有了。这么多年嫂子身体不好,常年在国外养病,周进身边也没断过女人,但霍一飞知道任何一个都是逢场作戏,谁都取代不了阿彤位置。
去年去德国看她的时候,嫂子还曾经悄悄拉了自己说,让他多劝进哥,接触些女人。“我说他不听,你跟他近,你说他肯听的。我的病是好不了,早挨一天晚挨一天,总是要撇下他。我不放心他一个人,临到老了,要是孤孤单单没有个伴儿怪可怜。遇上那好的,细心的女孩子,就留下。”
自己调侃她“嫂子比上古代的贤良淑女了,做主给丈夫纳妾。”阿彤只是淡淡笑,“男人身边总得有个女人照顾不是。”后来进哥进来,就不敢再说,进哥不让提,听到了打他嘴巴。其实天下女人,怎么会愿意给自己男人亲近别的女人,只是阿彤知道她自己的命自己也不能掌握。霍一飞心事重重的掏出电话,拨了周进的号码。响了很久周进才接,听到是他,就问货怎么样?
霍一飞作轻松说,“送完了。钱接到银行,已经叫人分七份转到不同账户,账户和密码我都给进哥发过去了。挺顺利,没有条子跟,谢老三也挺高兴,说跟咱们做事沾光带运气,下次还想再合作。”
周进声音疲惫,半晌只点点头,“顺利,那就好。公司有没有事?”
霍一飞想着葛老辉那事,却只是说,“就这么两天,想掀波翻浪也不够时间。进哥放心吧,公司和外面都消停,估计是天太热,好几天不下雨,人都晒蔫了!”
周进才勉强一笑,“少贫嘴了!这一次帮我大忙了,答应你的,回去应诺你。我还得耽搁几天,估计下月回去,你好好看家,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着便挂断,霍一飞急问道,“嫂子怎么样?要不要紧?”周进只回了两个字:“没事。”
千不愿万不愿,小宁出国的安排还是被霍一飞提上日程。先是IELTS考试,拖拖拉拉半个月,最后还是挨了哥哥一顿皮带才报上名,领回来一堆书,霍一飞就看他每天抱着愁眉苦脸,几天过去了,一本书还是翻在那一页,气得揪着他领子拎出门外罚跪。
隔着门板,小宁委委屈屈的抽咽,这回不敢再说不愿走了,但所行所为分明还是不愿意。霍一飞看他这样恋着自己,一时也心软,又怕他出去吃苦,出门在外怎么不比家里事事照应。但转念想想,小宁15,6岁,正到乖张叛逆的年纪,自己没有时间管他,偏偏外面又有许多游手好闲的,冲自己名声,整天溜须拍马捧着他。小宁日夜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别说不用功学习了,没出去惹是生非还要靠他打的狠。而且他也这样大了,出去受点磨练,吃点苦,知道了世道艰辛,才能真的长大。自己从不盼他怎么出类拔萃,怎么人中精英,那样一生太辛苦;只希望看着他长大懂事,早一天能自己完全照顾好自己,到时就算哪天横尸街头,也能闭眼。
更重要是从上次的事,霍一飞开始理解周进常年把嫂子扔在国外,这种事如果再发生一次,他真是死的心都有。若再想到市道混乱,四伏危机,和自己的即将筹划,更是非把他送走不可。
霍一飞自己翻电脑,找出几个IELTS培训班,来去比较一番,选个离家最近的,下午亲自押着小宁去报名上课。
小宁在门外跪着足两个半小时,早已经连叫屈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望眼欲穿巴巴盯着门口,盼哥哥早点出来。冷不防门拉开,小宁一口气吐出一半,赶忙又缩住,跪直起来,垂手低头收眉敛目。霍一飞从他跟前走过去,叮叮当当一阵,敲桌子道,“过来吃饭!”
小宁扶着腿哎呦哎呦站起来,看哥哥没有扶他一把的意思,只得自己挨过来坐下。吃了两口,听霍一飞说下午带他去报IELTS培训班训练班,顿时又是一脸黑线。想想还是讨好他,“哥,别生气了,吃点饭吧,我听你话,好好上课。”
霍一飞胃疼,只捧着半杯热水喝。小宁一瘸一拐着去帮他拿碗,霍一飞看着又不由得莞尔,虽然小事,也觉得心暖,什么脾气也没了,只叫住他说,“不用了,哥不饿,你快吃,吃完好走。报了名如果不上课的话,去给你买两件衣服,上次你说要什么了?”
小宁喜道,“是nike,Jordan亲签的限量球衣,全H市就一件,不知道还有没有。”说到高兴地方,也不记得腿痛了。
这天看来运气不错,训练班要下星期才开课;衣服还没有卖出去,毕竟一万多块一件衣服不是人人能消受。这件球衣小宁早就朝思暮想,既然出国已成定势不能改变,买件衣服也算聊以安慰吧。回来小宁抢着要开车,他振振有词,“到英国就要自己开车跑了,不让我现在熟悉熟悉,撞了老鬼子怎么办?”
霍一飞想想也是,而且总觉得小宁就要走了,有点格外惯着他的意思,便把钥匙给了他。小宁常常偷开哥哥的车,倒也熟练,踩油挂挡,转上外道,小宁瞅着两旁一家家店面,“哥,苹果今年出一款新本子,超薄的很漂亮啊!哥,手机进水之后一直不太好使;哥,学校要考试了,要手表看点儿的…”霍一飞只作看窗外风景,也不理睬他,小宁忽然道,“哥,你看,那不是‘多多菜’馅饼么!好久没吃过了,以前你总带我吃!”
霍一飞往外瞟一眼果然是那个老饼店,门口还是一排烟熏的旧桌椅,分外熟悉,人也还是那么多,远远的,香气似乎飘过来。说开过去买点吧,正好做晚饭。小宁“嗯”着刚打方向盘,就听“咣”一声响。霍一飞不用看光听声就知道是撞车,心一哆嗦连忙去驾驶座上的小宁。
好在撞不厉害。车头和迎面的车刮了一下,小宁吓得脸煞白,自己吵着闹着开车结果把车撞了,哥还不得狠狠修理他?偷眼看他脸色发青,更如临大难,却没想哥哥更担心的他有事。
正看撞的那车上跳下个人来,一心恐惧顿时化作满腔怒气,推开车门也跳下去,正要问问他开车长没长眼睛,一看人一愣,这不是张大鹏么?
张大鹏似乎也受足惊吓,脸色惨白,胖胖的脸像个泄了气的气球,看见小宁只是抓着他喘粗气,“你,你,你,霍一宁,原来是你。”
小宁奇怪道,“你怎么了?撞个车,不用吓成这样吧?”
张大鹏瘪瘪嘴,“别提了!我爸,赌博,让警察给抓了!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我都说过他多少次,不要去赌博,不要去赌博,他就是不听!”大鹏捶胸顿足,“说什么场子安全,安全个屁股!
哎呀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正找你!我听说是管北角龙溪酒店的场子,那是不是和记的地盘?你,你哥不是和记的人吗?能不能,帮帮我啊….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也不敢告诉我妈。”
小宁只是惊讶,“啊?!”
管北角。龙溪酒店。霍一飞匆匆赶到时已经晚了。两组警力忽然冲上来,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警方带走了大部分赌客和所有参场的经理,荷官,看场的兄弟。现场一片混乱,剩的人正在整理地上杂物,清理打翻打烂的桌椅板凳,理出来的筹码还有客人扔下的钱包衣服等等堆放在一起。霍一飞进来,只看见徐伟指挥着几个人在做事,看到他纷纷停下招呼:“一飞哥。”
“什么时候冲进来的?”
“3点35。因为古部长带来的那几个人在里面包间赌球,当时正好是上半场球刚刚结束。条子一来就直冲上来,外面兄弟已经报信儿了,但是根本来不及。”
霍一飞踢踢地上的废屑,往里走几步,最里面装修豪华的包间,两扇软门已经打的不像话,海绵的地方冒着黑烟,霍一飞上去踩灭,“当时谁看场?”
“盛哥和小奇哥都在,他俩认了持牌人,都给抓去了。”霍一飞又问损失点没点算出来?有多少?”徐伟说蚊子找那会计去算了,刚回一条短信说,不算客人损失,现金至少有一亿多。
霍一飞闭一闭眼,只觉得胃一阵抽痛。定了定神,咬咬牙道,“听着,你们几个都过来。阿明﹑文雨,去把北角这边的兄弟都找回来,管赌场的人也都找来,到这儿集合,就说我招呼;南子你两个,马上把今天所有在场客人的清单列出来,哪些兄弟看场的都列出来,出的小姐也写上,一个不要拉!徐伟,打电话让蚊子催会计快点,另外让他别走,所有人用钱去他那支取,留下单子以后算账,这事让他看住了。毛毛,带剩下人,把这儿赶快清理出来,要紧的拿走,剩下全部烧掉!小心,别引火!”
这些人都乱作一团,领了事,赶忙应着各自去忙。霍一飞又打电话,找周进的律师胡安威,大致情况交代一遍,胡安威愁眉道,“这事可有点麻烦!主要是抓了现行,我尽力,你也得有准备,剿出去的钱怕就拿不回来了。”
霍一飞叮嘱,“钱都是小事,赌场也先不忙,最重要先保客人没事。这里什么关系都有,不管花多少钱,这些线一定要保住!”
挂了电话,胃里一阵钻心的绞痛,徐伟倒一杯热水递给他。霍一飞接着,忽然问他,“耀清哥呢?”
徐伟说打电话告诉清哥了,他去了马来做事,现在正想办法往回赶。看他脸色苍白,显然是胃痛的厉害,劝道,“一飞哥,你先喝点水暖暖吧!刚才也找不到清哥,急匆匆的给你打电话,你说这两天不舒服的,但出这事…”
霍一飞摆摆手,让他去忙。倚着墙边仰脖,一杯水都喝下去,滚烫的热水烫的嗓子生疼。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货”一波三折好歹出出去,今天赌场又被扫。龙溪酒店这个场子是周进几个赌场里最大,日营额最多的一个。除了霍一飞,还有陈耀清和周进另外两个手下凡盛和小奇一起在打理,另外他们经常轮流压场的赌船也是挂在这个赌场上,是重要的经济资源。周进每年把大把的钱花在上下打点,白道上基本上没人查管;若论黑道,轻易更没什么人敢来这位大哥的赌场捣乱。尽管如此,他们看场还是一贯小心谨慎,因为每日接的都是各类社会名流,政府要人,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旦出事赌场断了客源是致命损失。今天凡盛和小奇两人都在,还是给条子闯进来,看来他们是早摸准了。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扈宇和小飞的对话,添了点东西。
可照理说,就算条子接到风,也该知道这上下关系,至少往上得先通个气儿,不该这么贸贸然闯啊。难道是这帮人迷糊不懂事?还是上面的人已经罩不住了?政府里风云变化总是难以预测。还是,根本是有人安心的预谋策划?
万事如麻,但总要理个头绪。一会儿阿明和文雨把人找来,多了人手,手上工作快起来,这时电话也打通了,霍一飞又匆匆下楼。这一夜都在活动,找尽了所有能找的关系,到凌晨四点的时候,从警局陆续接到消息,一些不太要紧的赌客先放出来。霍一飞事先安排妥帖,手下人分别驾车去接,除了送回遗落在赌场的衣物和钱之外,也都各自安排先吃一顿压惊饭。霍一飞一家一家去陪,挨个敬酒赔礼,不管怎么说,总是赌场的不是,给他们添了麻烦。自然,按着江湖规矩少不了每人也得赔一份钱。
大部分客人都是相熟的,虽然不满,也碍着不好发作,毕竟这些人不是普通生意人,他们是黑社会。等拿到钱就更加去愁展颜,一笑算了事了,少不得还要说几句谢谢他们帮着周旋的客气话。但是个别蛮横想借机起刺儿,霍一飞就连恐带喝,一边安抚一边吓唬,恩威并济,总算压打下去。
这一忙就已经到了第二天中午。扣押经理和荷官陆续放出来,跟着看场的几个弟兄也放出来。赌场这边人基本算没事。只有凡盛和小奇警方扣着不放,他俩认持牌人,警方虽然还没有正式立案,还是不肯轻易放人。
霍一飞安慰他们几句,打发了都先回去,只留了两个人细问。这两人脸色苍白,都说条子X他们的疯了,好像咬死了他们似的,虽然没严刑逼供,可也跟用刑差不多了。
另一个赶忙又说,“一飞哥,我们什么都没说!我们懂义气的!”霍一飞随口夸赞两句,给他俩一人两万块钱,嘱咐回家躲起来,没什么事少出门,这两人连连点头,一溜烟去了。
这时律师胡安威把文件带过来。两人一番分析,胡安威说,“别的方面恐怕都没办法打,证据确凿。现在就只能攻警方做事程序,他们没有按着正常程序申请搜查令,希望能在这上找到破口。”
霍一飞点头,“这样最好。上面我也找了,这事有点麻烦,因为他们之间也有矛盾。如果能在警察办事程序上找出岔子,给他们点压力就好办得多。胡哥,这事就交了你了,你是进哥御用大律师,如果你做不了,别人也没指望。”
胡安威摆手,“这就别客气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把张局,成局那些人保出来。也怪了,政府一向官官相护,怎么这回倒铁面无私起来?”
霍一飞叹道,“我刚才说的矛盾就是这个。没事,这事我搞定吧!我一定争取今天把人保出来。”胡安威看他说话就按着胃部,脸色煞白,满脸都是冷汗,劝道,“你倒是不要紧罢?也别太着急了,场子四个人管的,出了事,也不能都是你一人担着啊!”
霍一飞只是强笑。凡盛﹑小奇被抓,陈耀清不在H市,除了他担待还能有谁?何况这个场子,是周进最要紧的几个场之一,现在出事,损失这么大,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这几天就在犯胃病,但着急上火,越发疼得厉害。
胡安威还想劝他几句,但看他又接电话,就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霍一飞起身起身送他下车,才又坐下。这电话却是小宁打来的,问他能不能帮张大鹏爸爸的忙。
霍一飞蹙眉说一句,“大人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想想又问他,“张大鹏还在家?”小宁小声说是。霍一飞说,“那别让他走了,这么晚了,你俩洗洗睡吧,让他放心,他爸没事。”
想到张明山,心情复杂。
没想到这次事会牵到他。刚才翻看徐伟找回来的录像,今天下午的营业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只有包间古部长请了几个所谓的朋友,其中一个就是张明山,从上午就一直在了。赌额很大,从上午到出事三点多的时候,他带来的那几个人有两个已经输了几千万。徐伟从名单记录里把名字调出来,一个叫成安,另一个叫董世铎,和张明山一样,都是政府的官员,应该也是朋友。不过到下午两点来钟的时候,这两人似乎和张明山起了点争执,之后几把筹码都骤然加大,三把就输了二千万,跟着没多久警察就冲进来。从楼外面的录像看,警察是全荷准备扫来,外面的人根本不及通报,里面也完全不够时间撤退,没有例外,张明山和同屋的人都被带走。
龙溪酒店是在管北角,地点偏僻远离城区之外,这里政府管制上和市里分属不同的系统。H市庞大,城区和城区之间距离很远,管北角这边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抓的是什么人。但是政府上有很明确的禁赌明令,这是很大的事,一旦传出去的话影响会非常坏。不知道他的仕途之路,会不会因为这次意外受到影响。
小时候的记忆很清晰,父亲曾是个嗜赌如命的人,不想这么多年,他和他的名字一样都已经完全改变,这嗜好却还没变。霍一飞展开手掌,依稀看得见点点的伤疤,是从前父亲输了钱拿他出气,烟头烫的伤。怔怔的看着,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听着有人敲窗,抬头一看,是扈宇。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雨,扈宇一手撑伞,一边捋鼻头,笑着,“下雨了,上你车躲躲呗,一飞哥。”
霍一飞睨眼看他。扈宇一脸诚意的笑容,好像两人全没有那些天大的恩怨,他就是霍一飞一老朋友,真为这人的厚脸皮感到佩服。
“啪”。霍一飞旋了车门锁,扈宇缩着脖子钻进来,带了一身雨水。“还以为一飞哥上次的事记恨着我,不让我上车呢。”
霍一飞淡笑,“我没那么小气。你都敢来,我还不敢放你进来么。”回头看他,“别兜圈子了,找我什么事?”
扈宇道,“明人跟前不说暗话,我还不是为着张局长。他老人家真是越活越风流,一把年纪了,吃喝嫖赌还这么来瘾,我劝他多少次,只说没事,没事,说开赌场的都牢靠的紧。这下可好,晚节不保了。”
霍一飞冷笑,“我赌场一二十年没出过事,他来一次就惹给我这祸,我还怀疑是不是他暗地捣乱呢!”
扈宇正色道,“一飞哥,有句话不该我说。不过你要看着上次你弟弟的事上,就该知道他没有存心害你。虎毒不食子,他就算对你们兄弟不好,但是不会存心害你们。我不怕说,你弟弟捏着我的把柄,上次我是要非整死他不可,但是张局长来跟我求情,我还真不好拒绝,我跟张局长,那是谁也离不开谁。”
霍一飞只是波澜不惊,“那么我该听人劝,吃饱饭了。扈公子跟张局长这么要紧,他出了事,你不急着救他么?”
扈宇叹道,“所以我才恬脸来找你么!”
霍一飞早知道他来意,只作着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想来沾我的光!”也是含笑了看着扈宇,意思明显,我为什么要给你这个好处?给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扈宇看他竟是愿意考虑,真没想到会这么轻易,他俩之间不说血海深仇,也恩怨不轻。今天他来也只是做个试探,霍一飞会不会起火,拔枪一枪子儿崩了他都不好说。却没想到他会隐忍不发,当然,不是对他有什么仁慈,扈宇明白他要从自己身上谋得更实在的好处。
“我不会白沾光,作为等价交换,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盒,打开来,是一节断了的小手指。“贵公司葛先生的侄子,前阵子借东城韩老大韩铁马的名义,弄了一批军火,却没给交出来。韩铁马跟他追究,要闹起来,葛少爷自己砍了手指头赔罪,把这事压了下去。”
扈宇把那小盒子在手里晃了晃,“军火的事想必一飞一定有听闻了,但是这根手指头还算独家吧?我知道算不上什么证据,但是对一飞哥来说,能确定一些事,比较有用,送给你。”
霍一飞伸手接过了,端正放在车前台,笑道,“扈公子果然有本事!可我怎么知道,你这么做是不是为了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呢?你操纵着谢老三来跟我买货,想在他身上抽油,那谢老三也不是好惹的,不吃你这一套。扈公子,你怕不是教训谢老三,差点牵连了我罢?”
扈宇吃了一惊,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自己操纵谢老三的事来,这件事自己做的这么隐秘,想不到竟会落在他耳中,怔了一下,立刻竖起右手手掌,一字一顿,“我扈宇指天发誓,绝对没有搅合你们交货,那天死的那个警察也不是我打的,我要是有半句虚话,正好外面下雨,叫我出去给雷劈了。”
霍一飞只是笑笑,扈宇奈何道,“一飞哥,你想想,我没有理由做这件事啊,我找谢老三的目的就是要钱,而且他已经答应给我三成,是,我是想要更多,但是我也不会去搅合他呀,搅合黄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一分也拿不到了!”
话一出口也即刻后悔,意识到霍一飞不过是抛这话出来,试探他的反应,自己太激烈了。顿了顿,笑道,“不过一飞哥真够神通广大的,这回事居然给你打听到。”
霍一飞一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的事,扈公子不也打听的清清楚楚么。”扈宇抿嘴点点,望了窗外雨帘,“是,是。得了,我不在这儿讨你烦了,先走了,一飞哥。”便拉车门。
霍一飞从前坐伸过手来,“扈公子,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礼物。”扈宇微微一怔,便也伸过手去,两人轻轻握了握,都笑的意味深长。扈宇转身跳下车,也没打伞,早有随行的车贴过来。
雨帘在他远离的身后越下越大。
当晚,正阳楼,霍一飞请着办事的政府朋友吃饭,从他们嘴里透露,这一次最麻烦的其实还不是赌场,是古部长那一伙。管北角和市区分属不同的系统,这边新换的警长,已经盯上贪污腐败的张明山等人很久,这一次分明是借此开刀。据里面透出来的消息,警方查老古这些人的账,很多银行号都挂在赌场,就昨天一天,成安和董世铎就在赌场亏了五千多万,现在都是公款账号,难怪两个人咬紧了张明山不放,原来是临死抓他这根稻草。
那人劝霍一飞,“这事你得赶快了断,因为明天就必须得诉案,到时候就不好办了,你现在帮他们,就是帮你自己啊!”
晚上回到赌场,Denny也在,怀里揣着个热水袋正在和蚊子对账目。霍一飞叫了他,“伤没大碍了么?不行还是回家歇着去罢,这儿有人忙。”
Denny一笑,脸明显瘦了一圈,“一飞哥,我没事!”蚊子道,“一飞哥,你叫我查的事我查清楚了,想都想不到,你猜那个成安是跟谁认识的?”压低声音悄声道,“跟葛堂主!”霍一飞淡然不语。Denny和徐伟都跟着惊呼一声,徐伟道,“又是葛堂主!”自觉失言,连忙掩口。蚊子掩不住神,“一飞哥,怎么这么巧,这回事从头就是那几人闹的,如果是葛老辉的朋友,不到葛老辉那玩儿?白白把钱送给咱们?是个人都知道葛老辉跟咱们不对付!”
Denny在旁直跟他使眼色,蚊子白话的起劲,也没瞧到,冷不防霍一飞站起来,一把拉过他按在桌角上,拎起旁边一条凳腿儿重重抽了两计。
“没大没小的,葛老辉是你叫的么?老老实实做你的事,胡说八道什么?!”
蚊子抱着屁股跳起来,看远近跟前人多,连忙闭口。回头看凳腿儿把桌角抽了个豁儿,屁股上却没怎么挨着,又暗自吐吐舌头,只呲牙咧嘴叫疼。
徐伟笑道,“蚊子哥哥,让你多嘴,干活去吧!”几个人打趣蚊子,一哄散了。霍一飞叫住Denny,耳边低声道,“替我去总库一趟,把所有古部长和他带的人的账目都提出来,连带着钱,都拿出来。”掏出钥匙给他,Denny一惊,“一飞哥,这,这不合规矩啊。照理赌场的账目得有你跟清哥,盛哥和小奇哥四个人联名才能动…”
霍一飞摆手说,这你就别管了,如果谁问起就说是我要的,再问的话就告诉他是进哥批的,让我去拿,我让你去的。赶快,我急着要。
Denny听他这么说,心里转个个儿,也明白是要做什么,不由得担心,“一飞哥…”想劝他别惹这个麻烦上身,但想想说也无用,眼下除了这样也没有别的法子,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在,扛这个事,因此说了一句“一飞哥…”想想还是咬牙,匆匆去了。
这晚直到快天亮,霍一飞才掩了一身疲倦回家,小宁也没睡,听着动静就跳起来。这一晚上家里开了锅似的,电话一个一个不断,声色匆匆的找人,送走一拨,又来一拨;张大鹏也睡不着,床上翻来覆去念叨,爸怎么不好,怎么让妈担心,又说到爸平时总是冷淡他们母子。
小宁劝他,“你就别抱怨了,看看我,我从小就不知道我爸长啥样。听人家说,他把我,我妈和我哥撇了,自己走了。”撩起窗帘,看门口停着等得足有七八辆车,“我哥把我带大,人家都说我是孤儿,可我还不是过的开开心心的。我要什么有什么,比他们都强。”
张大鹏笑,“是,要什么有什么,要女人还有女人。”小宁作势拿枕头打他,张大鹏打着滚躲,肥胖的身体,一动就喘粗气,“对了,你真的舍得走啊,那Nancy怎么办呢?”
小宁撇嘴无言。张大鹏摸肚子,“饿了。”
小宁也觉得饿,折腾了一晚没睡。两人到厨房里捣鼓饭菜,煮了两碗面条,捧在床上正吃,小宁听见门响,跳起来去看,是哥哥回来了,连忙捂着嘴打着呵欠迎上去,却见哥哥不是一个人回来,还有个男人,乍一看去,好生面熟。
霍一飞看他没睡,蹙眉轻斥,“还不去睡觉!不用上课了?”小宁说,“一晚上好些电话,又来砸门,现在还在外面等呢。”
霍一飞哄着他,“行了行了,现在没人吵你了,快去睡吧。”一边说一边往里走,冷不防后面一声,“爸?!”张大鹏正拿手背抹着嘴角的残汤,吃惊的看着霍一飞身后的张明山。
小宁这才想起来,这人不是张大鹏他爸,那个张叔叔么,难怪看着眼熟。可是张大鹏不说他爸被抓了吗?怎么现在跟着哥哥回来?张大鹏嘴一扁,眼泪在烟圈里打转,“爸,你也真是的!怎么又去赌钱?出这么大事,妈要是知道担心死了!”
张明山有些讪讪拉过儿子,抚了抚他头发,又皱起眉头说,“行了,爸没事,爸跟你这个哥…哥哥有点事说,你们先去吧,啊。”小宁察言观色,看哥哥脸色有些苍白,想他这时候请客人到家里来,一定是有事讲,连忙拉着张大鹏回屋,“去睡觉吧,一会儿还得去上课。”心想:张大鹏还说他爸爸对他不好,看着挺好的啊,看见他眼里的担心都去了一半儿。
他俩走后,霍一飞倒了两杯茶水,“坐吧。”
从前天下午到今天凌晨四点,张明山悬着一颗心从死到生走了一遭。原以为这次真死定了,这两天眼皮直跳,就知道没有好事,可是怎么没想到会应在这上面。从换了这个身份后,张明山其实已经很少碰赌,他相信算命先生的话,赌桌对他是个害星,挡着他所有运数。
和姓古的等人去玩,也是为了应酬,却没想到这次真正落在他老对头手里,管北角警署局长李得权,跟他多年宿怨,说起来还得追到太太高洁身上,而成安和董世铎两个王八蛋咬着自己不放,也是张明山没想到的。
说实话,张明山很怕自己在政府里摆不平。他深知自己今天的地位如何得来,扈家千方百计的捧他,不是因为他家外甥女儿高洁,更不是因为他张明山,是两边休戚相关的利益。如果有一天这棵摇“权”树变得没用了,会怎样?想也想到了。
从警局出来,正是下了一夜雨水,冷风萧瑟,张明山不由自主打个冷战。那办事的中间人来接,拍着他肩膀,一边晃出两根手指做手势,“张局长,一飞哥为了办你的事,可拿出这个数啊,也够意思啦,这也算破财消灾,你们都好!”
张明山问成安等人怎样,那人笑说,有一个不好,你就定不了魂,不过你可以放心了,都好。这件事警局不会张扬了,不过张扬也无所谓,不管怎么说,反正都已经没有任何证据。
说了将一本纸簿递给他,张明山接过潦草瞄上两眼,合起本子来,压在胸口深深的吸气。
想不到这个儿子竟有这样的神通广大,他知道扈宇在这件事也千方百计,使了浑身招数,却还是搞不定。更想不到是,他会愿意花这样的大气力救自己,虽说父子亲情,可他父子俩,真是,真是…
霍一飞礼貌而客气的倒水,斟茶,招呼他坐。“都这时候了,别叫大鹏跟你走了,明天他们一起上学就成。”
“赌场的事,真是非常不好意思,是我们的疏忽,不过你也看到,我们也尽力周旋了,现在你们也都没事,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了。我想你们为着自己的前途,也会小心慎重了罢。”
场面上的话,客气,周到,也疏离。张明山默默抬头,说“谢谢你。”霍一飞一笑道,“不客气,那是我们应该做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听说你拿了八千万来帮添补亏空,又上下活动,要不然,也没有这么容易解决…”
霍一飞打断他说,你别误会,我这都是为了赌场,要你们没事,我赌场才没事,我不是为了你。张明山给他顶的沉默不语了,过了半晌,低声说,“我知道你恨我当年那么待你们。”,满心的愧疚,伸过手小心翼翼抚了儿子的脸颊,“上次打疼了你,还疼么?对不起。”
霍一飞忽然想起他刚才抚摸张大鹏那份温柔呵护,怔怔着,片刻才侧头去躲开,强笑说,“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上次是我误会你了,小宁的事,真的要谢谢你。如果这次算我帮了你的话,就算是还小宁那个人情吧。”
张明山叹着放下手,“怎么说这么生分的话。”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初晨的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抚照在墙上硕大的照片,吴影揽着两个孩子瘦削美丽的笑颜。伊人如昨,仿佛就在身边,而摸上去也不过是冷冷的画纸罢了。张明山环视着这屋子,问怎么不把你妈妈摆这里?霍一飞淡淡说,我没有她的照片,也不记得长什么样了。
张明山哑道,“别怪她,她…”终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十几年来一家人的恩恩怨怨,知道是不可能在三言两语间化解。
“你恨我,恨得对!我年轻的时候,不懂事,和你妈意外的结婚,那时还是小孩心性,突然就冒出个儿子来,真不知道怎么当这个爸爸;后来和吴影一起,也是处处不如意,这么多年,我欠你们兄弟的,我知道是没法偿还了,你有出息,把弟弟照顾的很好,爸爸应该谢谢你。”
张明山黯然沙哑,“这些日子我总做一个梦,梦见我坏了事,坐了牢,没有一个人来看我一眼,只有你来看我。小飞,真要有那一天,你真会来看我的罢?对不起,是我自私,我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名誉地位,不敢让家人知道我过去,可是这次的事,我知道你不管怎么恨我,心里还是认我这个爸爸的,不然你可以杀了成安他们灭口,让我去坐牢,不用损失这么多,是不是?”
是不是?是不是?霍一飞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清晨的房中,到处都是清冷。
张明山颤颤伸手,仿佛尝试着想搭上儿子的肩膀,“我欠你阿姨的,再没法补偿了;欠你的,毕竟还有机会,给我个机会,咱们毕竟是亲生父子啊。”
霍一飞没有躲避,他手才慢慢搭在儿子的肩头,触手分明的骨骼和紧实肌肉,二十年了,好像没有这样温柔的抚摩过他,而一转眼,他都已经这么大,再也不是幼时稚嫩,看见自己惊恐的躲躲闪闪的样子。张明山怔怔看着,这十几年如此陌生,再见时自己都不记得他的模样,就算现在近在咫尺,就算把他揽在怀中,仿佛都不能确定还是不是那个属于他的孩子。
片刻之后霍一飞终于还是起身躲开他的手,说我帮你添点茶吧。张明山方才回神,抹一把脸,笑笑,“不用了,我也得赶回去,你忙了一宿,睡会儿吧。”
到门口又站住,“对了,哪天我想去你阿姨坟前拜一拜,能陪我一起去么?”霍一飞平静点头说,“好,没问题。”两天来就只睡了这么一个囫囵觉,还没到中午,蚊子忽然跑来砸门,进屋来脸色都白了,扶着墙直喘粗气,“一飞哥,Denny,Denny…”
霍一飞心里一惊,忙问Denny怎么了,还以为他枪伤又有了反复,蚊子道,“刚才在医院,忽然闯来几个清哥的人把Denny带走了,我们问怎么回事,他们也不说,把我也打了”蚊子把自己胳膊一指,霍一飞才看见他手臂上瘀青瘀紫肿了几条伤痕,“他们有十好几个人,进来就打Denny,还把他带走,一飞哥,他们要干什么啊?我怕Denny,他伤还没大好…”
话没说完,霍一飞抓了外衣夺路出门,蚊子慌忙跟在身后,急急忙忙赶回赌场,到二楼一拐角,就见陈耀清的手下兄弟,十来个正堆在门口,其中就有刚才到医院打人的人,看见霍一飞和蚊子一起来,面露尴尬,但是也不能不打招呼,一个讪讪上前道,“一飞哥…”
霍一飞脚下匆急,在他面前顿了顿,冷冷看一眼,那人连忙低头,霍一飞也顾不得跟他算账,推开他往里走,这人连忙后退几步拦住,“一飞哥,一飞哥,清哥交代了让我们在这儿看着,不让…不让任何人进。你看,你看…”只看霍一飞面色不善,心里忐忑也不敢再说下去,霍一飞睨眼把眼前这些人看一遍,压一压火只说,“给我,滚开!”
这些人虽然是给陈耀清办事的,可是谁敢得罪和记的红人一飞哥,可明知道看不住这门必定受罚,但霍一飞往里闯,谁也不敢挑头再拦。推一推门却是锁死的,隐约听着Denny痛苦的呻吟声,蚊子正待砸门,霍一飞拉开他回退一步,一脚踹的门锁稀烂。
进屋就见Denny趴倒在地上,地毯一片血迹斑驳。陈耀清让人直奔医院,当时Denny还在听医生的话每天去打消炎针,那些人闯进不由分说抓了他就一顿拳打脚踢,直毒打到完全没了反抗,才拖来这里,脱下裤子,两个人拿着藤条一左一右猛抽,也不知打了多少,臀腿之间尽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一片。
屋里除了陈耀清,还有满满一屋子的人,看来除了当班做事的兄弟以外,所有人通通被陈耀清抓到这里来看他执行家法。霍一飞看到这场面登时明白怎么回事,但顿一顿,还是咬咬牙强自隐忍了心痛。
上前道,“清哥。”
陈耀清拉过他,“这两天辛苦你了,我紧赶慢赶往回赶,谁知道又遇上流感隔离检查这回事,在机场又耽误了两天。”
霍一飞打断他问,“清哥,Denny怎么了?”陈耀清才一叹说,“我也是刚回来,一回来就赶忙去查账,谁知道又在账上看着亏漏,那边兄弟说有人来拿过帐提过钱,我问也问不出,查了半头才知道是他,问他怎么回事,这小子死不认账,说是你让他做的!我说哪有这种事,账目一向要我们四人联名才能动,一飞哥怎么可能不知道这规矩?监守自盗,还胡乱攀污!眼里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这一番话厉害,当在堂口上上下下兄弟的面,利害规矩说的清清楚楚。霍一飞只得起身,“清哥,Denny不敢撒谎,的确是我让他做的。”
陈耀清自然毫不意外,却只是做着吃惊的模样,“一飞,你?…不不不,这可不是小事啊,你就别替他扛了,私动账目是犯大忌的。”
霍一飞慢慢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Denny,在他趴倒的那片血泊中跪下,平静的回答,“赌场出事,因为这几个赌客和警方关系纠结,警方咬着不放,我必须拿钱补他们的缺儿,才能尽快平这件事。当时清哥不在,凡盛,小奇被抓,找不到别人来商量。事不容缓,我只能犯规矩做事,也没跟进哥打过招呼,这事我让Denny去做,但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账里出的钱,我霍一飞没有得了一分,所有出入,有目可查。不过,私动账目始终是不对,不管任何借口,一飞懂规矩,当着堂口上上下下的兄弟,我不会推诿这个责任,清哥在这里最大,主持大局,规矩是要分明的,但请清哥饶了Denny,打我。”
不要说别人,连陈耀清都大出意外,万万没想到霍一飞会这么轻易认错,还自愿认罚!照他想,霍一飞捏着自己的把柄,今天这么得罪他,就算不当众掀抖出来,至少也绝不会认账。
陈耀清正是要拿这个机会将他一军,也捏他个小鞋儿。可没想到他会这样老实任欺,十足愣了几秒,才吞吞吐吐道,“一飞,你怎么…你怎么…唉,你这不是叫我为难吗!”
他也真是为难,现在霍一飞当场认了,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他想不追究也不行了,这回是骑虎难下。Denny挣扎着嘶哑声音,“一飞哥,不…不关你的事啊!为什么…要人这个错?为了赌场做事有什么错?当时赌场大难这些人在哪里,现在事都平了,回来…回来找你算账,凭…凭什么!!”
霍一飞喝斥,“你闭嘴!”让蚊子带他出去,当下拨解腰带。陈耀清按住他道,“要不这样,既然涉到帮规家法,咱们去刑堂,请七堂主主持,看看应该怎样?”
霍一飞抬头说,“赌场的事,赌场自己处置,没人能说什么话。眼下赌场乱,和记更乱,怕七堂主也没空管咱们。一飞私动账目,无视帮会规矩,一飞认打认罚。”转头向了众人,“众位听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希望各位引今天的事做教训,别去做那犯规矩的事,否则家法面前,任何人都没例外!”
当下干净利落,解开腰带褪了外裤。
陈耀清缓缓坐回到椅子上,一双眼睛深处深深埋藏的阴冷,眼眸深处迸发冰寒的闪光。忽然很有这样一种冲动,真想接着这个由头,一顿乱棒把他打死,事后只说失手,就算周进再气再恨也无可奈何,因为自己是在替帮会行家法。看着这个小师弟顺从屈辱的跪伏在地,看着他年轻漂亮的身材﹑麦色健康紧实的肌肉无遮无拦□暴露在空气中,从身上迸发着那种青春逼人的傲然气息,陈耀清几乎是不可遏止的咬牙,“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对不起了!”
一摆手,手下看他的眼色提了刑具上前,手里藤条已经换作腕口粗的棍棒。这持棍的叫阿材,因为跟在陈耀清手下,对日趋渐红的霍一飞眼红又嫉妒,自认为也没少受他们那伙人气。今天得了这样机会,真是老天爷都帮他解气。阿材一双牛眼珠子突出,撸胳膊挽袖,提起棍子来,却不忙打,拿那棍头从地下的人儿臀峰到腿间轻轻划过,似乎能感觉到来自皮肤的战栗。
阿材由衷感到快感,挑起棍头掀翻霍一飞上衣下摆,大半身子都赤露在满屋人眼睛中。胆小的不敢去看,都心说这阿材真真是太不知死活,怎么就敢这么□霍一飞难道就不怕报复?
又好奇忍不住偷瞅,和记龙头跟前最红的红人,他们和气也厉害的一飞哥也有被按在地上受着屈辱家法的时候,可不知是什么模样。
后背去看,霍一飞双肩轻轻颤抖,亦不知是对即将到来疼痛的恐惧,还是对这无上屈辱的极愤。但他终于没有说话,只把双手撑地,那么笔正挺直的规矩的跪稳。阿材拿棍子在那臀上比了又比,极尽侮辱之事,对各种盯着他的目光惬意万分,直弄的够了方才双手拿棍兜风扬起,狠狠的抽落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霍一飞身子随着棍落晃一晃。满屋里静的逼人,百十来双眼睛都只看着那棍子翻起落下,带着呼啸风声和一计计着肉的沉闷声响,砸的所有人心惊肉跳。
棍子是实心的梨木,阿材无比嫉妒和愤恨霍一飞,使足浑身的力气抡打。木棍沉重,着落身上宛如砸在骨头上一般。霍一飞只给打的摇晃不止,不过数下已是满头冷汗,从臀到腿犹如火烧油烫,皮肉都掀翻了一般。
这时也顾不得人前受屈难过不难过,不可抑制的痛楚伴着棍落直冲咽喉,霍一飞极力咬牙细碎的强忍,便是再重的家法,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些手下兄弟面前叫苦叫痛。只跟自己说你什么苦没吃过,多少年还不是这么打过来的,不至于娇气的挨这两下就熬受不住。可是那棍子仿佛长了眼,每一下只往伤处脆弱的地方着落,极狠极重,重的似乎眼前的他跟那打手有父仇妻恨一般,每一棍下来都不像是棍子在打,好像斧子在剁,剁的臀后大腿几近麻木,下半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周进平时打他,再狠也都是皮外伤,再气还让人巴巴的去刑堂取藤杖,只怕失手下打坏了骨头,除了吸毒真正惹火他那次,怕都没有现在打的厉害。疯狗咬起人来,倒比老虎更凶。陈耀清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狗奴才下手,无情棍棒之下,整片皮肉顿时青紫瘀肿,一条条层叠的杖痕竟都尽是黑色;霍一飞浑身颤抖,不堪忍受的痛楚疼的他只是抽搐,汗水打湿的头发,像一只湿淋淋的无助的小兽。不由牙越咬越紧,整张脸都似乎邪恶的狰狞,仿佛看到这小师弟今天就在这乱棍之下杖毙,再也无法那么得意洋洋的威胁自己,再也无法站起来跟他一争天下。他死在这里,受尽痛苦后血肉模糊的死在这个小屋。
但这也不过是镜头般眼前一闪而过。一念之后,陈耀清也立时清醒,霍一飞是周进的宠儿,是他不是儿子的骨肉。那姚顺因为得罪霍一飞,至今死的不明不白。意识到阿材太过火了,更怕他失手真的打死了他,慌忙厉声喝止,冲到跟前,看一眼霍一飞半蜷缩在地上,手指还在微微抠抓着地面,才一掌扬起,抽的阿材半边脸青肿。
“混账!谁让你这么下死手的?!”伸手去扶霍一飞,一碰到他身子一阵颤,只见从臀到腿已是血肉模糊,浑身尽是冰冷冰冷的冷汗,翻过身来,霍一飞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断断续续向了众人,“我们…北角赌场,绝…没有…不干不净…犯规矩的事儿在…!你们…记着…”
陈耀清抱着他冰冷柔软的身体,清楚的感觉他一阵阵战栗,又不由有些心疼。这时依稀看到霍一飞还是当年小孩子的模样,想起从前带着他玩的时候,总总往事,对刚才自己如此的恶毒无情,又不觉愧疚起来。霍一飞说了那句话,软软昏倒过去,陈耀清连忙叫人抬他出门,送往医院。徐伟和蚊子他们都给拦在门外等候,看见霍一飞血淋淋给抬出来,蚊子冲上去一把凶狠的推开,手指指着那几人,气得浑身哆嗦,照以往他鲁莽的性子冲上去就要干架,但眼下,还是先顾霍一飞,跺跺脚,和徐伟两人半抬半抱着他匆匆离去。血在身后滴滴答答淌了一地,陈耀清知道打重了,心下也是揣揣,只想周进回来,可怎么跟他交代,深坐在沙发里蹙眉不语。
晚上手下从医院探出消息,说霍一飞伤得不轻,但好像没有打坏骨头,应该没大事。陈耀清这才吐了一口气,匆匆买点鲜花果篮,赶到医院,找到病房前,护士说病人已经睡了,谢绝来访,让他明天再来吧。
陈耀清掏出二百块钱扔给那小姑娘,推门进去,看霍一飞果然睡着。伏趴在床上,脸冲了里侧,上身搭了一条毛巾被,□出来臀和大腿,都缠了厚厚药布。陈耀清走过去,仔细的看,只见露在外面几条杖痕已淤成煤炭似的黑色,高高肿起,血似乎要从旁边渗出来,隐约可见几条血丝,衬在修长好看的腿上,尤其觉得可怖。
霍一飞惨白惨白的脸,鼻尖眉角湿漉漉的冷汗,头发一缕缕贴在上面,嘴角却尽是残破。陈耀清知道他忍痛时总是习惯咬自己的嘴唇,是从小看进哥拿藤条调教他时就养成的习惯。
这么严重的伤,显然是很疼的,他能这么快睡着,只怕还是打了镇定剂之类的缘故。陈耀清在屋里扫一圈,目光落在床头旁一个玻璃瓶子。拿手轻轻一拨,瓶子落地“啪”一声脆响,霍一飞果然惊醒。
凛冽的疼痛顿时袭来,不由得蹙眉,咬着自己唇角缓缓睁眼,陈耀清弯腰愧然道,“吵醒你了,今天的事,清哥来给你赔罪。”
霍一飞有过了两秒,才能反应过来陈耀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对于他这虚伪的道歉,也不着恼,也不难过,只勉强一笑说,“清哥,这是说哪的话,是我有错要挨打受罚也是我愿意的。”
陈耀清叹气,“这一次,你怕是恨死我了。但是我真的不是有心要为难Denny,我没有必要整他一个小孩啊。你知道,这样的事,当时兄弟们都看着的,我总不能当没事发生,我叫Denny来,也是想让他跟你撇清关系,哪知道反而把你牵扯进来,当在人面前,你又都一股脑自个儿扛下。其实你这又是何必…不过Denny有福气,跟了你这样的大哥。”
霍一飞道,“清哥既然都知道,又何必绕着弯儿来问我。”
陈耀清一愣,脸上登时有些变色,霍一飞濯濯的眼睛,极有深意注视着他,好久一会儿,忽然皱起眉一阵干咳,陈耀清连忙上前搀扶,咳嗽阵痛了伤口,霍一飞脸也更加惨白,倒在陈耀清怀里虚弱无力。
缓缓的说,“清哥,一飞不敢有怨言的,这件事的确我有过错,清哥不罚,我也应该去刑堂领罪。赌场出事,不管谁的责任,咱们几个脸上都不好看,这点家丑,我也不愿意到处张扬,清哥这么处理,再妥帖不过。一飞愿意领这个罚,给下面人立下严规榜样,就算受点苦心里也高兴。其他的事,不必说了。现在赌场混乱,一飞一时半刻怕是起不来床,所有的事,还得清哥全权照应着。虽然出了这么大事,但上下兄弟团结一心,共同努力没有过不去的关卡。”
陈耀清心情复杂,听着他这么说,一时无语。霍一飞又说,“这件事还没来得及跟进哥交代,出了大纰漏,我不敢说。清哥帮我跟进哥说一声吧。”
陈耀清点头,“嗯,好。”强压着心里烦乱又安慰他几句,看他愈来愈疼得厉害,浑身渐渐颤抖,说话都很艰难,连忙叫来医生。本来用的是够量的药,能让他睡上一阵,但是被陈耀清弄醒了,霍一飞因为吸过毒,不敢用止疼药剂,所以清醒下剧烈伤痛的折磨格外厉害。
陈耀清在这儿陪了一阵,眼看着他疼得抽搐,一身一身湿淋淋的冷汗,浸透了的床单很快撤下来。后来徐伟带人回来了,陈耀清不便再久留,随即离开。
出了医院,一阵清风吹过,扫尽医院里特有的消毒水气味,初夏的午夜果然清爽。陈耀清甩甩头,又感觉精神起来。忽然一辆车开过来,在他面前停下,陈耀清一愣,只见车窗摇开,探出一张脸来,嘴一呲,露出一口黄牙。
陈耀清怔道,“葛…堂主?”葛老辉推开车门笑着招呼,“阿清,回来啦,呵呵,来来来,上车上车。”
陈耀清心生警惕,心说这老东西忽然跑到这里,来干什么?犹豫一下,还是上了车。车上没旁人,只有个司机,葛老辉手里夹着雪茄,映着他的金牙闪着光泽。
“这阵子忙哈,赌场没事了吧?我总说过去看看,碰巧在这儿见到你。”
陈耀清笑笑,“是啊,是挺巧。”葛老辉明知故问,“怎么你从医院出来,谁住院了?”,陈耀清看看他,一字一顿说,“霍一飞。”
“嗯?”葛老辉瘪瘪的嘴抿着,牙缝里露出笑声。“霍一飞。耀清哥,厉害呀!”转过头来森森看着陈耀清,“听说你,把他的小弟打了。原来还把他也打了,威风得紧!你那奴才拿霍一飞百般戏耍侮辱,耀清哥,你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啊,你就不怕落个姚顺的下场?”
陈耀清淡道,“如果得罪霍一飞就要死的话,葛堂主应该比我早死一万遍了。而且姚堂主什么下场了?那和进哥又有什么关系?”
葛老辉一阵意味深长的长笑,“呵呵呵,是,是,说的是。”车子转个弯,后面一辆越野悍马斜冲上来,司机骂一声操,便要抢道,葛老辉拦道,“唉,别别,让他过去。人家什么车,咱们什么车,能撞得起么?”
陈耀清脸色一变,葛老辉拉着他的手,温声说,“我呢,你别怪我多嘴,霍一飞那小孩,不是你看着那么好惹的。说个最简单的,你在老大跟前,日子比他久吧?怎么咱老大就把他捧得跟明珠珍宝似的,什么建功立业的好事,都让他去做,嗯?你别以为今天打了他,他在你跟前服软,就是你赢了。这输赢啊,还不好说。”
笑道,“说起来,你们做事,也不容易!天下脚下臣难当嘛。做好了是应该的,做不好罪加一等。就算你做的再多,也未必落好。其实啊,老哥哥跟你说句体己的话…”越发拉着他贴近,陈耀清心里怦怦乱跳,挨到他跟前。
半晌,葛老辉才轻描淡写般道,“条条大道通罗马,你又何必一根树上吊死呢?”
陈耀清嘿嘿一笑,“葛堂主是说自己吧。”葛老辉森然冷目,“难道你不是么?”陈耀清大怒说你说什么?!葛老辉一声冷笑,“耀清哥,你有没有想想,霍一飞被你当众那么侮辱,他为什么不揭穿你,忍着你让你打?你以为他是顾全大局啊?!我告诉你,他是聪明人,他知道现在揭不动!”
陈耀清激怒之下,耳听葛老辉这番话里有话,即刻又冷静下来,心里迅速翻思,自己暗下的活动,怎么会被他知晓?难道竟是对方把他给卖了?葛老辉却揽过他笑道,“哎,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看,说说肚子就饿了,咱小四开的饺子馆就在跟前儿吧?你跟我去尝尝!香着呢!”
那司机回头笑道,“老大,您爱吃饺子,我跟您说,这跟前儿的正德阳饺子,馅儿大味鲜,比小四做的还好吃呢!”
葛老辉笑骂,“哪有的事!人家有料咱也有料,人家请名厨咱也请名厨,样样不比人家少,怎么就不如别人了,我就不信!”
Denny这回可吃了大苦头,陈耀清那一顿藤条打的他皮开肉绽。打小由奶奶带着,虽算不上富裕但也是娇生惯养长大,一个巴掌没有挨过,更别说这等皮肉之苦,从小到大也只有他欺负人家的份儿。起先挨打的时候,直恨得咬牙切齿,还没觉得那样痛;敷过药歇息过来,只觉得连臀带腿一块块肉好像生生割裂了一般,火烧火燎钻心的疼,拿镜子照着一看,只见整个臀腿都变成紫色,打破的伤口小嘴儿似的咧着,两边肉因为充血高高肿胀,看起来“沟壑纵横”,惨不堪睹。
Denny拿镜子狠狠在地上摔个稀碎,想到陈耀清的狗腿子怎么七手八脚把自己踩按到地上,还要扯开腰带扒掉裤子,□裸的给他们看,更轮着番拿藤条恶毒抽打,不由又是疼痛,又是羞愤。
蚊子劝他说,“你就别委屈了,你就挨这么几下,能算得了什么,一飞哥不比你惨?”
Denny追问“一飞哥怎么样?”他记得后来是霍一飞进来,把他抱出去的。Denny知道这种事不会轻易了结,一飞哥救了他,恐怕自己难以轻易脱身。但问起来,蚊子总不肯说,这下自觉失言,终于再也耐不住Denny追问,索性空斗倒豆子,一五一十抖个干净。连陈耀清怎么让手下百般羞辱霍一飞,怎么用梨木棍子下死手,打的怎么厉害,全说个遍。
Denny脸色铁青,愕然不语,蚊子说,“这回我一点不夸张,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果然亲眼看了才知道。Denny支撑着下地的时候,霍一飞还在趴着床上,臀上腿上涂着厚厚的伤药,藤条和木杖打人的威力果然是不一样的。Denny走过去,在床前默默跪下,叫一声“一飞哥”,眼眶就有些微红了。
霍一飞笑道,“怎么了?”Denny颤声低泣,“一飞哥,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办不好事。那天去拿帐,他们不给,我只得说是你让拿的,没想到,陈…哥能把那些人都找去跟我对质,我…我…”
霍一飞道,“你说的没错,是我让你拿的,不用别人对质,这也赖不掉。”Denny愤愤难平,“一飞哥,我连累了你,害你让那陈耀清欺负!他们算什么东西!打我就算了,连你也打!”对自己和霍一飞被陈耀清打这件事,他心里愧疚,也委屈,更看不得的是霍一飞受了更大的委屈,此事对他莫于奇耻大辱。
霍一飞轻轻一笑,“怎么?这点委屈就受不住了,那勾践还卧薪尝胆,才越甲吞吴呢,我都没叫委屈,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比我挨的更狠了?”“起来起来吧!人在外面混,你想一点亏儿也不吃,那是没可能的,这回一飞哥让你受苦了,回头补偿给你。但是记着,以后在清哥他们面前,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不能有一点怨言!人家没有错,是咱们错,明不明白?”
Denny点头说明白,扶着床站起来,坐是不敢坐了,屁股一挨着东西就刺辣辣的疼。霍一飞笑问他,“怎么?还是什么事想说,吞吞吐吐的。”
Denny心思给人看透,咧咧嘴有点不好意思,想想还是说,“一飞哥,其实,有件事我还是没看懂。我知道你的性子,为了大局委曲求全你会做,替我们这些兄弟出头你会做,但这么忍气吞声的由人欺负,绝对不会。上次酒吧的事以后,我看陈…清哥他对你好像很有点什么顾忌似的,虽然我不知道什么事,但是他那一阵对我们格外热情,以前他不会那样。可是怎么这一次又…这么狂起来了?!”
这话说出几秒,霍一飞才慢慢侧过头来,深深看着他。Denny低头,“一飞哥,我说错话了。”霍一飞道,“没有。Denny,你怕不怕挨打?”
Denny疑惑,“一飞哥?”霍一飞说,“如果不怕挨打,一飞哥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你去做。”拉过他,在耳边耳语一番,Denny愈听愈面绽笑容,不由得眉开眼笑,霍一飞道,“先别这么得意,这事可不比前面,就算出了漏子,也不过挨顿板子了事。这回要是出了差,你小命不保,到时候我也自身难保,也救不了你。”
Denny也正色道,“帮一飞哥做事,挨顿板子也罢,什么风险也罢,我都不怕,我都愿意!何况,我出来混,也是想建功立业,一飞哥,总之我跟定你!”
咧咧嘴,又换回平时小痞子似的坏笑样,嘴角一个迷人的小漩涡。
霍一飞在医院躺了近两个星期,又搬回家继续休养,借故这一次的伤,推说起不来床,把大小事情都交给陈耀清去做,自己不声不响的缩躲起来。陈耀清也乐得他清闲,左右这时候赌场的事故也已经处理差不多,剩下的,都是些场面上的过场。
损失非常惨重,这不仅对赌场,对周进这边经济都是个巨大打击。场子重建一时半会儿怕是无能为力,也只能把这个曾经金碧辉煌的酒店大门一锁,“停业整顿”罢。对于所谓内奸,查来查去,也都只是查个空穴来风,无凭对证,毕竟风头还未过,帮会也不敢太过大肆动作。
相关事情陈耀清都在电话里详详细细跟周进做了交代,只是对于霍一飞,既然替他撒谎,说当时他取帐,是经过了自己,凡盛和小奇四个人签名才动,而且陈耀清还着实花了一番功夫,把这个签名和程序给补上,自然也就不提代行家法,打他的事了。陈耀清知道,凭他对霍一飞的了解,只要自己不说,霍一飞也不会把这些糟乱事拎扯到周进面前,这种时候再途惹他心烦。
至于那天在场的人,其实全部都是陈耀清下属,自然是听他的安排。这么说来,打人一场就算是白打了,轻轻松松几下,一件大事如此轻易就瞒天过海。当然就算周进回来以后真的翻起来,他也不怕,因为是为了帮霍一飞掩饰过失才隐瞒不报,有理,有情。
陈耀清有点无力顾及霍一飞,眼下他有个更头疼的事。那天葛老辉抓他去吃饺子,提起一件事情,让陈耀清十分坐卧难安。
葛老辉说,“公司年年从国外往N区,T市走私汽车。今年国家开大会,这世界各国各地方,到处的人都来,用车的就更多。这个差事多年来是老大揽着,但是现在他没在家,你替他主事,这么说吧,我想干这个活,你觉得如何?”
陈耀清当时心里一颤,怎么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葛老辉笑着说,“老弟,你别多心,我不会害你,你也知道这事我害不了你。差事总要有人去做,是不是?不瞒你说,我这一阵子来缺钱缺的紧,前两天打死了那个交警,前后活动又花了很大一笔钱;我又在投标两个工程,都需要钱来周转,要不我也不能来找你要事干。”
陈耀清心里明白,葛老辉这是挟着他的把柄来向他要挟。他私下里打听到自己那么多事,又隐瞒着不张扬,在车里说的那些话,是想方设法在拉拢甚至威胁自己这个周进手下大弟子,挖到他自己的脚下。
陈耀清不喜欢葛老辉,虽然他们都有共同的对头,但是陈耀清觉得,霍一飞再讨厌,毕竟也是他从小看大的,不至于到那个地步。而且如果不是整天看着霍一飞的话,陈耀清其实也还是过的很好的,周进对他也很好,很重用,他在帮会公司里也是有权位有实惠。即使是现在这个情况,陈耀清也没有动过背叛周进,另投他主的心思,因此葛老辉拿着他的把柄,用那些事来威胁他,让他十分的恐惧。
不过葛老辉第一次开出的条件,倒不是十分难以接受,陈耀清回到家躺在床上反复的想,公司的买卖,说白了周进也是仗着大权私霸着,并不能摆上台面,让公司人去做原本没有错。
自己只是给他事做,至于做成什么样是他的事。其实,自己被葛老辉捏住把柄,就算不答应他也逃脱不了,答应了他,反而可以把他拖下水,从此大家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不能轻易放开谁。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更吸引陈耀清的是葛老辉给他的条件,两份二亿多的标书,是他亲眼看了。其中一份上大笔一挥,写的是自己的名字。
与其说葛老辉威胁了他,不如说引诱了他。陈耀清知道,自己得罪霍一飞不轻,就算周进现在不追究,日后这摊子早晚要到霍一飞手里,到时候他能不秋后算账吗?自己是该为自己绸缪点退路了。
他在这件事是十分的犹豫。
一连几天,阴雨连绵。小宁每天除了学校里上课,晚上还要去IELTS补习班补习两个小时,霍一飞每天晚上便开车去接他。一年到头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再加上小宁快要走了,尽管伤还未大好,霍一飞也尽量陪他。到傍晚,提前把晚饭做好,晚上回去再顺路捎点爱吃爱喝的,兄弟俩丰丰盛盛吃一顿晚饭。
这天小宁走前说晚上想吃鱼翅火锅,霍一飞早早去了超市,拎回两大兜鱼翅和各种海产海鲜,看看自己也犯起馋,却找不到上次进哥往鲍鱼里放的那个配料。正侍料的时候,听着“咣咣”敲门。霍一飞心里嘀咕,怎么今天没补习就回来了,一边拉开门来,不由得怔了。
门外站的是阿秋。
阿秋还是穿着那件黑色帽衫,帽子包住头,衬得脸庞更加白皙。亚热带国家生活的人,难得有像他这么白皙的皮肤。自从上次摔了头以后,阿秋总是戴着帽子,或者穿帽衫,不知道是掩饰伤疤,还是因为头上受伤,避免多见风。
阿秋一见霍一飞,伸着敲门的手嘎然停住,懦懦了嘴唇好一阵才说,“我可以进来吗?”
半晌,霍一飞没答。阿秋知道自己这个不速之客是不被欢迎的,急急的抬起头,褐色眼睛带着诚惶和不易捉摸的无奈,僵了一会儿,霍一飞侧一侧身,还是让他进来。
“坐吧,随便坐。正好我在弄饭,晚上一起吃点吧。”
阿秋坐下又站起来,问小宁没在吗?霍一飞说他上学去了。阿秋“哦”了一声,勉强笑,“你弄饭吗?我帮你弄吧。”霍一飞很自然的一笑,“不用啦!等着吃就行了。”
“一飞哥。”阿秋在背后叫住他。“你,你不问我来是干什么吗?”不禁声音颤抖,霍一飞反而全然无事一般平淡,只平和的慢慢坐下,问他,“那你有什么事吗?”
心里知道他一定是有事的,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怕阿秋在灵堂那件事后,没有什么脸面再回头来找自己。这转眼几个月过去了,除了上次在酒吧撞上,还起了争执,以外他既没找过自己,也没给小宁打过一个电话。却不想阿秋说,“其实,其实,前两天,我在医院看到你了。”
“前几天我去复诊,在医院看到你了,你没看见我。我知道,你受伤了,还…要不要紧?”
霍一飞淡淡说,“没事了。”阿秋抬头看着他,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里神色难言的复杂。好久才说,“你要,要小心点身体,别总弄伤了自己。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想,是想跟你说对不起。这一阵子来的事,我知道我错…上回在酒吧,我说那些话…其实我不是…那个心…”
霍一飞平静的说,“那天在酒吧,两边起了点摩擦,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们俩吃点亏,可是也把我兄弟划了几刀,也差不多吧,那事就不必提了。”
阿秋略带着绝望抬起眼,“一飞,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那么帮我,可是我恩将仇报,我害你。在灵堂,我说我爸爸是你们杀的,我还把你弟弟带去害得他差点出事,这些事想起来,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本来我已经想着,这辈子这也不能见你了,可是那天在酒吧,在酒吧…在酒吧…我真的忘不了以前的事,我也忘不了你…”
言道此处,已经泣不成声,扶着霍一飞腿跪在跟前,苦苦的哀求,“一飞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我真的不想和你行同陌人…我不是有心要撒谎的,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没有别的选择。你生我气…你打我…打我好不好…”
说着,竟然真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条长鞭,这是ou在家里时教训他的那条马鞭,阿秋来的时候,是揣着它在身上。
原来他今天是来“负荆请罪”。不知从小在缅甸长大的阿秋,是不是回国这数月,学会了这句成语典故。霍一飞看着他伏在脚下,漂亮的大眼睛泪水迷离,凄凄眸眸,“我做错了,你打我…你打我…!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真心待我好,我真的不想跟你一刀两断,就这么再也不认识了…再也不认识了…”阿秋十指苍白的手指,捧着黝黑马鞭,不由得颤瑟,这情景依稀仿佛又回到一年前,缅甸ou的家里,自己看到的那个孱弱的小孩,在父亲权威下瑟瑟发抖的微弱模样。霍一飞没接那马鞭,也没有推开阿秋。“我记得我曾跟你说过,‘你现在觉得你爸打你罚,可等到有一天他不在的时候,你才会记起他的好来。’有些时候,你想挨一顿马鞭,都未必挨得到。”
阿秋哭道,“我已经没爸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今天活一天,都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霍一飞一把推翻他在地上,冷冷道,“半年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是一心想飞出牢笼,做自由的鸟儿吗?怎么不飞了?!”
阿秋伏在地上呜咽不止,只是说,“求求你…求求你…”霍一飞慢慢俯下身,拾起地上的马鞭,这沉甸甸的东西落在手里仿佛就带着一股血腥气味,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成,黝黑的发亮。一米来长的鞭梢,霍一飞两手徐徐捋开来,“既然今天你心甘情愿带着这鞭子来挨打,那我就成全你。秋少爷,你不把裤子脱了么?”
阿秋略带些愕然转回头,没等开口,只觉腰上一紧,跟着“叱拉”一声,臀上顿时觉凉,霍一飞竟是伸手把他的外裤扯了下来,下意识想要挣扎,但今天这顿打,是他自己讨来的,怎么能够去反抗?不由满脸通红,两手紧紧抓了衣衫的下摆。
但听着“嗖”的一声,霍一飞抬手便打,根本没有丝毫犹豫,臀上一连挨了四﹑五鞭子,肉瓣儿如同割开般疼,阿秋才暮然反应过来。
也许他心里料错了,以为霍一飞不会接那鞭子,他不会这么轻易原谅自己。阿秋带着鞭子来负荆请罪,也只是在心中忐忐的期望,一飞愿意打他一顿,就了却过去恩恩怨怨。没想到他拾起鞭子便动手,可是阿秋不能知道,霍一飞是因为愿意原谅他而打他,还是实在太恨他,恨他忘恩负义,出卖自己,差点害死小宁,一切一切,霍一飞早恨不得亲手把他打死在这里。
鞭子夹着风声“嗖嗖”抽落,每落在肉上都宛如刀子割了一下,剜心般疼。自从父亲死后,阿秋已经许久没吃过这鞭子的苦头了,数下之后便以满头是汗。霍一飞出手这样狠,也是他没想到的,以往以为父亲打的就是最狠辣残酷,今天才知道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也许这鞭子的威力本就是这么厉害,只不过自己还不知道。疼痛交加之下,心里愈发混乱不堪,想要咬着牙忍住痛楚,又怎么能忍得住,钻心的疼痛直往喉头上冲,顶得他几乎要扯直喉咙几声干嚎。
霍一飞提着鞭子只照那截□的肉体狠抽,一鞭也不落空,鞭落如割如烙,阿秋痛苦的抓着地毯,极力熬受了二十来下,再也挨熬不住,两只手胡乱的伸到在身后乱舞乱摆,霍一飞一把抓着他的手,“啪”一声扭回身下。
“好好趴着!别动!”阿秋浑身颤抖,微微仰头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呜咽的,瑟缩着一点点摆正身子。没等趴稳当,鞭子又抽下来,只觉比刚才更疼,钻心剜肺,这一次再也受不了了,叫出的声音都变了调,“不要…不要…原谅我…你原谅我…求求…不要…!”
身体不能遏止的本能的挣扎,翻滚到霍一飞脚下,一双湿淋淋的手下意识抓紧着霍一飞裤脚,“不要…不要…原谅我…”满头尽是冷汗,头发弯弯曲曲黏在一起,身后从臀至腿,乌黑紫肿,已经打的皮破肉绽,血顺着伤口一滴滴滴洒在地毯上。
霍一飞才停下手来,抬起脚踢开他,目光之下,冷冷如冰,“你不是带着鞭子来讨打么,怎么,这就受不住了?就这么点诚意,就要我原谅你?”
阿秋伏在地上只是喘息不止,伤痛牵起了旧疾,一声声干裂的咳嗽。好久好久,他两只手颤抖的撑地,麻木的双腿极费劲的蜷起来,摇摇晃晃,在地毯上跪起。上身伏地,臀腿紧绷着,紫青斑驳的伤口身后看去一览无余。阿秋颤声说,“…对不起…我说道歉..对不起…请你…你打我吧…”
其时已经是在极力支撑,马鞭如此之重,只怕是挨父亲ou的打也没这么厉害过,但听着鞭声呼啸,直冲自己抽过来,阿秋忍不住抬头去瞅,还未看清,背上一阵凛痛,马鞭如毒蛇一样狠狠咬进皮肉里面,阿秋只惨叫一声就扑到在地上,鞭子已经不只捡着屁股大腿,劈头盖脸乱抽乱打,疼的他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像张纸片一样满地翻滚。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记得每次滚开后,又被霍一飞抓着衣领拎回来,逼迫对着他,扬起的鞭子就狠抽下来。
不知道打了多久,仿佛又一次被他抓起来,等了好久没有鞭子落下,不知是不是打够了,阿秋软软塌倒,气若游丝般的,“一飞,你原谅我…是不是…?”
良久听不到答复,阿秋挣扎着仰头,急道,“一飞你肯原谅我了…是不….是…是不是…”依稀听着他不带什么感□彩的回答,“我没有怨恨过你,也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阿秋嘶力的挣扎道,“对…对不起!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你…你帮我…帮我很多…很多…”
霍一飞说,我帮你的时候,只是不忍心看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受苦;帮你,没有指望过你给我任何回报。所以我也不恨你,只是很心寒,因为当时帮的那个小孩,已经不是原来的样了。虽说是人从境走,但我还是很痛心,原先天真纯净的孩子被现实污染沦落。
阿秋听着这话,嘴角一阵抽搐,各种心思乱作一团,浑身更加的痛不可当,脑中嗡嗡直响,昏昏沉沉下,只听得似远似近的声音问:
“是谁杀了你爸爸?谁下的手?”
眼前仿佛又摇晃出父亲庄重严肃的脸,深深的眼窝永远带着决绝和凶狠,那是一个高大强壮的身躯,自己无比畏惧,但也无意识的深深依赖着。
这感觉直到父亲死后才明白。自己曾经那么深深恨的,怕的,做梦都恨不得远远离开他的人,为什么眼看着他在自己身边死了,会至今都难以接受;为什么每晚梦到,挨打后发烧病了,他在身边端茶拿药,掖被添衣;为什么总想起小时候那次,他带他到山坡去放风筝,也是第一次因为风筝断了飞走了哭闹不止,挨了他的巴掌,但是那天晚上回来他不是又专门拿纸给儿子糊了一个么,还画的五彩斑斓十分漂亮,自己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画画。
原来真的像霍一飞说的,“现在你觉得他打你罚你,折磨的你难过,可要是有天他不再管你了,剩下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你才会记起他待你的好”。还没有从丧父的创痛中醒来,又被他手下一群野狼们逼迫的朝不保夕,命如弦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举目望去,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人真正可以依靠,父亲在的时候打他罚他,可是不会要他的命;现在呢,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日日夜夜盯着自己的脖子。
阿秋不由失声哭,但觉身下一痛,狠狠的撞在地面上,似乎听见熟悉的厉斥,“哭什么哭?!”鞭子就又卷起来抽落下来,阿秋痛楚的惊叫,“不要!…不要…爸…!不要”
父亲永远不能容忍他的软弱和眼泪,什么委屈,苦难,挣扎,只会用鞭子打下去。他为什么要变得那么严厉呢?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做什么都不如他的意,他要自己历练,继承家业,自己偏偏不爱。他便打,没脸的打,残暴的打,自己怕他,不敢抬头睁眼看他的眼睛,更不要说亲近,连生平最后一次反抗――离家出走,却是直接害了他客死他乡。如今再想要回头,再没有机会了。
喘过一口气来,双手紧紧攥着面前的袖管,想要说,但说不出,脑中一片茫然。很久才断续的呜咽,“爸不要打我……小诚为什么要这么做…?爸对他很好的…为什么要害他…?…他要什么我全给他就是了…我没想过要和他争…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良久。霍一飞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是小诚?”但阿秋已经抽搐着昏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趴在霍一飞床上,灯影晃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微微动一下,身上顿时如同裂开了一般,火烧火燎的疼,阿秋“啊呀”了一声,肩膀给一只手按住。后身略有几滴点滴的清凉,似乎药水点在身上。霍一飞道,“别乱动了。扯坏了伤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阿秋才想起什么,略略一偏头,只见自己果然赤身裸体,衣服尽打破了,此时一丝也不挂,顿时满面羞红,埋头掩埋在臂弯中。霍一飞拿清水清了伤口,点点药水,略作了包扎,说,“先忍一会儿罢,我叫人送你去医院。”拿纱布包裹的伤处,好几处都隐隐渗出血来,打的确实太厉害了,不然也不会一直打得他神志不清昏迷过去。阿秋看着霍一飞收拾东西,拿来一套自己衣服,连并那根马鞭,一齐放在床头,不由得更加羞愧难当,也不知怎么开口。
霍一飞放下东西在床头坐下,看了他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是小诚杀的你爸?”
阿秋大吃一惊,惊愕的抬起头来看他,霍一飞平静但坚决的目光对视了自己,这话从他口中说出,赖是赖不掉。可是那会儿痛得浑浑噩噩,自己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得。
阿秋诚惶的转过脸,喘几口气,顿时又不止的咳嗽起来。霍一飞也不管他,面前一尺的地方一言不发看着,阿秋咳了很久,渐渐平静下去,屋里一时安静的没有声息。
“是扈宇说的。”阿秋轻轻的说。
仿佛清夜冷雨中的一声无奈叹息。“爸突然走了,原来他手下的人,全都想抢那个位置,抢不到的,也想要捞一些实际的好处;小诚,一直帮我应付他们,我以为他对我很好。可是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他跟他的人说,上一次幸亏没把我摔死,要不现在没了我这张牌在手,好些事情还难办的多…”
“原来是他…要我死,是他把我弄成这样,我真没想到,小诚以前对我那么好,每次爸打我,都是他替我揽着挡着,我一直好感激他,我做梦也没有想到…”
“我每天待在他跟前,我好怕~~我知道他有意拖延着不让我爸入葬,是为了把这些人都拖在H市,不能□去跟他争夺。虽然他现在留着我,可是等他一切做妥了,他还会留我吗?我不答应扈宇,又能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扈宇也不真想帮我的,他本来想跟小诚一起,想要他手上的货,可是不知道怎么又谈崩了,才找上我。”
阿秋似是喃喃自语,两行眼泪划过脸颊,无声的流进枕头里,“我不答应他,又能怎么样?我再也没有别的依靠。我想要找你,可是我知道你一定不愿再见我。”冷冷清风把窗帘吹的呼呼作响,这房子还是他曾经住过半个多月的,如今早就物是人非,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
隔了许久霍一飞忽然淡淡的开口,“人家说虎父无犬子,这话说的真是不错。秋少爷,你很聪明啊,用这种方式来利用我。你把所有事都推到小诚身上,又把小诚推到扈宇身上,知道我跟扈宇过不去,你想借我的刀除了他们两个?”
一句话,两个人心中刚升的一丝温情,霎时无限冰冷。
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一次有目的,有预谋的表演?昏迷,梦呓,痛苦和无助都是顺水推舟的装模作样吗?阿秋无声的转过头,褐色的眼瞳里泪痕已经干涸,显得格外的空洞无神。他慢慢的挣扎着从床上爬起,裹着那张薄薄床单,扶着墙摇摇欲坠。声音沙哑,“我来给你道歉,是真心的。”
霍一飞道,“这我信。”阿秋说,“我觉得对不起你,想给你赔罪,是真心的;想让你帮我,也是真心的,不过如果你没提起来,我没有往这儿想。”抬眼望他,“你打我,就是为了从我嘴里问话?”
这个问题,霍一飞久久难语,阿秋顾自摇头,“我知道不是,你还,还不是那么恨我的,是不是?”
所谓“和记”,当然不是市中心盖一栋办公楼,挂上黑社会的招牌,明目张胆的杀人放火。黑社会再猖狂,也不能跟政府叫板。和记是江湖上诨称的叫法,它实在的名字应该是胜和—天际,台面上,这是很大,很厉害,国家上下都叫得出的企业集团。那些办公室里来来去去的男孩,女孩子,尽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各个光鲜亮丽,明艳动人。
至于背后的作为,就少为人知了。实际上和所有黑道帮会一样,除了黄、赌、毒,一切有利益,来钱快,高利润的所有生意,和记无不涉及。走私也是其中一目,手机电脑利润微薄,他们不会做的,军火是极度暴利,但是风险过高,做的最多还是汽车,各种国外偷的,盗的,车场里私出来的各色名车,每一批车下来,利润数亿。
这是公司的生意,但是正如葛老辉所说,因为绝对暴利,周进作为老大大权在握,总是独力揽着,要么自己做,要么给亲信人做,武楠、应七等等,利益、人情都尽收手底。偶尔他周进也会把它下放给如葛老辉,以示自己不分亲疏,一视同仁,那时候葛老辉毕竟和他还没闹得那么厉害。葛老辉自己也做,对这个行当也很熟悉。
T市,以街头小吃著称。夏日炎炎,到了夜晚整条街都是大排档,从街头热到街尾,麻辣串、烤羊肉串的、冰酸梅汤、各色糕点,冷的热的都混在一处,大人牵孩子,情侣手拉手,从小的头饰发卡到大的衣服裤子满地摆的都是,市民喜欢这样的热闹,短暂的喧嚣可以让人忘记白日里的烦恼。
一张破桌面摆了几溜长凳,虽然破旧,倒也干净。四五个男人围了一桌,每人叫一碗冷面,吃了几口,旁人都放下,只有中间那个吃的欢,左手端碗右手拨筷子,咕哩吐噜一碗掀到底,掏出纸巾来抹抹嘴,笑道,“这家面条做的真好吃!不愧是老字号。”
旁边的人叫,“老板,他妈的,夸你的面好吃呢!”老板连忙抹抹手连声道谢,远远看着中间那男人,嘴边一颗闪亮的金牙。
他手下暗自嘀咕,怎么老大什么山珍海味不爱吃,偏偏喜欢吃这破东西。瞧他一起身,连忙都放下碗筷,扔下钱匆匆走了。一辆宝马商务靠停在道边,几个人一闪身掩在暗色中,迅速的了上车。
Denny连忙压低手里柳橙汁,“一飞哥?”霍一飞扔下烟蒂在脚下捻灭,扯出一张一百块,压在桌角,和Denny一前一后迅速跟在后面。
开出闹市区,转上人渐少的地方,车行驶在路上“嗡嗡”无声。小心谨慎防备了一路,到现在葛老辉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在酒店吃过饭,路过这片大排档,他还非要坐下来吃一碗面条不可。此刻有些微累,双目轻阖,嘴角挂着一丝异常得意的微笑。毒品的事算计霍一飞虽然没成,但是赌场一闹,把他折腾的够呛。那事中自己收获了一笔,也大大削了周进实力,如果这次做再成,除了和陈耀清做下的扣儿少说有七、八千万,他暗自加的这笔货,就有二亿之多。这是巨款,如今周进在亏,自己在赚,这就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
要不然葛老辉不会这么热心。前阵子闹成那样,照理周进至少要回来看一眼,但是他都没有回来,葛老辉知道阿彤的病恐怕是很不好,不然没有什么再能这么绊住他。这似乎是个天赐良机,仿佛看到那已经望了很久的曙光。两人面和心不合,已经很久了,这些年愈发斗的厉害。自己搭上fsk,占了上风,但很快周进又帮ou弄掉了这条线;后来周进和ou弄掰,周进损失,到现在孰上孰下,还当真难说,但周进的性格,岂能久容他人在他的位置旁虎视眈眈?自己也不能甘愿久居人下,如果想要有所图谋,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
利用这一次买卖,第一吞贪公司巨款,第二,葛老辉还有更阴毒的心思,他要借此闹出事端,彻底把公司拖垮,那时再去谋周进的性命,便有九成胜算。葛老辉一生谨慎,没有十全的把握他是不干的。
幽幽黑夜,这车装着一个腹暗的,歹毒的阴谋,悄无声息的行驶在城市中间。拐过一个街角,前面现出两扇大门,车略停了停,只见大门打开,幽灵般的闪进,后面只看着两盏红色尾灯,在黑暗中闪着蛇信般的幽光。
待葛老辉完全进去了,霍一飞方才跟上来,周围仔细看一圈,Denny说,“一飞哥,这好像是废铁场,他们到这儿做什么?”
霍一飞笑笑,“卖车。”
Denny不解道,“卖车?你是说,葛老辉他是要…?一飞哥,亏得你想到让我去打探,一路跟他到这里,要不咱们都蒙在鼓里,不知道他背后搞这勾当!那现在咱们应该怎么办?要不要跟他进去?”
霍一飞淡淡摇头,“回去吧。”Denny发愣,“啊,回去?”这下可真不明白了,为什么要回去,难道跟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抓葛老辉的证据吗?没等他问,霍一飞电话“嗡嗡”的震动。
“你在哪呢?”一听就是廖宏斌的声音,霍一飞报出地点,那边说,“我在你家。”
霍一飞笑道,“你又被打出家门了吧?”这小子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吊儿郎当的,惹得他老爸发火,给暴打出家是常事,每次都是到霍一飞这里避难。
不知道那边说些什么,就听霍一飞笑着说,“得了得了,客厅靠墙的柜子二层有药,让小宁帮你先擦点。我现在就回去,凌晨到吧。”撂下电话,跟Denny摆摆手,“走吧。让兄弟们还继续看着他,一举一动都看住了,但是不要动,所有的事,像这样给我报上来。”
Denny云里雾里,也搞不清霍一飞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回到家确是凌晨,廖宏斌早睡着了,霍一飞拉开自己门,就见他抱着毛巾被,一个“大”字趴在床上,~zZ的呼噜声比谁打的都响,就这样,还在电话里呲哇乱叫死活要去医院,怎么也没看出点疼的样子。
霍一飞上去朝着屁股“啪”一声拍下,廖宏斌睡眼惺忪的惊叫一声,两手抱住屁股如临大敌,待看清是霍一飞,气得火冒三丈,跳起脚来要跟他拼命。“你妈!我刚睡着,疼我半宿睡不着觉,你还来折腾我!”
霍一飞笑说,我看你睡的挺香呀。我回来了,好歹起来欢迎欢迎我。也懒得脱衣服,就势歪倒床上,廖宏斌问,“怎么大半夜的往T市跑?是不是专程为了给我买葡蓉蛋挞去了?”T市最出名是葡蓉蛋挞,霍一飞笑道,“嗯,是,真拎回来两打,放客厅了,自己去拿吧。”
廖宏斌真的爬起来,想要下床又止住,“鬼。你有那么好心才怪!”回头看他,一身风尘带着满脸的疲倦,不由得关心,“怎么了?这么累。”霍一飞闭起眼睛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忙嘛,折腾一晚上,有点困了。”
他有他的心事,廖宏斌知道,但是不说。挨了床边半歪着,摸出一支烟点起来,“赌场还没搞定啊?不是说没事了么?你也轻点忙吧,还想赚多少钱?钱够花,就得了。你看我,我家老爷子整天拎鞭子在后面追着,他就不知道他忙忙碌碌一辈子,一个脑袋天天琢磨个财啊、利啊,没有我一天活的潇洒。还非得逼我跟他一样。”
霍一飞笑起来,“还有脸说啊,这就不是挨打的时候了,你这么有种你在家扛着,别跑啊。”廖宏斌横眉,“咋的,你挺幸灾乐祸呗?”一掌呼出,两人床上床下一顿打闹,被褥床单弄的乱七八糟。末了廖宏斌喘着粗气,捂着屁股趴弯下腰,摆手在后,“不行不行…有伤,有伤,甭闹了。”
其实霍一飞身上又何尝没有伤,那一顿恶毒棍子打的岂是这么容易好的,笑骂,“别装模作样了!”歪歪斜斜靠着床头,跟廖宏斌要过烟来,吸上两口,才觉得换过口气。但是身下骨头隐隐作痛,浑身上下也没有一处不酸疼。
“我真羡慕你。”
“嗯?”
霍一飞看着天花板,“人为什么都不知足?你看我好,我看他好,争来争去,你说他们知不知道争的什么?如果能让我选的话,我真希望这么安安静静待在家里,一天有三顿饭吃,不饿着我就高兴。争争斗斗一辈子,有什么好的结果?等到有一天死在哪里都不知道,那时候后悔也来不及。”
廖宏斌淡笑,“你有什么烦心的事吧?”
虽然这么说,但是并不追问。帮派里面的事,不方便外面透露,廖宏斌也从来不去问他多一个字,只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兄弟间最无声的安慰。
这两下拍的霍一飞很轻松,好像心里一团一团的各种事情都暂时放下。一摞被子,两兄弟各靠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相互损着,很快迷糊过去,连澡都没有洗。
廖宏斌慢慢听着他没动静,自己身上的伤却愈发疼痛起来,足足挨了四、五十下藤条,能是闹笑话的?眼看着太阳升起来,外面越来越亮堂了,愈发一点睡意也没有。趴着翻腾了半天,忽然想起来是霍一飞折腾他醒的,这小子自己倒睡熟了,真是岂有此理,摩拳擦掌,到他身后面照屁股重重一掌。
这是这件事前霍一飞最后睡的一个安宁觉,从第二天开始,一切变的愈发混乱而难以收拾。第二天其实是廖宏斌生日,他那个漂亮的大眼睛女朋友,着实花着心思把精致奢华的法国餐厅布置一片华贵。水晶酒杯满溢血色红酒,座成的金字塔状,托着上面深紫色硕大蛋糕,棕黑如丝带般挽着精美的“Joyeux
anniversaire(法文:生日快乐)”。廖宏斌一手挽着白裙拖地,公主般优雅美丽的女友,满脸春风得意,嬉笑哈哈,早把昨天被老爷子痛打屁股的惨事丢在脑后。
廖爸正是因为不同意他这门亲事,看不上比儿子更会奢侈浪费的准儿媳妇,偏儿子不听话,说他一句有三句等着,气得火冒三丈拎起藤条。可惜儿子记吃不记打,一顿藤条根本毫无成效。
因为是霍一飞为朋友主持Party,廖宏斌也常常和他道上的朋友混,因此各色人物都来捧场,道一句贺,场面闹的很大,从下午到半夜,真是热热闹闹过了一个生日。半夜12点整,餐厅彩灯一色熄灭,21根晶莹剔透的彩烛一齐跳起火光,廖宏斌憋足劲从头吹到尾,居然都吹灭了,众人顿时起哄般笑叫起来,重金属音乐一奏,整个屋里颠倾狂欢。
Denny也在,趁这喧闹的时候,使个眼色,和霍一飞两人到卫生间。Denny说,这几天一直跟着葛老辉,除了那天晚上,他前前后后共去了那地方三次。另外,昨天看到他跟T市海关的几个官员喝酒,一直到深夜才出来。
霍一飞点头,默默记在心里。又说,“这边儿都是大男人,太闷了。找几个女朋友来,好好热闹热闹。”
Denny笑道,“一飞哥平时不爱这么闹啊,今天主持斌哥party,搞的这么热闹。”
霍一飞也笑,“party么,热闹点好。”
霍一飞在这边儿玩,葛老辉和陈耀清也不寂静。葛老辉尤其不寂静,但是今天他拉着陈耀清在H市某家高档酒楼包间里吃饭,整屋只有他们两个人。
“听说前两天霍一飞跟他一个什么朋友过生日,玩一晚上,闹得半条街都没消停。不是说伤还没好么,我看这也挺精神的嘛。比以前还精神了,以前倒是很少看他这么玩。”
葛老辉把牙剔出一条青菜丝,抹在桌上。陈耀清呵呵笑,“借着由子歇着吧,上次赌场出了不少力,结果还挨罚,对我能没有情绪么。既然做多错多,还是什么都不做好。”
葛老辉笑起来,“那最好是你希望的嘛,霍一飞不在跟前,不是更加方便?怎么样,第一批货的账我都算好了,上出下进,定金都是半开,一共100辆,只在定金上就收一亿。以前都是收水价,现在走行价,至少能翻上二分之一,这多出来的钱,就是咱俩啦…老弟,你这个岁数,有这样的身价,可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边说,一边亲密的拍着陈耀清肩膀。陈耀清接着他的账簿,心里“咚咚”不停的跳,也不知是因为害怕,恐惧,无奈,喜悦,还是兴奋,百味集杂。
但不管怎么说,走到这一步是回不了头了。陈耀清小心谨慎的走每一步,处处也留着自己的后路,比如在公司对这个的账上,他就决不肯亲自签字,只是凭己之力给葛老辉尽行方便。饶是如此,依然能够一进账便是五千万。
龙马码头,工业发展急速后,沿海建的一片简陋不堪小型工厂,高高的炊筒冒着黑烟,源源不断带着异味的废水,一股一股注入大海。空气里飘着一股难言的气味,海风凛凛,在港口空洞的上空打卷,风声轰鸣。海轮靠岸,巨大的装卸机载着成行成列高摞的一只只集装箱,缓慢而沉重墩放在柔软的沙滩上。从这里运出去,便算是通过了海关,拿到市面上,这些没有关税的私货一转手便卖上大价钱。
旁边四、五个挺胸腆肚的男人中间站着瘦小的葛老辉,一双小眼睛里散着精光。陪着这几个海关胡侃乱侃,一边不时四下打量。源源送出的集装箱犹如长龙,葛老辉心跳如鼓槌敲撞,咚咚响声,掩埋着胸下异常的兴奋。
待大数目的过了,留下五只集装箱放在原地,葛老辉吩咐,手下七手八脚,很快把其中的一只打开,剥开其他填充物,簇新,早已经安装完好的黑色奔驰跑车夺目的晾在几人眼前。
葛老辉拿过钥匙,笑着递上,“杨局,试试顺不顺手?”
这车扬起一路海沙,漂亮的飞驰出人们视线。葛老辉手下们迅速把剩下四只也一一拆开,货过了,礼也上上了,这一笔买卖九成就算达了。
货过海关的时候,钱已经通过转账汇入上面来家的账号里,这也是葛老辉亲自与上面接头交算的。二亿定金由公司预付,不用他管,只要把这批车接到,再顺利卖进N区各个下家手里就ok。已经在和记定了货,交了的钱,葛老辉自然打不到主意。但是没关系,余下数目已经足够他吞贪。今天这一批150辆车里,有30辆是他的私货,葛老辉拿公司的钱为自己买了第一笔单,30辆名车没有一分钱本钱,这一笔他能够赚上近一个亿。除了上下打点,剩下的也足也令人乍舌了。
手下的兄弟给老大献媚,在酒店摆庆功酒。大家都聚在一起,推杯换盏,喝了几杯之后,葛老辉声称还有它事,提早走了。陈耀清害怕招摇,也没有待太久,其时天色还早,出了酒店他自个儿开了车四下闲逛。
这车也是葛老辉刚带回来的,宝蓝色法拉利快跑,非常漂亮。上手适感和速度都没得说,转上两圈,陈耀清不由得兴起,转上外道踩大油门,挂挡,车如扬风飞驰。
风把微长的黑发吹乱,抚了清瘦煛然脸庞,白皙的皮肤更加苍白。还是这条熟悉的道,陈耀清想起数年前他常和朋友们在这儿赛车飙道,不少漂亮的小姑娘天天跟着心目中的帅哥们,就在这道边摇旗呐喊助威,现在已经换了严实的三白两红标准路栏。
那时□是摩托车,最好也就是几辆日本车,现在开的是世界上最好的顶级跑车,然而耳边的欢笑,叫喊,都变成呼啸风声。那时候还是个小屁孩的霍一飞,整天跟在屁股后,递衣拿水,从小霍一飞就很乖巧会看眼色,会来事,陈耀清愿意带着他,把自己侍候的很舒服。
很快看着他在一帮后起之秀中崭露头角,摩托车逐渐落伍,飙车族们纷纷转玩跑车。自己还没来得及适应,15、6岁的霍一飞已经成为路边那些女孩子们追捧的新对象。但是霍一飞从来不在他面前玩车或者上道,尽管如此,陈耀清还是渐渐讨厌了赛道,很久,再也不玩这项游戏。
脚下的路就像这车下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的这么远,回头时,根本找不到出发的方向。
而华灯初上,霓彩缤纷,光怪陆离,更把眼前照的一片茫然。
二环区一带是葛老辉的地盘,陈耀清泊过车来,靠在路边,那酒吧看场的小弟都认识他,连忙上前招呼,替他泊车。陈耀清和人约了谈事,这一趟街走出几步,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停下脚回头看一看,却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没有一分钟便猛然意识到,抬起头由近及远细细看去,果然,酒吧间间或夹杂着好几家,门口看场的人都是很陌生的面孔。
Jsedyy门口换了两个黄毛,一个青茬,20岁左右,黄毛手上刺着刺青,手指间夹着香烟。远远看见他,三个人都起身招呼,陈耀清仔细的看了看,仍然没有印象。
抬手招招,黄毛跑过来,欠头道,“清哥。过来玩哈~”
陈耀清问,“你是新来的?以前的polly呢?”那黄毛笑着说,“清哥,我叫阿波,是刚来的。polly他妈让他上学去了,在五新口那,小虎和涯子都跟他去那边了。我接plloy的活,会好好干的。”
陈耀清看看阿波,阿波抿嘴一笑,一双大眼睛很清澈。
半晌,陈耀清点点头。酒吧换个看场子的原算不上什么大事,也许是过于敏感了,陈耀清心里很不安。其实他们江湖上的人,对危险有一种格外敏感的嗅觉,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都能闻到。陈耀清的敏感绝对没有错,不过他回到车上摸出电话,拨开葛老辉的号,却是一阵忙音,随后“…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关机。陈耀清皱起眉按下去,不知道葛老辉无缘无故怎么会关机。
这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一间花园别墅门前“咣咣”砸门。主人在屋里看电视,佣人披着大褂,嘴里骂着,迷迷糊糊去开门。映着月光,看这人并不认识,心下便起了疑惑,开了一条缝又欲关上,这时只见一只手闪进来,抓着她头发猛地往下按去,一块浸满药水的药布登时捂在嘴上。
佣人拼命的挣扎一会儿,很快软了下去。门推开一半,几个黑衣打扮的男子悄无声息踏入。屋里灯火通亮,外面有什么动静难以看见。屋里女主人只穿着丝绸睡衣,□丰硕性感的胸和大腿,歪在沙发看韩剧。一个笑声未停,只听门“咣当”一声,重重撞开。
女人正要骂,“你可算能死回来!”话在嘴边怔住,惊道,“你,你们是什么人?!”只来得及问这一句话,但听“啪“一声巨响,在头顶炸开,顿时噼哩叭啦的玻璃碎片往下落,女人惊叫着去躲。灯打碎了,屋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脖颈上一凉,低头只见寒光闪亮的匕首卡在脖子上。女人大叫,“不要!不要杀我!你们疯了,知不知这是葛老辉的家,抢劫抢到这里来!”那人一掌扇过去,打女人一个踉跄,低喝,“少废话!保险柜在哪?!”女人捂着脸大叫,“不知道!不知道!”脖领子给人从后面提起来,愈发的大叫,“我不知道!你们要钱自己去找!”
正僵持中,听着小拖鞋蹭地趿拉趿拉声,葛老辉五岁的小儿子,手里攥着棒棒糖,趿着拖鞋下楼来,稚声叫,“妈妈,怎么了?为什么没有灯了?”孩子乍巴了小腿儿摸黑往下挪,女人方才满脸惊恐,声音带着颤抖,“bobo~bobo…不听话!谁叫你出来的,赶快给我回去…看我不打你屁股!”
中间的男子上去把孩子抱起来,孩子用两只手,摸抱他人的脸,“咴儿咴儿”的笑。男子抱着孩子逗了逗他,转身上了楼梯。女人惨叫着要扑上去,却被后面抓紧头发,狠狠按在地上。二楼有一截平台,男子两只手,把五岁的孩子高高举起来,甩到平台外面的上空。
下面是一只开阔的玻璃大鱼缸。
女人挣红了眼睛叫,“你们要什么我给你们就是了~~!”
足有半人来高的保险柜打开,里面100多万现金,各自名贵首饰,还有成打的票据通通被翻出来,扔满地尽是。抢劫的这几个人似乎很有目标,多余的东西一样不拿,除了卷走现金之外,只在票据里翻走了银行账户和几张证件。
女人搂着孩子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孩子嘴里还含着那根棒棒糖。末了临走,一个拉了其中领头的,耳边压低声,“Denny哥,那女人和孩子怎么办?”
Denny摇头,“要的是东西。那女人是死老葛心爱的老二,一飞哥没说让杀,给他留着罢。”
陈耀清再联系上葛老辉时,做梦也没想到那电话是从警局打出来的。葛老辉也做梦都没有想到。那天他跟陈耀清等匆匆吃了一口饭,便急忙离开,是因为当天和海关的官员约了吃饭。
这个场合原本若是合作的话,应该叫上陈耀清一起,吃个饭,就算认识了这些朋友,以后做事多多方便。但是葛老辉只是借故离开,根本未提,对陈耀清,他决不肯把自己重要的圈子介绍给他认识一点,虽然收买人,又不肯交心,这就是葛老辉的为人。
那顿饭后,先把几个官员一一送走,葛老辉最后结账。这时推门进来两个着装警察。葛老辉虽然做贼,但是半辈子的老江湖,任何警察都不足以让他心虚。就算是正在N区走私,但看见警察眼皮也没稀得抬,正伸手去摸兜里的信用卡,不想两个人却是径自向他走来。
一个警察面带微笑,客气道,“葛先生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了。有点事想请你到警局协助调查,希望你能合作。”
所谓协助调查,是警方对疑似嫌疑犯采取的态度,期间可强行扣留扣留48小时。警方也能以情节严重为由,暂时禁止传唤律师,禁止保释。虽然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葛老辉到底是多年的老江湖,并不惊慌,料想是警察在没有实际证据下惯用的招数,当下心里只是迅速的寻思,N区还有哪些要紧的人没有打点到,以至于要给找他这个麻烦。
到警局给安排了一间口供房。两个年轻警察,看着便是新毕业的模样,拉开椅子摆好桌子,一本笔记簿放在桌上,一板一眼同他录起笔录。
葛老辉问,“你们带我来干什么?”
那个戴眼镜的警察略带腼腆,翻一翻文件说道,“今天下午堆填区发生一桩谋杀案,警方怀疑可能涉及到你,所以扣留你48小时,如果你想证明自己清白,请尽量配合我们的口供。”
葛老辉不由得勃然怒起,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你说什么屁话?!”今天下午葛老辉正在码头接货,那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和什么杀人案扯上关系的,条子这分明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葛老辉双手染过无数血的屠夫,也难以忍受条子这么明目张胆的陷害,心中大骂你们这些披着人皮的狗都他妈是畜生,说什么公民警察,天天吃着国库,养成肥虫一样,操他妈只有诬赖陷害良民的本事,今天胡诌到老子身上了!
那警察给他一下吓得一哆嗦,两个人从椅子上跳起来连退三步,另一个回手慌张的连按警铃,迅速负荷的警察推门冲进来。
葛老辉看他俩这從样不觉好笑,心说警察就这德行,但想情势紧迫,状况又不明,这种情况下还是少惹是非为妙,因此低头说了几个“sorry”,道了歉,那些警察恐吓几声又退出去了,这些条子对他还似乎颇为客气。
不用再作什么推想,葛老辉已经知道事情很不妙,警察挨拿不着边的什么杀人案来审问自己,扣押48小时,这根本是存心的,是存心要把他留在这里。后天第二批货就要送到,而自己至少要到后天晚上11点以后才能离开,根本没有办法□去接货。若在平常,他大可以找公司代行,可是现在这批货里有自己40辆私车,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恐怕就离死不远了。
这是谁干的,到底谁在捣鬼?照理帮会的势力再厉害,也不能从H市千里迢迢伸到N区的警局,就算是周进也很难。可是除了他还会有谁?近两年来葛老辉也不顺,糟事频频,光为了走私的货已经出了不止一次事。上次因为姚伟那个白痴被捅进局子,算是倒霉到家了。但是这一回,似乎格外有些不对。
滨海的别墅门口,车停下来,一个挽着长发,身着白纱连衣裙的美丽少妇先下了车。开门的佣人招呼,“少奶奶。”泳儿微笑点头,温和道,“不客气。这些东西麻烦你先拿上去。”便把手里的几个礼袋递给佣人。
扈宇才下车,泳儿试图去挽着他手臂,扈宇右手一抽,头也不向前走了,仿佛身边根本没有这个太太的存在。
泳儿心里一颤,当在很多佣人的面前,只能笑着遮掩过去。扈宇临到门前,堆起笑脸。照着镜子自己看满意了,方才敲敲门进去。
父亲扈中和正在沙发坐着,手里端着报纸,听得他进来并不抬头。一边扈中和的二老婆,扈宇的继母,也就是他叫二妈的,正在拿着水果刀削苹果,见到他忙放下水果迎上去,微笑说,“阿宇,你回来了。”看见扈宇身后的泳儿,伸手拉过她,亲切道,“泳儿,一起回来的!”
泳儿笑着小声叫了句,“姑姑。”扈宇的二妈是她的娘家姑姑。扈宇上前,在茶几前三步远站住,恭恭敬敬的低头道,“爸。”
扈中和这才抬头,“嗯”一声,扈宇反手拉过泳儿,笑着说,“泳儿也跟我一起回来的。她本来有点不舒服,我跟她说一定要来,爸就算不想我,也想儿媳妇。”
扈中和看见儿媳妇脸上也有几分笑意摆摆手道,“好,好,泳儿啊,一路折腾累了吧,让你姑姑带你去洗洗澡,先休息休息。厨房弄了饭了,等会儿一起吃。”
泳儿只是谦逊,说不要客气。二妈拉了她手道,“走吧,大热天的,你走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进屋先冲个凉换件衣服,再下来说话。”便拉着她两人一起上楼了。扈宇才在沙发上坐了,扈中和放下报纸,冷冷看着儿子的脸。
扈宇有些心虚,“爸,怎么了?”扈中和喝一声,“你给我跪下!”
一声吼得扈宇一愣,不觉丧气,多长时间不见一面,见面就来这一套,耍他父亲的威风。棱了眼睛目视前方,半晌既不站起来,更不跪下。
扈中和抓起茶几上报纸,卷上两卷劈脸抽过去。“我说话不好使了?!让你跪下!”
扈宇一甩头站起来,两步到茶几前“咚”的一声跪下了,低头垂手一言也不发,扈中和摸起那报纸卷又朝了他重重的扔过去,“你还不服气是不是?我问你,你这次回来是干什么了?你是带着媳妇来看我了?”
扈宇也不否认,“我回来办事。”
扈中和推开茶几站起来,到他跟前,“你办什么事?!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在H市好好的做事,通融好各方各面的社会关系,打好基础,这是你要干的事!你想搂钱,都随你,但是你搅合周进他们那些事干什么?嗯?!上次你连累得我还不够是不是?是不是!”
扈宇立眉轩起,扬头反驳道,“爸!你想打进H市,不摆平周进怎么能行?!何况我这次是在帮他,我在帮他铲除内敌,他还得感谢我呢。”
扈中和咬牙拿手直指扈宇的额头,半晌才压着声音,“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瓜!你以为那周进是什么人,什么人!他在江湖上耍手段的时候你还没出世呢!你想借刀杀人,当心人家把你当刀借了!”
扈宇冷目道,“说来说去就是不相信我。我什么都做不成么,就连弟弟都照看不好,就是个废物。”他旧事重提,扈中和心里一颤,扬起手来停了好一停,才重重的甩下去。
“啪”的一声,扈宇晃了晃。扈中和咬牙,“反了你了,给我拿家法来!拿家法来!”扈宇翻起身来就往以前放藤条的地方摸去,正碰着二妈和泳儿闻声下来,看见他把藤条拎出来,二妈跑上拦着。
“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又闹起来了?难得回来一趟的,快不要闹,阿宇去哄哄你爸爸,跟他认个错。”
扈中和刚要转头说你不要管,一回头看着泳儿身子一歪,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泳儿看到公公又要打丈夫,心里一急,高跟鞋脚下踩了个空。
扈中和只得作罢,当着儿媳的面,总要给儿子留些颜面。当下忍了火,说没事没事。末了把扈宇拉到身边,铁青了脸道,“趁着现在还没事,老老实实给我回H市去,别在这边折腾!”扈宇平静的说,“我已经找了欧阳叔叔了,事已经办了。”足有几秒钟,扈中和似乎怔住,慢慢抬起眼来,扈宇面色平静看着他,极其坦然。扈中和提起手来,一掌扇过去,抽得他直摔到身后的沙发上。
扈中和一字一顿的咬牙,“你怎么这么有主意…!”藤条早就放下了,抓起来扑上去劈头盖脸的猛抽。夏天穿的单薄,扈宇□的胳膊上登时浮起几条血檩,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二妈和泳儿都阻拦不及,泳儿脚踝又崴了,站不起来,勉强走两步,摔倒在地上,抱了扈中和的腿哭拦,“爸…爸不要打了,阿宇年轻,还不懂事,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您教他!不要打…求您…”
扈中和又追上几下,再有气,儿媳妇在前求情,小太太又在跟前,总不好意思弄得大家都没脸。泳儿一瘸一拐,伸手去搀扶丈夫,扈宇脸上一层汗,隔着衣服看不到伤,但想必这几下挨得不轻,脸都有点白了,倒也不强争,由着太太搀扶着他,慢慢挨上楼去。
厨房精心做了不少好菜,但这一顿饭谁都吃的没有胃口。扈宇没下来,泳儿草草吃了几口,端一份送上楼去。扈宇只说,放下吧,侧身卧在床上头也不抬。泳儿手里拿着伤药,在床前徘徊很久,还是轻轻的放在床头,转身出去了。
听着门关上的声音扈宇才慢慢坐起来,一动身上伤口凛凛的疼。屋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扈宇拿起床头放的伤药看看,又放下了,平着躺在床上,疼,但也不是难以承受,倒是这么躺着很舒服。远远望着窗外,这间屋自己从小住到大的,结婚后就搬出去,算起来有大半年没住了,现在躺着床上,又好像从前的时候。
扈中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两人对望一眼,扈宇只当没有看见。扈中和沉着脸问,“上药了没有?”
不吱声。扈中和看见伤药放在床头,还有餐盘端着饭和几样菜,都一动没动。训斥,“起来,把你的饭吃了。”扈宇说,我不饿。
扈中和拨拨盘里的菜肴,有点微凉了,在床边坐下,“打你两下还委屈你了不成?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多大麻烦?”
过了好一会儿,扈宇冷笑一声,“又何必那么虚伪,你自己不想打进H市么?不想进H市就不会安排我到那边做事了。不就是上次连累死了阿亮,他只不过是小崽子的表弟,你就这么紧张,比对我还紧张。我也差点让周进弄死,怎么不说问问我。”
扈中和脸沉的如铁,僵冷如冰,一时竟没有回应,扈宇道,“葛老辉那个老王八蛋,他以为我是好耍的,摆我这一道我决不甘心!还有吴诚那条吃里扒外的狗,利用我杀了他老大,就想过河拆桥,他居然把五百万的货给葛老辉!里外里我倒成全他们两个了。我要不弄死这两个狗娘养的,我扈宇两个字倒着写!”
扈中和冷笑,“是,你扈大少爷最有本事!”
他想的是什么,扈宇知道,也明白。“我现在做这件事,跟周进只能说是互相利用,他不想除掉内患么?葛老辉野心勃勃,在身边早晚要咬人,周进想除掉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我帮他这个忙,他还不得感谢我。”
扈中和一掌抡到他脖子上,“你知道个屁!自作聪明!你是跟周进在说话么,你能说上话么,你只不过是在他一个手下说话!做的这件事,周进知道不知道还不一定!对,他是想除了葛老辉,等你帮他除了葛老辉,他再反过来咬你一口,说是他干的,到时候领着和记同仇敌忾,替兄弟报仇,这才叫过河拆桥!”
扈宇不由得一怔,扈中和说,“那次和记堂主姚顺死,江湖上已经有一些闲话了,要不然周进为什么一直忍着葛老辉?葛老辉勾搭那个什么诚你以为他就一点也不知道?ou死的这么蹊跷他不起疑心?他自己还被冤枉,为什么不查清楚要个清白?张明山他们调进H市这一批,上面变动很大。上面变动大下面变动就大,站不住的社团要垮台,有实力的要上位,现在外面乱!哪个帮派要是在这节骨眼儿上自己乱起来,不用人家打,自己四分五裂就玩完!所以周进才不对葛老辉下手,葛老辉也知道周进不能轻易对他下手才这么有持无恐的折腾!你倒好,人家正愁找不到刀来杀人呢,你自己送上去了,还觉得挺聪明是吧?”
扈宇分辨道,“爸,这我料到了,不过你不用担这个心,我有准备。我手上拉着的是霍一飞,要是赖上我,那霍一飞呢,跟我合作就是里通外敌啊。你不知道周进多维护霍一飞,他不会让他来背这个黑锅的。”
扈中和冷笑,“做大事的,逃命时候连自己儿女都能往车下推,一个手下罢了,再看得起又能怎么样。”
扈宇看着他,嘴角轻歪也是冷笑,说,“就算是亲生儿子也未必疼护,就算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也有可能像自己孩子那么疼惜,看谁摊上那样的好福气罢。”
扈中和给他噎得说不出话来,手举在半空,半天也抽不下去。手拳起来,一根指头发颤的指着儿子,“扈宇你给我听着,你记恨我不要紧,泳儿是无辜的,你对她好一点!我让她嫁给你,是生生委屈着她,也是替你遮羞!以后再让我知道你跟那些男的来往,我打折你的腿!我别以为我在吓你!”
父亲忽然说到这件事上来,扈宇登时又气又羞愧,又不好意思直白申辩,一张脸直憋涨得发紫,“说…说什么呢!”扈中和问,“你把ou那儿子带在身边做什么?我不止一次听到人说他跟你在一起!”
扈宇高声大喊,“我跟他在一起做事!不然还有什么?!”扈中和手指他,“你不用不承认,今年底我要是还没看到泳儿怀孕,到时候别说我让你没脸,给你下不来台!”
扈中和转身摔门出去,扈宇看着他走,门在身后摔上,好一会儿,抓起床头的饭碗朝门口重重砸过去。
黄昏的海港夕阳西斜,余晖洒的海面一片金辉,碧波万顷,映着红桔般艳丽的颜色,摇摇曳曳直到无边无际。陈耀清独开一辆车,手下开车跟在后面,停在靠台,离沙滩大约五十来米的步路,陈耀清戴竖立起衣领,提起手提箱,推门下车来,海风迎面。
葛老辉使尽了浑身解数,到底没有能把货到的时间拖到自己脱身以后,只隔了这么几小时,他还是不得不找陈耀清来。若是在H市,凭葛老辉的势力早就大摇大摆从警局出来,什么事能扣得住他?可是这里到底是N区,虽然也认识一些官员,毕竟不能够那么好用。直到今天下午,葛老辉才通过律师打出电话来。陈耀清接到电话心里就是一沉,葛老辉无故失踪两天,果然是出了事。
他生怕葛老辉会连累了自己,葛老辉在电话里说,自己被警方扣住,到半夜才能出来,货接不了了,这事恐怕得让他去跑。
挂下电话,陈耀清暗骂,真他妈是废物,早没事晚没事,这个时候有事。自己跟葛老辉合作,这事千万隐秘,倘若露出半点非得死路一条,因此陈耀清真不想出这个头露这个面。但是没办法,总不能让他底下的小弟去办,一来事情隐秘底下人不能知道,二来自己也不放心。因此没办法,还得亲身上阵。
一艘小艇飘飘荡荡靠在岸边,小弟跑过来招呼,“清哥,船来了。”
上一批货葛老辉已经把海关卡口通通打点好,因此走的很顺。这一笔便结账,陈耀清比葛老辉更格外小心些,因为上家不会过海关,他亲自搭游艇到海上,老规矩一齐看了货过关,这边交钱,齐活,以确保万无一失。
开出半小时左右的距离,远远已经可以看着那些沉重的货轮压着海面,看似缓慢但其实速度相当快的向着海岸移动。天色已经暗了,天还是那么热,海浪滔滔,暗流中掩藏着汹涌。
与此同时,这片海域上还有另外一条船。
Denny把马达开到十足,雪白的浪花在船后延展一条直线,风把头发都吹的飞起来,Denny满怀欣赏眺望海面,“一飞哥,海上日落就是好看!小的时候我奶奶说,大海上太阳落山,海里的妖怪啊就都要出来了,看见谁家的小孩儿在水边玩,就要叼去吃掉。所以叫我千万不能在太阳下山的时候到海边玩。”
霍一飞笑笑,白衬衫浅灰太阳镜、英俊的侧面手腕上鹰状纹身映在海面上,细碎的海浪打着时而清晰时而破碎。“老人说的没错,到太阳一下山,这海上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如果说妖怪,海里面不知道有没有,但宽广的海面上每天来来往往的妖怪的确很多。又开出百十来米远,拿手拱拢遮额前,只见迎面而来的小艇,Denny回拉马达,游艇渐渐缓慢下来,终于停住。
船上下来日本人,一共三个,一溜的小个子,霍一飞摘下太阳眼镜揣进裤兜,微笑了迎上去。
握手,霍一飞自介,“宫崎组长,有礼,我叫Jessns,替葛哥来接货的。”
被叫的宫崎中年男子礼貌的点一点头,伸手相握,旁边那人笑道,“是了,是了,葛堂主已经跟我们讲过,他来不了,请一个兄弟过来帮忙。”
陈耀清焦急不安,船早就开在预定的地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迟迟不到。起先陈耀清还没大上心,手下在望着来往货轮兴奋的讨论怎么走私,他靠了座位,对着海面,心下琢磨和葛老辉这件事起始终末,和下一步打算。
想的入神,时间其实很快过去大半,陈耀清无意中发觉天都暗了,连忙提起手表一看,已经快七点半。原来定七点在这里碰面的,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到,难道是出了什么差池?他不由急起来,站起身来凭着栏杆,远远眺望,海面上一望无际,只见重吨数的货船成排成队,来往不息,除此以外,哪有其他船的影子?这时候天快黑了,连附近的渔船也要急着收网,夜里多数涨潮,有经验的渔民不敢在夜里漂海打鱼。
陈耀清匆忙掏出手提电话,可是举在面前,额头皱的更紧。葛老辉现在警局,怎么能联系上他?和上家根本没有电话,上下家之间为求安全,是不留电话联系的。就算有,那也是葛老辉有,联系不上同样没法向他要。只是之前根本没想到会有纰漏,海上靠着简单的技术定位,碰头交货付款,从来是这样的规矩,上面也一向守信,况且前天已经叫过一批货了,都毫无状况,怎么偏偏自己一出场就出事?
又等了小半个小时,连几个手下也觉得不对劲儿,“清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已经快一个小时了。”
陈耀清顾不得再多,翻出葛老辉律师的号码拨过去,竟然是关机。对方一阵忙音,根本打不通,这时连律师都找不到,更联系不上葛老辉,电话擦着耳边,慢慢放下来,陈耀清把着船沿,现在虽然弄不清是什么情况,但是明显是事儿不好,他知道这种情况明智的就应该赶快离开,留下来恐怕要多一分危险,但是这件事关系重大,倘若出了纰漏真不知后果会如何,眼下是等还是不等,怎么办,委实难决。
巨大的货轮满载了货物,缓缓靠近港口,装载机轰鸣起来,一只只卸着巨大的集装箱安放在地上。海关例行检查,但显然里面即使如此显眼的装着汽车,他们仍然看不见。霍一飞的小船泊在远处,风中几个男人们静静的站着,既没有谈话也没有交流,沉静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只远远望着货船上运下集装箱,一只只顺利送过关。
霍一飞拿出手机说几句话,那边人电话也响了,那个宫崎组长转过身,难得露出微笑。
“Jessns哥,一起吃点饭吧!我那只船上做好了中国餐,请你们一起尝尝手艺。”指着不远处的油船。
霍一飞淡淡笑说,你们远来是客,当然是我做东,不过新货到岸,琐事繁多,不如请你们住一宿,明天我请大家到处玩玩,一并吃饭。
亲身押送这一批货,足可见其重视,现在货到钱收,一切顺利,宫崎岂不高兴,眼角下鱼尾纹散开,夹在纹理里特有的日本式阴郁也随之散。宫崎笑道,“那就不必客气了,我们登陆也是个麻烦。Jessns哥,我跟你虽然是初次合作,但是见过面,我知道你是和记的红人,今天我们一起做事,就交了朋友,以后还盼我们有更多的机会。”
说着伸出手,两人握了握。日本人都非常有礼节,即使是一个走私汽车的黑社会分子也不例外。霍一飞一边伸过手来,一边怀里摸出太阳眼镜,架在鼻梁。
海风悠悠,拂着细碎头发和黑色西装的衣角,海风十分清爽,不知道它是否明白这里正在进行的是什么交易。数亿元的走私车,没有关税,明目张胆的通过海关,让走私的黑社会们赚取暴利。这些车源源不断进关,给国内汽车生产以致命的打击。有人说,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人们敢于博命,黑社会吃的就是这口饭,富贵险中求,不管是毒品也好,赌场也好,走私也好,只有有利润,有钱,一批又一批的人前仆后继。但是是谁为他们打开了赚钱的方便的大门呢?一个社会若在犯罪,只怕不能把错归结到一两个人身上。
两边人都分别握手,和每一次合作一样,今天的交货安全顺利,没有一点波澜,正是大家所求。
天根本早已经黑透了,晚上没有月,格外的黑,踌躇难定中又等了将近一小时,完全没有任何动静,连那些川往不息的货轮都好像消失不见了,望远望近,哪里有其他人的影子,黑乎乎的海面上根本就只有他们一只小船。呼呼的海风吹的小船摇摆不止,放眼望去,海天之间空旷的无边无际。
陈耀清再也克制不住,拿起手机狠狠摔在海里,手下惊叫,“清哥!”陈耀清怒道,“葛老辉到底搞什么鬼?!把我骗到这里交货,他想干什么?!”
那手下还是说,“清哥,会不会出了什么差池?葛老辉没有道理要这么做啊,按例今天也的确是该收货。”
这话还没落,另一个手下接了电话,满脸惊慌道,“清…清哥,义文说他刚刚查了才发现,葛老辉给咱们的账号根本是空的,一分钱也没有!”
“空的…?!”陈耀清大惊,登时心如沉冰,葛老辉耍了他,到此已经毫无疑问!他让自己来这里收货,可是根本就没有人出现,靠港的货轮根本不是他要等的那些,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跟海关接触,如今连账号都是空的!难道还不是一个局?!
陈耀清第一个想到,葛老辉可能是嫌走私的钱还不够,贪污公司的钱也不够,他还想要吞了货,再栽赃到自己身上。这一手太狠毒了,他利用了自己不够,还要过河拆桥,这也难怪,自己出卖进哥,再被葛老辉出卖,就算是被他陷害,进哥又怎么会信他,果然是天衣无缝,而自己居然傻等到现在,真是被人卖了都一无所知。
急火交加,几乎要跌倒。
寒嘘几句,日本人返程离去。要说起来,整个碰面也不过十几分钟的事,来和去都匆匆,神秘而不留痕迹。霍一飞没吃宫崎的饭,但是今晚他在酒店真真正正摆了酒席。
酒桌上请的,有帮助今天货物进港的海关官员;有N区的警察局长;有今天做事的兄弟,出力的所有朋友;也有扈宇,和他T市请来的欧阳叔叔;还有张明山。
霍一飞跟随周进多年,不仅是学能力本事,也跟着他积攒下广泛的人脉关系,要做今天这样的事,其实并不是没有门路办到。而加上扈宇和张明山在其中的疏通打理,就更加顺利了。当时扈宇请T市部长欧阳常帮忙,联系N区的警局,想办法把葛老辉扣在警察局里,不让他轻易跟外界联系;葛老辉在N区也有路子,长时间扣留难以办到,扈宇也不会出这样的力,但是以凶杀案这样平常的借口扣留48小时还是容易做到的。
这就够了,霍一飞知道葛老辉自己去不了,一定会让陈耀清替行。但是陈耀清不解内情,葛老辉又不会详尽详实的告诉他,所以陈耀清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已经做足手脚,跟日本人约定的港口和碰面地点,都换到千米之外,他又怎么能等得到呢?
而冒充陈耀清接货也只是陷阱半壁。在扣押葛老辉的同时,霍一飞安排了Denny装成劫匪到他小老婆的家里打劫,拿到葛老辉储存账户和他的私人证件。若是平时,劫到这些东西也没有用,因为没有密码,但是这一次张明山却肯帮忙,通过他的关系用这些东西套出密码,把交易所用的钱一扫而空。霍一飞就是拿着这些钱和证件,和日本人交易,用葛老辉自己的钱买下货以后再劫走,对葛老辉来说,这次损失是双料的,他不仅要对外赔货,还要对内赔钱。
这样的安排,真可谓是天衣无缝了。
当时霍一飞一直托伤休养,不肯露面,但是又常常高调带人出去玩闹,陈耀清和葛老辉也都知道他不是养伤,也暗中留心他的举动。但是葛老辉自信自己对霍一飞的了解,其实他之前截毒品也好,祸害赌场也好,也都是对他和对周进进行试探。霍一飞的态度让他很放心,一如既往,他宁愿自己受点委屈,也极力的维护着社团安稳。
葛老辉知道,霍一飞只听周进一个人的话,他这样的态度显然是周进叮嘱的,内忧外患,他早知道周进在这时候是主张以和为贵,但是他谨小慎微,还是要小心的试探过才下手。
也许真的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半辈子跟人勾心斗角玩心眼儿的葛老辉,想不到自己会折在一个后辈手上。
葛老辉是到午夜11点才被从警局里放出来。出了警局的门就听到小老婆家里被劫的坏消息,葛老辉怒骂,“畜生活得不耐烦了!”其实心里已经极度不安,刚要上车冷不防被人截住,陈耀清从背后冲上来抓住他脖领就是一拳。
“X你妈葛老辉!用不用玩的这么绝?你整死我难道自己就逃得掉了?!”
葛老辉脑袋直懵,他的手下和陈耀清的兄弟都七手八脚将两人拉开,葛老辉手摸着后脑勺转身冲过,一巴掌把陈耀清扇在地上。“你他妈疯了?!”这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陈耀清头上。
陈耀清骂,“你他妈才疯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这批车里夹了四十辆私货,搞社团的钱我都当没看见,你还想搞我?!你让我接货,货在哪?你给我的账户,钱呢?!”
……
葛老辉愣在当场。
大门“咣当”一声被推开,霍一飞正在周进的房间沙发上整理一大叠文件,闻声抬起头,一掌兜风抡下来,抽得他半个身子歪了歪,眼前一片晕眩。霍一飞一手撑着沙发,勉强直靠了沙发背,但见葛老辉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恼羞成怒已极,双眼通红,宛如一匹发怒的豺狼。
葛老辉已经气急败坏,几近失去理智,虽然早就想过这么毒打这个可恶的小崽子,今天总算如愿以偿,但是根本没有打人的快感,只有怒不可遏。霍一飞被他抓在手里,一连掌抡,斜一斜身吐出几口血,漓漓答答滴在地上。
足足十七八下,俊气的脸颊早就青紫高肿,葛老辉是疯了般的厮打,霍一飞也没半点反抗,由着他打得吐血,葛老辉才忽地松手。失去重心,霍一飞歪歪斜斜后退两步,靠在墙壁。
血都黏着了头发,贴在额头,葛老辉尚不解恨,扑上来抓着他的衣领,自己胸口犹在一起一伏。“小王八蛋,你阴我?!”
霍一飞只是侧过头,提起手来嘴角抹一把,只见指间猩红的血淋淋漓漓。喘了口气,虚弱的说,“葛堂主,你说什么?我有什么地方礼数不周到,请葛堂主教训就是…”话没说完,葛老辉一掌打断。“我还真没看出来,你还真够毒!难怪姚顺也要折在你手里!你对付姚顺也是用这一招哈,装可怜让周进替你出头!霍一飞,你算什么东西!周进养的一条狗而已,你那么忠心不知道能得什么好报哈?!”
葛老辉手指狠狠戳在霍一飞脸,压低声音吼骂,一张消瘦的脸皮蜡黄发白,骂人的同时嘴唇也直哆嗦,与其说愤怒,不如说更多的是恐惧。霍一飞吞了他的货,断是不肯交出来,这么大的一笔亏空自己如何补得上?如果追查起来,势必要查到这背后的勾当,贪污公司款目中饱私囊,这叫做金手指,这还了得?!查出来是要剁手指头的,他葛老辉在江湖上,如何还有立足之地?
如今的事竟然就只有忍气吞声,自认了倒霉。虽然眼前的霍一飞丝毫不反抗,由着他打,但葛老辉打他,丢脸的却是自己。自己没有办法,没有能力,被这个小子逼的走投无路了狗急跳墙般的咬人。霍一飞虽然被打,可他根本是占足上风,自己在这挥舞拳头只像个跳梁的小丑,反来增添他的光彩。
葛老辉是气得昏了头了,略作清醒,松开手退开两步,侧身靠着沙发,兀自喘气。外面的人听见动静,敲门问怎么回事,霍一飞擦了擦嘴角的血说,“没事,忙你们的去。”
葛老辉横楞着眼睛看他一眼,眼白大于眼瞳,无比阴森。扯了两张纸巾一边抹手上的血,一脚踹开门。那几个人还趴在门口听动静,慌忙闪开,就看葛老辉脸色异常难看,头也不回离开。
连忙进屋去看霍一飞,只见他脸颊青肿,犹带血迹,地上倒了些东西,那叠文件散了一地,显然争执过,不便多问,忙下手收拾。霍一飞看着葛老辉瘦小的背影走远,嘴角一勾,若有若无微微的一笑,摆摆手说,“别管了,让扫地的大婶来收拾收拾。”
第二天早上周进打来电话,说上午的飞机,下午应该到,让他去机场接。
霍一飞听着便跳起来。屈指算来,进哥走了有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社团里搅合的是天翻地覆,没有一天安宁。霍一飞怕周进担心,也不敢一件一件的告诉他,也不敢问嫂子的病怎样。眼下突然说要回来,估计应该是有所缓解,至少不是命在旦夕。但也难说,也许进哥听到这边的风声,实在按捺不住了。
飞机有些误班,到将近五点才降落,远远看着周进一件天蓝色衬衫,高大的身材在人流中也颇显眼,身边身着白丝深V领修身裙,长卷发垂腰的袅袅女子,边走边摘下太阳眼镜,大眼睛虽然因为病容略失神采,映着傍晚灿阳,却还显得顾目流盼。霍一飞吃了一惊,撇下车一路小跑冲过去,那女子显然也看见他,难掩喜悦笑容。
“小…飞?几年没见,我都快认不得你的样了!”
霍一飞跑到跟前,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下看了好一看,才张开手臂紧紧拥住她,舍不得松开手。“嫂子!你怎么回来了?手术没事了?这次回来是不是不走了?”
万没想到嫂子阿彤也跟着进哥一起回来了!她去德国治病有三年了,虽然总是常常念着想回家,但是那个病根本不能离开医院一步,想不到这一次却可以回来,这么说病是有转机了?就要好了?阿彤果然连连点头,“嗯,没事了!不回去了!”
周进说,“这个手术做的还不错,那边医生说可以先回来养一阵子。”
霍一飞喜悦难言,一时只觉得两手都在轻颤。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不知老天怎么突然开始眷顾他们了?做梦也盼嫂子病能好,一是自己也想念她,二来,进哥一个人在H市多么孤单,他怎么不需要女人的照顾。嫂子也是他日夜惦念,难道真是这份情义感动了老天,也终于守到拨开乌云见晴日。
松开阿彤,霍一飞望着周进,“进哥。”只觉得俩月不见,他好像也熬瘦了,但精神清爽,想来是嫂子初愈的缘故。伸手把他拎的箱子接过去,笑道,“进哥怎么把嫂子接回来,都不告诉我,害我一直在这里担心。”
周进淡笑不语,只细细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脸边尚未消去的青肿。霍一飞连忙侧身,阿彤把他拉在自己这边,边走着边仔细端详,微微笑着摇头,“瘦了,是不是进哥又欺负你了?跟嫂子说,嫂子替你出气!”
霍一飞一听便压低声,“嫂子你这么问,我怎么敢说啊。”阿彤笑着轻轻拍他后脖颈,“还那么贫嘴!”感觉拍他这一下,手都不够用,不由道,“也长高了。我有,二年没见着你了,上次还是你去看我,见那么一回。孩子长得快,要是在路上遇到,说不定都不认得了。”
说着话上车,周进淡笑了安慰她,“这回不就好了,日日在你眼前看着,那惹事气人也都让你看着,想眼不见为静都不行。”
霍一飞不由吐舌头,安置行李,发动车子,转出停车场转上国道。阿彤离家三年,未见故土,此刻看着道边花草树木也觉得亲切。霍一飞看她这样高兴,却觉得心酸,有家不能回,孤孤零零待在异国他乡一待就是三年,这是什么样的滋味?好在这一切终于可以过去,既然病情有转机,那就有盼头了。
一路说笑,很快到家。周进这座房子也是在阿彤走后换的,背山面海,很漂亮的地方。在阿彤眼里,或许新鲜而陌生。对抛弃的旧房子阿彤应该很留恋,但她并没有说,也没有提起来,只显得新鲜好奇,走上平台,凭栏远远的眺望,起伏的海浪有如和善的老人,温柔平和的抚慰沙滩。
海风吹着阿彤长发一缕缕飘着,那张美丽平静的脸上,淡淡微笑难以捉摸。不知道是喜悦,还是伤感。周进不让她多想,拉她进屋里。霍一飞安置了行李,便到厨房帮Sllopi摆弄准备饭菜。
没一会儿阿彤进来,手里拿着些什么,头发已经挽起来,插了根发夹,换上平常家居的衣服,Sllopi手里洗着菜,砸嘴道,“啧啧,难怪周先生只惦记周太太一个,如果我是男人,有这么漂亮的老婆,对别的女人也看不入眼呀。”
阿彤一笑,霍一飞笑道,“Sllopi作证,嫂子可信了,进哥天天念着你,对别的女人二眼不看。”对阿彤说,“嫂子进屋陪进哥歇着去罢!我们弄好了叫你。”
Sllopi领会他意思,扬起厚厚的嘴唇哈哈笑。取笑的话,阿彤抿一抿嘴,也不跟他俩计较,放下手里纱布和药水,拉过一张椅子,把霍一飞拉过来按下,拧开药瓶沾着纱布,沾了一些药水,用药棉慢慢拭匀了,轻轻贴在他脸颊青肿的地方。
药水沾着伤处有点微微刺痛,随即清凉,阿彤不声不响的替他上药,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这伤是怎么回事,霍一飞想,嫂子心细,大概早就看到他脸上的伤,多半已经担心,但霍一飞和周进这些社团里的事,她知道不方便,只要他们不说,她也不好奇打听,也不多嘴去问。
霍一飞接过那块纱布,说嫂子我没事,跟人练拳挨了一下,转天就好了。
阿彤就知道他是撒谎,只笑着把他推出去,“你呀,还是出去罢!厨房不是你们男人进的地方,我来做饭,看嫂子几年没下厨了,手艺有没有落下。”
霍一飞不肯,阿彤拉过他低声道,“去跟你进哥说说话,他还有事要跟你说。听话,快点去!”
拍拍他肩膀,示意快点过去。霍一飞心里抖了一下,嫂子让他过去,多半是进哥在招呼了,想起今日来社团里的这些事,还有葛老辉这一桩,还不知道如何交代,心里不由得忐忑。
周进正在沙发上有一搭无一搭拨电视,霍一飞走过去叫,“进哥。”一月未见,的确有好些话要说,周进把遥控器放下,说跟我楼上去,转身先走。霍一飞跟在他身后,心里多半有数。到楼上卧室周进前脚进屋,他反手带上门,便在他面前轻轻跪下。
“怎么了?”周进缓缓坐了床边。这话是明知故问,霍一飞垂头也不出声。
周进才问起社团的事来,问他,“这二个月给我看家,看的怎么样啊?”霍一飞低声老老实实答一句,“看得不好。”,拿眼角偷偷瞟着周进的神情,正撞上他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不好么?你挺厉害啊霍一飞,葛老辉弄的货你也能吞的掉,这下他得损失多少?难怪他气得揍你。”
进哥就是进哥,瞟一眼就知道他脸上那片青肿是葛老辉打的。霍一飞想,先甭管自己对与错,挨了葛老辉打,进哥看见一准要心疼。他不明说罢了。自己对付葛老辉,就像当时对付姚顺一样,进哥不会真的生气,端着架子教训下而已。偷眼看他,脸虽然绷的紧,眉宇间不是恼火的样子,就愈发没有顾忌。
扬起头来,看着周进的脸,“进哥,你前脚刚走,葛堂主就来截和,要不是他枪上没有准头,失手打死了警察,那一亿的货就鸡飞蛋打了。道上失手,他又来祸害赌场,前前后后赔了老多。七哥说,葛堂主私下弄了一批军火,市面上根本没有看到,他是留着自己用呢。那么多枪,他想留着干什么?反正进哥不在…”
这话意思不言而喻,不想周进不接他的话,只道,“你别给我岔话题,背着我给帮里堂主下手,你还有理了?!走时候是怎么说的?看好了赏,看不好罚,如今你也知道不好,还费什么话,把那藤条给我拿来。”
抬手指了指后面衣柜,竟是要打。霍一飞回头看,三指来粗三根拧在一起的藤条端正摆在柜子顶头,暗棕色的藤身仿佛还凝着血迹,肉皮上不自禁的跳了跳。上前两步,蹭着周进跟前撒娇,“进哥,我知错了,进哥饶我这一回罢,嫂子还在下面等着吃饭呢!”
周进沉脸,“再墨迹,今天不想起来了?”霍一飞心想进哥不会为了葛老辉真打他,多半还是因为赌场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怪他没有看好。
其实这些事真不是他的错,进哥再不讲理,也不会当真的狠打,霍一飞也不是很害怕,他拖着不肯动,一半也是看周进脸色不坏,就顺藤爬竿的撒娇耍赖。周进抬起脚不轻不重踢开他,拍了床沿,“拿藤条来!”霍一飞只得不情不愿的起身拿过来,送到周进手里,又贴了床边跪下,半身就伏在床沿,又是可怜又是无奈。这副小模样,斗智斗勇折得葛老辉半死的那份精明干练,早不见踪影,倒像是个犯错的孩子,又委屈又不甘愿的接受家长处罚。
周进又道,“裤子!”
霍一飞脸上顿时一阵红,只得又起来低头去解腰带,牛仔裤并着里裤一并褪下来。周进打他也不是每次扒个干净,偏偏今天就要较这个真,待他规矩好了,重又趴回床沿,背后安静下来,没有一丝动静。
霍一飞皮肉下意识的绷紧,汗毛不由自主直竖起来。却不知进哥在做什么,等了好一会儿,藤条才毫不留情的瞄上臀后皮肤…
…
…
但听着藤条抽在肉上“嗖嗖”声音,打的着着实实,足足二、三十下,周进停下手,霍一飞攥着床单的手心里尽都是汗,臀上宛如刀割,火辣刺骨,一道道割过的地方肌肉叫嚣般阵阵抽搐。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水,和进伤口里,好像浇上盐面一样钻心。
霍一飞扶着床沿一阵喘息,半天才直起腰来,一顿藤条抽的他彻底没了神气。没想到进哥会打的重,挨过两下方觉出他下了手劲儿,慌乱中连忙把手指堵在嘴里,两根手指也咬出了血,有些麻木。霍一飞直直的跪着,只任由裤子褪在膝弯儿,也不敢抬头,从打的狠道上断的出进哥怕是真气了,自己还嬉皮笑脸跟他耍赖,真是找死。
可是他一向察言观色,瞧周进的脸揣摩他的脾气,从来没有看错的时候,这一次却失误。周进打完,提起藤条往大腿上一抽,喝令,“跪直了!”
大腿上浮起一条白印,迅速肿起来,血往上一涌绽起一条血檩子。霍一飞疼得直咬牙,努力的挺直起来,周进拿藤条一头辍在他肩胛。
“是不是我一直惯的你,越来越猖狂的没边了!知不知道葛老辉和姚顺不一样!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没有一刀砍断的把握,不能去轻易燎搔他!把他逼的狗急跳墙,他就只能扇你几巴掌了?!你还嫌自己不早死是不是?一点没有轻重!”
霍一飞点头称“是”,心想进哥还是惦着自己,还是惦着葛老辉打了那几巴掌,虽然挨打挨训,心里反倒不难过。但这个神色半点不敢表现出来,周进指地道,“给我跪着,好好反省反省!”
霍一飞便扶着麻胀的腿开始被罚跪。床下是地毯,但外圈是木头铺的地板,虽然比大理石好受多了,但跪久了还是针扎一般疼。周进就在屋里看着,霍一飞一动也不敢动,低眉顺目,口鼻观心,俨然如同雕塑一般纹丝不动,这样才合进哥的要求。
这样的姿势不要说跪,坐着一会儿也受不了,安静下来,臀上伤口愈发凛凛发痛,疼起来心里就好像是有只爪子在挠。要不然也不会这样厉害,虽然打的不轻,但他到底也算是挨惯了的,但是前不久挨过陈耀清一顿闷棍,那棍子打的不见外伤,可是都伤在内里,虽然已有近一个月了还是迟迟不好。如今伤上加伤,就格外厉害的多。
忽然想起来进哥刚才看那么久,是不是在看他臀上未消去的黑青印子?自己倒把这茬忘了。想到这不禁犹豫起来,赌场那件事,这一阵来自己和父亲张明山之间的纠纠缠缠,和扈宇之间的交易,这些事又该怎么跟进哥交代呢?
跪了有两个小时,Sllopi在外面敲门,习惯性的大嗓门,“sir,可以吃饭啦!”
霍一飞吐口气,心想Sllopi这磨蹭鬼可算来招呼吃饭了,进哥不管怎么样不能不让他吃饭,就算不让他吃,嫂子在家,他自己也要去吃。自己总算能动一动,两腿早跪的一点知觉都没有。
周进说知道了,弯腰好像捡起藤条来,他低头也不敢去看,视线里就看着藤条的梢似乎在床边抹了抹,抹过的地方残留血迹,霍一飞看着也不禁为自己唏嘘。
周进走到门口,一手拉了门,又转回头说,“先起来!吃完饭回来接着跪。”随手关了门。霍一飞身上一软险些栽倒地上,双手扶着地缓了半天,腿上通了血,又有如万针齐攒般钻心的痛,所幸屋里没人,霍一飞呲牙咧嘴抽了一会儿气,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
手往后面一碰,火辣辣的刺痛,已经过了刚打完那会儿撕裂的疼,但后臀连着腿滚烫滚烫,霍一飞咬着牙挪动几步,找到屋里的镜子,照一眼,只见臀上紫青的檩子横竖叠着,不少地方破皮渗血,难怪这样疼。
霍一飞咬咬嘴角,感觉甚是无奈。有什么时候是不用挨打的?身上不带伤的?但想怨天尤人,别说容不得他怨,根本没那个空暇,眼下还是满屋里找找,翻出包湿巾,拭了拭伤口外的浮血,便尽量小心的提起裤子来。
就算是再小心翼翼,厚硬的牛仔裤划过伤口还是刺咧咧的疼,无疑是打肿了,裤子紧紧绷绷贴在肉皮上,稍一挪动就好像钝刀在上面挫。这种苦头他也吃惯了,虽然疼,但也不觉怎么,扶着墙小心一步步挪出来。
出了门口脸上立刻换上笑容,把伤痛深深的掩盖在笑意之后,阿彤看见他,就伸手招呼,“小飞快点过来,烧鸭、鲜笋裙翅和鹅肝,还有香橙排骨汤,都是你爱吃的!薏米松仁粥和玉米浓粥,喝哪个?”
霍一飞扶着栏杆站在楼梯,看着阿彤和Sllopi在忙碌,Sllopi端菜,阿彤在摆,进哥在一边观赏,一边说些什么大约是品头论足。这样的场景,霍一飞忽然觉得如此熟悉,这人这事儿,仿佛嗖然又回到四、五年前的时候,嫂子都是常常这样和佣人忙碌,进哥也总是麻烦的挑肥拣瘦,不过容嫂退休换了菲律宾人Sllopi,Sllopi爱说话,嗓门有大,屋里有她更热闹。
自己14,5岁的时候,差不多天天都蹭在进哥家里,阿姨过世不久,家里忽然只剩下他和弟弟两个人,异常的清冷。起先要照顾小宁,后来小宁和他同学,有一个廖宏斌的一个表亲弟弟,常常混在一起,多数到廖宏斌那边去住,只撇下自己一个,就更冷清的没有一点声音了。嫂子那时身体就不好,一个月里半个月都在医院,但是只要她回家,一定把霍一飞叫过去,又做他喜欢的东西给他吃,这些烧鸭啊鲜笋啊鹅肝啊,的确都是他那时候爱吃的,薏米松仁,还是霍一飞胃肠不好,阿彤特意翻书查来的。
阿彤没有孩子,当年不到八岁的儿子夭折后,阿彤伤心过度,身体每况愈下,根本不能再怀孕。虽然她嘴上不说,可是哪个女人不喜欢孩子呢,因为自己不能生,便把聪明伶俐的霍一飞当作了自己孩子。霍一飞那会儿还小,但是聪明懂事,乖又讨巧,换了谁也喜欢,阿彤更爱惜的紧,有她在,霍一飞在周进棍下也讨了不少的便宜,因此对这个嫂子,也是又尊敬又依赖。一转眼也是四、五年了,嫂子在德国一住就是三年,自己真以为她这辈子都不能再回来,忽然又回来了,好像梦一样。
阿彤大病初愈,脸色尚且苍白,脸庞也消瘦的没有一点肉,但心情特别的好,整个人都格外精神。摆好菜,又跟Sllopi说,“去开瓶红酒吧,今天我第一天回来,以后就能在家吃饭了。”
周进拦道,“你能喝酒吗?这一路折腾的也够呛了,消停点吧!”虽是这么说,还是让Sllopi去酒窖找来一瓶打开。这酒有个名字,叫做Lafite,是坚韧坚强的意思,送给阿彤,倒也恰到好处,她这几年来和病痛抗争,从来也没有放弃,看似柔弱的女子其实内心只怕的确比堂堂男子汉更加坚强。
阿彤看到是Lafite,认得这个意思,便慰然的一笑,接过来抬起头来,望了周进一眼,周进也看她,简单的一个微笑,夫妻苦守的爱和幸福都无息无声。
周进说,“得了,你Sllopi去弄,别忙活了。”阿彤也不跟周进辩,只浅浅笑,我在床上躺得还不够?活动活动没坏处的。
Sllopi翻来开瓶器,阿彤架起来轻巧一旋一拧,瓶口就拧开了,浓郁酒香立时在空气中蔓延。
霍一飞插嘴说,“嫂子,这真是好酒啊,进哥为了找这瓶酒送你,翻遍十村八店,才从人家老板手里硬抢来一瓶。”
纯属造谣,其实这是周进自家私藏的,霍一飞从来嘴巴甜,胡乱一说来哄嫂子开心。周进不理会他,阿彤撇嘴笑笑,意思你就胡说吧,这么甜的嘴怎么不见哄来几个女孩子,解决你的终身大事,便招呼着大家坐下。
这下轮到霍一飞心里打抖,瞟一眼周进就看他拉开椅子坐了,抬头仿佛带一丝不可捉摸的意味看着自己,只得咬咬牙,也拉开椅子,屁股一沾凳面疼得他吸口冷气,脸上肌肉不可抑制的扭了扭曲,慌忙转头掩饰。
阿彤全没留意他的动作,两手端酒杯,瘦的苍白的手指捏着高脚杯颈,笑道,“我们先来喝一杯吧!感谢进哥送我这瓶Lafite,我会记得Lafite是坚强的意思。相信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阿彤是细心的女人,一向会把生活布置的精致又井井有条,回家第一天就精心烧了这顿丰盛晚饭,虽然离家三年,但是她手好像变得更巧了,饭菜和汤都盛香无比。只可惜霍一飞没有这个享福的胃口,坐在椅子上当真如同坐在针毡,一股股火烧般的疼痛不时从身后传上来,激的他拿筷子的手都有些发抖。
阿彤自己其实没有什么胃口,长途奔波,又吃药,很有些恶心,并不饿,但看着他们吃,似乎也就非常开心了。看霍一飞还觉得是从前的小孩子,总觉得他吃不饱似的,把那大块的贝干,骨排一块块夹到他碗里。
“多吃点,看你瘦的,怎么有精神做事呢?你进哥啊也不知道照顾照顾你。”
周进笑,“他还要我照顾啊,我还没人照顾呢。”阿彤不由失笑,“你多大了,还要人照顾?跟小孩子似的。”夹了一块儿鸭脯放到他碗里,笑道,“这块儿鸭脯是给你的,别说我没照顾你。”
霍一飞更吃不下,火烧火燎的疼,疼的他没有胃口,但怕给嫂子看出来,勉强忍着。这时Sllopi捧着只硕大搪瓷碗小心翼翼端上来,只见碗口热气缭绕,显是刚才炉子上拿下来,Sllopi夸赞道,“最要紧就是这碗汤,从五点钟熬到现在,看这白芷都开了花了,很功夫啊!就是烫的紧,小心,小心。”
边说小心,一边往桌上放,霍一飞忙帮她把地方腾开,一不小心碰掉了筷子,Sllopi只顾讲话,不妨脚下正踩在这根儿筷子上,当时一滑,汤碗还没放稳,人就要摔倒,吓得她啊啊大叫。
霍一飞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脚下一档拦住Sllopi摔倒的趋势,拿手一扫,把掉了一半儿的汤碗拦着,只溅起了一些汤水,多数溅到霍一飞手臂上,少数碰着Sllopi,痛的Sllopi直咧嘴,连连摆手道,“sorry!I
am
sorry!对…对不起啊…”
霍一飞这一动弹扯到伤口,直疼的头上冒汗,几乎站不稳,一手扶了椅背,要喘过两口气才说,没事,没事。Sllopi低头只见他手臂烫红了好大一片,急道,“有没有烫伤了你?快去洗洗看!”
霍一飞只说没事,使个眼色安慰她,Sllopi看他的样子分明是疼,呲牙咧嘴的,不知道他刚刚挨打这糗事,只当烫得他厉害,哪能当没事,就说一定得快去洗洗,汤里油大。
霍一飞下身疼的厉害,动一下就冒冷汗,知道血一定渗出来了,好在是暗黑色的裤子,不然这会儿就一目了然了,Sllopi拉他去洗手,霍一飞又怕坚持不去给嫂子看出来,只得硬咬牙推开椅子,迈一步臀上火烧一样疼。
他转过脸立刻咬了嘴唇,小心拿衣服掩着,勉强撑着平常的样子走路。到盥洗间疼得手都抖了,解开裤子,却褪不下来,血渗出来和裤子黏在一起,硬生生坐了这么久,大半血都半干涸了。
霍一飞试一试拉不下来,却疼得直冒冷汗,随便接了点冷水洒上,拽了一条毛巾塞在嘴里,一咬牙一使劲儿,只听撕喇一声,裤子连着血和肉一齐拽落下来,他脚下一软,整个人跪扑到地上,吸了几口冷气,只觉得胃里好难受,翻江倒海,扶着马桶盖儿干呕两声,吃的一点东西尽数都吐出来。
吐完以后胃里抽筋儿一样的疼。想来是刚才咬牙硬吃,吃拧了气儿,这不争气的胃又在不合时宜的叫嚣起来。
霍一飞皱紧了眉,扯破一条白毛巾,一半儿沾水把伤口上干涸的血擦了擦,深红的伤口就□出来,他打算用先用毛巾包裹着挨过这一阵子,刚一抬头有人推门,霍一飞惊的慌忙拉起裤子,阿彤拉开门来。
“嫂…子…”霍一飞吓了一跳,两下把裤子拉好,给阿彤一把拽住,“别乱动!你小心点,不要又碰了!”只见靠着腰部分的伤痕紫青斑驳,阿彤拽住了略微往下拉一拉,猩红狰狞的伤口蹭得更模糊了,看着触目惊心,阿彤忍不住打了霍一飞一巴掌在背上。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
霍一飞“哎呦”一声,顺势挣开,撑笑道,“嫂子,嫂子,别打,好疼啊。给我点药吧,弄一下就好了。”一边还是去拉裤子。虽说是自小在阿彤眼前长的,当她和当年的阿姨一样,但到底现在是大人了,怎么好意思像小时候那样让她给上药,再说这身的伤,她看了定要心疼,霍一飞不愿给她看到。
阿彤却不理会他的挣扎,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拿来一条宽松的睡裤来,“先换上这个,这里没地方,到屋里趴下弄,这儿得好好擦一擦才行,要感染了。”
阿彤说话没有大声的,温温和和,但霍一飞也没法拧着她,女人要比进哥更难糊弄。何况伤也实在疼的厉害,再坐回那椅子上吃饭,简直是要命。
阿彤递给他裤子,转身出去,把门带上了,霍一飞靠着墙勉勉强强换过来,扔下的牛仔裤一看尽都是血,团了两团塞进洗衣筒里。
一瘸一拐,勉强算捱到楼上卧室。其实刚才他撑着上楼下楼,又坐下吃饭,也忍住了,还不是疼的那么无法忍受,不过人就是这样,再苦也能捱,但是一松了气就坚持不住了,霍一飞知道有嫂子在,就跟心里有了个依赖,感觉就像有人给撑腰似的,下意识就觉得实在是不行了,一定要躺下休息休息。
但到屋里他又扯着裤子不好意思,就抢阿彤手里的药,道,“我来我来,嫂子先吃饭吧!”知道阿彤不会依,找理由说,“嫂子,进哥一会儿看你不吃饭,在这儿磨蹭,他要生气了,他生气还会打我的,嫂子快去吧!”
阿彤好气又好笑,瞪他一眼,说,“他不会!”攥着药不给霍一飞,推着他一直到床边,霍一飞无可奈何趴下去,还是挣扎,“不…不用了吧…”
阿彤板脸道,“老老实实的,快趴好了,还乱扭,看你不又扭裂了不疼是不是?我看着你打小长大,光上药不知道给你上了多少回,还有什么害臊的?”不由分说,一把抓了宽松的睡裤拉下来,霍一飞只得老实趴了。这一折腾又挣出不少血来,阿彤细瘦的手指,慢慢的翻下睡裤,便见那横纵交叠的血檩,黑紫青肿,有几道特别深的,皮肉绽开了,血拥到伤口的两边,肿的愈发夸张。
阿彤看着,好一会儿没说话。
霍一飞多么机灵,不用看也知道她的心思,叫了声“嫂子”想说点什么分她的神,一时倒不知该怎么说。
阿彤轻声道,“别动,忍一会儿,就好了”,拿干净的棉签沾了蒸馏水,一点点擦掉他伤口残留的血迹。
霍一飞顺手拉过床上的抱枕,搁在下巴下面枕着,嫂子的手不亏轻柔,擦了血涂了药,也不觉得怎样疼,别说比进哥,比willon也强多了,要是养伤都这么舒服,那还真是过的惬意。末了又拿纱布薄薄的盖了一层,方才给他提起裤子。
阿彤叮嘱道,“你好好待着,别瞎动,听着没有?”拿手试试他额头,好在不热,热就是感染发烧了,虽然没有发烧迹象,也是小心点好,就说,“你先待着,我让Sllopi给你拿点粥先喝了,再吃药,不然又要胃疼。”
霍一飞点点头,阿彤轻声掩门出去了,没一会儿Sllopi端了热粥进来,看霍一飞正老老实实的趴着,一副无精打采模样,不禁摇头。霍一飞倒痛快的把粥喝了,但看他喝了粥就捂着嘴,好像生怕吐出来的样子,Sllopi连连摇头叹息。拿眼睛瞟就瞟得到霍一飞下身的伤,Sllopij在这里半年见惯了周进打他,但总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总拿藤条打Jessns,Jessns不是很乖很出色的吗?周先生不是很喜欢他吗?
这问题阿彤也想问,不同是阿彤问的同时,心里也知道答案。她侍弄了霍一飞半天,等弄利索了回去时,周进已经在收拾自己的碗筷。不知道是吃完了,还是也没有多少心情吃饭。
“这么快就饱了?有没有尝尝这个汤?”阿彤问,周进笑笑说,“尝了,很不错!”拿着汤匙拨了拨几乎还满着的一大碗鲜汤,仿佛漫不经意又说,“你喝不喝?不喝给他拿去喝,尝尝你的手艺。”
稍微努了下巴,指的楼上,阿彤就知道他是惦记这小家伙,偏不搭他的茬,只微微笑说,“再吃点吧,陪我吃一点,我还没吃饱。”
阿彤的确没吃几口饭,难得她想吃东西,周进便放下碗筷陪她坐下,阿彤吃了几口菜,喝了小半碗粥,又喝了几口汤,拉着周进也又吃了一点,才让Sllopi收拾起来。两人在天台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就听着周进不时的轻笑和阿彤低低细语,入夜的海风吹着纱帘飘绕,把影子投得朦胧。
阿彤先前叫着Sllopi温水洗澡,Sllopi见水温热了,便去招呼,不一会儿阿彤自己下来,笑了说,让他在上面吹风吧,我先洗洗。
这么说着,却没去洗浴间,反转到厨房,冰箱里有早冰镇好的荔枝、提子、西柚等等一一拿出来,拨皮切开,很快精巧的摆了小小一只果盘。阿彤端着上楼,推开门就看霍一飞刚刚下来床,笑问他,“怎么,不疼了?”
霍一飞咧咧嘴,“好…多了…”,他歪在床上,不知不觉已经睡了一觉,一个月来万事千头绪,哪里有神经好好休息,这一觉睡的无比踏实香甜,醒来以后,臀上的伤痛也去了大半。说来也邪门,一样的药,给嫂子擦上药效也好像要好上几倍,竟是清凉清凉的,不大痛了,阿彤的解释是说你们这些男人毛手毛脚,有伤口都擦不干净,药也涂抹的乱七八糟,能不疼么?不感染落下毛病都是好的了。
霍一飞笑道,“嗯,对,嫂子是妙手神医,救死扶伤啊!”
“别贫嘴了,要是不大痛了,就帮嫂子个忙。”阿彤笑着,把手里的果盘递给霍一飞,“你进哥要吃水果,替我给他送去,我坐飞机有点困了,想洗个澡先去睡。”
霍一飞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还是担心道,“嫂子没事吧?”阿彤摆手,“我没事,Sllopi应该帮我把水温好了,你快给你进哥送去,听话~~”拍拍霍一飞后背,“给你进哥送去,跟他说说话,要不他惦记你呢。”
霍一飞便接着,果盘清凉清凉的。阿彤哪会儿差个送水果的时间,精心弄了这盘水果,却让他给进哥拿着去,就把这份精心也送给了他,进哥看一飞挨了打,还忍着伤摆弄这水果这份精心劲儿,哪里还能咬住牙板脸,怕当时心疼后悔就一塌糊涂了。阿彤总是这样,她从不会平常主妇那样喜欢在自个儿男人耳朵前絮絮叨叨,但是冰雪聪明的她懂得在什么时候,怎样碰到丈夫的心,用最不经意的方式。
霍一飞端了果盘慢慢爬上天台,走路还是有点瘸瘸拐拐,周进一扭头,看见他颇有些吃力走过来,叫了声“进哥。”
“嗯。”周进点点头,其实甚是心疼,道,“大晚上跑上去干什么,不去睡觉。”
霍一飞偷眼看他,并不在意他故意板起的脸,就把果盘放竹几上,“进哥吃点水果吧,当解渴啦。”
周进看看这盘子里甜瓜西柚、紫红的提子精巧摆的甚是好看,抿了抿嘴角,略停一停,还是捏了只提子放嘴里。
霍一飞就巴巴的问,“进哥,甜不甜?好不好吃?”周进看着他,不由得笑骂,“你得瑟什么?屁股不疼了?”他露出个笑脸,霍一飞立刻顺杆爬,顺势往竹几上靠了靠,只看着周进也不回答,不说疼,也不说不疼,可那神色表情就是疼极了又不敢说,不能说。周进拉了一把把他拉在旁边,隔着裤子,端详一阵,说道,“还能出来抖擞就是没多大事,看来还打轻了你。”
霍一飞道,“进哥饶了我罢,我知错了。”
周进问,“错哪了?”霍一飞却不迟疑着不肯说。这件事前因后果颇复杂,而他也不想把陈耀清打自己的事说出来,虽然这种事不可能藏的住。
其实周进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不在家,能打动霍一飞的还有几个,应七倒是打得动,可他不会打,这个平时抡棍子的独独对霍一飞心疼的不得,就说,“不知道自己错哪啊,不知道去刑堂领棍子。你真本事了啊,翅膀长硬了,还会算计葛老辉了。”一边捡个荔枝拨开吸在嘴里。
霍一飞弯腰剥着那果盘里的荔枝,一边递给他一边哀求,“进哥…”
周进瞅瞅他,把他递上的荔枝接过,霍一飞道,“进哥,我知道这事做的莽撞了,给进哥惹了麻烦,一飞定是一力承担,进哥让我去刑堂领家法,我就去领。但是葛堂主,他势大野心更大,进哥,葛堂主吃准了你在这个时候内忧外患,不愿意挑起争端,你前脚走,后脚他就截我的货,闹的动静好大,连警察都打死了。他不是纯粹为了那批货,他是想探探我的虚实,然后转头他就捅了赌场。
我知道在进哥的位上,有很多事不方便做,就是姚堂主那事,到现在也不能平静。不过如果再让葛堂主发展下去,他已经不会安于本分了,他暗地弄了一批军火,根本没有流出市面,留这么批军火在身边是想干什么?与其等着让他试探自己,倒不如主动试试他,结果一出手,就碰上他吞公司公账这件事,我都没想到会这么快…”
因为葛老辉贪心太盛,也太急功近利,想借着周进不在家这难得机会,一举备足后备,反倒给了霍一飞可乘之机。周进摆弄着那荔枝,看着远远的天,又看着眼前的霍一飞。
“葛老辉比我长不少岁,以前唐爷在的时候,也让着他几分,这么多年他分了和记半壁江山,我不知道多少次找机会干他,但掂量来去,都不能轻易动手。这就像小船拉个大鱼,搞不翻了船把自己也弄下去。也许你们年轻人,气盛,做事不瞻前顾后,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把他惹急了,你下一步怎么办?”
霍一飞笑道,“进哥恰到时机回来了,他自己账还没填上,我敢说他现在不敢干什么,病急乱投医,搞不好就吃了过期药,是死是活,谁知道。”
这招就歹毒了,不过也对,在葛老辉焦头烂额的时候,不失时机的撞他一车祸,人家也只会说这葛老辉是尽发愁了,神情恍惚就没注意交通安全,这也合乎情理。
周进冷冷道,“还是等你做好了再说罢,要是弄砸了,我都保不了你。”
霍一飞赔笑不语,心想要是能给进哥做成这件事,帮他除去这件心腹中最大的患,就算搭上自己性命也值了。自己在帮会里混,出头也好,上位也好,都没有想过,除了赚钱养活弟弟小宁,就是报答进哥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恩情吧,如果他需要,有什么不能做的。
周进说,“我问你的还没回答我呢。”
霍一飞就把赌场里的那事前因后果,又详细交代一遍,
包括自己“假传圣旨”打着进哥的名义动钱救人的经过。乱动账目这是犯大忌的事情,要不陈耀清也不能拿着这事打他,这事说起来,霍一飞自己也有些发虚,心想进哥不会因为这事又打一顿罢?不过这些事陈耀清应该早跟他交代过了,他心里有数的。
周进听完半天说,“你就给我打迷魂阵吧啊。”
霍一飞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认错式的规矩的站着,两人对看了半天,周进摆摆手,笑了骂,“行了行了,我不罚你,就好像委屈的什么似的,滚过来罢。”
再说一会儿话,夜已经很深了,风有些凉,周进怕风大吹的霍一飞伤风,更伤上加病,就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先睡觉,半揽着把他带回房。这下霍一飞更放肆起来,非要先洗澡才能睡,血黏糊糊在身上实在不好受。
他自小洁癖的毛病,总是带伤洗澡,那伤口一沾水就更不爱好,周进一巴掌把他打到床上,骂道,“不想挨揍就给我老老实实睡觉!”
霍一飞缩头没声了,周进在床前徘徊了半天,其实想解开他裤子看看伤口要不要紧。霍一飞就猜到,这会儿不是挨打的时候,更不好意思给他看,忙拉了被子蒙住脑袋,一边叫,“我要睡了,要睡了!”
周进打了他又心疼,就不硬逼了,只得闭灯关门让他睡觉。这一折腾,霍一飞倒把洗澡的事给忘在脑后。
周进回到自己卧房,门缝里看里面昏黑不见灯光,以为阿彤已经睡了,不料推开门原来她还开着台灯,坐床边上低头翻一本书,知道他进来,也没有放下。
周进回手把房门关死,坐到她跟前一看,是本古版的《清史》,就笑了说,“不是说累了么,不早点睡,还看什么?”拿过去略略翻了翻,竖排的字很是别扭,要仔细看才看到写的是康熙皇帝少年时候,铲除鳌拜那段的事儿。周进虽然是江湖汉子,不沾笔墨,但这电视小说里常有的桥段还是很熟悉的,含笑看了阿彤温雅的脸,问,“有什么好看的,说来听听。”
阿彤婉然,“少年机智,勇除权贵,以弱胜强的故事,当然好看了。”历史是阿彤从前的专业,到现在她也非常兴趣,周进想引她高兴,故意显得颇有兴致的讨论,“不过听说这事做的也很险,时机还不是很成熟,他的运气算是好的了,万一不走运老天不帮忙,可就坏大了,是不是?”
阿彤道,“那是不错,不过不冒点风险,怎么能取得成功呢。”含笑道,“你们出来混的,不是也说:富贵险中求吗?”
周进摇头笑了一会儿,把书合起放下,说,“你是想跟我说葛老辉的事吧。”阿彤给他拆穿,也正色道,“你的事我不该过问的,不过你又打小飞,是为他动了葛堂主?那我要为他讨两句公道,你知道他做的没错。”
周进一顿,淡淡的说,“葛堂主好歹是帮里堂主,他这么以下犯上不该挨家法么?”
阿彤不语只微笑看着他,周进给她看的投降,“帮里的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我生气是气他从来不知道保全自己,走前都跟他说好了,只要把货好好送好,就算是他的大功了,我准备回来提拔他的,谁知道他又出这么多事。”
阿彤听来听去明白他的意思,秀眉蹙起,板脸瞪他,“你讲不讲理呀,难道给你做事也是错的,照你这么说,倒是闲着什么都不管是对的了。”
周进心说他还让陈耀清打他,怎么就不拍他打断了自己的腿,这是开玩笑的么,但想这样的事就不能给她说了,就软语道,“好了好了,男孩儿挨两下还能怎么着。”
阿彤说,你那是两下呀?我问你,你是不是又让小飞跪了?我看他膝盖都青了。好,就算你小飞错了你打他,也得让他上了药包了伤口再来吃饭呀,就让他那么坐,血都流出来了,不是要感染么!
周进听了反而火起,道,“说这儿我都想多踹他两脚!我怎么想到他不擦药就跑下来,药就放平时他住那个屋的!”就想他什么时候能改了这不爱惜自己的毛病,真是打多少回都不长记性,想想火又有点起来。
阿彤说,“别的事我不管,小飞我定要管,你答应我不能再这么打他。”,阿彤缓缓的说,“小飞够可怜了,这孩子小小年纪的…你还打他,人家的父母要是看见了,自己儿子在你手里受罪,不知道要多心疼。”
周进不由想起张明山,就觉得心里别别的,不知道为什么,始终不喜欢这人,倒也不是因为他是扈宇那边的。仿佛好像是,想到他是霍一飞的爸爸,就很不舒服似的。
笑笑说,“你就别操心人家了,多久没回来一次了…”便伸臂把阿彤搂在怀里,耳边低声说,“早点睡吧,我也困了,坐了半天的飞机,累了,早点睡吧。”
两人耳鬓轻语,阿彤挣他不脱,伸出一只手来关了台灯,屋里便沉入浓浓的黑暗。
第二天周进很早出门,没叫醒正睡着的霍一飞,不过霍一飞也没多睡多久,问阿彤进哥去哪了,阿彤说他早早出去了,大概是去公司。
霍一飞知道周进没叫他就是没要他去,但还是问了阿彤一句,“进哥没让我也去吧”,阿彤摇头。霍一飞心想,果然不出自己的预料,进哥不会让他出去认这个错,否则今天应该把他带去,至少给葛老辉赔个罪。既然他没让自己去,霍一飞想进哥估计八成还是打算不认账了。就跟那次砍姚顺一样,反正葛老辉也没有证据,也不能硬咬说自己坑他,况且他自己不干不净,这不敢见光的事,也未必敢抖落出来。
葛老辉更加坐立不安,听说周进在这个时候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存心设计好了针对他的。霍一飞以下犯上,吞他堂主的货,本来葛老辉可以狠狠的参他一本。
但是现在的情况他怎么敢声张,真要查起来,他拿公司钱购私藏怎么算。不过他也估计了,这件事他不敢声张,周进和霍一飞也不会声张,因为一旦挑明了霍一飞就难逃责任,谁他妈知道他把吞掉自己的那批货,弄到哪去了,反正肯定不会回到公司就是。葛老辉想,要是真的撕破脸皮,这笔货的下落自己一定得问,这也算是他俩一个把柄。
不过不到最后关头,葛老辉说什么不会选择鱼死网破,这几天他已经在使尽全身招数,希望能把这个空缺先添补起来。说着简单,其实谈何容易,霍一飞抢了他的钱,用这钱截他的货,这招也算真够狠的,葛老辉既损失了自己的钱,还要拿出钱来填补空缺。这笔钱根本就不是百万千万的数目,粗略一算有三四、亿,一时之间,他根本没有办法拿出来。霍一飞这一下无疑重重的撞击了葛老辉的立身根本,也难怪他一向阴险不露声色,也恼羞成怒到几近失去理智,大打出手。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两天里葛老辉昏天暗地的忙活,捉襟见肘一顿挪腾,居然也给他挪腾上了一半多,但剩下的三分之一,说什么再也凑不上了。葛老辉急了要把二奶住的那栋别墅卖掉,这女人本来被抢劫受足了惊吓,葛老辉又要卖她的房子,哪能愿意,又哭又闹挠了他脸上几条鲜红的血道子,也挨了葛老辉两个耳光。饶是如此,女人放下话,买房子我就抱着儿子去自杀。
葛老辉也就是气急了这么说,他再不济,也不至于琢磨女人这点钱,更何况那还是他自己的儿子,一路上就把霍一飞骂上千万遍,一边愁眉不展,不知道周进一回来就召集大家开会,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家坐下来一番寒暄,葛老辉特意看了看,周进只带了个司机,霍一飞也没跟了他,心里多少有了数,周进今天多半是没有打算追究自己这件事。
果然他只问了些公司日常的运行情况,倒是大肆查问赌场的那件事,凡盛、小奇因为赌场被抓蹲了几天警局,这是比较晦气的事,每人二十万津贴;陈耀清虽然有疏忽,但是后面的善后都是他做的,后功抵前罪,两厢扯平,没赏也没罚;至于霍一飞,周进只字未提,只说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算,安排了人彻查,是什么人在其中做扣,一定揪出来。
葛老辉“嘿嘿”一声干笑,颇不自在,周进这话好像就是说给他听的。
说完这些,周进换了笑脸,说太太从国外回来了,正好也很久没有和大家一起吃饭,明天请大家到家里来尝尝amanda手艺。
葛老辉当时心里就打了个突,心说周进不会是想把自己诱到他家里去下手吧?吃饭是不可能带什么人去的,除了老婆孩子,周进要是那时候动手,自己可就是沾板上的鱼肉了。
出了公司葛老辉就让司机直接开去自己酒吧,这事已经容不得他再耽误一分。
葛老辉心里早就勾勒了个狗急跳墙办法的轮廓,其实也没有什么高招,他打算绑肉票。
H市是个富商云集的地方,豪贾遍地都是,临近的T市更是经济繁华之地。经常和葛老辉几个心腹手下玩在一起的,他就知道有几个二世祖,都是家底丰厚,要做这件事不无可能,况且眼下最快的也只有这个办法。只是这种事风险太大,又缺德,一般是流氓土匪才干,这些有家业有实业的黑社会们很少染指,若是给警察顺杆查上来,那就完了,因此他还在犹豫。
不过今天开完会,葛老辉就感觉大事就要不好,这感觉如此的强烈,一路上左眼皮都不停的跳。眼下活路就快要断了,他也顾不得更远。
大上午的,阳光灿烂,还不是酒吧等娱乐之地活动的时候,街上不少卖衣服和饰品的店面开门,男男女女在其中穿梭。
葛老辉车停在酒吧门口,和约来的几个人进了酒吧大门之后,就没有再出来。
这时一个穿紫T恤衫的小子推开门,门缝里闪出来,左右看着没人,一闪身躲进旁边小巷里,摸出电话就拨通了号码。
葛老辉可能不知道,他的老窝现在已经不大牢靠了。这些霍一飞背地下做的事情,他还没来得及知道。
霍一飞早在入手筹备截他的货的时候,就一边收买着这地盘上的店面和人,以作劫货成功后,趁热打铁的后备之用,那天陈耀清无意中看到这里换了很多生面孔,也曾经大起疑心,但是等他要通知葛老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跟着货就出了事,葛老辉倒台,他自己还自顾不暇,哪还能有心挂念他的安全。葛老辉出事之后焦头烂额,就算往回这里数十次,也没有去留意有什么异样。这两步可算是都给霍一飞算到前面去了,如今他已经是在步步入陷阱。
此时他在包间与人密谈,霍一飞暗中插排的眼线就溜出来,打电话通知了他。霍一飞已经得到周进默许,根本就没什么顾忌,当下招呼Denny他们做事,先把酒吧那一段去医院的几条路想办法堵死,独自开了一辆车,停在葛老辉所在那间酒吧对面,隔着一条道,静静注视着酒吧的门口。
如果是换了别的人,可能这时候已经心跳难按,激动不已。因为葛老辉毫无防备,他的车子甚至都没停在跟前,说明他自认为这是自己的地方,进哥再怎么样,不会胆大到到他的地方杀人。从自己这个角度,距离,只需要等着他从酒吧出来,迎面一枪,不要说霍一飞的枪法,就是再平常一百倍身手,也是百发百中。
就算打不中他,Denny的车已经埋伏在跟前,开的是越野的悍马吉普,迎头撞过去,不撞他四分五裂死无全尸都是对得起他了。这应该就是十拿十稳的事,霍一飞却非常的冷静,经历过各种大事,他知道不管怎样的情景,都可能出现变数,没有成功前庆祝就太早了。
街道上人声嘈杂,毒辣的太阳仿佛要把柏油路考出油来,树叶有气无力打着蔫,但这扑面的热浪丝毫影响不了街区的热闹。女孩子短到接近没有的短裤,露出一双双秀腿,热辣迷人,只苦了她们手里的小狗一身浓毛,只能拼命伸长舌头呼呼的喘气;
情侣们仿佛永远感不到天热,如胶似漆黏在一起,这是个普通的夏天中午,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
手机放在副驾驶座里,此刻又二遍“嗡嗡”震动起来,霍一飞拿起来看一眼,按下去,就掏出枪,一手缓慢的拉开车窗,握了那黑洞冰冷的手枪,一点点慢且稳当架在窗缝之中。
大约5分钟不到,就看大门拉开,有两个人先出来,葛老辉走在中间,一张干瘦的脸愈发黑沉,阴郁,方佛带了凶光。
前面的人去取车,葛老辉两手插兜里,还在门口转了一圈,仿佛在回头看他酒吧的招牌。这一回头的档儿,霍一飞脸微微一侧,眼睛在瞄准中几乎都能在看到子弹射出的方向,精准无误打在葛老辉后脑正中,手指轻勾,这一枪不差分秒扣下,只听子弹射出枪膛的声音,他一手已经搭在方向盘,准备击中后瞬间启车驰离现场。
就在这个时候,车子猛的一震,一个巨大的力量从后面撞来。
车子横撞出去,霍一飞急中拿手一撑,哗啦一声响,惯性的力量竟使得那手直接按碎了前面挡风玻璃,霍一飞一咬牙狠命抽回手来,抢着回肘当在面前,整个人都扑上前去,几乎全按在玻璃之中,直撞的眩晕。亏得霍一飞反应极其机敏,这下如果反应稍慢了0.1秒,脑袋直撞过去,恐怕就性命难保。
霍一飞缓过神来下意识回头,想看是怎么回事,岂料撞击声根本就没断,一辆巨大的重型货车从后面90度角的方向直冲上来,撞开了他的车以后,又接连撞翻几辆停车,在一片惊呼嚎叫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奔对面葛老辉飞撞过去。
一时之间霍一飞也有些发愣,想不到谁和自己一样还想要葛老辉的命。刚才给它这么一撞,枪失了准头,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到他。但现在补枪已经不可能了,前方一片混乱,货车把葛老辉人影都挡住看不到,只听不住的尖叫声,也不知道是从哪来传来。
远远看见Denny在车里给他拼命摇手,霍一飞同样伸手出去打个手势,示意他先走,踩紧油门,拼了力气紧打几圈方向盘,车子虽然受了重撞,但没有撞坏要紧部件,只冒了些白烟,很快开出去。
开出五、六百米,已经远离了肇事现场,Denny灰头土脸追上来,呼哧气喘骂道,“我X他祖宗!这是哪儿来的疯子!他妈的瞎了眼睛了?横冲乱撞!”
霍一飞处变不惊道,“先别顾着骂了,有没有看着葛老辉怎么样?”
Denny摆手扇鼻子上的烟,“….没…看到!他妈的横撞过来,把那一帮人都给撞了,但是自己也撞墙上了,还撞了好几个过道的,一片都是吱哇乱叫,我也看不到葛老辉怎么样。”
Denny说着又回头去那一片混乱的肇事现场,不解的问,“一飞哥,这人是谁啊?”
待了半晌,霍一飞只摇摇头,“不知道。”是谁会这么期望杀葛老辉?和每个江湖中人一样,葛老辉的仇人太多了,一时半刻真的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干的。但是这毕竟葛老辉自己的地方,是他的地盘,敢跑到他的地盘去杀他的人,恐怕也不多。
不管怎么样,原来的计划遇到不期之变,进哥那里怎么交代,万一给葛老辉查到他有开枪,又该怎么交代;这件事做砸了,下次只怕不容易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下一步该怎么办,当真需要再好好筹划。
想着就听Denny一声惊叫,霍一飞惊道,“怎么了?”,却看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胳膊上,举起来一看,只见小臂外侧一块巴掌大的皮连着肉跄掉,都露出了里面的骨头。方才惶急之中不觉得,此刻火烧火燎,钻心的痛起来。
Denny叫道,“一飞哥你受伤了啊?!还…还有没有别的伤处?要不要紧啊?!快去医院吧!啊…”
霍一飞咬了牙扯下衬衫一条下摆,绕着受伤的手臂,三下两下迅速的缠裹上,勉强包住了伤口。没答Denny的话,只吩咐他说,“你快点去,让咱们安排的兄弟先都撤了,凡是今天参事的,都找地方躲起来,闹出这么大动静警察一定要查。”
Denny称是,霍一飞想想又说,“那个小明,你去看一眼,能保的话就把他保下来。”
小明就是那个穿紫T恤衫,给霍一飞通风报信的那个。这个小孩也是家境清苦,为了生计混了黑社会,拿霍一飞这笔钱,也是为了给他唯一的妹妹治病,豁出去了,这次出卖了葛老辉,如果给他抓出来,非得死无全尸不可。Denny走后,霍一飞沿路找到间药店,匆忙买了些伤药和纱布、绷带,回到车里解开之前拿布条胡乱包裹的伤口,擦掉血,紧紧的包扎上,又在街旁小货摊随便买了件干净T恤换上,照镜子看看干净,没有血的痕迹了,把车撇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重新回到刚才出事的地方。
附近都是看热闹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霍一飞拨开人群,只见赶来的警察已经把出事现场用围栏围起来,横闯过来撞了他的那大货车,直插在前面店面的玻璃门,半个脑袋撞进里面,玻璃碎了一地,从这个角度,只见斑驳的血迹。
酒吧门口一帮看场的兄弟中,其中有霍一飞另外两个眼线,不时瞥着传递眼色,霍一飞微微摇下头,两个人会意的不再动。寻了个机会,其中一个凑到跟前,小声道,“一飞哥,怎么回事啊?怎么闹这么大动静?”
霍一飞没空给他解释,只问,“有没有看到葛老辉?”,那人说,刚才我跑到跟前,就看一地血,他们全倒在地上,不知道谁活谁死,还是都死了,我再要看,条子就上来围住了。刚才有巡警在,所以特别快。
霍一飞跨过围栏,一个警察拦住他,“哎,干什么你?去去去到外面看去!”
霍一飞很惶急的样子,指着里面说,“刚才撞得是我家人,他们怎么样?在…在哪啊,现在?”
那警察头不抬眼不争道,“送到中区医院了。”旁边有一个比较好心,看他着急的样子,就告诉说,“120都给送到中区医院了,你快去看看吧,撞得可不轻啊,好像有人死了。”警察说,“我也是听那个大夫说的。”
霍一飞“哦”了一声,退开两步倚着栏杆,手臂凛凛作痛。之前他还怀疑,这开车撞人的会不会是跟葛老辉两人合谋使个套儿,暗中其实是帮忙他,现在看来,他这个猛劲儿,不可能是葛老辉这边的了。
虽然出了状况,但霍一飞并不是非常的焦急,在决定了要出手对付葛老辉的时候,早就预料了各种可能的意外,不可能只指望一击即中,就算这一次不能得手,也不是就没有办法了,他有预备,也有别的路子可走。只不过原想着万全的出击会出岔子,哪怕在他动手的前后相差一秒钟,霍一飞都可以保今天的事万无一失。
天知道,怎么会那么巧,想来也不由苦笑,也许葛老辉真是命不该绝,这是他的命数;自己干的到底这是杀人放火的缺德事,遭到老天报应,也是应该。
他在这儿站一会儿,警察把现场清理干净,围观人群渐渐散去,道路两边摊子又重新铺摆起来,车祸悲惨的痕迹迅速在人流中淹没。
过了一会儿有辆车匆忙开过来,在酒吧门口停下,车上跳下一人,霍一飞一抬头,正对那人的脸,果然是扈宇。扈宇看到霍一飞一愣,“…一飞哥,你在?”
霍一飞也不说话,摸出手机就拨打电话,开始扈宇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直到听见霍一飞说:中区警局吗?我要报案。刚才在中区四街道发生的撞车,我看到凶手样子,现在他就在现场,请你们快点来人。
扈宇大吃一惊,有点将信将疑,不知道霍一飞是不是在耍他,有点火光,“一飞哥,我没得罪你吧?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霍一飞冷冷看着他,他双手交叉搁在身前,扈宇看到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一看心里就明白了:敢情霍一飞刚才也在现场。自己的车横冲直撞过来,那是把他也撞了?陪起笑道,“一飞哥受伤了?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也没过去看看你。”
说着便觉不对,扈宇不是笨蛋,立即想到霍一飞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到葛老辉的地方来?他们向来又不对付,不由下颌微微扬着,把霍一飞上下的一番打量,眼神里充满了异样。霍一飞眼睛也一动不动正对着他,两人腹中的疑问,答案,都在这对视中明确和肯定。
扈宇甚为惊讶,毕竟江湖里杀自己堂主那是欺师灭祖,是最大的忌讳,两人之前联手对付葛老辉,但那到底是要他的财不是要他的命,扈宇心说霍一飞这小子果然够狠,有胆量,这都亏有周进这个铁板靠山,拿手跳起大拇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霍一飞一笑,“扈公子,你这么匆匆忙忙的跑来干什么?没看到那门都撞烂了么,你想快乐,找别的地方去吧!”
扈宇半冷不热笑一声,一边回头去看那些撞烂的门窗,满地的玻璃碎屑。他不是有事没事跑这里来兜风的,刚才一车撞过去,撞飞了不少人,但葛老辉死没死他心里没数。紧跟着追到医院,谁知道那几个家伙都在,血糊拉几倒在急诊的病床,扈宇上去挨个翻找,哪有葛老辉的影子,一问才知道,这老家伙根本就没送到这家医院。
葛老辉生死不卜,有可能是压根没撞着他;也有可能是已经撞死了,他的手下们为了不起乱子,为了谋他们自己的私利,暂时给藏起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手下的人说不定知道点消息,扈宇这才找到这来,没想到没找到别人,倒找到霍一飞。
这会儿就听见远处警铃呜呜哇哇的叫声,扈宇没想到霍一飞真的报了警,急眼道,“霍一飞你开什么玩笑?!”
一抬头,已经能看到警车远远开过来,霍一飞冷笑说,“报警是轻的,你干这么大事不需要付出点代价么!”
扈宇也是一股恼火直冲脑门,想要动手,但现在容不得他再磨叽。要是真的给警察抓去了,今天事儿闹得这么大,想要脱身真没有那么容易,他本来想来这里打听点消息,现在一无所获,还落个匆忙逃离的下场,不由得咬牙切齿:“算你狠!”
扈宇一边恨,一边拽霍一飞匆匆忙忙上车,口上服软,“行行行,你跟我的账回头再算,现在大家是一条线的蚂蚱,你也犯不着这么整我吧?!”
霍一飞给他拉到手臂的伤口上,疼得要命,一时没有挣脱,给扈宇强拉上车,一溜烟开走。
可是那警察又不是菜鸟,眼看着报警的地方,就他这么一辆车开出来,哪能由着他走,当即也一转弯追上来。扈宇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追兵,愈加恼怒,“霍先生你放心,我要是给条子逮了,一定把你供出来!”
霍一飞不咸不淡说,“你还是抓紧跑吧,比较实际。”
的确,警车紧紧追在其后,看来竟是一副不追到誓不罢休的架势,扈宇也没有别的招数,甩开了架子一左一右狂打横弯,车就像飞起来的蛇一样在马路上横甩。霍一飞要紧紧抓着安全带才能稳住自己,回头一看,三辆警车给他甩掉二辆,战绩倒还不错。扈宇顾不及回头去看,拼命踩油门,骂道,“霍一飞,我他妈招你惹你了?你他妈的这么坑我!”
霍一飞看那辆车已经落的很远,但是又有新的警车追上来,条子们办案,各个小区的条子都是相互协助堵截,他们要追这辆车,恐怕前面还会设下路障,很难脱身。
但是扈宇有办法。这会儿已经开的远了,他猛然一个右拐,车忽然往马路旁边牙子上撞去,一下翻了上去,撞开那些竹子的栏护林,一路横冲到草地里面。那是个很陡峭的下坡,坑洼不平,车一上去整个就颠的飞起来,蹦蹦跳跳冲下去。
后面的警车眼睁睁看着,哪敢就这么不要命的追?其实这陡坡不过百来米,过去以后又是另外的大道,但陡坡就成了不能逾越的银河,警察一时追不上,扈宇却一路冲下来,颠颠簸簸跳上大道,迅速的开远了。
这下再听不到警车吱吱哇哇难听的叫声,扈宇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停在路边,霍一飞冷不提防,重重撞到一边,正是右手臂这边,当时痛的眼前一黑。
扈宇冷笑,“一飞哥,我车开的猛,真不好意思!”
这下就算平了刚才自己整他那把的账,霍一飞也不计较,扈宇一脚把车门踹开,探头呼吸两口口气,往后看看没有动静,就说,“这情况你也看到了,我也不是有心的,你也不能这帐算我头上吧?”
这笔账怎么算,霍一飞根本不想问,只凛然质问,“扈宇你弄清楚,对葛老辉这件事是你跟我做事!你去撞葛老辉跟我打过招呼吗?葛老辉再不济是我和记的人,你这是给我和记下战了?”
这话也没给扈宇留什么面子,扈宇也没什么好颜色,“我跟你的事已经完了,现在是我跟他的事,与你无关。”
霍一飞看着他,也没有再说,两人都不说话了,扈宇点起一根烟吸了一口,转过头蹙着眉看窗外风景,无比烦躁。
忽然感到身后一凉,左边肩背给什么顶了一下,扈宇反应也是极快,下意识想到什么,惊吓之下身子还没来得及动,右手一把抓过去,却落了个空。那凉意迅速就从肩胛骨滑落到上臂,扈宇从倒视镜里看到黑洞洞的枪口抵在自己胳膊,可是根本躲闪不及,但觉手臂一颤,一股滚烫代取凉意,胳膊当时麻了一下,跟着就撕心裂肺的疼起来。
扈宇捂着伤口往前一摔,又愤怒又惊恐的转过身,看到霍一飞手里的枪,才想到他敢毫无忌惮跟自己来的原因。
是啊!之前不都想到他也是埋伏在跟前想对葛老辉下手的吗,下手不能赤手空拳啊,肯定有家伙啊!可是自己怎么能想到,他有枪在身上,还敢报警?!还是早料到自己会带他跑,还会成功逃脱。扈宇疼得额头直冒冷汗,凭他的性子,受到这种侮辱,非要上去与对方拼命不可,但是忌惮霍一飞手里有枪,恨得牙根儿直痒,也不敢轻举妄动。
冷静下来想想,对方既然有枪,却不打死他,只打他胳膊一下,并不是想要他的命。扈宇沉重的喘气,一边直直盯着霍一飞的面孔。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玩弄于股掌之间?!今天是给你点教训,大家一起合作,别以为自己能比别人占到更多好处,你要想借我踩进和记省了这个心,我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成全你。”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虽然我说我不想写,是真心话,不是怪大家什么,绝对没有怪大家的意思,是我的感觉,好像大家都已经厌倦了,也没有什么兴趣了,在我的耳边几乎听不到有人再跟我说黑帮了,昨天跟一个朋友聊天,她说她想给我写评,当时在群里聊得心潮澎湃,很有感觉,但是因为耽误了,转天再提起,就没有感觉了,我想大家也应该都有过相同或者的经历吧,写的这种东西,特别需要一时的冲动和激情,我已经写了一年多了,真的是很累很累了,这个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运动会长跑,当你跑到最后几圈的时候,有同学在耳边拼命呐喊,你还可以支撑跑下去,如果没有人给你呐喊助威,相信反正也得不了123名的你,多半就会放弃了。
不过我觉得非常抱歉,我看了留言有100多个,我想100多个虽然很少,但是让100多人失望我也觉得非常歉意,这是很糟糕的感觉。写文本来是个人的事情,但我好像害了人…我本来想暂停,看看什么时候有感觉了再继续跑,现在我也不敢保证更新时间,您要是实在无聊又想看看的时候,就来扫一眼吧。。。
他说“我宁可牺牲自己,也不会成全你”,意思很明白,你扈宇不要以为我跟你搭档了,就算上了你的贼船,要受你的胁迫,就不敢跟你翻脸,就算自己身败名裂,都会先维护和记。
其实扈宇之前对他毫无防备,也是因为大家一起合作,一起对付葛老辉,这对于霍一飞来说是里通外敌,扈宇不相信霍一飞敢把这件事到处宣扬。不过现在看来他还真是不怕,扈宇恨恨的咬牙,就心说我就不信周进能罩你罩到这个程度,让你这么有持无恐。
从来飞扬跋扈的扈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就算忌惮霍一飞手里的枪,仍扬了下巴满眼凶狠挑衅,直勾勾瞅着他,根本没有任何避让。
“你…有…种!”,半晌,他一字一顿,眼睛血红。
霍一飞淡淡的没什么表情,枪口一歪又是“啪”的一声震响,在车厢里炸开,扈宇下意识一躲,子弹打在车子的发动引擎上,打出个深深的窟窿,碎渣崩了他一身。
霍一飞打完扔给他一个手机,说,“不想死就叫120”,转身下车。扈宇发现一辆红色的出租车正好开到这里,霍一飞拉开车门上去,车子飞快的开走,很快不见踪影。这偏僻的地方根本很少有出租车经过,怎么会这么巧就在这时候,肯定是他事先就安排好的。
想到这儿不由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有跟他死拼,否则自己受伤,他又有帮手,又有枪,九成是没有胜算。但想想今天这件事就觉得无比的窝囊,就这么挨他一枪,扈宇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抓起那手机,卯足力气一把掷出去,手机画个大弧在马路中间摔的粉碎。
扈宇咬牙切齿,心说这仇不报誓不为人,我就把你和我的勾当宣个满江湖皆知,看你怎么摆平犯这吃里扒外的大忌,我就不信你霍一飞能通天,还是能有九条命。
他坐在这儿重重的喘了一会气,胳膊上的疼也顾不上了,慢慢冷静了些,知道那赌气的办法还是不现实。第一现在葛老辉还不知道怎么样,如果没有死的话,自己说出来,他能放过自己?再说还有今天的事,那不也等于招认了是他干的了么。
再者,自己跟和记不对付,这话说出去能有多少人信呢,又无凭无据的。回头想想霍一飞太狡猾了,这件事上他跟自己就没有什么正面的接触,就算有,也没有提过相关的话,想录他音都不行。
其实对于扈宇这样的人来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无论他跟谁合作,都是为了更好的利益,霍一飞虽然可恨,但是跟他在一起的好处还没有拿完,扈宇并不想真的决裂。
这会儿手机“呜呜”的响起来。刚才那一番折腾,自己这手机摔在地上又踩了好几脚,屏都碎了,所以霍一飞才扔下电话给他,没想到它还没坏,还能响。扈宇本想一脚踢出去,想起他的手下去打探葛老辉消息,可能有什么收获,忙又捡起来,左臂不能动,不能用力,只能侧着身子别扭的弯腰,拿在手里一听,那边声音却带着颤抖。
扈宇心里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听小V结结巴巴道,“太…太子爷…不得了,我弟弟…我弟弟让葛老辉扣下来了…!”
扈宇惊道,“什….么?”小V的声音就带了哭腔,“我弟弟没回来…开始大家都没留意,后…后来找不到他,我就急了,就回去找,也没有找到。后来有个兄弟告诉我说,我弟弟当时没有跑得了,让葛老辉…给抓住了!!”
小V“哇”的一声哭出来,当时扈宇说了这撞人的计划,要找人去做,小V弟弟自告奋勇冲在前,两人都想借着这个机会给大哥立功。可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如今弟弟被抓,就算不死也铁定残了,两兄弟一起出来混,也算是相依为命,江湖上命不值钱,小V平时也想的明白,但遇上事儿还是麻爪儿了。
扈宇关心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你说给葛老辉抓了?葛老辉没死?”
小V一愣,说,“我…不知道。”
扈宇脑子里一阵阵响,就想看来葛老辉果真没有死,小V那弟弟平时看着非常机灵,也很能干,比小V强一百倍,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失手呢!葛老辉要是没死,自己就麻烦了,这件事当真出师不利。
混乱想间,隐约似乎听着小V的声音在叫,“太子爷,太子爷,怎么办啊?你一定要救我弟弟啊!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不能有事…我宁愿拿自己换他…”
扈宇非常烦躁,遏制了下情绪才说,“你先别急,我就回去;不对,你来接我。”把自己在的地方说了一遍,那边小V忙答应了,撂下电话匆匆忙忙奔来。
葛老辉出事儿的消息迅速传开,如炸弹在这个沉闷的夏天里炸响,却没有多少人过于意外,战争的伏笔埋了太久了,大家心里明白,早晚有炸响的一天。
葛老辉几个重要的场子已经暂停营业,刚刚因为走私的事儿筹款,闹得财政危机,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已经很难维持;手下们纷纷把手上的事放下,守在剩下的场子和家里,据说葛老辉的老婆是被保护起来了,至于那个小情人,倒是里外不停的忙乎。
可是问起葛老辉的状况,没有人知道。问他亲近的手下,都说老大联系不上,可能和家人有联系,这意思就是怕有叛徒;问家人家人又说她们平时不了解情况,出了事葛老辉也不先找她们,也没有联系。一时间江湖上流言蜚起,有的说他是死了,有的说是躲起来了,至于为什么躲起来,外人说是因为手下出了叛徒,怕再度被下手,其实了解内情的心照不宣,谁能出手杀葛老辉,和姚顺一样,能有这么大实力势力的也就只有周进。
不过那时候还没人知道葛老辉为了补上亏空,已经是一只掏空了的茧,只剩一个壳儿,是个人都能把他踩死。
周进听到消息还在霍一飞跟他汇报之前,因为当时警察赶到现场,电视台和记者也同时到,这江湖大佬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因此电视上立刻报道起来。
这件事那天晚上霍一飞跟他提起过,自己也就算是默许了,不过没想到他这么快动手。当然,这种事是应该赶早不赶晚,趁着葛老辉心思混乱的时候下手,免得他腾出精神有了防备,就不好动手了。不过没想到的是,他会失手。
周进对霍一飞的身手智谋都再清楚没有了,相比之前设计陷害葛老辉,套空他的财产这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这时候在暗地里放他一枪,实在是太小菜一碟。如果这样失手的话,一定是有不可预知的意外,当时联系不上,周进害怕霍一飞也会有事,马上叫人四下去找。
他在房里心急如焚的等,一边反复翻看电视台录下的车祸后现场录像,手机和电话都不停的响,各路的人都纷纷打电话来,追问葛老辉这件事的消息,周进通通按掉,只接起应七的电话。
“大哥,你的电话可真难打!”应七笑道,“怎么就忙成这样了?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现在外面他妈的什么传言都有,我都听晕了。”
“呵呵。”周进说,“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有葛老辉的动静么?”
应七摇头,“估计他妈的是躲起来了,怕你补他刀啊!”
周进心想葛老辉现在财政危机到了极限,正在天大的窟窿补不上的时候,又挨了这么一下子,一时没有反击之力,势必要躲起来。如果他要躲,肯定是大家找不到的地方,这时候到处打听,一时恐怕也找他不到。告诉应七说,“先别管他躲在哪儿,只要把葛老辉的场子和生意都看住,现在他们乱,正好插过去。他不会一直躲着的,早晚要出来。”
应七说我也知道他不会一直躲着,问题是,现在你给他苟延残喘的机会,回头我怕你失了先机啊!
周进说,“现在想那么多没有用,想得到,也找不到,葛老辉要躲,我估计他现在已经不在H市了,就见招拆招吧!”又说,“你的身份就别掺合这件事了,真要是弄不好,把你再扯进来,更不值当。”
应七有点急,“哎我说你什么意思?大家一场兄弟你跟我这种话?”周进冷静的说,“就因为你是兄弟才得这么说,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没柴烧,你知不知道。”
应七心里冷了下,周进很少会这么说话,听他这话的意思,恐怕已经在预料后果非常的严重。的确,这江湖上的事就是在悬崖上走,稍一不留意就会坠入万丈深渊,看葛老辉一个月前还威风八面,这不转眼就要靠四处逃命存活了。说你是江湖上的大哥,多少大哥死在无名小卒手里,世事难料啊,如今这样打起来,恐怕随时随地都是生与死。想不到找到霍一飞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霍一飞在路上被警察拦截,倒不是因为葛老辉这事,而是他场子里的状况。葛老辉出事以后,葛老辉的场子非常混乱,手下与霍一飞矛盾愈深,当天就发生火拼,就在葛老辉外场的旁边效兴街,一共死了23个人,加上伤的能有7,80。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警察当然是找他这个负责人,霍一飞也是责无旁贷要负责,不可能不去,结果这一谈,当天他被留了在警局,周进还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事虽然闹得大,但是霍一飞毕竟没有直接关系,当时他也没有太担心,就叫来胡律师来办。
不想这天又发生一桩意外,就在胡安威带着助手在跟警察交涉的时候,霍一飞所在拘留室里爆发血案。
事情怎么发生的谁也不知道,当时两个执勤的警察远远听见似乎有动静,但是谁也没留意,拘留室里打架是再平常也不过了,他们自顾自抽烟,吹牛侃大山,根本就没当一回事。
直到一声非常大声的惨叫忽然传出,这声音尖亢的有些变调的,好像带着极度的不甘似的,但很快又低沉下去,只听着咕噜咕噜。两个人给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到是出了大事,跑到跟前,就见满地都是鲜血,都已经流出外面,一个人痛苦的倒在地上,浓稠的血正从他脖子不断往外涌。
旁边两个他的同伙看死了自己人,也吓怔了,倒地的这人两手死命扣着自己的喉咙,那里一个深深的洞,他不住呻吟,带着气泡的血沫子就随着他喘息一股一股往外喷。两个不知道怎么回事的蜷缩在角落里,吓的浑身哆嗦;靠外的栏杆上,霍一飞背对门倚着,半弯着腰,好像也受了伤般,但是手里捏着把刀,满刀是滴滴答答的血,一直滴到地上。
那警察一看这情景,掏出枪对着几人大吼,“你们干什么?!谁也不许动,把刀给我放下!”
没待有人反应,另外一个警察反拿手枪,枪托对准霍一飞后脑狠狠砸过去。这一下砸得又重又狠,霍一飞重伤之下,根本无可避及,歪一歪就倒在地上。那警察又打开大门,厚底皮鞋对着他的脸和肩膀连着狠剁了七、八脚,感觉把骨头都要剁碎了,看他没有反应,才发现已经完全晕死过去。
事后胡安威问起的时候,霍一飞告诉他说,当时他手臂上伤正重,疼得非常厉害,因此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正靠床倚着墙板养神。对方忽然袭击,他们有刀,人多势众,自己又有伤,在狭窄的拘留室伸展不开,情势危急下本能的反抗,夺过对方的刀就捅最要紧的地方,那人基本是一刀毙命。
他说的轻描淡写,其实当时远远要比这凶险。一个屋关六个人,久经江湖的霍一飞在这种情况下不是没有防备,虽然手臂上的伤口发炎,高烧烧的他迷迷糊糊,还是很谨慎的靠着墙壁坐着,不敢躺下。那几个人在那呼天怨地,聊一会儿,骂一会儿,就这么从头天半夜一直到第二天胡安威来的这个时候,就是下午了。
霍一飞背着光线,迷迷糊糊听他们争吵,其实也就是在扯着嗓子喊骂,后来不知道怎么推窜起来,拘留室就不可能会安静,吵骂打架都是最正常的,这两天他们就没消停过,最大个子的那个一个不稳,整个人栽倒过来。
霍一飞下意识一躲,谁知道这人翻一个身,根本没有起来,而是转身直向他扑过去。床上就那么小的一点空间,霍一飞根本躲闪不开,整个人被他压倒在身下,那些吵架的人中有两个掉头就往这边,分明是一伙的。
霍一飞给他们三个按在身下,不容回神,那人立起手肘直往太阳穴上狠狠的连击,“哇”一口血就涌出来,脑子里一片轰鸣,就看身下有寒光在闪,知道对方是有凶器,不由心中一紧,当时躲也根本来不及,也躲不开,一手猛的攥住对方头发,拉着他的头同时圈起膝盖,狠狠一磕,那人当即磕的头晕目眩。
这才借着这半秒钟的档儿,一把推开那人从包围中脱身,就是这一下,腹已经给刀浅浅的划了一道口子。
那几个人根本不舍,紧跟追上来,霍一飞反身一脚,正中前面人的下巴,那人给踢得呜哇一声,飞跌出去。
霍一飞接连踢开两个,只见对方手里拿的棱刺,刀里最小巧狠毒,不是开玩笑的,不想跟他们纠缠,多生事端,于是大叫几声,想引警察过来。但是那两个警察聊得热乎,根本没有留意,这几人见霍一飞求助,以为他也就这么点能耐,已经招架不住,一窝蜂又围上来,出手更加凶狠。
可惜他们虽然有三个人,又有棱刺这样的凶器,却占不到什么上风,霍一飞左躲右闪,灵气的避开他们袭击,几下混战之后,欺近拿刀那人跟前,手肘撑开他的头,一手钳住手腕用力一扭,但听咔嚓一声,那人“嗷~”一声惨叫起来。这时他同伙已经抱了床板照着霍一飞整个拍下来,这一下要是拍下来非得粉身碎骨不可,霍一飞矮身一躲,手里夺来的刀反手直挥过去,那人呜咽一声跌倒在地上,就是两个警察赶来是看的景象了。
这件意外又给霍一飞惹了不小的一个麻烦,被扣留整整一个星期,才在胡安威的专业帮助下,澄清自己不是蓄意伤人,而是自卫反击。
周进稍微一打听,了解到那几个都是葛老辉的人,他们能在拘留室里拿出刀来,这就不是碰巧撞上了这么简单,多半也是处心积虑安排了很久的。
胡安威看霍一飞伤得不轻,除了手臂上他说的伤口以外,肩膀和脸上都是很明显的瘀伤,很多地方瘀伤都深紫发黑,按下去形成坑陷,非常严重,后脑的一枪托更加歹毒,这一下下去不是想要人的命吗?
胡安威气愤填膺,说一定要给他打这个官司,告这帮王八蛋刑讯逼供,他妈的真是活腻烦了。霍一飞拦着他说,算啦,眼下事儿还不够多么,就别添这个乱了,过了这阵儿再说吧。
胡安威也只得同意,霍一飞又跟他说,“反正这两天进哥也不能来,回头他问起来,就别告诉他我受伤的事,啊。”
胡安威听了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拍拍他肩膀,想一想道,“也别这么拼命啦,好歹为自己着想着想,这样的事儿再多有几回,你也招架不住啊!”
就这么着,霍一飞在里面焦急的等了一个星期,等到胡安威办完手续,总算可以脱身。胡安威把领他回来,交到周进手里,周进看着他受伤的小样子,手臂上还缠着厚厚绷带,心里着实一疼,之前想责怪的那些话也不记得了。虽然早知道他没有事,但还是要亲眼看到,才能真正放下心。
胡安威交代了些程序的事情,解说这事不要紧,现在已经保释,基本不会有麻烦了。周进谢了他,坐下聊了几句,约了哪天一起吃饭,胡安威起身先告辞。
霍一飞送胡安威出门,也向胡律师道谢,帮自己解决这麻烦,回来房间反手关紧了门。周进说道,“过来。”
霍一飞早有心里准备,承担进哥的狂风暴雨,当下也坦然走过,没等跪下,周进却拿手钳过他的脸颊,扳到自己跟前,看着看着,问,“疼不疼了还?”
霍一飞一怔,这点伤实在算不得了什么,像他们这样的人,被打受伤就是家常便饭,顺口道,“不疼,这点小伤不要紧。”
周进看他嘴角很大一片瘀青,半边嘴也微微发肿,看起来有点破相,霍一飞平时也颇在意自己的脸蛋,现在看起来很有些惨。就想隔了好几天了还这样厉害,可见伤的不轻,伸手轻轻摸了一下。
霍一飞不由“滋“了一声,呲着牙侧头欲躲,给周进按住,又拎起他那胳膊,说,“给我看看。”
胳膊缠着绷带,虽然霍一飞不想让周进知道,但是伤口实在没有那么快好。绷带很有些破旧了,渗出的血迹结了痂,厚厚捂了一片,一看就包扎的很粗糙,也不知道是警局里给包的,还是霍一飞自己胡乱缠上。胳膊明显红肿,显然是在发炎,周进想起胡安威跟他说的霍一飞被袭的过程,因为发炎发烧的事儿,皱起眉头,三下两下解开他的绷带。
绷带早就给血结透了,头两圈就解不开,周进一手攥住他的手,一手用力“次次”往下拽,霍一飞听着那声音只觉心惊肉跳,没等他反过神,周进已经扯开了大半,剩下的就是贴到肉的了,他慌忙侧过头,没等咬住牙,一阵钻心的疼涌上来,整条胳膊不由自主一下抽搐,下意识的想往回缩。
霍一飞连忙拿手堵了嘴,周进铁钳般的手指紧钳着他手腕,丝毫动弹不得,他也不敢睁扎,就看着进哥一圈一圈用力扯他手臂上的纱布,虽然洒了蒸馏清水滋润,但是根本不管用,这里面的肉估计是和纱布黏在一起了,扯一下霍一飞直疼的额头冒汗。
这要是他自己处置起来,估计也是这般弄法,也不嫌疼,不知道怎么在进哥手里的时候,就好像格外娇气似的,也不知道是心里的软弱还是进哥手法粗鲁,简直就受不了了似的。
反正逃不脱,霍一飞索性转过头也不去看,由着周进摆布,抓了一包纸巾塞到嘴里,狠命的咬着。估摸着扯到最里面贴肉的地方,心一下提到嗓子眼,正准备咬紧牙关等这一下,周进却停住了。
霍一飞拿眼角去瞄,看他拿棉签沾着不知道什么药水,反复往纱布上涂,药水十分清凉,胳膊经这一番折腾,已经如同火在烧,点滴药水的清凉使得舒服了许多。
霍一飞刚想张口,给周进一脚不轻不重踢在大腿上,喝道,“跪下!”他身子矮下去,胳膊就整个撂在桌子上,感觉就像放在沾板上的肉。不过角度的确好了许多,看进哥桌上盐水纱布一应俱全,好像个专业的医生给伤者包扎,心说哪有那个病人,这跪着给治伤的?
涂了两遍,药水逐渐把纱布湿透,估计撕扯要容易许多了,周进放开他的手,命令,“不许动,听见没有?”两手捏住纱布,用力使劲儿一撕…霍一飞只觉得眼前一阵花,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疼得他只是张大了嘴,却叫不出声,直噎了好几口气,周进扯下那连着血肉的纱布,露出淡粉色的鲜嫩的肉芽,上面已经化脓,因为在警局里处理不当,伤口根本没有什么愈合,难怪会发烧的那么厉害。好在一开始在车里时,他自己及时包扎过,否则这不算多大的伤口,因为耽误,就可能把整个胳膊都废了。
周进拿棉签沾盐水,一层层刮掉那些已经半凝固的浓液,然而盐水强烈刺激,每一下刮下去就好像尖锐的刀子在刮那柔嫩的伤口刮过一刀,整个手臂顿时抽搐起来。
霍一飞拿另外一只手死死按着,勉强不动,侧过头咬着牙,只觉得一刀一刀没完没了,疼得心脏都抽紧,唯一希望他能快点结束。
偏偏周进翻来覆去刮擦了好多次,好久,总算干净了,自己也是手心冒汗。霍一飞松口气,软软的倒在桌脚,侧脸靠在桌子边上,深一口浅一口的喘息。满脸虚弱的冷汗,嘴角的青肿上,又添了一道明显咬破的伤痕。
周进拽了拽他,胳膊滑下去一半,又把它拽回来,三下两下包扎紧了,忽然问,“你几岁了?”
霍一飞一愣,周进一掌拍到桌子上,厉喝,“还没长大啊?!管不好自己?!”
霍一飞一阵委屈,心说这也有不由得我啊,我也知道应该及时处理,可是人在警局能由的我说话么。但是这时候,也不敢跟他争辩,这时又疼,又难受,又委屈,又因为做事不当心里内疚,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忍了好一会儿,才撑着平时乖巧的样子,赔罪道,“是…
一飞知错了…进哥教训我…”
周进鞋尖点一点他,“跪直了…”
霍一飞撑开桌子的依靠,慢慢在地上挺直身体,“一飞尽让进哥操心,也不能帮进哥分担,对不起进哥…”
周进知道他说的是这次对葛老辉的事,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江湖上你打我,我杀你,胜胜败败每天都在反复的演,此刻听霍一飞这么说,却是觉得事态发展稍不如意,让自己不满,恐怕他从此顾及自己情绪,不敢放手去干。于是道,“霍一飞,记着,进哥既然把事儿交给你了,你怎么做我不去管,到时候我只问你要结果,你不要在交不出的时候跟我说对不起。”
霍一飞心里一动,点头说是,周进右手摊开,问,“那你现在给我点什么交代?”
霍一飞心说,这个动作不会是问我要藤条吧?当时皮肉一紧,就感觉肌肉直跳起来,下意识抬头可怜巴巴望了周进,“进哥…”
周进威严的目光,锐利的注视了他,虽然不多么严厉,但那种仿佛能洞穿人的谨审,也让霍一飞觉得很难去分辨和解释。过了一会儿周进说,“有赏就有罚,这是规矩,到什么时候也不会变,今天我不打你,先记在账上,你嫂子听到外面的事,也惦着你,你先去看看她。”
缓声道,“上次我说过,你给我做好那件事,我会提拔你上位,现在你做的事,自己心里有数,这件事就算两相抵消,等你给我交代之后,这笔账咱们好好算一算。”
霍一飞静静听了进哥这番话,这样的处置,也许要比挨一顿藤条重得多了。霍一飞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不在自己手里,可能也不像大家以为的,在进哥手里,前路的曲折跌宕起伏都是像天意一样未知难卜的,对他而言,他和陈邀请他们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强烈的欲望去追名逐利,走上这条路完全是生活所逼的顺其自然。
但不追逐不等于不明白,在这样一个复杂无比的环境里打滚多年,看的更多,也更懂得,进哥的话就好像在提醒自己,无论荣华也好,贫败也罢,你自己拥有,也永远独自去承担。
也许每一个男人都是孤独和辛苦的,因为他需要独力撑起一片天地的重量,不到死,就不可以倒下。
回家路上霍一飞还是把大致情况给周进说一遍,但是隐瞒了自己打扈宇,周进听了什么也没表示,只说你自己惹回来的烂摊子,自己去收拾。
霍一飞猜想进哥的精明,应该不会猜不出是谁,但他不知道自己和扈宇之间的合作,不知道会怎么想。霍一飞并不是想隐瞒和扈宇的事,也知道不可能瞒得住,但是如果现在说出来,进哥一定会在痛打他一顿之后,再不让他插手这件事。勾结外人对付自己的堂主,这是江湖忌讳中的大忌,抖出来是要命的,他在动手前,根本已经赌上了自己的性命。这也是不得已,老狐狸不是说扳倒就扳倒的,不能不付出代价。
既然已经走到这步就更不能中途放弃,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进哥去接,如果说在之前还可能放弃的话,在杀葛老辉不成之后,他就更加要做到底,有个结果。
不过对这事霍一飞还是有信心的,虽然在别人看来,葛老辉是难以撼动的老榕树,一次两次也的确难要他的命,但他现在是满身窟窿了,如今的情势恐怕就在于还敢不敢继续追击。
七月底的天气阴雨不断,暴雨下的江湖愈加混乱。霍一飞一边很有耐性的寻找葛老辉下落,一边明里暗里收拢着他手下的地盘和所有的场子。
这件事他早就在做了,一个月前设计套葛老辉的货的时候,就在不断收拢可用的人,现在终于真正派上用武之地。因为葛老辉躲着不出面,他的手下虽然有他在背后支持,但毕竟人心不齐,很快四分五裂,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霍一飞把实业抢走。霍一飞一边在内部分裂,一边从外打,不断收拢着葛老辉的财产和人脉,倒是很快膨胀了自己的势力。
葛老辉也不愧是千年的老狐狸,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能耐得住性,不知道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霍一飞知道要想牵制住他,就要抢在他前面不被牵制,他现在唯一优势是在暗处,索性不去管,只是不断侵吞,等到他受不了自然会现身。
当时有一场闹得很厉害,在外界被传的很神。葛老辉亲大哥的一对双胞胎儿子,他的亲侄子,大的叫葛容强,小的葛容纵,是葛老辉得力的左右手。这兄弟俩很有本事,更忠心,当年小侄子容纵曾经帮葛老辉挡过子弹差点死掉,葛老辉非常信任,把最重要的赌场和酒店交给二人看管。在出事后他的人纷纷倒戈的时候,也是这两兄弟和手下兄弟们团结一致,组成北角踩不进去的禁区,帮葛老辉保留最重要的实力。
葛容强兄弟知道霍一飞在对付他们,自己也非常小心,除了场子大门不出,把手下所有人都调在场子日夜看守,随时保持势力。同时也对身边小心防范,怕像别人那样在兄弟里出叛徒,卖了自己。
尽管如此密切安排,但葛容强兄弟没想到,霍一飞敢就带着Denny一个人大摇大摆,就到赌场里来。
赌场就是酒店,是这间酒店的地下,当然是秘密的,没有足够可靠的关系不给进。霍一飞两人进来,葛容纵远远看着,骂了一声“操!”就要拎刀子,给葛容强拦下,迎上去。
“一飞哥,今天怎么这么有空?”葛容强打个招呼,眼睛锐利的就扫描门外,看似乎没有动静,霍一飞好像真是只有两个人来,心中暗骂,你来我这儿,正好他妈的找死。当下也不发作,坐下寒暄几句,霍一飞就笑了说,“总听说你们这儿场子不错,今天正好路过,上来玩两手。”
葛容强一笑,说,“现在的形势你也知道,怎么敢再玩,我早就关了。”
那边葛容纵已经冷着眼走过来,葛容强知道弟弟性子,恐怕按奈不住,一回头给他使个眼色。
Denny看了看周围,冷笑一声说,“场子都关门了还安这么多人做什么,不如早点回家睡大觉!”
这话说的有点太挑衅了,话一落旁边的兄弟顿时围上七八个,葛容强知道霍一飞就是来挑事儿的,挑起事端好方便他动手,这几天已经来了好几批了,想不到没有效果,这回亲身上阵。心中十分鄙视,心说我今天就看看,你霍一飞有什么本事,能把我这里摇动,我就服了你。当下也不接茬,冷眼看着。
果然霍一飞就冷下脸说,“不过是路过了进来玩一玩,强哥不给面子啊?你葛家的地方就这么难进?”
一语双关,嘲笑他们葛老辉大部分地盘都已经落在我手里,剩下你们几下还有什么可装屁的,守个破盆当宝贝呢。这话说的太恶毒了,葛容强当时眼角就一抽,强行忍住,葛容纵的火爆性子,如何能忍的了?一掌拍的桌子翻了半边,杯碟乒乒乓乓摔在地上。葛容纵指着霍一飞鼻子大骂,“X你妈,给我滚!妈B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话还没说完Denny一头甩过去,重重砸在葛容纵胸口,砸得他整个人一歪,葛容纵也不是孬种,随即反扑上去,两人顿时扭作一团。
葛容强没想到事情会忽然变化,旁边两个人立刻冲上去帮二哥的手。葛容强遇事冷静,不是先管这件事,而是立刻转头去看霍一飞,一转头看霍一飞也同样冷静看着他,并不轻易上手去帮Denny,心里不由惊了一下,揣测他什么意思。旁边的其他人显然也意识到情况还不明确,不好轻易上手,纷纷都看葛容强的眼色。
这会儿葛容纵有人帮手,Denny便有些吃亏,一个不留意给葛容纵打倒,葛容纵轮圈了膀子几拳下去,登时一口血喷出来,歪倒在地上,但同时也抱住了葛容纵腿,狠狠把他拖到在地,几个人完全混战到一起。
葛容强恼羞成怒,心说这算什么,在这里打架简直是在丢脸,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上去一脚踢开弟弟,只见他也挂了彩,Denny挨得不轻,但是把那两个帮手的一个打的鼻血直流,眼睛睁不开,站起来扶了扶墙挨去洗手间。
葛容强看一眼,转头逼视霍一飞,“一飞哥,有话不妨挑明了说,你来我这儿到底什么意思?!”
霍一飞这才伸手,一边扶起Denny,目光变得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凶狠,“什么意思你明白,我只想来亲口告诉你,你自己根本撑不住,别撑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葛容强骂,“放屁!霍一飞,你别以为自己是根儿葱,你敢自个儿进我的门,老子就让你知道又去无回!”话音未落,只听“膨”的一声巨响,两人同时滚倒,一股巨大的气浪从地下直掀起来。气浪异常凶猛,葛容强一下被掀倒在地上,霍一飞也被冲倒,就地一个打滚翻起来,一手拉起Denny,葛容强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叫,“别跑!”,跳起来,抓起脚边一根不知道什么地方崩下来的长棍子,追上两步抡圆狠命抽下。
霍一飞和Denny弯腰躲开,爆炸非常厉害,满屋烟尘,在这楼上能清楚的感觉到火势正在地下燃烧,凶猛的窜着黑烟的大火从缝隙里毒蛇般往外喷。霍一飞Denny俩人当时在的位置虽然离门口不远,但葛容强这里人多势众,加上烟尘阻碍,一时也不能轻易脱身。
葛容强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炸了自己的赌场,但这事是他干的毫无疑问,这场子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毁它就等于自己的命,霎时恶从心中起,怒由胆边生,也顾不上别的,疯了一般穷追不舍,不把霍一飞抓到碎尸万段誓不罢休。
数十人追着他们两个,有人拎棍子,有人拿砍刀,明晃晃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着难以形容的寒意,大道上那些围着看热闹的,看到这些人冲出来,忙不迭往两边躲,躲得慢的一脚给踹到地上,那些人一边高声叫骂,举刀往前直追,一片混杂。和平年代有谁真正见过这样的刀光剑影,看热闹看出这样的惊险,当下都手脚冰凉,围在最前面险些被砍到的更加心有余悸。
Denny在前,霍一飞在后,跑出百十米霍一飞忽然回头冲进人群。追在前面的措手不及,扭打在一起,昏暗的光线下,并不看得清楚谁在打谁,只听着金属相撞“乒呲乒呲”那令人牙酸的声音,两三秒对方倒下几个,霍一飞夺过一把刀,拎着转头又往前跑。
如此反复三、四次,大约追出去有五、六百米,葛容强带着追出去的人已经倒掉三分之一,
却始终难抓到霍一飞的破绽。葛容强忽然脑袋清醒起来,想到自己根本不清楚对方底细,玩什么把戏,就这么舍本逐末去追毕竟不妥。连忙挥一挥手说,“别追了!让他们走。”
葛容纵大叫,“哥你说什么?!就这么放过这俩王八蛋?”举刀指着前面霍一飞和Denny背影,眼睛通红。
葛容强喘两口气,彻底镇定下来,“场子出事了,你还跟出来做什么?赶快回去!”
葛容纵脑袋不及大哥这么好使,但这么一说也明白过来,不由一紧,连忙带人往回走,返身不过十步,只听“呜呜”的警铃声,听方向正是场子的位置。
发生爆炸,警察来处理也很正常,但是这一查,势必要曝光地下的赌场,现在就没发回去。不管黑社会和警察底下达成怎样的默契,在大庭广众下不可能视若无睹当没事,何况还没有这么深厚的背景。葛容强不由得暗出冷汗,心说幸亏晚走几步,不然落到警察手里,就是自投罗网了。
这时往前走也不得,往回追也不妥,葛容强扶着旁边的石头雕像歪了歪,一时脑子胀痛。葛容纵却夺过刀来,转身直奔深处的黑暗,浑重鼻音骂,“霍一飞,我X你妈。”、
葛容强怕弟弟自己一个人吃亏,连忙也跟上去。
没走出多远葛容纵忽然停住,葛容强没留神,几乎给他撞一下,不由诧异,“怎么了?”葛容纵似乎停了下,才指着前面叫道,“他妈的在那呢!别跑!”
葛容强顺他指的方向一看,霍一飞两人彼此搀扶着靠在墙上,贴的很紧,似乎是想通过这办法躲过追砍。Denny在场子里挨了打,霍一飞看来也伤不轻,刚才杀进杀出那几趟,估计也把体力耗尽了,心想他到底是血肉之躯,真以为自己是常山赵子龙么?
葛容纵举刀一挥,那些人都跟着他迅速围堵上去,葛容强视线给格档住,并不能看到情况,就听手下们漫天的叫骂声,好一会儿不见霍一飞两人冲出来,难道竟是堵住了?
想到霍一飞,那股无名火顿时又腾起,拨开人群进去,只见Denny和霍一飞两人背靠背在栏阶前,两人身上都有血,霍一飞反手撑着栏杆,仿佛受伤不轻,眼神还是小豹子般敏捷和警惕,紧紧盯着自己随时可能的攻击,隐约透着凶光。
葛容强看着他,就觉得眼前的霍一飞和以前他印象里很不一样,印象中他是个和气很好说话,还很心善的孩子,完全不见这凶狠的样子,如今想来难怪人家说霍一飞其实怎样厉害云云,看他现在的样子,就能想象这两个月,他是如何把自己亲叔叔一步一步逼向绝境。
葛容强举起刀指着他,“霍一飞你他妈狠,炸我的赌场,我陪上一个赌场,要你一条命,说到底还是你赚啊!”
一刀抡劈下去,霍一飞一把推开Denny,自己急退,只差了半寸,葛容强这刀劈空,紧跟着一刀又追上来,连着就是几刀,狂风暴雨般往下砍。今天要不把霍一飞劈死在这儿,葛容强能活活窝囊死,在自己的地盘上,给霍一飞两个人就炸成一片废墟,自己还有脸活在这世上吗,就算剐了他都不解恨。
看似受伤的霍一飞却是十分灵巧,连着几下避开以后,忽然斜扑上来,手腕一闪手里多了个闪亮亮的东西,迅速划过。葛容强措不及防挨了一下,感觉脖子一凉,跟着热血流出来,一阵剧痛。
就围在跟前的兄弟明显看出这一下大哥吃了亏,一窝蜂涌上,葛容强仗着身后有人,底气十足,也不在乎以多欺少不好看,抹一把血也不歇气拎刀又冲上。
这一次霍一飞却躲也没有躲,葛容强刀劈到一半,心想难道他给打傻了?这时有个什么东西,好像抵在自己头上。
那一霎那,久经枪林弹雨的葛容强立刻知道那是枪口,刀在半空停住,葛容强转过头来,只见拿枪的是弟弟葛容纵。
手不由得一松,刀就掉在地上,葛容强虽然给枪抵住脑袋,脑子仍然清醒,知道这里三层外三层围得都是自己人,有枪指脑袋,肯定是出了叛徒。但葛容强想不到这叛徒是自己的亲弟弟,这世上除了爹妈。就是弟弟最亲,二叔葛老辉也要排在后面。
葛容纵枪口抵着头,往前一递,顶进葛容强张开的嘴里,手指一勾扣起扳机,手枪是消声的,没有枪响,葛容强后脑爆出一个裂口,歪一歪就倒在地上,整个过程不到一秒钟,四下寂静,没有一点声音。
葛容纵擦擦手,跟霍一飞说,“我可是大义灭亲了,兄弟们为了戏真,出手重了点,您别介意。您也打了我们不少人,这医药费…”
霍一飞厌恶的转过头,看着地上葛容强的尸体,感情复杂。
葛容纵还毫不知趣搭着霍一飞肩膀,喋喋不休的说,“一飞兄弟真是人才!有勇有谋
…哎,我怎么没看到,你是怎么把炸弹放在那人身上的?…你怎么料到他一定到下面搬救兵呢?…我大哥说来也是人才,就是不识时务
…葛老辉都不管我们了,我们何必管他呢
…”
这件事告一段落之后,情势渐渐明朗起来,葛老辉最有力的一支力量土崩瓦解,其他人也就树倒猢狲散,闹乱渐渐平止。只是葛老辉还是不见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到。
大雨下了将近一个月,天气终于开始放晴,月底是阿彤的生日,从她回到家里,到现在外面始终暴乱不断,别说过好日子,连家门也不敢出,周进自觉让她吃了不少苦,这个生日定要补偿她些,提前一个月就在筹备精心的礼物。阿彤喜欢花草树木,在德国的时候养过很多名花,她说最喜欢的是郁金香,郁金香里烟色是极贵重的珍品,其中有一种叫Treasure(荷兰语:珍惜)的品种,更是珍品中的珍品,千金难求。周进便托人去荷兰买,谁知一问,每支竟有数万快,就是这,也很难买到,果然是难求。
这天阿彤叫霍一飞来吃饭,晚上在天台闲聊,趁阿彤出去,周进忽然问霍一飞,“你在荷兰有没有认识出名的花匠的?”
霍一飞一怔,心说难道这阵子外面消停些了,进哥心情好了,有心思玩花儿种草?故作认真道,“这倒不认识,我去打听打听,不过花儿这东西可不好养啊,不听话的时候,你又不能打它。”
周进笑啐一口,“又得瑟起来了是吧?!”
霍一飞连忙抓个葡萄跳开,以防挨巴掌,笑了道,“不敢了不敢了!”想进哥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个,就问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好抓紧去找人问。
周进跟老婆的浪漫事,断是不肯跟霍一飞说的,就搪塞说是阿彤要的。其实他一提阿彤,霍一飞就想到这个月嫂子生日的事,已经恍然,笑了说,“进哥,我也有份礼物送给嫂子。”
“嗯?”周进猜不到霍一飞又搞什么鬼,霍一飞在衬衣内层拿出一张纸来。
打开一看是一张银行的存单,霍一飞递给他,周进接过来看,只见银行是国外的,上面金额之大,令人乍舌。这笔金额绝对不是霍一飞能拥有的,周进一看之下就知道,这就是葛老辉私车出手卖出的那笔钱。
存单放在竹几上,周进两手指缓缓抹平。霍一飞把这个当礼物,不管是送给阿彤也好,还是其实是送给进哥也好,真的是份最贵重的礼物了,最贵重的还不是钱,而是霍一飞挺身而出,为进哥做的这些事,承担的这些风险,和凭着能力本事拿下葛老辉的货,这担当和果敢是进哥最大的安慰。不知道霍一飞是碰巧,还是刻意准备好这这一份珍贵大礼。
周进不由转头看着霍一飞,那青春朝气的脸上愈发沉淀了沉毅,身材骨骼,也不知什么时候出落更加精练,孩子是长得快的,虽然就在跟前,但你往往稍一不留意,他就又改变许多。
霍一飞微笑说,“进哥放心,货出没有问题,钱都走在国外银行,不会有纰漏了。就算来日葛堂主回来,说起来,他也是空口无凭。这笔钱本来就是进哥的,葛老辉使计撬去而已,现在原物奉还,完璧归赵。”Treasure果然十分难找,霍一飞托人全力翻找,最后才找到一个老花匠,他家里园圃里栽有上千支的Treasure,远远看去一片醉人的烟色,的确是郁金香中的极品。可惜那个老花匠脾气古怪,只肯把花卖给真正懂这种花,了解它的生命和思想,用生命去爱惜的,他嘴里所谓的投缘人。否则不管你花多少钱都没有用,他宁可掐死也不卖。
霍一飞托的这朋友用尽办法,也不能哄得老头开心,没办法只得给他打来电话。结果霍一飞亲自跑去荷兰,也不知道他荷兰话根本不懂,英文都说的磕磕绊绊,怎么能把这老头弄到眉开眼笑,最后不但卖,还打个折扣,免费帮他养到月末,直到生日之前取走。
霍一飞心情大好,等飞机前在荷兰的街头闲逛时,忽然想起离着这里不远就是英国,再过二个月小宁就要到那读书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
回到H市正赶上市庆,这几天市政府在不少地方组织活动,街上溜达的人更加多。仲夏接近秋初,白天天气更热,但到晚上就凉快多了,因为外面渐渐平静了,阿彤也时不时出去逛逛,多数是到附近的超市,周进愿意她出去走走,利于养病,只要有时间都尽量陪她,有时候也让霍一飞陪。
日子一下子变得悠闲起来。下午去买菜,做饭,晚上吃饭,然后一起开车去遛弯。霍一飞总是新鲜话不断,逗大家哄笑,周进只会在一旁默默而有力握紧她的手。
和霍一飞一起时间多了,阿彤发现他几乎天天都胃疼。
霍一飞的胃病还是小时候留下的,他说是遗传,其实是那时候吴影重病,他又要赚钱,又要照顾年幼的弟弟,自己也没人照顾,小小年纪吃上顿没下顿,很难不得病。后来曾经先后做过两次手术,但在外面混,每天应酬不断,饮食无常,根本不得修养,手术效果也不明显,不过阿彤记得她走的时候,霍一飞胃病已经轻了不少了,不知道怎么厉害起来。
阿彤想来想去,就问霍一飞,“是不是你进哥最近又折腾你了?”她知道周进脾气上来,把霍一飞罚到门外去跪一天一宿是常事。自然没饭吃,胃病最怕饮食不周,只要一饿再吃东西,定犯无疑。
霍一飞摇头笑说,“没有”,一边回头看着进哥,周进忍不住拍他一巴掌,“你看我做什么?我怎么折腾你了?哪次不让你吃饭了?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为这个不知道打你多少次,都没记性!”
霍一飞连忙缩回头,一脸可怜状,说,“嫂子,进哥真的没有折腾过我。”
这话说的谁也不会信呀,阿彤又不是不知道丈夫的霸道,心里早把霍一飞判了冤枉,笑了主持公道,“不要怕,有嫂子在,看谁敢欺负你。”
其实,霍一飞有时候反而盼望生病,生病可以休息,犯错苛责也会轻些,生病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放下很多事,就像现在这样,街上闲逛一逛,看看旁人优哉的生活,自己也觉轻松。
这样日子毕竟不可能太久,霍一飞知道进哥拿了那笔钱,周转开之后,就要着手处理躲起来的葛老辉了。
阿彤想起小时候给父亲看病的那个老医生,看胃病十分厉害,父亲的病也是在他那里治好的,后来出来上学后家里搬家,就失去了联系。前几天听说,他跟着儿子搬回到H市了,就住在蔻档港口那边,便跟霍一飞说,不如去他那里看看。
霍一飞一听“啊”了一声,中医要喝苦药,从小嫂子喜欢熬药跟他喝,那味道恶心到要死,终生难忘。可是阿彤说,“你陪嫂子出去转转,总可以吧。你进哥晚回来要喝燕窝汤的,我要去买料。”
霍一飞给她拉了出去,路上兜了几个圈子,还指着人群分辨,“其实跟嫂子出来遛弯,就已经好多了,真的不用吃药的!”
阿彤抿嘴不去理会他,就想这小子挨打倒不怕,怎么就那么怕吃药?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边想着,看着外面辉煌的灯火,来来往往人群。这一次转的远些,已经到市里,不比家住的地方那么清净,城市里有特别的喧嚣与繁华,但这对久居病床的阿彤而言,已经非常遥远,如今看到那些高耸建筑,还能依稀记忆起当年的样子,可现在虽然随车在人群中穿梭,目睹着这些热闹,自己还能再回到这城市里吗?这车窗好像更加隔开了两个世界。
想着不觉有些怅然。
蔻档港口属于蔻档的范围,正是公司下霍一飞负责的地方,虽然已经了事,霍一飞还是加了些警惕。
蔻档临海的夜色非常漂亮,这是他手下的地方,整天在这儿混,再熟悉也没有。霍一飞知道阿彤在屋里闷的久了,有心让她吹吹风,捡每处风景漂亮的地方,都去转一转。很快找到阿彤说的地方,倒是十分显眼的地方,之前却没注意过,老医生望、闻、问、切,开了两服药方,但是缺一份栀菊,目前缺货,说让等个三、五天,有货来取。阿彤笑道,“这回算你逃过一劫。”
霍一飞惨叫着哀求,“嫂子你就饶了我吧!别让我喝那些药了,滋味比进哥的藤条还差。”
回来的时候焰火已经放起来,今天是市庆的最后一天,密密麻麻的人聚集在广场上,很多人手里小型焰火燃着,映得夜晚绚丽漂亮。阿彤和霍一飞也都想过去看看,但是考虑人多事多,阿彤不愿意给霍一飞惹麻烦,拉住他不要过去,两人就在车里边缓慢开着瞧了一会儿。
到路边把车停下,霍一飞跑去买了些冰,沙两人喝着,霍一飞忽然想起Denny之前说,今天他要带女朋友过来,借政府花钱造的气氛求婚,就想怎么把进哥叫来,陪嫂子浪漫一下。想着捏着手机,悄悄退出车来。
电话还没打通,忽然后脖颈一阵风,霍一飞下意识闪身回手一格,回头看清楚,不由吓了一跳。
站在身后是周进。霍一飞十足心惊,心说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周进一掌没打着,板了脸又追上一巴掌。霍一飞不敢躲,着实挨了一下,直呲牙咧嘴。
周进压着声音,“谁让你把你嫂子往这儿带的。”他也是偶尔路过,这么巧正好看到车停在这里,周进认得是霍一飞的车,还以为他和女孩子交往,在这玩儿的,本没想打扰他。不想一瞥看到阿彤在车里,才反应过来,上去不由分说先给霍一飞一巴掌。
“得瑟的你,不是说别走远吗。”周进还是不太放心外面,不仅担心阿彤也担心霍一飞。
霍一飞一手摸着脖颈,吐吐舌头,乖巧叫了声,“进哥…”可也不敢跟他分辨什么。阿彤便跟过来,笑了拉开霍一飞,“好了,我带小飞出来看大夫治胃病的,可不关他的事,你别去问他,来问我。”
霍一飞抿嘴笑,道,“嫂子,进哥是紧张你,一直在后面盯着咱们呢。”
周进不理他,板脸给阿彤说,“你也是,看大夫他自己不会?也不是小孩了,那又在这儿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阿彤也不与他辩,拉起他的手,往前走两步。“你猜猜有什么好看,还记不记得这儿?以前不是经常到这儿玩么,常常在这儿看花火的,很久没见了。”
周进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焰火正一丛一丛升起,霎时半边天空都是华丽的光彩,伴随不时兴奋的尖叫,夜晚被映衬的更繁华和热情。周进一点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跟阿彤看过焰火,这种大规模放焰火还是近几年的事,说起来,那也是因为他们这些“阔商”们所谓的“经营”,城市外贸更加有声有色,市政府才会拿出这笔闲钱供大家乐呵。
笑道,“有什么好看?你不见都是他们小孩儿在玩,多大人了,还在这儿凑趣。”
阿彤心想,也不是啊,还有很多一家人一家人的,不是也都在么。周进拉她上车,把敞篷拉开,笑了说,“让小飞开车,带你兜圈子,吹着风还更凉快!”
霍一飞一听直替进哥发愁,心说哪有这么哄老婆浪漫的?亏了嫂子也给他哄得这么开心。
转过半圈,人群里竟然看到Denny,手里牵着他的小女朋友,竟然真的跑到这里来求婚了,霍一飞笑着看过去,心想也不知道他求成了没有,看那女孩腻着他的甜蜜劲儿,估计差不多。
焰火演出的火热,仲夏之夜犹如吉普赛女郎般美丽热情,连许多外地人都来游览。可惜他们只在外面兜了两圈,时间不早,阿彤便让霍一飞早些回去。
车子转过一个弯,前面路边上有个不大的花摊,不少人围着看,摊主在奋力叫卖,阿彤一眼看到,满地玫瑰百合后面,摆了几盘甚不起眼花草,喜道,“那不就是栀菊吗。”忙让霍一飞靠边停车。
周进看看那花摊不远,摆手说你别下去了,让一飞去买。阿彤微笑摇头,“不用,他不懂得的,就在那儿跟前。”说着,推开门下车,霍一飞还是连忙跟上去,周进探头望一眼,就看着阿彤窈窕的背影,正要弯腰去拿地上的花。
霍一飞跟她相隔不过五步,忽然之间,一道凌厉的寒光猛地从旁边的黑暗中劈落下来。黑暗中根本看不清是谁出手,刀光既迅且猛,直劈向霍一飞门面,他几乎是本能的向后一侧,刀光紧贴着鼻尖砍落下来,灯光下方才看清,竟然是只精钢的小斧子!
这一下劈空,紧跟着二下从身后劈来,对方明显不止一人,霍一飞大吼一声,回身一脚正中那人虎口,那人把持不住斧头震飞出去,同时大腿也被第三个人狠狠一刀划下,转眼四、五把刀紧跟着围上,霍一飞眼疾手快,抓住前面一个,膝盖猛抬狠狠一顶,将这人挡在前面,就地一个打滚,只听着翻滚出去的地方,刀斧砍在柏油路上刺耳的震响,尽暴“啪啪”的白光,可想而知砍到身上会有什么结果。
霍一飞滚开的同时心里就冰凉,嫂子就在跟前不足五步远的地方…!霎时脑子里就想,这刀是冲自己来,还是冲她来?根本无可估量。后面人立刻围追上来,无数刀斧横劈一片,霍一飞侧身踹倒一个,夺过他手里钢刀抵住片刻,手里的一指多厚的钢刀也瞬间砍的七零八落,这些人出手的凶狠老练,完全不在他之下,绝不是普通的打手,突然袭击,如果不是霍一飞下意识的反应,又能极机敏应对,早就命丧刀下。
但他毕竟见事儿多了,经历这样生死关头也无数次,此时虽然惊但并不慌乱,闪躲拆打也可以应付。可是让他没法不心惊胆战的是阿彤,腾过一口气来,急忙回头去看,但人群早就炸开了,慌乱下看不到她,后面人却是紧紧逼追,转眼已有三、四十人围追上来,显然早有准备,就算是街头围殴也是相当大的规模了,受惊的人们争相逃窜,但人太多了,惊慌的人四下跑,更加跑不开。
惶急之下霍一飞头脑还冷静,不敢回头去救阿彤,自己自顾难暇救不了嫂子,如果这些人只是冲他来,反而把祸事惹过去,眼下只盼进哥已经救走嫂子,他唯一能做就是尽量把这些人往远了引。
那些人发现霍一飞往人群外挣,嘶吼了叫骂,“X你妈别跑!今天非砍死你!”
有人就叫,“大哥别让他跑了!妈的砍死他!”这时才看到带头的人,个子不高,白脸,眼镜片在灯光下反光,霍一飞一眼认出是葛容强的小兄弟,李恢,那天在葛容强店子里还见过面。
霍一飞心里不由一动,李恢提刀走上几步,眼睛血红血红的,“霍一飞,你有本事,勾结扈宇那帮人把我们堂口坑成这样!还杀了我大哥。今天我就要替我大哥报仇!”
他吼这一声,所有人眼睛都红了,尤其是在葛老辉事件中吃足大亏的那些人,就听着嘶哑的声音都吼“砍了他给大哥报仇!”
“霍一飞坑惨了我们堂口,老子要拉他同归于尽。”
长久的积怨和仇恨早就令人失去理智,对于他们来说,霍一飞对葛老辉做的事的确是害他们不轻,堂口倒了自己也断了活路,必须要拉上他陪葬。这帮穷凶极恶的人还会管什么?路人躲闪不及,纷纷被砍倒成了泄愤的无辜,一时间惨叫呼唤漫天。
事后统计,这是近几年来H市中心发生最大规模的一场公开围殴,想不到扛旗这么大围殴的是个毫不起眼,没有名气的江湖小人物。
江湖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你想不到什么人能做出什么事来,反正被逼急了,所有人都会不顾一切的拼命,所以再狠的大哥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刀下去谁都没命,那些人做事是不顾后果的。
霍一飞一个应付几十人,在毫无准备下,要脱身还有可能,但要想办法护阿彤安全,根本做不到。几圈下来身上也是处处伤痕,混乱中,忽然有人冲出来替他顶过两下,那人手里舞老长一根铁棍,霍一飞回身一看却是Denny。
原来Denny当时还离得不远,看到这边出事,他脑子机灵,马上想到霍一飞也在附近,扔下女友奔过来一看,不由大惊失色,想要上前帮忙手里也没有家伙,匆急之下拔起人家做架子用的一根铁棍子,这才帮上一把手。霍一飞有他在旁,好应付了许多,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说来话繁,其实整个事儿从开始也不过2,3分钟时间,这到底是自己的地盘,听闻出事儿场子的人迅速赶过来,这是自己地方,人远比李恢多得多了,两帮人砍在一起,更加血肉横飞,手下和围追霍一飞的砍在一起,Denny搀扶了霍一飞一把。
霍一飞靠着栏杆喘了口气,摸一把身上,尽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也觉不到疼。就看着李恢等人逐渐不敌,不时有人被砍倒在地;李恢拳脚极好,真想不到他瘦瘦文弱的样子,有这么好的身手,右手反剪一个兄弟左臂带倒在地,一脚飞出,踢中追上来的下颌,应声而倒。但即便这样,毕竟双手难敌四拳,逐渐还是支撑不住,李恢根本不要命,只是一次次往霍一飞身上扑,但围上的人越来越多,彻底把他最后的希望隔开,李恢给按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大骂。
“霍一飞…我不会放过你…你吃里扒外…勾结外人害我大哥…!我早晚要杀你偿命…!”,眼镜早打飞了,无数刀斧砍在身上,李恢满嘴喷血,尤自不断喊骂“我早晚要杀你偿命…!我早晚要杀你偿命…!…”
“偿你妈的命!”Denny补了一刀,李恢歪了歪没声息了,血不断的往外涌,原本白皙的脸血污不堪。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息,似乎分外难闻,霍一飞重重的咳嗽了两声,猛然想起嫂子,挣扎起来跌撞跑过去。那边的人正匆忙冲过来,看到霍一飞无事,也转头去给周进告诉,霍一飞
远远的看着车停的地面前,一滴一滴血迹愈来愈密集,在车前汇集一片,只觉得手脚冰凉,走到跟前,阿彤半蜷在进哥怀中,后座上,瘦弱身子柔软的没有一点支撑。
霍一飞不由得一晃,只觉眼前一片昏黑,地面一阵旋转,迈步也迈不动,这异样的柔软他太熟悉,心脏已经发僵。但是说什么不敢相信,霍一飞几乎是扑在阿彤身上,颤道,“嫂子…”顺着往下看,就看到她白裙腹部(肝脏)的位置,什么东西深深扎进去,黑红的血尚在大股大股向外涌。
手登时僵硬的没有了动作。周进紧紧抱着阿彤,手似乎在抖,这时才转头上下看霍一飞一眼,就推开他的手,匆匆吩咐前面的司机开车。
霍一飞只觉得进哥声音也沉静的异样,前面的也是他场子的人,回头劝,“大哥,老…大,那个,先让嫂子喘过一口气,否则一颠更不行…”
周进只说开车。霍一飞嘶哑了叫,“进哥!嫂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眼泪一下就狂涌出来,自己完全没有意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和周进都是久经刀枪的人,什么样儿的伤有救,什么样的没有,看一眼就知道。周进紧闭了嘴无话,只是拨开他的手,霍一飞越发拼命抓紧,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忽然周进扬起手一掌抽落下去,重重抽在脸上,一声闷响大的惊人,霍一飞登时跌飞出去。
惊得旁人大失颜色,摔在地上霍一飞眼前彻底黑了一片,满脑浑浑噩噩,不知道是被打蒙了,还是这突如其来的噩耗,根本无法接受的噩耗已经使他整个人都蒙了。慢慢挣扎了半天才翻起身来,也无人敢去扶,周进转过头闭起眼,说,“滚。”转手带上车门。
车飞速开走,旁边的人连忙上前搀扶,这时方觉得喉头一阵腥咸,一口血涌上来,慢慢从嘴角流出来。
留下是满地的狼藉,和散碎的栀菊叶子,洒落一地。远处的焰火还在熊熊燃放,但焰火下已经完全不同。惊慌的人们尚惊魂未定,不时女人的尖叫传来,间或孩子哭声,接连不断。
其实从砍自己第一斧子下来,阿彤听到动静,回身看到那一幕,惊急之下想护他,就已经被冲上来的人乱刀扎中。事发突然,当时他们给人重重围着,动静还不大,外面并不看得到,周进要不是听到他叫声也不会知道。周进是拔枪打倒那些人才救的出阿彤的,但是刀扎肝脏,这一耽搁,已经很难有救。
远远警车的警鸣响起来,本来应该比这来的更快的,这儿可是市区,霍一飞知道这已经是这片儿有关系的警察在尽力照顾了。还远没有时间让他去悲伤,出了事这才刚刚开始,太多的事等着自己应急处理。回头想想,这大概也是进哥不让他跟走的原因。
霍一飞撑着叫过几个管事的,疏散自己这边动了手的兄弟,尽快离开,受伤的尽快送医院,但不是很重的都留下来,以便日后官司和赔偿;有利的证人留下,不利的给钱唬走,都是通常的做法。
警察很快到了,老规矩封现场,死的抬走,伤的也抬走,再就是安抚受惊市民,说一些保证彻查到底,赔偿损失之类的话。霍一飞是受害者,警方给予保护,也要求他配合调查云云。其实还有什么可查的,带头的都死了,走个形式罢了。
一切完事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和霍一飞相熟的警长曹亮跑来处理了这个事,送他出来,警方判决的结果是毋庸置疑的,也不用费什么心思,这一次霍一飞这边本来就是受害。最后就交代些等待赔偿等等的琐碎事。
从警局出来,霍一飞来到医院。
一帘白单,笼罩了单薄的躯体。错眼恍惚间,霍一飞好像看到小时候阿姨吴影过世那时,护士扭开她紧攥着自己的手指,一床白单盖上去。难道这是同一张白单?这般的相像。总跟自己说,走了也好,走了她就解脱了,不用受罪了。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那些难以名状的伤痛,但自己好像是命犯孤星,她们才会一个又一个弃他而去。
周进平静的坐了旁边的椅子,霍一飞不敢看他的脸,叫了声“进哥。”扶着床床前跪下。
冰凉大理石触痛膝盖,霎时,所有记忆翻江倒海涌来。初跟进哥时,嫂子还年轻漂亮,对他们这些孩子那么温柔和气;年纪小不懂事,常常挨打受罚,都是她心疼开脱,在进哥藤条下“解救”自己。平时会做好吃的给他吃,过年会给他买衣服穿,其实他跟阿彤相处的时间并不久,阿彤身体不好,经常外出治病。可是这一次她从德国回来,自己真的以为她可以好了,一切都好了,谁知道竟如海市蜃楼般,老天毫不吝啬跟他们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胃病,不是为了那盆栀菊,还会有今天这个的意外吗?霍一飞要如何后悔,不该让她去买栀菊,不该跟她去看医生,甚至不该一直不爱惜自己身体,落下胃病,不该去对付葛老辉,惹来这场恩怨。霍一飞在床前久久的跪着,眼泪和伤痛好像一起被掏干,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一刻比一刻更寒冷,灿烂的阳光照射进来,都是刺骨的冰寒。
很久,周进粗糙有力的手,紧紧攥着阿彤纤细苍白的手指,手早就没有任何温度,但周进还是反复攥着。从亲眼看着她被刺,舍命抢出,匆忙送到医院,抢救无效,死亡,整整一夜,直到现在,眼泪无声的划过眼眶,悄然滴落在阿彤苍白容颜。
属于两个人之间的回忆,一点点在眼前融化开。阿彤和他本应是两个世界的人,只因家族关系,交识在一起,虽然是一桩纯粹的政治婚姻,但结婚后,阿彤对自己的男人,这个江湖汉子却是一心一意爱慕和疼爱。那本该是一个幸福满美的家庭,和芸芸千百万的家庭一样,简单温馨。阿彤身体多病,但江湖上讲究传统,她背着周进几乎是冒死为他生了一个儿子。那时,正是周进风头日盛的时候,每天难得在家,如今想来,那孩子的模样在心里都有些模糊了。
天不佑人,阿彤用生命换来的孩子因车祸意外丧生,从那以后,阿彤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了。这也许就是父亲和母亲的区别,周进再难过,但他觉得阿彤以后总会再生,但阿彤自己知道不可能了。后来果然就没有,直到再后来,霍一飞的出现才给她些许安慰。周进总觉得非常对不起阿彤,她唯一的孩子自己也没有护住,但是现在,他更对不住她自己。
周进就想,也许阿彤现在和孩子在一起,应该会很开心,但她要想到撇下了自己,孤孤单单的,怕会更难受。
记得她曾经说过,如果可以选,她情愿他比自己先死,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活下的那个伤心欲绝,这痛苦她愿意自己受。
到头来,老天还是让她先走了。这也不是应了当年自己的许愿吗?周进也宁愿阿彤比自己更先死,亲自看着她走远,然后他去承受孤单。但是现在为什么还要流泪,不要勉强了,放手吧,放她去天堂吧…
周进最后紧紧攥了阿彤的手一下,终于一点一点,慢慢的,无力的松开。一时之间,那种完全无力的感觉四肢百骸翻涌上来,就觉得透过眼前的白单似乎可以看到,命运无法用双手去抓住,人再斗,也斗不过天。
他岿然拉开椅子,慢慢站起来,走开两步,霍一飞弯身跪在脚下。周进停下看了一眼,从他旁边绕开去,霍一飞猛地直起身,转过身来,颤声叫,“进哥…”
映着阳光,霍一飞脸惨白的没有一点血色,周进没停下,径直走开去,拿起一叠纸,还有一些照片,和一盘录影带,厚厚的一叠,返回来。
霍一飞仰起头看着他,周进拿着那叠东西,手指仿佛微微颤抖,举在半空半天,一下子重重甩在霍一飞肩膀。“哗啦”摔了一地,砸得后面门乒乓乱响,忽然的响声把人吓一跳。
周进声音带哑,“看看你这些东西!”
霍一飞侧头四下看去,大片的纸张上写了什么,一时潦潦也看不清,有一张票单他是认识的,那是他给扈宇转账的收据;翻过来的照片上,全都是葛老辉这件事前后,他和扈宇,张明山还有其他一些关键人接触的偷拍。还有一张张明山半揽着他,霍一飞记得是抢了葛老辉货那天晚上,他喝多了,从饭店出来。
所有这些都是他和扈宇之间的事情,他们在对付葛老辉上共同的联手。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进哥拿在手里。其实,这些事霍一飞是一定要向周进坦白的,这也是无法瞒住的,但他之前一直打算在把一切结束之后,再处理自己。
世事难料,突然的意外也把这件事推到风口上来。如今进哥拿到这些照片,来向他兴师问罪,霍一飞又有什么可以回答?
他觉得什么也没法说,也没有再说任何的必要,在今天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太多余。霍一飞默默把身子跪得更加挺直,他知道,自己要为这些东西承担怎么样的代价。
“啪”一声脆响,响亮的耳光扇得他歪一歪,摔倒在地上。
周进抓着他头发扯起来,扯出几步,一脚飞起踢过去,霍一飞整个人飞起来,“咣当”一声撞在身上的墙上,后脑重重撞了墙边,眼前顿时一片发黑。
周进抓了他一脚踹在肩胛上,踹在膝盖上,踹在手肘上,踹在脸上,手上,脚上,浑身上下,霍一飞侧头紧咬着嘴角,血就从紧咬的嘴角迸流。皮鞋踢在骨头上声音沉闷,是刻骨的疼痛,进哥近乎癫狂踢打似乎更剧痛彻骨,更让人疼得揪心。
打了半晌,周进抓着他头发拎起来,按在墙上。
“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霍一飞!你好本事啊!瞒得你进哥好紧!”周进只觉得自己的手也在抖,“真是翅膀长硬了,能飞了,进哥也管不了你…你也不在乎…”
话中竟不意带着苍凉。霍一飞给他卡在手中,一怔,登时就觉得泣不成声,无法言语的巨大的悲伤和愧疚心潮一般全部涌起,所有的伤心,后悔,内疚,愧意都让霍一飞觉得,这一次真的伤了进哥,无论再做什么事都无法弥补。心下荒凉更没有支撑,两拳抽在颈侧,脑子里轰轰直响,不由自主滑下去,脑后在白墙上拖出一片血迹。周进拽着他拖起来,到底不会在阿彤跟前动手,一路拖到后楼空地中。
霍一飞心中一片荒凉,任凭周进把他摔在地上,许多人远远看着,但谁敢上前?Denny也在那边在等,看这情势拳头也塞到嘴里去了,知道大事恐怕不好。
周进就手在旁边草丛中扯出两把荆棘,荆棘划一下,手上一下子涌出血来,似乎也不觉得疼,带刺的荆棘劈头盖脸抽到霍一飞身上,刷刷两下就把衬衫撕烂,血顺着破口流出来。
霍一飞蜷缩着无声的抵挨,一动也不动,任由荆棘夹着风声抽到身上,迅速的把浑身衣服都抽烂了,血飞着崩到旁边草叶上,一点两点很快汇成一片。霎时间,浑身铺天盖地的疼痛,再也不容他去想什么,只是本能抠着地面,随了荆条抽落颠簸。
从前被打就算明知躲不过,面上撑乖巧熬刑,心里也是想办法怎么能挨得轻些,现在却觉得进哥打的越重越好,最好是一口气打死他,那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了。
新鲜的荆棘韧劲不够,几下下去纷纷折断,周进抽断了一把转手又去抓新的,棘刺儿是异常锋利的,他自己的手也割得稀拉,打人的也挨打的也一样狼狈。打的不像是霍一飞,倒好像是他们俩自己。只有在恼怒到极点周进才会这样,就像霍一飞吸毒的时候,但现在他好像比那时更失控。也许是太多不该有的事交织在了一起,这些他想不到的意外,接二连三而来,换了任何一个人都将近崩溃。他也是人,也会有自己接受不了的事情,也许这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荆棘抽下去根本不是在打,只是在发泄。
整整五、六分钟的时间,荆条一下比一下抽得更凶猛,周进几乎是近乎癫狂的,泄愤一般的像是完全要把霍一飞打死。但荆条到底更多还是落在臀腿肌肉厚实的地方…
…打得自己也打不动,气喘吁吁,周进停了手断断续续吁气。
“起来…起来…”
良久地上的霍一飞抽搐着挣扎一下,翻身吐出一口血来,才觉得意识清醒些。周进嘶哑了喝,“起来!”看他根本无力起身,转身就喝,“过来把他架起来!”
听唤的手上上前把霍一飞搀扶起来,抓着他残破不堪的身体,衣服破烂的一条一条,满粘着血污和泥土,风一吹,微微的摇摆。烈日炎炎,照的人睁不开眼睛,霍一飞模糊看着进哥似乎走上来,然后什么东西“刷”的在眼前扬起,顿时烙铁一般灼烙在胸前。他只是张大嘴巴,声音却噎在喉间,撕心裂肺的疼好像直抽在心脏上,心都缩紧了。
一下,荆条毒蛇一样卷着抽到肉里,席卷着风声;
两下,撕开的肌肉骨头赫然□,那种干裂的疼;
三下,刮起的肉横飞,血沫四溅;
四下,荆条抽着锁骨“啪啪”欲断的声音;
五下,
六下…
模模糊糊中霍一飞透过挥舞的鞭影,还依稀看着周进铁青的没有颜色的脸,意识愈发模糊下去,他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死了,今天可能真的被打死在这里,痛苦已经让他根本再没有思维的余地。心里却觉得轻松,仿佛这样死了才好,才能赎偿他的孽障。
不知道打了多久,几次倒在地上又被拖拽起来,周进打的满地是血,医院里来来往往许多人,却没有一个敢往这边瞅一眼,医院的人都知道这儿发生什么,但全装着不知道。Denny给大家死死按着,不让他上前,都说这个时候你就别去找死了,看看老大都已经什么样了?
Denny远远看着,咬着牙直抖。霍一飞给周进抽到血肉模糊,再也支撑不住,周进拨开架着他的人的手,让他跌倒在地上。
血污染着蜷缩在地上的那个半大的男孩子,好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小兽,周进上下看着他,胸口犹自起伏,所有愤怒冲动似乎根本不得丝毫消极。低哑了一字一顿道,“霍一飞,趴起来,来,趴起来。”
说着猛地一脚踹过去,踹在后腰上,踢得他整个人颠簸起来,翻过身去,周进弯身三下两下扯掉他身上残留的衣服破碎的布条,旁边的人慌忙后退开去,这场景对他们来说有些尴尬,看也不是,躲也不是。
荆条抡起来就砸一般的抽下去,一片殷红的血登时涌起来,霍一飞抽搐着挺直了身子,但很快又倒下去。皮肉绽破的接近溃烂,直让人不敢去看,周进仿佛机械一般一下一下,抡起落下,很快身后从臀到大腿一片血肉模糊,荆棘抽人的可怕的声响,在空旷的地方回荡….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霍一飞费力的张开眼睛,眼睛好像也被血黏住了。有了意识以后,浑身上下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反而彻底清醒了,试着想活动手脚,然而全没有力气。只能勉强抬起手腕,却是一阵钻心的疼痛,霍一飞放弃的放下去。
这是什么地方?这样的黑,心中迷迷糊糊的想,是不是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在阴曹地府中,才会这样黑暗。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起,遇袭,寒光粼粼的刀片,追砍,人群,跟着就是满地鲜血,嫂子倒在进哥怀里,小腹伤口大股大股涌出的浓稠的血,慢慢的,换到医院中,惨白的白单遮掩下,安静平和面容。
这才恍然想起来,嫂子死了,真的死了吗?至今霍一飞不敢相信。真的好像一场噩梦一般,多希望就是场噩梦,醒来后还一切如昨。嫂子怎么会就这么走了,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跟自己说,连最后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霍一飞心如刀绞,好像一把手抓着心狠狠的搅碎,眼泪无声的顺着眼眶滑落。一下子想起好多,想起那些砸在自己身上,散了一地的纸,票单和照片;想起进哥带血的手大把大把拔那些荆条,被架着荆条一下一下抽来割肉的疼。又想起葛老辉,想起扈宇,想起张明山,所有所有的事情一件一件跌踏至来,又好像清晰,又好像很混乱,想着想着又模糊了,浆糊般搅合在一起,不由得头痛欲裂起来。
霍一飞呻吟了一声,一盏微黄灯光在床对面点亮起来,不由一怔,就感觉有一只手抚上额头。
睁眼望去,灯光映射下,周进面容显得疲惫而憔悴。
不由得叫,“进哥…”,这一出声,才发现声音颤抖的这样厉害,几乎发不出声来。周进转过身,换了一条毛巾搭在他额头,过了半晌,靠着椅背长长叹一口气,低道,“没事,再睡吧…”
霍一飞愣怔片刻,似乎也没有想到醒来以后,周进对他会是这样的态度,躺在那里,心里一阵阵抽悸起来,又叫,“进哥…”,手指颤抖着摸索旁边周进的手,一边就挣扎着起来。
可是拼命起来面对周进的脸,一时又语塞,正面向对,周进憔悴的脸,比刚才看到更加昏黄黯淡,似乎一夜之间瘦消下去,眼窝都深深塌陷。霍一飞咬着嘴唇看着,嘴唇一下下颤抖,一时间心里的滋味无法形容,如果挣扎起来是想跟周进说话,说全部的道歉,但最后只是轻声迸出一句,“进哥,对不起…”就颤抖的无法出声。
周进也看着他,微微蹙眉,按了他轻斥,“别乱动了,好好躺着!”
霍一飞如何能躺下。隔了半晌,周进拉开他手臂,在眼前端详着,那手臂上很多细密的孔眼,是荆棘抽过小刺深嵌在皮肤里留下的痕迹,细细血线顺了皮肤纹理在流。
“打疼了你么?”。
霍一飞无语。周进看了一阵,松了他,慢慢靠后椅背,仰头看向屋顶,仿佛带着苦闷和不解问道,“为什么…要干这件事…?”
却没有提阿彤,而是问这件事,霍一飞豁然转过脸,好像慢慢明白了什么。周进缓慢的说,“也许,我不该打你,教了你这么多年,你现在做事也越来越厉害了。和扈宇一起联手,把葛老辉整的够呛,的确是很漂亮,我自问岁数老了,也没你这样的胆识。可是…我…我宁愿看到,今天葛老辉还是继续猖狂,我也不愿意看到你做这件事情!”
仿佛不堪的阖起眼睛,“我要养一个,教一个替我卖命的,到处都是,但我当你…你嫂子当你,是自己的孩子,要不她也不会这么紧张给你看病。我不想看到你丢性命!!为那些不值当的人,你明不明白…?!”
良久,“你明不明白…”,这样的回音好像在屋子里空旷的缭绕,霍一飞只是颤抖的咬着嘴唇,“进哥,对不起…”
周进一掌抽断他,“你别跟我说对不起!你做前做后都想得清清楚楚,做的干净利落!你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对不起?!你是真不怕帮规啊,还是真不怕家法啊,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结实!”
一番话只说得霍一飞挣扎着翻滚下床,跪在周进脚下,周进侧头说你起来,霍一飞却不肯。
周进提声断喝,“起来!”,霍一飞只是颤抖的膝行上前,试图抱住周进的腿。两下撕扯,周进终于着恼的抓了他胳膊反剪在背后,两下按到床上面,一把扯了宽松的裤子,铁掌一般的手掌抽到臀上。
连着“啪啪啪”四五下,宽厚手掌打下的疼有如生硬的木头,闷在肌肉深处。肌肉抽搐起来,周进发了狠的不停手,一口气十几下打下来,霍一飞开始还不怎么样,很快就痛得咬牙。那上面毕竟有伤,皮开肉绽的伤口才刚刚上过药,更别说愈合,霍一飞一时手足无措,慌忙紧抓着床单咬住胳膊。
伤口崩裂开来,血顺着手掌的击落流到床单上,周进收住手,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无比的恼火和心疼都噎在胸口。
霍一飞艰难拉上裤子,咬着牙打颤,“是…做之前我是想过,这事是做的冒险…可是算结局再坏…是挨顿家法。挨打也好…怎么也好,只要不死…留一口气在…我总会再站起来。进哥碍进哥的身份,有很多事不能去做,只能让我们去做…一飞还小,禁得起折腾…如果能把这件事做成我付出代价也值得啊。”
说到这儿周进本来已经松手,一下忽的又去拉住他,粗暴的扯掉裤子几掌抽得更狠。“再跟我犟!再不听话…!”
霍一飞失叫出声,双手抠着床单,牙缝里艰难逼着说,“那时候是想,有葛老辉在就不消停,弄了他,至少的,进哥还能跟嫂子多一点时间…”
提到阿彤,周进一怔,略微一顿,却打得更狠了,霍一飞几乎压不住冲口而出的惨痛的呻吟,紧抓被单挨熬,终于颤抖的叫道,“我知道错了…进哥…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仿佛再也抵受不住这种痛苦,服软了似的。周进还不肯饶的又补上两掌,有点声嘶力竭般喝着,“再不听话…”
霍一飞伏在床上轻轻的颤抖,耸起的肩背上全都是汗,看起来更显得单薄,打破的臀上又皮肉模糊起来,累累的伤痕让人看了揪心。
周进心疼的咬了牙,打完又马上后悔,打的这样狠。冷静了一会儿,一手用力按住霍一飞的腰,扯起上衣垂在伤口上的部分,又找来纱布、药水,重复着晚上刚做过的动作。
本来有一些话想跟他说,这一折腾,也忘记了,也许是因为阿彤的意外,两个人情绪都很不稳定。周进一条条擦拭崩裂的伤口,慢慢火又从心里涌起来,最后拿纱布盖起伤处,剩下剪子重重拍在桌上。
“不愿意起来么,好,下来跪着!”
霍一飞满头冷汗,瑟缩着慢慢撑起来,跪到地上。坚硬的木地板隔着膝盖是很难说出来的痛
,慢慢的,冰凉的感觉从身下传上来。但罚跪这时候也许不算什么,相比之下,浑身的伤痛如虫子般无缝不入,丝合紧密的深入到骨髓深处。痛楚由不得霍一飞再去多想什么,努力支撑着,还是跪得摇摇晃晃。
跪到半宿愈发发烧起来,一下子就很严重,烧的迷迷糊糊,加上周身的伤痛,没有多久就昏迷在地上。周进伸手一碰,身子滚烫滚烫的,揽在怀里,软的好像一点力气也没有。抱到床上躺下,又连夜给willon打了电话。
willon赶来,测了□温,打了一针。给周进说,可能是有些感染,荆刺自己都处理干净了,应该不要紧,不用太担心,但是一定要好好休息。
Willon看着周进脸上难言的疲惫,有些话想想还是没有说出口,在他想来,霍一飞一定是因为阿彤的死太难过了,病的厉害。周进只怕更难受,只是他从来这么忍着什么也不说。但是估计心情糟到极点,这个时候,他虽然不满周进对霍一飞这种暴戾的打法,也不再去言语挖苦他。
在willon的坚持下,给周进吃了点安神的药,没有多久,周进靠在沙发上微微打了会儿瞌睡。他也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疲惫的憔悴,不光是阿彤的意外,还有霍一飞这边,失踪数日的葛老辉忽然又有了动静,然而给他的第一个招呼,就是霍一飞和扈宇联手合作这件事的前前后后。
他手上那些东西并不是葛老辉拿来的,是应七从外面找来,但是外面已经隐隐听到动静了,要不应七也不会拿到这些东西。照片大部分周进并不信,霍一飞既然做了这事,是一定会小心不留证据的,照片拍的大部分内容也不过是他和扈宇在一起而已,不能算力证。但是那张票据周进能很肯定是真的。应七能拿到这些,只怕葛老辉手里还有更多。
周进并不睡的实,很快醒来,仍靠着沙发背,闭了眼,心中在想,葛老辉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霍一飞肯定露不出去,难道是从扈宇那拿来的?扈宇那小子看着吊儿郎当,其实非常的精明,他愿意跟霍一飞做这个事,也无碍乎是想借他打进和记的势力,现在目的还没有达到,他就把霍一飞卖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是眼下都不及去想这些,葛老辉既然有这样的准备,只怕他就要趁着眼下这个乱,有所动静,甚至抢在阿彤安然入葬之前。好在有应七帮他张罗阿彤身后的事,不然真的□无术。
Willon在家照顾霍一飞,他只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二天的下午就挣扎着下床。Wiilon连忙按住他,“不要,不要乱动,你伤得很重你知不知道?要好好休息!”
霍一飞说,我要去送嫂子。Willon摇头道,“你糊涂了,amanda(阿彤)要明天才出殡,amanda艰难的支撑了一辈子,她很辛苦的,现在去了天国,这是上帝的意思,她会幸福的,你不要太难过了。”
霍一飞轻轻苦笑一声,给他按着挣不脱,无奈的摇头。有的话没有办法跟wiilon说,霍一飞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进哥不会让他参加嫂子的葬礼,恐怕他很难去送嫂子最后一程。霍一飞到底还是没有去,就算willon给他出去了,怕他也到不了地方。除了那天晚上,霍一飞也没再流过眼泪,吃过药,他就躺在床上,透过玻璃窗静静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海滩,碧蓝的海浪一层一层冲刷着沙滩,重复着永远不变唰唰的声音。
傍晚的时候,快递员来敲门,捧进来一只硕大的纸盒子,打开包装,一股浓郁的郁金香香气先弥漫了整个屋子。这是霍一飞特意跑去荷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老花匠那里订来的那些Treasure,原来明天就是阿彤的生日,竟是这么快。
霍一飞捧在怀里,郁金香为了保持鲜气,还裹在薄薄泥土中,烟色的微带一些褶皱的花瓣窈袅盛开,雍容华贵,光艳照人,映得满屋辉煌,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Treasure,他也是头一次见。
Willon看的张大嘴巴,翘了拇指赞叹,“天,居然是Treasure!so
beautifull!太漂亮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这个花。Treasure是有价难求,我在德国时,开车去荷兰买送老婆,结果都买不到。你竟然能弄到这么多!”
霍一飞折起盒盖,慢慢把盒子重包起来,交给willon
说,“willon哥,我能不能麻烦你,明天把这些花儿给嫂子带过去。”
Willon接在手里,心想,原来这些花儿是给阿彤的,想来倒是,这么珍稀的珍品怕普通人都难得一见,也只有阿彤这样的人儿才受的起。这得花多大气力能弄到,也只有阿彤,霍一飞才能去这么大心思。哪想到花来人去,倒成了讽刺。真像中国诗里说的那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想来不由让人黯然神伤。
当天晚上,周进果然把霍一飞叫到跟前。霍一飞无意的瞄一眼,只见他身边桌上,放着两张机票,还有一本护照。
周进端详了他,苍白的脸色还没有丝毫改变,仍然那么苍白,没有一点血色,也许不仅仅是因为挨得他这顿打,和伤痛,还有不易愈合的心伤。拿起机票和护照说,“明天早上小奇送你去机场,你可以再找个人陪你,但不能是这里的人。出去避一阵,等这边没事了,我再叫你回来。”
霍一飞猜的没有错,但还是非常意外。
周进的口气不容置疑,“这时候让你走是折腾了点,但也是你自找的,受点罪你也活该。让那个…宏斌陪你去一阵罢,路上也好照顾,到德国willon朋友会来接。”
霍一飞听进哥这样的安排,显然已经妥当,说来让他去做,根本不容他说怎么样。顿了两秒后退两步,弯膝在地上郑重其事跪下,道,“一飞惹事,不会让进哥替我来扛,进哥从来都教我,男人做事要敢作敢当,如今有事我怎么能一走了之?何况明天嫂子殡礼,嫂子待我这一场,恩如父母,无论如何我要送嫂子最后一程。我对不起嫂子,也要在嫂子面前磕个头。”
周进低头看了他。霍一飞顶撞周进,下意识等着一巴掌抽来,不想过了许久,他却伸过手来,搀扶自己一把。
“起来罢。”周进竟显得温声,“你嫂子不会怪你,也不关你的事,这是意外,谁也料不到的,你不用耿耿于怀了。其实,你嫂子的病也根本没有好,做了这个手术,最多只能支撑两年,再就神仙也没办法了。她想回来过这最后两年。这都是命,对她也未尝不是解脱。这件事就别再想了。”
霍一飞一怔,倒是没想到嫂子的病并没有好。其实他本该早想到的,阿彤的病那么久都束手无策,哪里能说好就好。但是因为他盼望阿彤能好,心里下意识的排斥这些想法,一直本能的骗着自己一定要相信。
在周进这里,阿彤的事必须得放下了,不管他有多么伤心,难受的整宿心都紧抽的疼。就算是阿彤旧病未愈,但毕竟还有两年的时间让他们度过,而现在却是生死永隔了。但在周进面前还有太多事情逼着要做,男人拿得起,也得放得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但是放不下,
整日哭哭啼啼为情诉肠的男人,是无能担起这么大帮会事业的。
霍一飞也冷静下来,所有事情在心里草草过一遍,更加心意坚决,“我知道自己的事情,进哥是天大的回护让我走。可是进哥之前也说过,这件事一定要我拿出一个结果,现在闹到这么大,连嫂子都赔上了,我就这么放下,怎么能甘心?”
周进道,“就因为到这一步才让你走!你知不知道你做的这是什么事情!我说出去都嫌丢人。和扈宇也就算了,还有张明山…你和张明山是什么关系?!社团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你让我怎么回护你,回头祠堂上我说你没有这事儿,谁能信?”
霍一飞心里猛地一震,抬起头来,半晌颤道,“进哥…我和张…明山接触,只是为了葛老辉这件事…”
周进摆手打断他,“行了!你起来吧。”
提到张明山,对霍一飞和周进是最难以言及的尴尬,尤其是在这件事上。的确这件事上张明山起了不小作用,从霍一飞拿赌场的钱救他,虽然说是为了赌场,可是毕竟霍一飞和张明山的关系非比寻常。那晚闯进葛老辉家抢到的钱和证件,也是借助了张明山在政府部门的关系,才能换上霍一飞的名头,在葛老辉的证件上作假,否则日本人如此精明,他怎能轻易劫到那批货。
霍一飞说和张明山合作,纯粹是为了扳倒葛老辉,但在内心深处,会不会也有一丝温暖,在张明山毫不迟疑答应他冒险帮他做这件事的时候,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但如果真的没有一点其他,在周进提起来时,他该不会这样震动。
周进其实并没有说什么,但霍一飞少有的敏感,“…我知道这事是很难说清,但是我…真的没有…。我很小的时候他就走了,这么多年,我没再见过他,我既然跟了进哥,就一生一世都是进哥的人,绝对不会有二心…”
周进一语说出,也觉得有点失言,他肯定不会怀疑霍一飞对自己的忠心。一想这话说的,怎么就像带着醋味似的,难不成是要跟张明山抢儿子不成?
他也不是有意要提起张明山,他安排霍一飞走,其实还不止是为了帮规,葛老辉还没现身,就打出这么有力的牌,周进估计他和扈宇、张明山那边人已经达成一致,这次要掐断葛老辉恐怕就得从根儿掐起。周进觉得自己可能小视了扈宇,这小子绝不简单,以后恐怕是比葛老辉更大的祸害,周进已经起了杀心。那张明山呢?周进让霍一飞走,也是不想让他难受,周进相信他让霍一飞去做什么,霍一飞一定能做,这个自信他还有。但是张明山毕竟是他生身父亲。
周进板脸道,“我抽你一巴掌!在那给我歪,这儿给你说事,少给我扯那没用的。你要是真听进哥的话,就听我安排,回去收拾你东西。”
看霍一飞迟疑,又道,“时间不能改,你要有心送你嫂子,心意到了哪儿都一样,你嫂子照片就在这里,你就在这儿磕个头罢。”
言道于此,霍一飞也实在没有别的可说,只得按了周进吩咐,向阿彤的照片叩了一个头,咬了牙慢慢站起来。拿过机票和护照,粗略扫一眼,机票是明天早上5点,两张,从H市直飞德国。
当晚回家,匆忙收拾点随身的东西,说来似乎不怎么样,其实周进能放他走,已经是冒很大的违禁了,必须小心保密。霍一飞连夜又给廖宏斌打电话,让他收拾东西赶到自己家来。
阿彤入殓之后,葛老辉终于出现了。两个月人间蒸发,再出现的时候,葛老辉裹在一件深黑的外衣里,大衣领子立起来,遮的他那张瘦黄的脸更加削瘦,皱纹也好像更多了,感觉似乎又老了一轮。一回来葛老辉就张罗了帮会上下所有人,包括早已就不露面的元老到祠堂见面。
撞车撞折了腿,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走路要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见到周进,葛老辉还和从前往常一样,咧嘴笑了笑,客气的招呼,“老大。”。
似乎完全没有嫌隙,没有过去这两个月你死我活的争斗仇杀,葛老辉没有折货在霍一飞手上,毁掉数十年家业,霍一飞也没有对他下手;他也没有撞车,阿彤也没有出事。周进也微笑道,“你怎么样,腿不要紧了么?在家多休息。”
葛老辉道,“你关心啦,没事,大夫也说常活动些好。”说着看着周进,似乎想看透他,为什么今天霍一飞没在跟前。
两个手下扶着他,艰难的挪动着腿,在桌前坐下。偎在宽大的皮软椅里,葛老辉显得老态尽露,周进看他一眼,也推开正中间椅子,坐下。
嘁嘁喳喳的议论声低下去,无关的人早就退出去,房门从里面紧关。众位堂主多数是从葬礼下来,先是问起阿彤,安慰周进节哀顺变云云,周进一一谢了。葛老辉摇了下椅背,慢声开口。
“本来嫂子刚刚过世,进哥心情欠佳,这时候不应该烦劳进哥再来社团操心了,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没办法。我的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今天我找大家来,是想把这件事好好说一说。”
所有人都坐直了,数十目光着落在葛老辉身上。应七看周进一眼,意思说,这是开始向你发难了。周进毫无表情,也不看他,沉铁般一丝也不动容。
葛老辉回手招呼一下他的手下,附耳低语,让他出去带些什么。道,“都说出来混,是一脚踩在监狱里,一脚踩着棺材里,我这一不小心,就差点踩进棺材。人的命脆啊,嫂子这么好的人,也说没就没了。亏我命大,差点搭上一条腿,换了条命。老了老了,胆子小了,比不了年轻人那么拼,这次是真的怕了。”
葛老辉的手下敲敲门,两人抬进来一只硕大的麻袋。葛老辉道,“我说什么都是空口无凭,这有个人我带来了,兄弟们听他说罢。”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对不起,之前写错了,不是小v,应该是小v的弟弟小w,在123章写的那个。
只见麻袋扔在地的正中央,里面明显装着人,渗出血迹来。人在麻袋里拼命争扭,就地滚了两下,看上去甚是滑稽。但谁看着也没有丝毫笑意,人人怀里各揣一份心思,面对眼前这局面。
陈耀清站在周进身后,看到这个麻袋心里突突直跳,不知道葛老辉又要玩什么花样。最怕的就是会牵连到自自己。自从葛老辉出事以后,陈耀清格外的小心翼翼,周进也一次没有找过他,这种平静平静的异常,陈耀清觉得自己随时都要出事。
屋里静的出奇。应七一拍桌子,回头喝斥看门的手下,“什么人也不看清楚,就让带进来?!要是个条子,岂不把我们这儿都连窝端了!”
这话指桑骂槐,分明是说给葛老辉听。葛老辉死板板的脸丝毫不动,如同没有听到一样。两个负责看门的兄弟自认倒霉,低头唯诺认错,一个脑子灵,领会七哥的意思,抢了去解那麻袋封口。葛老辉按住,说,“且慢,我想问进哥一个人,霍一飞呢?”
葛老辉一双混黄的眼睛里,不易察觉的阴险,紧紧盯着周进。周进眼皮也没抬,“各位堂主在这儿说话,没有他能待的地方。”
葛老辉哈哈一笑,笑得干冷的没有丝毫笑意。“进哥真疼护霍一飞,还怕他站在这儿累着?进哥哪一次开会不把霍一飞带着,怎么偏偏就这一次没有?还是知道今天什么事,特意让他躲出去啊?”
屋里登时鸦雀无声起来,顿了顿,周进却呵呵一笑,“老葛是不是受伤没好的缘故,火气这么大,你招呼大家来,也没告诉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
葛老辉一时给他这句不疼不痒的话,噎得无语,脸色愈发阴森。挥手喝令手下,“把那解开!”他两个手下三下两下解开封口,剥开麻袋,斑斑的血迹先露出来。麻袋里露出一个人,脸上紫青高肿,鼻口流血,看不大清样子。仔细一看面孔却很陌生,这个人并没有人见过。
应七留意看一眼,见这人年纪不大,脸上头上给打的很夸张,血葫芦一样,但身上并没有什么伤。
这人挣扎着爬起来,两边的人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他努力的张张嘴,先吐出一口血,抬眼慢慢扫了屋里各人一遍,虚弱道,“别打我,别打我…我什么都说,问我什么我都说。”
周进问,“你是谁?”
“我叫…
”那人喘息了答,“我叫小W…”。
一语落地,只听一边武楠,赵森几个人轻轻“啊”了一声。小W就是那天扈宇撞葛老辉,被葛老辉扣在手里的那个,他哥哥小V曾经哭着求扈宇救人,但现在看似乎是没有救成。
赵森几个知道这个小W,他跟他哥哥小V是T市来的扈家大公子,扈宇手下的小兄弟,因为在扈宇手下十分得力,也算出头,他们听说过,但是没见过面。
周进也在心里“嗯…”了一声,就听小W说,“在T市我跟扈宇混的,后来一起到你们H市。扈宇在H市,本来是做柏枌买卖,可是柏枌不好做,市场都是周老板的天下,根本插不进来。
我们已经熬不住了,要不是碰上ou恰好死了,就收拾包回家了。”
小W断断续续说,“本来以为,OU一死,情势能有变化…谁知道,是有变,可惜没变到我们头上。前一阵,扈宇找到我们,找到我们,说,他跟你们一小哥,霍一飞,搭上了…霍一飞答应给扈宇搭线,条件是扈宇要帮他除一个心腹大患…就是葛老辉。”
陈耀清一旁听着颇有些诧异,没想到葛老辉说的并不是霍一飞抢他货的事,而是这一桩。
周进一手捏着茶匙,轻轻摇晃碧绿的茶叶,听小W的话,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葛老辉还是不敢提自己走私车的事情,那批车里有他贪吞公司的钱。但他有敢来这个地方,也料到了只要自己不提,周进也无法去提这件事。当时霍一飞得到的钱,因为事是私下做的,也没有办法拿回公司,肯定在周进手里。周进掀出来的话,他第一包庇手下,第二自己也难逃贪吞的嫌疑,同样于事无补。
这老狐狸何其精明阴险,周进不得不刮目相看,要不是他早有打算,把霍一飞送出去,恐怕霍一飞今天就得折在这里。
“扈宇同意这条件,就叫我和我哥小V干活。开车撞是扈宇的主意,霍一飞让扈宇用枪,把握…扈宇怕万一出事,责任大,不肯。然后,然后就是这样。”小W边抬头看葛老辉一眼,“可惜,没干成。”
他说的话让所有人都放下手里东西,喝茶的撂下茶盏,全部注视了他。
有些人已经听过风声,有些人完全不知道,但事情牵扯到霍一飞,格外引人注目。这个叫小w的,一语惊人,说霍一飞和扈宇勾结,共同干了葛老辉,这样惊天的大事。说霍一飞干葛老辉,大家都相信。霍一飞和葛老辉不对付不是一天两天了,周进和葛老辉的仇怨更不是一天两天,当时Fsk和葛老辉合作的时候,葛老辉、姚顺一伙非常猖狂,后来姚顺被暗害,周进才胜了一筹,但是ou一死,葛老辉又扬起来。
大家心知肚明,姚顺的死就是周进干的,周进能杀姚顺,一样能杀葛老辉,说是霍一飞,说不定其实就是周进安排的。但若说霍一飞做这个事是和扈宇勾结,还许诺扈宇利益,多数人不能相信。霍一飞怎么样,在座的各位堂主基本上都是看他长大的,对他还算了解,霍一飞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就算是周进,大家觉得凭他的精明,也不至于为了铲除葛老辉,做这种事来落人口实。
虽然如此,但这时候事态未明,谁都不第一个表态。
小V最后说,“扈宇和霍一飞商定的,他们之间过户的支票,有一部分,还有扈宇让我做事给的钱,存据都在我电脑里,你们可以去看。”
不愧是铁证如山。
葛老辉道,“各位都听了?我当时听的也吓一跳,如果不是小V大家都知道他是扈宇的人,还以为我编瞎话呢罢。换了进哥,差点给撞死,听到这些话,不知道进哥怎么想?!”
他手下不像葛老辉沉得住气,跳起来红着眼吼,“还有容强哥呢!容强哥就是死在霍一飞手上!这仇我非报不可!”
应七断喝,“你什么东西?有你说话的份?!给我出去!”。
这情形下周进若是去和葛老辉争辩理论,当在叔辈元老面前,就跌了龙头大哥的身份风范,二来不让下面人说话,也不合规矩。应七抢了他的话,道,“葛堂主这种事应该来问我吧,真当我是摆设?叫个小的在这里叫嚣?!”
葛老辉转头低喝了一声,另一个人拉住那乱说话的,推推攒攒带出去。应七站起身,让两个人上前接过小V,扶着他找一张椅子坐下。
应七看了看小V,手撑桌边,接过话道,“葛堂主你也别这么急,是非曲直也好,什么也好,总有断明的地方。只要和记还在一天,谁也不能欺负了谁,谁也不会没处说理。”
葛老辉双手一摊,“那就听七哥主持公道了。”
应七淡然说,“有各位叔父在,轮不到应七说什么话,应七我插句嘴,请你们别介意。帮里规矩不是我订的,是祖上传下来的,进了同门就是兄弟,兄弟间第一忌自相残杀。嘴上谁都这么说,背地里往死的打,只要不打到我刑堂上来,我也都看不到。”
这话不只是点了葛老辉,所有身上有事的,陈耀清,赵森,甚至武楠等人,谁在背后没有你死我活的打过?都在心里寻思寻思。应七道,“现在是需要打到祠堂上来了,当在各堂主和叔父的面,我也想问问葛堂主。周二晚上在蔻档闹事,砍霍一飞,砍死嫂子的那些人,和葛堂主什么关系?这件事本该进哥问你,我多嘴问一句,葛堂主打算这件事怎么交代?”
葛老辉立即反驳,“一码归一码,老七你别岔开话题,我的事社团给我个交代,我自然也要给进哥交代。”
但应七的话扔下,已经惊起一片哗然,谁都知道,阿彤的死对周进是莫大的事,这话可谓相当有分量,如今恐怕要是看周进如何在公仇私恨间分辨应对。
周进却摆摆手,让应七坐下。“葛堂主的心情我明白,遇这大险,死里逃生,你向我发难也是应当的。我在和记主持大局,是靠兄弟们支持,主持好兄弟们让我上,不好让我下,社团不是我自己的,我还不至于想只手遮天,看谁不爽就让谁死。”
葛老辉甚是失望,没看到周进像他预想的那样,惊措、慌乱。虽然眼下自己全处有利形势,周进被他逼迫,却波澜不惊。
“不过你跟我问霍一飞,第一,霍一飞是我的人,他在哪里你没有权问;第二,还是那句话,霍一飞是我的人,现在他不在,他做什么事我不知道,我不能替他说。但是他有什么事,你不用找他,只管来找我,不管什么事,我总能担得起。”
应七听前半句,心里冷笑,心说周进比葛老辉更狡猾,他把霍一飞弄走,哪儿还会认这个话?任你有千般说法,当事人就是不在,看你又有什么辙;听到后半句又心惊,想他该不会是准备揽到自己身上吧?
葛老辉拍一掌大腿,“好!我就相信进哥一言九鼎,对兄弟一视同仁,不会包庇自己的手下,霍一飞这件事,第二说。先说我,嫂子的事是我对不起进哥,手下们闹事,虽然不是我的手下,是我侄子葛容强的手下,但既然是挂我葛老辉的名头,当我给进哥赔这个罪。”
武楠不冷不淡开口,“老葛,话可不敢乱说了,嫂子如今不在了,这个罪你怎么赔?”
葛老辉支撑着站起来,旁边的人搀扶着他,往前走上两步。到前面关公像面前,手下递过香火来,葛老辉双手举着,费劲的弯腰,敬拜。弯下腰的葛老辉身子瘦小,好像一只弓起来的大虾米,有些瑟缩。
葛老辉拜过香,翻手一抽,手下递上刀鞘,他抽出刀刺来。刀刺一尺来长,香火下映着显得寒光瑟瑟,陈耀清站在周进身后,看到这刀刺下意识冲上前一步,想要挡在前面。
只见葛老辉道,“葛老辉对不起嫂子,在这儿给嫂子赔罪,给进哥赔罪。”扬起刀朝了自己半残废的左腿大腿,“唰唰”三刀,雪白刀刃毫不迟疑穿透大腿,血呼啦一下涌出来,这三刀扎的如此干脆。
葛老辉竟会当在祠堂上三刀六洞,所有人大震。陈耀清,赵森,武楠他们才明白,葛老辉从始至终要逼的根本不是霍一飞,而是周进。否则他明知道霍一飞不会出现,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但是霍一飞不在,周进就要承担他的事情。葛老辉搭上自己残了一半的腿,下了重血本,就看周进这一次如何收场。应七抱怀不动,且看着葛老辉演这场戏;周进冷冷抬一眼;葛老辉手下连忙拿一块毛巾,给他按住伤口,涌出来的血瞬间把毛巾染红了。
应七心下也知道,这事到现在,看似简单,其实已经非常麻烦。他多少知道霍一飞劫葛老辉货的事,葛老辉是扈宇撞的,这个应七肯定,这些所谓证据,其实应该是移花接木,并不难揭穿。
问题是霍一飞劫葛老辉货的事却是万万不能拿到台面说的,因为中间牵扯到一笔巨款,这事要是摆出来,周进就算有脱身之计,日后怕也会失服众之心。想来大家真的都大意了,没想到葛老辉会使这一手,真是够阴毒。
葛老辉按着伤口,灰白的嘴唇有些哆嗦,50多岁年纪的人了,为了钱权名利,也不惜这样糟蹋自己,这份用心也真算良苦。他找来的老头子,里面姓龚的老胖子摇摇胡子,连忙打起圆场,“哎呀,这是干什么,都是自家兄弟,说着就动刀动枪,白给外人看笑话。快快,老葛,你赶快去医院,这样流血可不得了。”
这姓龚的老头儿是个滑头,事到这一步,他虽然拿葛老辉的好处,还是谁也不想得罪,但其他人就未必如此。有的拿葛老辉好处多的,或者干脆靠他养的,便站出去替他说话。
这也难怪,这些老人们表面上风风光光,受最大的尊敬,其实早只剩下一个空架子,要知道有钱有权才有势,老头们有的年轻时挥霍过度,无儿无女,甚至自己生活都不能保证。葛老辉和他们认识的早,关系亲密许多,风光的时候,每年拿出不少钱供养这些人。
一时间什么腔调都冒出来,有的质疑周进事做的不太公道,有的也数落葛老辉事做鲁莽了,不得体。也有人趁势就拉葛老辉出去,以图平息。
心向周进这边的,都希望尽量平息,向着葛老辉的自然希望越闹越大。赵森侧头跟旁边武楠低声道,“老大今天不应该让霍一飞避开,他不在事情反而更僵。”
武楠应一声,赵森的意思,霍一飞今天就应该在这儿当替罪羊,收拾一个小的,好过两个大哥在祠堂这地方,当在老头子们面前刀剑相向。
武楠心想,赵森说的也是道理,周进的确不应该把事往自己身上揽。这种场合,葛老辉反正已经是这样了,破罐破摔,他倒没什么;周进是社团大哥,日后还得要头要脸,怎能和他去撕破脸皮。霍一飞一个小孩,让他出来吃点苦头,回头多恩赏些,想来他也不至于记恨。
屋里嘈杂了一阵,一下又静下来,周进一把推开桌上的茶盏,摔在地上,起身。“葛老辉你懂不懂规矩?祠堂上有刑堂堂主,赏罚一手处置,你在这儿三刀六洞,捅给我看?还是威胁我呢?”
“老大,我葛老辉怎么敢威胁你。”话说到这份儿上,葛老辉也撕了虚伪伪装,抬头阴冷直视了周进,“我只求活个太太平平,别像姚顺、ou那样短命。”
周进冷笑一声,“你吃这碗饭,想活的太太平平怕就难了,老天不会佑我们这种人。”
众人看周进果然翻脸,当下都敛声闭气,看待事态发展。周进仿佛意味颇深的审视着葛老辉,“葛堂主,你倒是敢站在祠堂讲‘规矩’,叫我佩服,你对帮会做过什么,心里没数?以为旁人无凭无据,就没有人知了?”
葛老辉心里一惊,给他这两句话顶的竟不敢说话,毕竟心虚。
周进傲然回头看了龚胖子带头的老爷子们。“既然今儿为这事扰了叔父们清养,劳烦到这,不怕一一二二说清楚。和记交在周进手上,周进没有一天不小心翼翼,虽然磕磕碰碰,总算也没出什么大乱子,今天倒让老爷子费心了。”
老头们一听,周进这是对他们今天来多事的不满,把话点到这儿。今天这事恐怕是得罪他了,一时又都有些后悔,就是没想到葛老辉把事搞这么大。
周进道,“兄弟们都在一个门下,有个争执是难免的,就算是两公婆也会吵架,要是为了社团,那也没什么。但是有多少人是真的为了社团的?争权夺势,和外面人勾勾结结来占公司好处,是不是霍一飞一个?!”
周进一个个看过去,看到的人都矮下一节。
“我跟各位兄弟说句最实在的话,这些年里,只要没过分的,我都能容,都能忍。社团四分五裂,谁最不愿意看见?谁最损失?是我周进,所以你们不过线我都能忍。但是,别太过分了,势力做大了,怕也是想给社团换换主吧?那就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周进毫不掩饰直视葛老辉,这话已经再明了也没有,大家其实谁都明白今天这事的意思,但没想到周进倒光明磊落,这种暗地里的话,也干脆摆到明面说。
“今天葛堂主在这祠堂上,三刀也好,六洞也罢,我周进不领这个情。我和我太太夫妻二十年,你要赔,别说一条废腿,你死二十次也赔不起。但我出来混江湖,这是我的命数和业报,出了事不用怨天尤人。”
葛老辉脸色青灰,周进这几句话,真是顶的他说不出话来。本来今天这事自己是胜券在握的,为了保险起见,葛老辉甚至先堵上自己的腿,堵住周进的嘴。
不想他在这种境地下,还是泰然自若,身陷自己费尽心机设下的重重刁难,就算他是头狮子王也该是一脸惊惧,惶恐万分,结果反而是周进的傲然淡定,逼得葛老辉心慌意乱。
腿上伤口火辣辣的撕痛,血流了一阵,略微止些,葛老辉手下叫的社团里的医生,拿些药草草给他包上,暂时坚持着。事到这一步,葛老辉肯定是说什么不肯先撤的,可他这样的伤总不能一直硬挺着,众堂主都看了周进,此时此刻,不管任也好,不认也好,他必须尽快给个交代。
周进也明白,略一顿,道,“不过一码归一码,我说了霍一飞的事我来负责,也扛到底。”叫道,“老七,你请家法来。”
周进再怎么强硬,不上葛老辉的道,但今天的事毕竟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小w的话已经说在哪了,证据确凿,况且事实上霍一飞也的确是和扈宇有交往,虽然不是在这件事上,但算起来,他也真算是“里勾外结”。
如果他不认,葛老辉定然不肯轻易罢休,今天这祠堂恐怕就要变成战场,但是他认了这个罪,认这罚,堂主们心下似乎也难以轻松。事情可闹得太大了,闹到要逼着堂堂龙头当众认家法,葛老辉这一次可以说是把他自己,周进,和所有人都逼到了绝地。
应七冷眼旁观,从周进支走霍一飞那天起,他就知道他打算自己承担了,恐怕也就意味要替霍一飞挨家法。
应七压根不同意周进这么干,周进和霍一飞不同,霍一飞到底是个孩子,犯错,挨打,人家也会说这孩子还不懂事,没有多么难堪;周进是堂堂的帮会龙头,这种身份地位被按在地上一顿家法,伤痛且不说,这是何等的难堪!他当然劝过周进,但是周进打定主意谁也劝不动,事到如今,应七真情愿自己看不到,眼不见为净,偏偏这家法还得他来执行。
应七偏头咬了半天牙,又发堵又发恨,想了半天就想周进你就有种吧!不是别人说什么你都不听吗?今天打的你,看你嫌不嫌丢人!回头吩咐手下,“请家法来!”
周进眼皮不抬,站起来便开始解开自己的腰带。
…
….
霍一飞脚一沾地就感觉一阵晕眩,连忙扶一把墙,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好像睁不开眼,到9月份,秋老虎反而更加厉害。咬了牙撑着墙匆匆上楼,赵焰和几个兄弟在门口,看到他忽然出现,大吃一惊。赵焰抢上来扶他一把,诧异道,“你…你…你怎么还在?”
霍一飞勉强一笑,叫了声,“二哥。”他跟着大家一起都管赵焰叫二哥。赵焰连忙拉住他,看看左右没外人,压低声,“我说,一飞,你,你怎么样了?知不知道里面正在找你啊?你怎么还回来?”
赵焰听他大哥赵森的话,在这外面,也是观察动静,方便自己举动。赵焰早猜着周进不会让霍一飞来,却万没想到他又会来。霍一飞口气平淡,“我没事”,就说二哥,你带我进去吧。
赵焰脑子转一个弯,不如他大哥来的快,这时陈耀清,小奇为了避嫌,刚出祠堂,看到霍一飞也都吃了一惊,小奇就急忙走过去,陈耀清一步抢到他前面,不由分说拉起霍一飞直拽下楼梯,躲到墙角,压低声喝,“你来干什么?还不快走!”
陈耀清死命攥着霍一飞胳膊。他忽然现身,必定要来揭发葛老辉和自己那些事情,如果说之前他为了保密,还没有说,这一次横竖也是一死,何不拉上自己陪葬。想起上次大庭广众下打霍一飞,着实得罪了他,凭他的性子岂能白让人欺负?之前是没办法,忍了自己,现在岂不是以牙还牙。
霍一飞知道他想的是什么,推开他,冷淡的说,“放心,我不会抖你的底。”
这一争执动静就大了,葛老辉的人也都在这地方,闻声跑出来,这一下惊喜交加,可没想到会逮住他们的大仇人。顿时大叫,“霍一飞!”
前面的拔脚冲上来,“霍一飞,你别跑!”,人人都想立这功,一窝人争先恐后冲上来。
陈耀清还是害怕霍一飞给他们抓住,挡在他前面,反手推着他趁现在还能走,赶快走。葛老辉的人已经冲上来,和他们几个支摆在一起,碰上霍一飞就想按手按脚。霍一飞一把甩开,小奇指着冲到最前这人鼻尖,喝道,“都给我滚开!”
争执给“咣”一声门响打断,这些人回头去看,纷纷避让开。霍一飞抬起头,应七居高临下看着他,不觉心里满怀愧意,实在没办法理直气壮,想到自己答应了进哥会走的,但今天还是来到这里。
没人再挡道,霍一飞走上跟前,不敢抬头正视应七的目光。只觉脸上一辣,“啪”的一声响,应七一掌抽在脸上,不甚重,也打得霍一飞一个踉跄。没人再挡道,霍一飞走上跟前,不敢抬头正视应七的目光。只觉脸上一辣,“啪”的一声响,应七一掌抽在脸上,不甚重,也打得霍一飞一个踉跄。
“你真不懂事!”,应七脸都发青,咬了牙牙缝里迸出这句话。
今天的事简直了….应七很少会对霍一飞这样声色厉饪,在他心里毕竟还觉得霍一飞是周进的人,他绝不会去插手说教,可是看到霍一飞在这时候回来应七真忍不住扇他。
一个周进已经够呛,偏偏他又跑回来!应七直觉得自己心往下沉,周进费了多大劲就是为了保他,不惜把自己搭上,霍一飞竟然自己偷偷跑回来,怎么能让周进不暴跳如雷?
弯膝就在这冰冷的地面上跪下。一时屋里安静下来,数十人的目光,都落在祠堂中间跪着这个犯了错的孩子身上。
霍一飞抬起头望周进一眼,和他对视,又迅速低下头去。周进平静的冷淡后面,惊讶,高兴,欣慰,担心,着恼,愤怒,都在一双眼里看得清楚。这孩子敢作敢当,敢为自己做的事承担后果,不枉自己偏爱一场,周进应该高兴;他虽然苦苦维持,还是难逃家法,霍一飞知道自己的为难之处,不惜情愿承担,这份心意让他油然欣慰;可霍一飞身体的状况周进清楚,怎么能承受起严刑,想到他不听自己话,让他走非要回来,欣慰之下又着实恼火,霍一飞这不顾自己的性子,周进看见一次想打一次,越打下手越狠,越想越火冒三丈。
霍一飞轻声叫了声“进哥”,向应七道,“不关进哥的事,事是我做的,我自己跟葛堂主交代。”
转回头来,两个人面对面,葛老辉发灰的脸上,肌肉轻轻抽搐一下,看到霍一飞出现在面前,倒也没显出如何喜悦。经历中间这么多些事,恩恩怨怨,理不清的仇恨纠结,到现在又在一起面对面,霍一飞昂然看了他,任谁也看得出根本没有认错道歉的意思,葛老辉也显得平静,并不发难。
他不怕和霍一飞当庭对峙,心里很清楚,霍一飞什么也不会说。但霍一飞忽然出现,的确让他权衡难定的心里又添了一层乱。
应七让小w又复诉一遍,问霍一飞,“葛堂主带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你有什么话说?”
霍一飞矢口否定,“我没做过。我是砍了葛堂主,但是我自己做的,与任何人无关。”
这倒是实话实说,的确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惜就算是实话也没用,应七拿扈宇的照片问他,“你说你没有,那这个怎么解释?”
照片扔在地上,良久,霍一飞抬了头咬牙道,“我没有解释。”
就如葛老辉猜的,霍一飞什么都不会说,甚至不会去为自己解释。应七心中暗许,这时候这么做不是傻,反而其实是聪明的做法,否则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除非他把所有事从头到尾说清楚,不然就算强摘清了自己,最后也无用,因为勾结扈宇就是事实,就算没有撞车这件事也没有区别。
但如果这么说,把周进绕进去不说,霍一飞自己也占不到什么理,本来就是他先动手的,他一样要受罚。这种事情说来其实根本无理可讲,说白了,全都是争权夺势。
应七想周进大约也是想到这些,才下策到让霍一飞走,自己替他挨打,那是心疼他的缘故。霍一飞不知道是不是和他商量过,不然他能想到这儿,也真算厉害。但这样一来恐怕就要吃眼前苦了,帮规家法饶不了他,按照规矩,这种事是要打断腿的。
葛老辉始终听着,也不说什么。倒是旁人议论纷纷,那龚老头道,“呵呵,这事弄的,你说你没有解释,老葛,那你怎么说?”
葛老辉说,“龚老爷子你别问我,人不是我的,我能怎么说?”
应七偷眼去瞄周进,脸色铁青,慢慢坐回到椅上,已经解开一半的扣子一颗颗合起来。不知是因为霍一飞和扈宇这事,还是因为他不听自己话,偷跑回来,明显已经到怒不可揭。
应七本想说,“这人是跟你的,怎么处置你决定。”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霍一飞推回给周进,这会儿想起来,怕霍一飞这一回来已经把周进惹怒到极点,现在看起来就算刑堂不打他,周进都会劈头盖脸打上去。
周进看了霍一飞,喝道,“背帮规!”
霍一飞面视了前方,便一条条流利的背诵,“社团同门兄弟,一不得欺师灭祖,以下犯上,犯者棍刑处置;二不得家事外传,为外做线,犯者棍刑处置;三不得私报宿仇,兄弟内讧,犯者棍刑处置…”
屋里静的没声,霍一飞背帮规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各人都坐了椅上,听他一条条的背诵。这是他们都熟悉的内容,江湖上混的,好些认字都认不全,但这点东西,甭管怎么口是心非,还是都烂熟于口。
“…七不得…”
“…八不得…”
“…里勾外结,夺骗钱财,犯者棍刑处置…”
周进一掌抽断他,“你还记得清楚?!看看你自己干的什么事!”
有伤的霍一飞根本支撑不住,一下跌在地上,一缕鲜血顺了嘴角流出来。倒下马上又挣扎着跪直。周进一个耳光抽落,手按在桌边上,犹自发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怎地。他并不是才知道这事,早就为这个在医院死去活来的打过霍一飞了,周进毕竟是不能接受他这样完全无视江湖规矩做事。
事后想想,他也是为了自己,不忍心太过责怪。但今天在这,震怒尤甚当时,也许是因为这件事被葛老辉抓住把柄,越想越着恼;也许是气霍一飞不听他话,自己回来找死。周进顿道,“你有种啊,不是不怕死吗?今天我就成全你。”
喝道,“请家法来!”
众人听他训斥霍一飞,都没想到周进就执行家法,说打就打,连过场也没走一个。周进又喝一遍,“请家法来!”,下边人不敢怠慢,一人一根黄梨木行刑的棍子,提上祠堂。
竟是真的要打,棍子有腕子粗,沉甸如铁,堂主里大多数对霍一飞印象不错,都不由替他担心,心想你这孩子年少气盛,这次恐怕要吃大苦头了。
霍一飞垂了头,倒是一脸平静,仿佛马上要打的不是他似的。应七不由看了周进,以往他都是狠命的回护,怎么这一次竟是毫不留情。难道周进是觉得左右霍一飞也保不住,索性把他推出去堵口子算了?凭他对霍一飞的感情,应当不该,但周进毕竟不是善男信女,两人多年了解,周进的心狠手辣,关键时候绝对不惜舍车保帅。
可怜的霍一飞,可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家法帮规清清楚楚,如果周进舍了不管他了,他不顾一切的回来以后,还能有命离开这儿吗?
应七接了棍子,在他背后,低喝,“裤子,脱了!”,霍一飞脸上才好像一丝慌乱闪过。即刻咬了唇角,抬手有些颤抖的去解自己的腰带。
他不是不怕,黄梨木是最坚硬的木头,两根轮着打铁棍子也能打弯,今天自己的事,认真追究起来怕是要把他两条腿都打断的。但到现在早已经容不得他去害怕不害怕,匆匆扫了黄梨木棍子一眼,就慌忙避开目光,低头解开腰带。
牛仔裤褪下来就粘着血,看的人不禁吸口凉气。裤子褪到膝弯,只见从臀峰到大腿,纵横交错的鞭痕深割在肉里。伤口才刚刚结痂,有的还没有结痂,渗着血丝。万万没想到是这样个状况,多数人都不知道周进在医院已经毒打过他一回,看到这狰狞的伤口大出意外,再想霍一飞是自己跑回来,不由又换了种看法:他这身体根本支撑不住,还回来不就是送死吗?
有什么值得他要回来受这个罪,然后再送上命的?
霍一飞双手撑地颤抖着伏下去。他可以不怕疼,但没法不要脸面,这种家法太没脸了,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半□身体,让所有人清楚的看着他跪伏在地上受罚。
只能在心里跟自己说,左右都是自己的长辈,权当他都是进哥了,在进哥面前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挨打。虽然这么说,难言的羞愧还是让霍一飞难堪的浑身发烫,一时间倒盼望快点打,不管是什么结果都快点结束。
可哪里是这么容易的。应七道,“各位也听了,进哥着刑堂执行家法。规矩不用多说,里勾外结,以下犯上。一百梨木棍子,老规矩刑堂打五十,各位堂主打五十。”
提棍子拍了霍一飞腰,“趴好了。”
霍一飞反手撩起衬衫,露出肌肉结实的腰上也是鞭伤沟壑纵横。有人上前左右拉开他腿,脚踩在小腿下脚踝的地方;两外两个就按了他肩膀按在地上,单膝跪下用膝盖压着肩膀。仿佛唯恐他受刑时熬不住疼,闪躲一丝一毫。
霍一飞只能侧脸压在地上,这一刻感觉自己不是人,就像个当牛做马的牲畜。黄梨木棍子一左一右搁在腿上,应七提起来在臀上拍一下,“嗖”的扬起,就重重砸落下来。
这一下好像砸在骨头上,短暂的一阵麻木,2,3秒之后那种沉闷挫骨的剧痛才传上来。一下就疼得他几乎要窒息,右边那棍子紧跟着落下,霍一飞就一阵抽搐。
众人面前,堂堂刑堂堂主不可能放水,这两棍子打的结实,但也不至于一开始就完全受不了。霍一飞身上有伤,而且是很重的伤,是周进拿荆棘抽出的血肉模糊,才隔了二个整天,不要说愈合,连起床都艰难。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挨到这里的,更别说挨家法。
旁边有人报数,“一。二。”
棍子轻易的把刚有结痂的伤口打绽裂开,血一下子涌流出来,顺了腿滴滴答答流了一地。几棍下去,剧烈的疼痛,疼得霍一飞双腿也不由自主发抖,后面人脚下用力,狠踩了两下,喝道,“别动!”作者有话要说:
前两章略作了改动。
霍一飞一怔,这些人的喝令,感觉格外□。他不想让他们也找出自己毛病,咬了牙努力跪直,但那些人等不及,提了脚狠狠踩紧,踩得霍一飞只能侧脸压在地上,手扭在背后。
梨木棍子一左一右沿着的排下来。打的甚慢,两棍子中间要隔上3,4秒,倒像是故意给他留个缝隙去细细体味上一棍的疼痛。
棍子打的先前看不出痕迹,只是打破旧伤,打到二十来下,打过的地方就乌黑乌黑的。实木棍子和藤条恰恰相反,是不伤肉伤骨,每一下打下去都像是直砸在骨头上,不过三、四棍,他嘴角就咬出血来,那种是根本无法忍受的疼痛,一下一下都让霍一飞几乎要拼命挣扎,这时候倒想,有人按住自己还是好事,不然大约真的撑不住。
唱数的一字一字报道,“一十一。一十二。”
祠堂里空气仿佛更绷紧几分,棍子着肉的声音听来格外沉闷。周进靠了椅背侧头冷冷看着,看不出他脸上有什么表情,气恼抑或心疼,倒是赵森他们都觉得有些看不过眼,这么打一个重伤在身的孩子,实在有些太狠了。
赵森瞄一眼葛老辉,灰白的脸色略略有些回缓,心说这老家伙倒沉得住,不露出喜上眉梢的笑容,这不就是他做梦也想的么?
葛老辉弄不到周进,其实弄到霍一飞也没什么开心,不过看着看着,心情倒是慢慢好了一点,慢慢的又想起来霍一飞干的那些事,劫他的货,设套给他钻;害他断了腿,又侵吞他的地盘,逼害他到这一步。
对了,这小子更该死,当初他弄了自己的货,气疯的葛老辉不顾一切找上去抽打他时,眼里还桀骜不驯的得意,现在如同最没有尊严的牲畜一样,给人按头踩脚戳在地上,梨木棍子打屁股,方才解恨。他看的解气,这时候也不觉得自己跟一个孩子较劲是跌份儿了。
二十下开外,应七也尽量留手,但梨木棍子沉重的分量在那,饶是手下留情也痛楚难挨。霍一飞被死死按在地上,豆大的冷汗顺着眉毛肆意流淌,流到眼睛里,迷的眼睛生涩的疼。但听着黄梨木棍夹着呼啸的风声打落,落在臀上和大腿上,一下下去,他身子不能控制的直挺。
按着的人更发狠的踩,肩膀和脚踝的骨头顿如踩碎了般,更痛彻心扉,丝毫动弹不得,只有脖子仰直,张大了嘴,但没有声,不知道是他自己抑的,还是疼得连叫都叫不出了。
应七毕竟心疼他,心想霍一飞就这么挺着,也不讨个饶,真想自己硬生生挺过去?祠堂上家法可不比周进平时打他,就是再狠,毕竟疼他,这祠堂上是说要你命就要你命的。
讨饶也是刑堂上的规矩,社团兄弟犯了错受罚,当众挨打的时候,要一边挨打一边认错讨饶,显示认错的决心。打人的和其他人高高在上看着,挨打的跪伏在地上痛苦嘶嚎,认错求饶,足示帮规家法震慑人的威严。别说吃过这苦的,就是看的人都心惊胆战,这叫做杀一儆百。
应七想霍一飞大约是平时给周进教训惯了,疼死也不敢出声,这二十七、八下棍子下去,就是再壮的汉子也熬受不住了。看他双腿不住的颤抖,崩裂的伤口血肉模糊,整个腿血红一片,
那熬刑的样子实在太可怜了,心头发紧,不由下手更轻些。
周进喝他道,“老七!”。
应七一顿,心想,你终于也看不下去,也有心疼的时候。行刑中周进叫这一声,满屋的人都转了看他,就听周进喝道,“使点劲儿。”
应七不由得回头看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想印证自己是否听错,周进迎面看着他,说,“叫你使点劲儿。”
众人一听都不大在意,应七不由自主去看霍一飞,从臀到腿一片血肉模糊,手脚都被死死按在地上,颤抖不止。这份屈辱和痛苦何堪忍耐,倘若听着周进这声吩咐,恐怕心里更绝望了吧。
应七本来就觉得今天的事憋屈,让周进这一句话,心里火一下上来,心说你的人,你都不管,也不心疼,往死里折腾,我犯得上替你操这个心?也是堵着气,连了几棍便毫没留手,唱数的人报道,“二十九、三十、三十一、三十二…”霍一飞除了被棍子带出来的颤动,没有一点格外痛苦的表现,应七低头一看,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过去了。
按着他的人这方才松手,提来冷水,迎头浇下去。水和着血水流了一地,不待应七开口,手下人替他吩咐道,“跪起来!”
刑堂的人就这嘴脸,谁到了刑堂上,挨过家法,还能再翻身的?就算不死不残,以后在社团也再没有立足之地,更别指望飞黄腾达了。别说你是个下面的小弟,就是堂主,龙头,他们也肆意□,谁还不能说不是,可霍一飞少年得志,也算是心高气傲的人,平时除了周进,包括葛老辉面上也对他客客气气的,转眼却落到这种境地,连阿猫阿狗也能任意踢踩。
霍一飞撑着地哆嗦好一阵,才艰难的一点一点爬起来,费劲的并拢起自己双腿。腿本来已经打的麻木,这一动又钻心的疼,像火烧起来一样,拖在后面突突的抖。
这时霍一飞思维还很清晰,跪起的同时用力的晃了一下腿,确定骨头还没有断掉。心里很清楚的计算,这是头三十下,还有七十要挨,自己要尽量放轻松些,肉不要绷得太紧,这样才能不伤骨头。前五十是七哥打的,还能放水,后面更不知怎么样,要是照刚才那样下去,到打完怕两条腿都打得碎烂了。
说来荒凉,对这种惨事还能这样冷静分析,好像打的那个不是他似的。
说是这么说,做起来,身体已经难由自己控制,棍子再压在臀上,霍一飞一个战栗,不由自主的颤抖,不等他咬紧牙关,棍子便追打下来。缓了这会儿气,身体反而更敏感,这一棍只觉砸在骨髓深处,好像要把他从中间切断一样。
尽管应七手下留情,但是难不住棍子数量太多,又不能放水的太过明显,又打了几下,一个拿捏不稳,棍子抽得霍一飞大腿根儿一声清晰的骨裂脆响。
那种清脆的声音听来是那么恐怖,一怔之后,霍一飞不由得手指颤抖,一股难言的恐慌顿时从心里涌上来。他知道自己选择来这儿的下场,就算打断他腿,也是意料中的。
但如今事实真的到跟前,他也是人,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面对这种酷刑如何能不怕?面对自己要被生生打断腿如何能真的不怕?他咬了嘴角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但听着棍棒下落的沉闷声,骨碎的脆声,伴随无法忍受钻心刻骨的剧痛,让他想逃避不想也不能。
真的要被打断腿在这里吗?他一直以为自己很坚强,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还脆弱的紧。残废的霍一飞该是什么样子:
年轻的20岁的瘸子,拿着拐杖走路,不管到哪里都该被人一番唏嘘,可怜这个模样姣好的孩子的不幸。要是知道他黑道的身份,怕家长又要指着这反面教材,教训自己的孩子学乖,说你看混黑道绝对没有好下场!
忽然各种奇怪的念头都在脑中涌起来:
一下想起少年时跟进哥在武馆学拳,一招一式好像就在眼前;
一下又想起那次在街头和姚顺围殴,他早就死了,生生死死真难说;
忽地想起小宁,想到还要送他去英国读书,只怕自己去不了了…
霍一飞只能小幅度的甩头,想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想,尽管早告诉自己,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可事实证明他无法放下自己的不舍,包括矫健身手必须的健全身体,也包括这些年的江湖生涯,那些刻进骨子里不能摆脱的东西。
葛老辉一直觉得霍一飞最有刚,不管怎么打他,折磨他,这小子坚强的超乎人想象。要是这一百棍子根本不能让他屈服,那自己看的还有什么意思。他看到霍一飞眼中遮掩不住的恐惧、惊慌,满怀惬意,这一下才真的觉得够爽了,不白自己费劲这一回。他习惯的眯起眼睛,仿佛能从霍一飞压抑的呻吟中听出他瑟瑟发抖的恐惧,哀哀的求饶,却不能得,棍子一下一下无情的打断他全部希望…
武楠瞥到他脸上一副意淫般的得意模样,翻了一眼。唱数报到四十了,一百根子打了将近一半了,武楠看见霍一飞早就痛的扭曲的脸,惨白浸满汗水,尽力掩饰的恐惧,并不能掩饰的住。知道这孩子是真的怕了,谁知道无情的家法棍棒能把他打成什么样?
这打的的确太狠了,武楠看的有些不忍,他对霍一飞还是颇好的,不由得扭头去看看周进,想劝他一句,话到嘴边,看周进脸上漠然的冷酷,又犹豫。
赵森比武楠心眼还多,料得周进眼看着霍一飞受这个罪怎么可能不心疼,连他不相关的人也觉得看不过眼,这种打法也太残忍了,还不如直接杀了他呢。赵森轻叫,“进哥。”压着声叫,“进哥,进哥,太狠了,人谁无过,一飞到底还小…”
他轻轻的说,屋里更静,反而显得震耳。陈耀清一直趴在门外听动静,听到赵森说这句话,心想也不知他是没摸准火候,还是故意这么说的。周进最讨厌的是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他逼不得已,拿霍一飞堵口子,心情已经糟到极点,赵森还去多嘴,周进要是能饶了霍一飞,还用等到他来求情吗?
赵森身为堂主,连执行家法时不许多嘴的规矩也不顾,众人都想是不是该跟了他给霍一飞求情,有的是真的看的不忍心,有的自然是为了顺周进心意。
唱数的大声喝,“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一下一顿,喊声虎虎生威。
周进什么也没说,推开椅子站起来,往中间走了两步。地下是一片血迹,从四人按着的丝毫动弹不得的霍一飞身下淌出的血,前面按他肩的笨蛋,谄媚似的踩得更紧,霍一飞抬不起头,但脸贴在地上,听着皮鞋的声音,知道周进一步步走近。
应七在后面拿棍头挑了他小腹,道,“抬高点!”,尽管有足足四个人按着,痛的极处的霍一飞还是极力蜷缩,打的更重的左腿下意识收在下面,应七拿棍子挑起来,对面那行刑的手下抡起了木棍,对准大腿根儿便砸下去。正是打在骨裂的地方,霍一飞浑身猛烈的抖,和着满口血一声呜咽的呻吟,那条腿痛苦的不住痉挛,要后面人手脚并用方才死死踩住,唱数又报了一个字,“四十七!”
应七头也不抬,拿眼角去瞥,只见到周进紧抿的嘴角随着霍一飞腿的痉挛,一下抽搐。应七被周进气的不行,这场合下没法和他辩驳,强自忍着,但看周进嘴角抽动,知道他也真心痛,心痛得像他这么狠的心都受不住。
想想他也没办法,被逼到这份儿上了,自己应该配合他把场面圆下去。咬咬牙又挑着霍一飞另一条腿,周进立刻别过头去,这下明显的所有人都看出来了。
又一棍子带着沉闷的声音砸下,唱数报道,“四十八!”,伴着棍子闷响一声异常的清脆,连周进也听到了,霍一飞半个身子都抖起来,挣扎的努力偏着头,满脸是痛苦的扭曲,嘶哑的声音不成调子。
周进直瞅着他,感觉时间好像凝了,霍一飞这声压抑的呻吟好像持续了很久很久,霍一飞眼睛半睁半阖,眼中一片迷乱,四下迷茫的看,好像看着他,又好像没有。
应七在后面提声喝,“你还不知错?!”周进知道应七其实在提醒霍一飞,快跟他的进哥求求情,如果周进能开口,就算少打一下两下都有可能救他的命,否则他自己如论如何撑不过去的。孩子哀哀的乞求,应七就不信周进能心狠至此。
周进心想,霍一飞不会的,他不敢跟自己求饶,知道他非但饶不了,反而会打的更狠,这是多少年挨打里教会了的。过了好一会儿,却看着霍一飞颤抖的眼睛看着他,嘴唇微微蠕动。
一下子,周进只觉得什么东西伸到心里,狠狠的揉了一把,听不清他说什么,但这双满是恐惧的眼里分明的哀求,他看的分明。霍一飞目光躲闪,但随第四十九棍子砸在腿上,终于追在周进脸上,周进听清楚他低低叫的一声,“进哥~~”
每每周进打的霍一飞承不住,又或者罚得他受不了,霍一飞不敢求饶,最多只是一声声叫他“进哥~~”,似乎“进哥”就代表哀求,霍一飞轻易不会这样,因为他不敢冒这个险,不知道周进会不会怪他软弱,打的更狠。印象里只有两次,霍一飞在被周进打的死去活来的时候,颤抖的哀叫,“进哥~进哥~”,可能已经痛得他都慌了,才会乱喊,但周进也从未因此而轻饶过。
如果不是真的疼的受不了,如果不是因为真的怕了,霍一飞都不会叫这一声“进哥”吧。一边是生生打断腿的酷刑,一边,周进只要一句话就能救他出苦海。
虽然霍一飞一直在告诉自己选择了这路,就要走下去,其实心里怎么能不盼望他的进哥在最后关头能放他一把,救他一回。在听着周进脚步在身边走过,身后的棍棒一下狠过一下时,他几乎控制不了自己不断的幻觉:听到周进喝一声“住手!”,要命的棍子终于停下,接着,霍一飞似乎昏昏沉沉的觉得,周进揽起他伤痛的身体,把他抱在怀里,然后一步一步,终于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夕阳的斜光照在身上,应该暖暖的,霍一飞却冷的浑身一阵寒颤。唱数喝了一声“五十!”,应七停下手来,沾满血肉的梨木棍子往水桶里搅了搅,清水变成一桶血红。
五十棍子打完了,撅趴在地上的霍一飞昏昏沉沉,不知道是不是晕阙了,只有身体本能的一下下痉挛。那行刑的手下看看应七,意思是要不要浇那桶水。
一时,满屋里更没有一丝声音,五十棍打完了,周进真的要继续打下去,满一百为止,还是怎么样?他宠爱霍一飞所有人都知道,真忍心把他打废在这里么?众人都觉得,八成不会,这事多半还不能这么容易完,说不好还有下文,如果说心里有根弦,此刻都紧绷着无法放松。
周进却伸出手来,接过了应七的棍子,一手提了,拍了拍霍一飞血淋淋的腿侧。木棍冰凉冰凉的,霍一飞一阵颤抖,周进道,“跪起来!”
一句话掷地有声,这就等于把谜底揭晓了,赵森身边那堂主看他一眼,意思你看着了么,还得打。看起来,周进真不会放过霍一飞!真要拿他堵今天这个枪口了!
赵森不由有点后悔自己刚才多嘴,更着恼周进没给他面子,因为这个心理作用,心里把周进狠狠咒骂一番,心说他也太狠毒了,霍一飞回来出头也是为了替他分担,要不是霍一飞回来,今天在这挨打丢人的就是他,他倒是一点也不领情啊~翻脸就不认人了。难怪,当年他和葛老辉姚顺他们都是同门的兄弟,等他一上位,立刻回头杀人。
赵森本来和周进并不和,他起来做堂主,也是当时的情势,赵森有心像葛老辉那样发展自己,有朝一日分庭抗礼,现在一看,恐怕还真不容易,弄不好要是落在周进手里,简直不敢想他会怎么对自己。
霍一飞在地上僵一阵,顺从的抠了地,支撑着跪起,从背后看不到他脸上的痛苦,抑或绝望,只看着沾满血污的单薄的双肩,一抖一抖。
周进用尽全部力气提了梨木棍,一下从他小腹挑下去,几乎把整个人掀起来。周进冰冷的喝令,“既然有种干,就有种担当!装什么死?!给我跪好了!屁股撅起来!”
葛老辉听他教训的话如教个三岁的孩子,简直不堪,侧头阴恻恻的冷笑。霍一飞居然也极力支撑着自己跪起,尽管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自己能起来的,周进半分也不容,一棍子抽在手臂上,疼得霍一飞“啊”一声轻呼,周进就跟逼命一样逼着他,“跪直了!撅起来!”
一脚踢直霍一飞拖着的双腿,木棍夹着劲风抡起,一棍抽下去,发出的闷响如钢似铁般,听的众人心里都跟着一抖,周进下手之狠,比刚才应七那五十棍子重上简直不只一倍,没见过他打霍一飞的,都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个打人法,这还是打?简直是要命!
心惊肉跳中看着周进钢铁般的手指,钳着那手腕粗的梨木棍子,手起棍落,“嘭”的砸下去,霍一飞仰了头痛苦的张大嘴,过了好久,才发出嘶哑不成调子的惨呼…
周进毫不留情拿棍子规矩着他瘫软的双腿挺直,棍子刮着风又扬起,一下砸下去,一下又砸下去,唱数一丝不苟大声的报,“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报了“五十五”,木棍在周进手上应声而断,众人顿时目瞪口呆,手腕粗的棍子能打断?霍一飞一声倒在地上,顿时没了声息,周进不屑般把断掉的木棍扔在地方,让人换上另一条,道,“记着点,照这力度打,别像没吃饭似的!”
应七踢了踢脚下两截断了木棍,一时间,几乎不敢回头去看霍一飞。只看着眼下他两条血肉模糊的腿,左腿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断了。
手下惊颤了提来水桶,浇了两遍,第二遍没有瞧准,几乎都淋在霍一飞头上,血水呛进口鼻,许久,他低低的一声声痛苦咳嗽起来。
应七调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才略往下放,仔细看看,地上的霍一飞气若游丝,根本已经奄奄一息,歹毒的棍子到底打出了内伤。
但是崭新梨木棍子还是依次递了下去,依着规矩,十二位堂主都要动手,里勾外结叛徒的行为,在江湖上最为人唾弃,同门兄弟都不能宽恕,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看看霍一飞似乎清醒了,没有人让他哪怕喘一口气,刑堂那些人拿布胡乱在他头上摸一把,甩掉血污,提着残破的身体重新跪起来,按住肩膀,踩了脚踝,维持那跪撅的姿势。
一个接了棍子到跟前,抡了抽打几下,血水又溅起来,血淋淋的棍子换到下一人…
这是怎样的刑罚,简直不能想象,把这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孩子扔在地上,人人拿着棍子上去打。打多少,打成什么样,根本无人过问,他就像个玩物,扔在地上任由每个人欺凌践踏。谁会在意?谁会痛惜?如果打死了,可能就卷起来随便找个地方扔出去吧…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们抛弃他,不会比抛弃一件破衣服更惋惜。
堂主们见惯了血腥残忍,就算再惨不忍睹的场面也不会怎样。到这时候霍一飞唯一能凭的,大概还是从前他伺候众人,乖巧聪明,讨人喜欢,心肠好些的,想他从前的好,手下留情,棍子落下时便轻一些。
饶是如此,霍一飞还是痛的发抖,只见那双腿软软的,一点也不撑力,只要打到腿根儿的地方,就痛的整个人要弓起来,想是生生挨了几十棍子,加上周进刚才那几下重的,只怕已经把他腿骨头都打裂了。
打霍一飞的赵森也算其中一个,赵森自然不会喜欢霍一飞,和周进也是面和心不和,但他当面肯定不得罪,接了棍子在身后比量两下,扬的高,落下甚轻,这几下也算照顾了他。
最后的是葛老辉。刚才和周进争辩的时候自捅的那几刀,大腿还辣辣的疼,起不来身,因为排在了最后。
赵森心想着葛老辉把霍一飞恨的,这棍子到他手里,还不打死了他?把那刑杖递过去,葛老辉倚在椅子上,不伸手接,一时僵持。
赵森颇恼,心说你跟霍一飞怎么样是你们的事,他妈的冲我发什么邪火?说道,“老规矩人人不落,葛堂主,你的!”
葛老辉并不理会,侧过头瞥周进一眼,口气懒懒说一句,“我就算了吧,到底是孩子,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葛老辉这句话把他自己人都说的呕吐,太不要脸了!周进淡淡向霍一飞道,“葛堂主不肯原谅你,去,起来向葛堂主请罪。”让手下把棍子拿来,给霍一飞亲手捧了,跪到葛老辉面前去请打。
棍子扔在霍一飞前面,按着他的人都松开手,但是霍一飞怎么还能动半分,眼睛似合非合,是不是还有清醒的意识也不知道,整个祠堂只有周进在叫他,“霍一飞,起来!给葛堂主赔罪!”
霍一飞匍匐在地,轻轻的颤抖,手指抠了地面,似乎是要尽量跪起来,在众人的眼下,他应该已经用尽全力,但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动作。肩头都被踩出血,浑身上下似乎只有手指还能在地上轻轻划动。周进有这种习惯——用willon话说就是变态的残暴习性——上次为了吸毒那回,应七就看着周进怎么强逼霍一飞跪起来,根本不管他这状况,是不是还能起来。最后到底是已经伤的不行的霍一飞在地上足足折腾半个多小时,颤抖着给他跪直。
那次还好,到底没外人,这回他逼着霍一飞去给葛老辉捧棍子,莫说霍一飞起不来,就是起得来,应七都牙根儿恨恨的,恨不得他别起,凭什么在那个老东西面前婢颜屈膝,简直奇耻大辱!
霍一飞几番挣扎不得,手指在地上徒劳的划着,没人敢上前帮忙,等了几分钟,还是跪不起来,周进忽然弯腰提起棍子来,冲着霍一飞五根手指一下就抽下去。
“给我起来!没听到?!”
“啪”的一声听的所有人一抖,本来已经动弹不得的霍一飞痛的猛地抽回手,整个人顿时如只大虾米一样弓起来。愈发静的一点声音没有,祠堂里只听着他一声一声痛苦的喘粗气。
应七真有种冲动,冲上去抽周进一个大嘴巴!若是换了十年前,他这不管不顾的个性,早就上去先砍了葛老辉,在和周进拼命。这些年沉淀,已经沉稳的多,刑堂主的身份,实在不能在这场合乱来。
他就后悔当时没狠狠抽他几棍子,咬牙切齿想你等着,我都不信你没有栽进刑堂的时候,看到时候我不打你个半死,我是王八蛋!
哪有这样的?!你又不是不心疼霍一飞,你要不心疼他你让他走什么?可你要是心疼他,你干什么在人前这么折磨他?就算他没听你话,那不也是心疼你吗?不也是放心不下你吗?你在人前为了维护帮规家法,江湖道义,又赶上今天特殊的情势,你处罚他,打一百棍子,这都不说什么,的确在他的身份上,必须给这么个交代,让大家安心。
但你现在在做什么?霍一飞都已经这样了,可能现在腿都已经打断了,你还要逼着他给葛老辉捧棍子。难道葛老辉这一招出来,真把你打怕了不成,要低三下四给他赔罪?然后为了安抚他,不惜把霍一飞给逼死?
应七心中一阵发凉,以他多年对周进的了解,不能不想,是不是周进觉得残废的霍一飞反正没有任何用,不如顺水推舟,给葛老辉搭台阶用。
看他这么不依不饶,还不定一会儿又下什么毒手,现在霍一飞腿上伤的怎样也不确定,勉强挣扎只怕伤越扯越重,到时候真的神罗大仙也治不好。走上两步,蹲下,双手搂了霍一飞肩膀往起揽。
一碰霍一飞一个抽搐,应七半抱着他,旁边手下一看大哥帮手,周进也没说什么,连忙都上前帮忙,七手八脚把霍一飞撑起半边身子,应七方才看清他,一边脸庞在地上蹭破,带着血痕,嘴角尽是残破。
霍一飞手抓着应七胳膊,用力攥了攥,颤抖的嘴唇喃喃微张,大约是想感谢应七帮他这救命的一把,但喉头一涌,还没说出话,一股鲜血便涌出来,霍一飞侧头吐在地上。
想不到这一口血有这样多,他连着不停的呕,简直像刹闸的水一样不止的涌,鲜红的血里夹着发黑的血块,应七忽地想起来,霍一飞在来这之前就带着很重的伤,这些内伤不知道在心口里怎么闷了这几天,这么严重的吐血只怕不是一时半刻之伤。他呕的太狠,不住的呛,趴了应七手上撕心裂肺的咳,咳声有种撕裂的感觉,听来异常空洞,霍一飞咳的直抽抽。
过了许久才止下去,应七被他弄的也尽是血,下边兄弟接过他的手,勉强扶了霍一飞跪起来。腿上一吃力,顿时剧痛,霍一飞双手不止的打颤,旁人拿着梨木棍子放他手里,几乎拿不住。
应七擦了把身上的血,无意看到周进一眼,只见他脸苍白苍白的,从来没见过这种脸色,简直死人一样,不由得吓了一跳。霍一飞终于捧着梨木棍子摇摇晃晃跪稳,一个字,一个字辛苦的好像要从他肺里掏出来:
“一飞……不……不……懂……事,
得…….罪……得罪……葛……堂主……的地……方,
请……请……葛堂主…….教……训……”
到这会儿葛老辉方才伸手去扶,面容也颇有些惨然,“算啦!唉,弄到这一步又是何苦?你这孩子啊……过去的事,就过去吧!只要你们不记得,我也就不记得了,我也起不了身,算了算了吧~~”
葛老辉提起自己自捅的那几处刀伤,提示今天不只是你周进损失,我也陪上了,话里一语双关,颇含责怪:若不是你们两个惹是生非,逼害我,我又怎么会演今天这一出,也不用弄到大家都这样了,这是你们咎由自取,自食苦果。
他不肯接,霍一飞又怎么可以就此放下,两手捧着那粗重的棍子,只是发颤。这又等于变相的罚,让霍一飞捧着刑具罚跪,也是周进平时治他的招,葛老辉也真算卑鄙了,这时候还来这么一下子。
霍一飞咬着残破的嘴角,极力支撑,跪了片刻,大腿无以复加的剧痛折磨已经痛的他神智发昏,眼前一阵阵发黑,脑中都馄饨了,仅剩一点意志,下意识般反复告诉自己,要跪稳,要捧住刑棍,要给葛老辉请罪,要……到他肯接过动手为止……
这么想着就不由自主倒下去,应七插口道,“葛堂主,你不接,他也不敢起来,他都这样了,你还不肯原谅么?就别为难他一个孩子了。”
葛老辉冷冷看着应七道,“七堂主这话说的,我为难一个孩子干什么,我也挨了刀子,我这腿也疼。”葛老辉说我起不来,那你就跪这儿吧,我坐着椅子上打。
杀人不过头点地,葛老辉这是把所有羞辱、欺蔑、践踏都用尽了,这真是践踏霍一飞如踩在脚底,把他全部尊严都剥一干二净,前后欺辱尽了,才解霍一飞吞掉他的货,害他身败名裂那口气。
玩弄的眼神把霍一飞下上看遍,刑堂帮手的重又把霍一飞整成跪撅的样子,背对着葛老辉,臀部高高撅在葛老辉面前。葛老辉一双细小的眼睛眯起来,像老猫玩够了他的猎物,终于双手举起那梨木棍,朝了霍一飞臀腿抡抽下去。
“啪”
“啪”
“啪”
这三声在祠堂久久的响,葛老辉应该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一声棍落伴着一声骨裂的脆响,一声霍一飞嘶哑,不成调的惨呼,在没有人声的祠堂的里,格外清晰的回荡,这惨痛的印象让见惯生死的人也难忘。
这三棍子十足解尽了葛老辉的心头之恨,打完末了,他拿棍子的一头在霍一飞骨断的地方狠狠的一戳,没有弄倒周进,他已经疯了般把所有的怨恨发泄在霍一飞身上,也可能是恐惧。某种程度来说,这意味着选择了鱼死网破,这时他彻底丧失理智,再没有理智周旋,取而代之是野兽撕咬一般疯狂。
三棍子下去,霍一飞彻底昏死在地上,也许是死在地上,不知道,声息全无。也正好满了一百棍,刑堂的人倒拖着他拉出去,拖出的路上,擦出一地污血。
到此为止,那天霍一飞在周进家的天台上,周进交代他的“自己惹的事自己收拾,到时候给我一个交代”,此后一直迭变重生,到现在,他总算拿着自己的血肉和性命把这个交代给上了。刑堂一顿家法平了葛老辉所谓要个说法,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因为暗算葛老辉,接踵而来的各种混乱,算随着这明正典刑,平息下去。
陈耀清听着里面人出来,慌忙闪开身,门推开,里面人拖着霍一飞一路下楼,面前的地上一条血迹直延展过去。陈耀清心里怦怦乱跳,远隔着匆忙看一眼,看不出霍一飞是生是死,但看这样子,恐怕就算不死,还有希望能愈合如初吗?
这对陈耀清实在感情复杂,若在几年前,他会对霍一飞这样惨遇无限心疼和惋惜,若在几个月前,可能会偷偷沾沾自喜,心中那份期望又蠢蠢欲动。但是现在,陈耀清真的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忽然觉得他们好像都缠绕着一种宿命,根本自己无力挣脱。
霍一飞赔上几乎一条命,换了这件事告一段落。葛老辉经这一劫,虽然今天略胜一筹,元气到底一时半刻难以恢复,周进也许还会继续追打下去。
自己呢?他在这次剧变中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他背叛周进,协助了葛老辉出货,与他分赃,这是铁定的事实是不可能抹去的。但是之后葛老辉又被撞这些事,他都没参与,也不知情。
看起来似乎很倒霉,只赌了那么一次捞到大钱,结果就栽了,其实陈耀清知道他早晚要走到这一步。不甘心默默在霍一飞的身后,以至于紧张到唯恐一次办事不如霍一飞干净利落,拼命往上挣,结果越小心,越出错,越错越要拼命的遮掩,越遮掩下去,越陷的自己都拔不出来。
祠堂里尽是血腥气,夹着香火燃烬,更显得难忍的腥辣,陈耀清帮着大略收拾了下,其实也不用他动手,又一一送好老头子们回家,所有人都散去了,他最后一个离开。
祠堂向对着的新汇商务大厦是这一区最高的建筑,爬上楼顶,夜风一下子把满身的血腥味吹散。天早就黑了,夜里的城市繁华喧嚣,灯火辉煌,平时都看不到月亮,今天月亮特别的大,不知道是不是将近中秋的缘故。
陈耀清忐忑的抓着栏杆,来到这里对他来说是种赌注。周进让他在这里等自己,陈耀清知道他是要等什么,他知道,在结束和霍一飞的事后,可能周进对他也应该有个了断。
别看周进整天对霍一飞提棍舞棒,其实霍一飞对周进亲密大于惧怕,周进一般极少会对陈耀清动手,但陈耀清反而更害怕周进一些。
陈耀清也是十六,七岁时候跟在周进门下的,当时在社团中,陈耀清算是个异类。跟那些青春正盛,整天满身精力四处发泄的小伙子不同,陈耀清除了偶尔喜欢飙飙车,他竟喜欢像老头那样下象棋,在当时只有帮里老高也好这一口,能和他玩一块儿去。不止象棋,瑶琴书画,陈耀清都通懂些,出身书香家庭的他走上这条路,实在是个意外。那时候是因为身材瘦弱,在学校被人欺负,才掏了刀子杀人。还没成年不能判刑,但都在大学做教授的父母根本接受不了儿子成为杀人犯,一怒之下将他赶出家门,从此一门之隔就隔成了两个世界。
陈耀清混在这圈子里,难免自视清高,对那些平时堕落酒色,粗鲁野蛮的家伙根本看不上眼,但对周进,陈耀清是真心佩服。周进一领群雄的的刚毅果敢,狠辣决绝的手段,都是陈耀清倾慕的,看到他好像一下又看到自己小时候的梦想,这点必须承认,他自小就是个不甘平凡,有野心的家伙。
周进对陈耀清也真的很好,说起来周进待手下也好,兄弟也好,无不如此,管起来很严厉,但也是真的照顾,大到帮里事,小到饮食起居他都无不关照到底。至今想来,陈耀清仍深感愧疚,他实在是对周进不起。
老父过世的时候,他正在缅甸帮周进带货,那笔货价值五千万,当时绝对是能伤动周进筋骨的数目,就不必说如何看重了。接到妹妹通知他父亲过世的消息,一时心中难受,失魂落魄,途中稍为疏忽,当时ou的弟弟fsk正辉煌的时候,非常猖狂,偷偷派了人跟上来,中途便开火明抢,自己死命的拼,也才能保住一半多点,同去所有兄弟都死在乱拼下,还惊动了警方。
陈耀清直想跳楼,二千多万的货他拿什么跟老板交代?何苦在这异乡,自己的人全都死了,万一周进不信他,怀疑他是和fsk里应外合,自己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啊。
不想周进当即甩出一百多万保他过关,回到H市后,周进亲去了缅甸,强逼着ou跟fsk要了二百多万的医药费,周进挑明了ou若不要回这笔钱,他势必就要和fsk火拼了,还要把那二千多万的货抢回来才罢。那时ou跟fsk已经翻脸,但大概亲哥哥说话还有点作用,到底还是要了回来。
这事陈耀清自然被罚打的皮开肉绽,但那笔医药费,除了补偿死的兄弟的,剩下的周进都一分不留打在他账上,自己还出钱补贴。周进肯舍了那二千多万而信任他,当时真令陈耀清又宽慰,又感激,泪涕满面。
往事回忆起来,总让人觉得温馨。陈耀清甩甩头,告诉自己如果现在跑,还可能有条生路,否则等会儿周进来了就真的来不及了,他不由得咬牙,这么跑了,从此一辈子逃亡,也真不甘心。
这关头楼口的外门已经推门,陈耀清一颗心突地一抖,只见周进独自走上来,身披风衣,夜色下脸色有些苍白。
陈耀清定了神,叫“进哥”,迎过去,下意识等跟班的人跟上来,不料片刻却没有人,他瞥了一眼,并没有人跟在后面,周进是一个人来的。
楼顶的风格外大,把周进风衣吹鼓起来。周进问着他,老头子们都安置好没有?一面倚了凭栏,点起支烟,吸了两口。
陈耀清说,“安排吃了饭,又一个一个送回家,看着进了门,没事。”
周进点点头。
这种例行的报告,让陈耀清仿佛觉得气氛一下变得温和起来,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紧张,他们都平和的好像以往一样。
但他立刻想到这只是自己的臆想,马上甩开这个奢侈的错觉。
夜色很好,周进努力提着自己的兴致,凭栏远望了会儿,陈耀清在侧面看他,只觉得他脸色苍白的异常,不知道是不是映着烟火的缘故,竟显得十分憔悴。
从来没有在周进脸上看到这种神态,陈耀清想他家里变故的打击,社团里又出这么多事,这些种种应该已经令他心力交瘁,不觉有些心疼道,“进哥,你怎么样?没事吧?”
周进看他一眼,脸上似笑非笑,道,“我怎么样?没事。”
沉默了一会儿,陈耀清只得咬牙问道,“进哥你找我有事?”
周进弹弹烟灰淡淡的说,“我想看看你手上的账。”
这句话就如同冰块从额头上浇下来,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听到周进要账,陈耀清还是一下子浑身打颤起来,牙关就不由自主颤抖,有些不听使唤。
“进哥……”,陈耀清努力镇定看着周进,脑子中在拼命的转,这话应该怎么回答。
其实此时再耍这种心术已经完全没用,周进问他要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是在等他主动交代。陈耀清也明白,但还是本能的做濒死的挣扎。
周进也看了他,深沉的目光仿佛洞穿他的身体,一直看到心里去,陈耀清整个人都萎缩下来,周进每一个字每一个字都沉重的敲在他心上。
“陈耀清啊……陈耀清,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情。”
久久的无语,“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情……我真没想到你会做这种事情……”,陈耀清一下就跪在地上。
周进转过头,只看着夜晚的繁城说,“你父亲当年去世,你因为给我出门做事,没有送到他最后一程,看在老人家的份上,我当欠着你一条命,就算你犯了死罪我都饶你。可是你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你?”
短短几句话,陈耀清跪萎在周进脚下已然泣不成声,泪流满面,这时候他还能说出什么话,只是重复着,“进哥……进哥……我错了……进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陈耀清痛悔的样子让周进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只觉得心里无比压堵。在惩罚面前他这样本能的恐惧,可是又在背后做着那些事情,为什么?是什么逼得他非要冒险不可,难道自己给他的就那么差吗?拼了命也要背叛。那到底怎么样才是好的?
周进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永远也给不到他们要的,无休无止的阴谋算计,勾心斗角让他有种从心到外的疲惫。特别是在今天晚上。从前拼尽追求,感觉掌握在手中的东西,突然发现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之内,甚至无从去把握。
周进记得阿彤常常劝他的话:四十五,六岁的人了,别再那么拼命,还当自己是年轻人么?心中也不得想,难道真的老了,年轻时拼争上位,一路踩着血走上来,什么恶毒的事情都是家常便饭;如今年纪一天天大起来,偶尔竟会心怀悲悯,处事时也会收起利刃,决绝的手段,似乎更宽容了一点。
良久的沉默,周进道,“你起来罢,这么大的人了,有什么好哭的?江湖上本来就是这样,你做这种事,我也不来恨你,账你肯定得给我补上,两条路,要么你自己掏,要不我帮你想办法掏出来。”
陈耀清大惊,抓了周进裤腿双手颤抖,他太知道周进的手段,“进哥!进哥!不要!不要动我家人!我保证把账补上,葛老辉给我的钱,我全部拿出来!账目全部都能补上,我现在就叫人拿钱!”
周进点点头说那就行了,我等你的钱。陈耀清颤着,哀哀相求,“进哥……进哥,我知道……我知道我犯的事无从原谅,我真的不想这样……”他摇头,“不,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进哥你怎么罚我我都心甘情愿!”
陈耀清抬了眼眸,看着周进的脸,“进哥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再给我一次,我并不是存心要背叛进哥的,是太多的事……我说不清。”
两行眼泪无声的从脸庞滑落,他真的说不清。他说的是真心的,但是如果一切能再来一次,可能他还会走上这同一条路。
周进并不回答,陈耀清跪伏在地,凉意直泛到心,暗暗按着自己袖中的匕首。如果周进今天真不肯饶他,最后他只能用这柄匕首抹了自己脖子,总好过受尽那些折磨而死。刚刚还亲看过霍一飞遭受的惨刑,他不过挑了堂主葛老辉就受那样的刑罚,自己背叛帮主又该怎样?恐怕五马分尸都不够他受。
风呼呼的刮着,周进风衣的衣袂就在他面前乱抚,陈耀清颤然跪立,他知道自己的生和死都在周进一语之间。但到此刻还是不死心的想,如果进哥真的要杀自己,怎么会只有一个人,难道他是要亲自下手吗?
到这时候脑中唰唰晃过的,反而都是从前两人在一起,和睦温馨的场景,到这地步,就算自己不承认,心里又怎么能不后悔。
但听着“哗啦”一声,陈耀清惊惧的抬眼,便看着周进手上把弄随身的手枪,子弹上膛,熟悉的声音仿佛一下子扎在他心上!一霎那本能只是想向后躲,但周进的手枪没有间隙的就抵在他额头。
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一只眼睛,带着妖异阴森的目光紧盯着他,黑道这么多年,有无数次这么被人用枪抵过脑袋,但陈耀清却是第一次静静跪在枪下,等着它洞穿自己的脑袋。他尽可能让自己不颤抖,但身子仿佛不听使唤,只是急促的喘气,身上竟然连一滴汗也没有。
“进哥……”
“真想一枪打死你!”周进手似乎也轻颤,“可是打死你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什么都好,就是心胸太窄,就算没有霍一飞,你也坐不了这个位。”
周进这话正是说在陈耀清心坎,陈耀清不由面露愧然。
“敢做不敢当,又喜欢背后下阴手。”周进淡淡道,“把你那刀子放下吧,进哥要杀你,就不会再让你受罪了。”
陈耀清袖里的匕首正是捏在掌心,没法知道周进是怎么看破的,陈耀清只觉得浑身都被个针笼扎一般,那种惊都没法说了。他藏这匕首,的确是为了万不得已时自杀了断,但给周进看在眼里又怎么想?说他不是心怀鬼胎,自己都不信。
背叛已经是天地难容的大罪了,结果他不知道悔悟,还要藏着匕首伺机行刺自己的大哥,这能让周进把他寸剐了!陈耀清心不由得一下子凉到谷底,如果说之前还抱着一线希望,现在彻底不可能有。
他之前应该确是没有那么想过,但那个念头若不是潜在心中,应该没有这么快就冒出来。陈耀清脑中一阵狂转,这念头一出来立刻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骂你这没人性的!但心里还是必须承认,如果想要保命,唯一的希望只可能是进哥死。
进哥手里有枪,而且指在自己头上,他手里只有一把刀。进哥的身手刀法都一流,但他也同样出色,进哥毕竟年纪大了,拳怕少壮,何苦他今天状态很不好,看来很虚弱,未必动起手来,自己胜算还颇大,匕首也是他最擅使的。
一时间仿佛心跳也压下去了,陈耀清手指捏着那匕首,一点点抽出来,周进瞥一眼,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陈耀清眼看着枪口递过来,一咬牙,头向后猛地一偏,扬了手中刀刃便扑上来。几乎就在与此同时左边肩膀一阵剧痛,痛的半个身子几乎栽在地上,陈耀清脑中一下僵住,这一枪其实他并没有躲开,子弹啪啪连打了两发,但只打在他肩头,而不是脑袋!也就是说周进只是要打废他的肩臂做惩罚,并没有想要他的命!
陈耀清递出的手不由颤抖,这一刀便没有递出去,只在周进下腹划了一刀,略略划破了皮肤,刀尖挂了一点血。但周进仍震惊的一时说不出话,他是真的没有料到陈耀清会持了刀子来反抗,对自己动手,甚至不记得护住小腹要害,两腮和嘴唇都不停的哆嗦。
陈耀清也按着他的匕首僵在地上,就算挨了一枪,但他现在要一鼓作气扑上去猛扎几刀,说不定真能要了周进的命。但他却呆着不动。之前认定了进哥一定杀了自己,万万没想到料错。事到了今天,周进还是没对他下杀手,也许是念着他这么多年来的情义,终究不忍,但他却是对周进起了杀心。
反过神来的周进更浑身发抖,枪在手里一并猛抡过去,陈耀清扑倒地上,口鼻里浓稠的血喷涌出来,周进补上一脚,踹着陈耀清胸口飞起七、八米,撞在后面水泥墙上。
闻讯跑上来随从十几人,登时团团围上去,将他淹没在一片暴打声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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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医院的走廊里,小宁端正的坐在长椅上,看着廖宏斌跟了willon出出进进,从这屋到那屋,一会儿捧成摞的药从药房里出来,又拿着大叠票子跑上,一会儿又跑下。小宁看的有点发怔,知道阿斌哥是在忙乎哥哥,一想到哥哥他脑袋就有点转不过来,总觉得这大概不是真的吧?哥哥真的躺在病床上在生死线上徘徊吗,难道不是正在家拿着藤条在等他?
Willon跟他说霍一飞还没醒,也不让他去看,小宁只能坐在这走廊的长椅上,看着所有人在进进出出的忙碌。Nancy在一边抓抓他的手,说,“你别担心,你哥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Nancy跟霍一飞有一面之缘,有一次小宁因为她与人争风吃醋,结果被绑架,她哭着找到霍一飞救人,对他颇有印象。感觉小宁的哥哥对人很好,其实也很替他担心。
但Nancy坚强撑着,劝小宁,“又3点多了,你一大天没吃东西,到餐厅吃点饭吧?”
小宁摇摇头,Nancy无奈道,“我饿,我饿了,你陪我去吃点好不好。”
说着话使劲儿的拽小宁起身,廖宏斌拿着一叠药票子正从边上急匆匆擦过去,一眼看到小宁,折了两步又回来,问他,“你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你回家收拾东西去吗?你明天早上就飞机,还不赶快回家收拾东西去。”
看一眼Nancy在旁,挠了挠头,“我实在顾不上他了,Nancy你去帮帮他,收拾收拾东西,啊!你们女孩儿心细,看短什么,赶紧买。”
小宁到英国读书的签证早一个星期就下来,本来三天前就该走,就在那一天霍一飞在祠堂出的事。当时他的样子,廖宏斌真怕他当天就熬不过去,万一不行的话,小宁岂不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因次强让他留下来几天。廖宏斌操着蹩脚的英语打电话到那个学校,解释到满头大汗才勉强解释清楚,英国人时间观念很强,若不是这样的意外校长也不会给他几天假期。
小宁跳起来抓着廖宏斌,“阿斌哥我不走。”
廖宏斌说你再不走,除非你不念了。
“我哥还没醒,我怎么走?”,小宁眼泪一下就在眼圈里转,他看哥哥受伤住院也看惯了,但这一次廖宏斌在开学前硬留他这好几天,小宁也不傻,当然明白什么意思。到现在他甚至没看到哥哥一眼,他几乎想到,哥哥是不是已经死了,他们不给他知道,好哄着他放心出国读书去。
廖宏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翻出两张东西,“对了,你先把这个签了,在这儿签个名。”廖宏斌拿那两张纸按在椅子上,笔递给小宁,小宁泪眼婆娑,一下也看不清纸上写的什么,边接过笔,问廖宏斌,“签什么?”
Nnacy在旁边看的清楚,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惊了问,“干嘛要签这个?!”
小宁本来要签,一下放下了,抹了一把眼泪,草草看一眼,不由得愕然:廖宏斌给他签的是一份律师出的证明书,上面一条一条列的全是霍一飞名下财产,当然那些黑道收入都挂了一个正当的名堂。
小宁抓着那纸手都打颤了,竭力让自己镇静一点。“为什么要签这个?阿斌哥,你告诉我,我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我签财产继承啊!我哥是不是……”已经颤的说不下去,廖宏斌拍拍他肩臂。
“孩子,冷静点,这只是以防万一。如果你哥有三长两短我能瞒你吗?我能瞒住你吗?现在外面太乱了,你留下我照顾不了你,听话,啊!我保证,不管有什么事我都第一个通知你。”
小宁只是不住摇头,根本不听他话,“不,不,不,不!不!不!我不走,我不走!你先让我看见我哥,否则我不走。”
廖宏斌早就上火的满嘴起泡,这会儿就没有耐心,陡地提起嗓门,“你不走你想干什么?!不念了?英国不去了?你哥给你跑前跑后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弄下来,你就不去了?嗯?!你让不让你哥省心!你哥都这样了你还让他为你操心!你就不能懂点事,就不能让人放心啊你!”
廖宏斌火起来狠狠推攒小宁胸口几下,推到墙上,廖宏斌黑着脸喝,“再不听话别说我揍你!赶快给我回家!”
想不到小宁犯起了死犟,“我不走,就不走!”后退两步一把推开廖宏斌,也横了小脖子,“揍我也走!你们干嘛非要逼我走?为什么不让我陪我哥,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Nancy连忙上前拉他,“干什么,你干什么?”背后偷偷掐他,意思不能跟阿斌哥这么说话,阿斌哥怎么也是你哥。廖宏斌被他推了一下,措不及防,气的有点发笑,“跟我横是吧?你厉害了啊,跟我动手了!”
廖宏斌火也上来,小宁虽然说是霍一飞的弟弟,但从小到大跟自己的时间比跟他长不知道多少。廖宏斌性格随和,还爱玩,少会像霍一飞那样管他,虽说在一起没规矩,小宁也是把他当哥哥尊重的,再怎么也没有说不服,动手的时候。
廖宏斌感觉有点伤心,心说我真平时白疼了你,结果现在还跟我动手了。冷笑一声,上去抓了小宁后脖领,小宁不肯就范的挣扎,但也支摆不过廖宏斌,不过两下被他夹在腋下。廖宏斌飞起脚照他屁股狠狠踢过去,小宁站不稳,直往前扑在椅上。
Nancy早懊悔自己刚才多那句嘴,只见为了她那句多嘴的话,闹得现在动起手了,眼睛早红了,强自忍着,颤声求廖宏斌道,“阿斌,阿斌哥,不要打……不要打,别打霍一宁,他不是有心的。”Nancy回头看着小宁,忙道,“他是太着急了,你让我劝他吧。”
小宁本来也是太心急了,推阿斌哥一把,正自后悔,但是当在女孩儿的面前挨打,实在太没面子了,一时脸上挂不住,也不说话,爬起来一手拉着Nancy就往外走。
他连句错也不说,还在这儿耍横,廖宏斌是真有点火了。但想想这时候没功夫跟他计较,小宁是孩子,自己总不能也像孩子一样不分轻重,咬咬牙算忍下,由着他跑走。
这天晚上willon又给霍一飞做了一个手术,直到第二天凌晨,廖宏斌看看手表,已经快四点了,他知道小宁是六点的飞机,想想怎么也放不下心。这小子始终不愿意走,今天能不能乖乖登机?万一他又变卦怎么办。咬咬牙跟女朋友嘉丽说,“你现在这儿看着,我出去一趟。”
抓起衣服直奔出去,抽着这点空隙时间,无论如何要回去看一趟。
好在早上不塞车,一路飙到霍一飞家楼下,往上望去星星点点的窗户里亮着灯,霍一飞家里的窗子一片黑暗,廖宏斌略略放了点心,这时候应该已经出门了。但他还是按下升降机爬上去,到门口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应,这回终于放下心来,翻摸了半天找到钥匙,霍一飞家的门匙他不太熟悉,好半天才插进去,还没等扭,门里响了一下,紧跟着门就推开,里面Nancy探出头,一脸泪痕。
廖宏斌大吃一惊,说你怎么在?你们还没走?他就指着屋里问Nancy,Nancy摇摇头委屈的说,“小宁说什么不肯走,我也劝不了他。”
说着话小宁也推开门出来,一看廖宏斌有点吃惊,叫道,“阿……阿斌哥。”
廖宏斌只觉得一股火一下子冲到脑门,二话不说直奔那门过去,小宁看阿斌哥脸色铁青,奔着自己过来,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也胆颤了,怯怯就往后躲。廖宏斌一把抓住他,小寸头发抓不大住,廖宏斌那手揪着他后脖领子,连推带拽按在床上,顺手抓起来跟拖把照他屁股就猛抽。
小宁“啊”的惨叫一声,不肯服软,两手抓着床单硬挺,廖宏斌双手抡着拖把棍“啪啪啪”一顿气都不歇的猛抽,打不到二十下那拖把就断成两段,廖宏斌撇在地上,伸手到小宁腰下解他的裤子。
这下小宁终于扛不住了,两只手跟廖宏斌支摆,可不敢太大力,结果还是支不过,小宁眼看皮带扣给廖宏斌拽在手上,不由叫道,“阿斌哥!”
这会儿再说什么廖宏斌能听?一侧肘把他掀过去,趴到了床上,廖宏斌抽出腰带,拉了裤子往下一拽,小宁两瓣小屁股就□露出来。
这才看到刚才打的印子,横七竖八在臀上,都是青肿檩子,廖宏斌气恼之下下手也颇重。小宁一想Nancy还在家里,羞愧的手都有点发抖了,廖宏斌拎起他的牛皮腰带,折了一折,冲着屁股就抽下去。
□的皮肤到底不如牛仔裤好歹挡着一点,这一下钻心彻肺,小宁“啊”的叫出声来,唯恐给Nancy听见,赶忙抓起床单塞进嘴里堵着,可是臀上噼啪之声接连不断,紧连挨了有二、三时下,整个屁股都像是被刀割了,疼得他几乎一口气提不上来。小宁再强忍也坚持不住,喘了颤叫,“阿斌哥……阿斌哥……别,别打了……别打了我听话……”“你听话?你听话还在这儿耍少爷脾气?现在这都什么时候了?!”廖宏斌手指发抖,甩起皮带又抽了几记。
“和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不是已经告诉告诉你了,我现在没工夫照顾你!你哥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把你弄去人家的名牌的学校,你要让他放心,你就好好去学习!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不好好读书,难道想学你哥的路,去混黑社会啊?!你哥机灵本事比过你百倍,还混到这个样子——”
想起霍一飞的下场廖宏斌偏偏头,喉咙里有点起哽咽,咽了一口,“还混到这个样子,你还不看看。你有饭吃,有书读,就不知道多幸福了。”
想说你今天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可不知你哥牺牲了多少换回来的,他要不是为了你们娘俩,何至于走这条路,这些年没有一天能好好的过。想了想还是没说。
小宁抱着被惶然的低头看着床单,隔好久,一滴泪落在床上,廖宏斌看着又觉得后悔,其实小宁也很可怜,唯一这么一个亲人,忽然弄成这样,生死都未卜,他心里该是怎样的恐惧无助。但是这时候连个人安慰他两句也没有,没有人能顾上他的心情,Nancy倒是在旁边,但Nancy懂什么呢。在这个时候还要让他远走他国,换了是自己,恐怕自己也受不了吧。
小宁啜泣了一阵,慢慢从床上爬起来,两手拽着牛仔裤,蹭过伤口疼得他咬牙,费劲提上了,小宁咬着嘴唇,“我,我听话,我现在就走。阿斌哥,你答应我。”
小宁咬的嘴唇颤抖,抬眼看了廖宏斌,“不管我哥有什么事都告诉我。”明白自己说这话的意思,眼泪就顺着两腮淌下来。廖宏斌伸手抹了一把,“别哭了。这才听话。”
他也想说点什么安慰小宁,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这才听话。
抬起手表看看已经五点多了,这时候车已经多起来,机场离市区远,恐怕是很难赶不上了,幸好打电话到航空公司,在另一家又订到一张七点的,只差一个小时。
Nancy一直陪小宁到机场,到安检门口,小宁说,“我走了。”
Nancy点点头,眼睛一下就红了,连忙咬了嘴角。“到英国要记得穿好衣服,那天天潮,当心感冒。按时吃饭。自己照顾自己。好好学习!”
小宁揉了揉她头发,说我知道啦。小宁和Nancy两个小儿的恋爱,在外人看来纯粹是小孩子的胡闹,别说旁人,只怕连他们两个自己,对什么才是恋爱也不甚明白,只不过是追赶学校里的潮流罢了。两个小孩不懂事,在一起拌嘴的时间还比甜蜜的多,即使好起来,也就手拉手逛街,最多招摇一点,给同学看起来牛哄哄的。
也许今天小宁是情不自禁,温柔的揉着Nancy头发,Nancy只觉得他的手暖暖的,抬头看去,这个平时整天和她嬉皮拌嘴的家伙,好像变的坚强伟岸起来。
小宁跟她摆摆手,皮箱就放上安检,跟着自己也顺着人流往前过安检门了,过了门他想起来什么,连忙回头,拿着手机使劲儿摇摆,大声叫,“电话!打电话!”
Nancy也拿起手机跟他摇摆回应,喊着什么,但人流嘈杂,小宁已经被人推着走的远了,那喊声便湮没在人流的杂声里。
到了英国小宁打回电话,告诉廖宏斌自己已经安顿好了,廖宏斌又千叮万嘱他,照顾好身体,一定好好学习之类。小宁已经不再哭了,显得坚强起来,一一点头说知道了,会好好记下。末了又对廖宏斌说,“阿斌哥,你也要注意身体,天凉了。”
今年天冷的确特别早,秋雨一场赶着一场,一场过去气温就降下几度,冻得大人孩子都缩回屋去。秋雨打了满地的落地,满眼望去倒让人觉得一片凄冷。到了十二月上旬,又刮了几场台风,居然下起雪来,H市临海气候温暖,从前是很少会有下雪的时候。薄薄的雪花落在地上,结不住,化的一地泥泞,路不好走,行人都夹紧了衣服走的小心翼翼。
清早廖宏斌睁开眼睛,就跟女朋友嘉丽说,这回天是真的冷了,估计缓不过来了,得回家取点衣服去。霍一飞出事之后,廖宏斌整个都搬过来照顾他,差不多半个家都搬过来了,只有冬天衣服还一直没去取。
嘉丽也经常来,处的熟了,偶尔住下。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要变天,她还催廖宏斌早点回去取衣服来着,廖宏斌懒得动,谁知道今天就变了。嘉丽推他一把说,“你起来动静小点,别吵人家睡觉,我去冲两杯豆奶,喝了再跟你一起去。”
廖宏斌打个呵欠又缩回被窝去,说我下午才去呢,今天是星期天,照例老头子上午要在家弄菜谱,我懒得跟他碰面。
其实霍一飞倒没睡着,因为变天,伤口疼得厉害,很早就醒了,睡不着,裹了一张毯子偎在窗户前的沙发上待着。隔着窗子,外面雪花纷飞,晶莹飘摇,天还没亮透,雪花映着路灯橘黄的微光,看上去仿佛童话里一般美丽,在H市这样少雪的地方,更让人惊叹。霍一飞看着,想起把窗子打开透透气,但又怕风太冷,腿伤恐怕更疼的厉害。
发了一会儿呆,他扶了墙支撑站起来,小心挪了两步,把拐角柜子上一瓶酒精拿起来,倒了一点在手心里,按在大腿的伤口处,咬咬牙慢慢的磋磨。
Willon交代说,要每天用酒精揉搓伤口,可以促进血液的流动,驱赶风寒。上一瓶已经用完了,昨天他来的时候又拿了一瓶。
昨天willon又给他做了检查,显得很开心,告诉他说这一阵愈合的很不错,骨头已经完全长起来了。“你可以再多试着活动一些,天气好的话,也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怎么样。现在还是疼吧?再坚持一下吧,再有一个来月就该好多了。”
霍一飞还是老样子,点头笑了笑,对于这些事他完全交给willon操心了。willon显得比他更喜上眉梢,揉着他的大鼻子,咧嘴笑着反复道,“well,well,well~”能把霍一飞的腿治好他非常开心,一边是为霍一飞,一边也是为自己的技术又炉火纯青了一层。
霍一飞半个多月前就可以支撑着下地了,willon开始坚决不允许,料定他这是硬撑,但后来发现,他是真的可以支撑走动。对他这强盛的生命力简直不可思议,霍一飞给他解释说,在江湖上混的都是顽草的命,只要不死,就能长起来。
的确像他们这样的人,刀光剑影的缝隙里讨生活,根本没有功夫容得去娇养,如果没有杂草一样顽强的生存能力,就只有被干掉的命。
Willon将信将疑,从他医学的立场,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霍一飞能在他认定已经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活过来,还真不好说还有什么能发生。
过去这几个月里他一直很积极的配合willon的治疗方案,做活动,锻炼,锻炼,做活动,恢复肌肉的活力,愈合骨茬生长。本来willon和廖宏斌还都担心,遭遇这样的事,恐怕心灰意懒,至少也心情黯淡,照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不想,他并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从一清醒就认真的配合着willon的要求,很努力,也很积极的一项一项去做着。
恢复过程非常艰难。这几个月最辛苦了廖宏斌,他带着他女朋友嘉丽两个,日夜守在医院里,除了照顾他饮食起居,拾掇那些杂事,最重要是能陪着霍一飞,说说话,聊聊天,时间才不会过的那么漫长。
换药的时候他才看到霍一飞的伤口,狰狞丑陋的可怖模样,看一眼就难以忘记。最开始willon是在他腿里打了铁钉,并着夹板和石膏固定。
等石膏撤了以后,他用一种带针头的机器续疗,用那个电钻一样的枕头刺激断裂的骨头。那会儿霍一飞身体非常虚弱,几乎没有营养能供应伤骨,这种东西据说是能帮助刺激骨头活跃增长的。
这东西是高科技,本来并不折磨人,配着少量的镇痛剂用,只是轻微的疼痛而已。但是霍一飞吸过毒,不能经常使用止痛药,几次手术已经用了很大量,因此这样的治疗就只能无药硬上。每每这时候廖宏斌要来按着他的腿,和另外一个护士,开始霍一飞神志不清,挣扎的非常厉害,后来他醒了就再也一动不动,但是浑身的汗和水一般,能把被子和床都浸的湿透。
廖宏斌曾赌气的跟willon说,你不按着他他也不会动,他厉害着呢!其实心里还是心疼他受的折磨。
这是左腿,右腿稍微好一些,骨头裂了但没有断。
好在这些日子已经过去,漫长的一百多天里,简直没日没夜,廖宏斌在旁边陪他,都陪的昏天暗地,回头想想几乎想不出这三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
霍一飞搓着伤口,听到客厅电话隐约响起来,跟着廖宏斌汲挞拖鞋,啪啪的声儿过去。过了好半天霍一飞才听到他撂下了电话,叫了他一声。
廖宏斌推开门探头看看,见他在沙发上,把门大推开,说,“你没睡啊?”
霍一飞没说他伤口疼,睡不着,就问,“谁电话?”
廖宏斌耸耸肩,说是Denny。霍一飞“噢”了一声,廖宏斌说,“他说他就在楼下,要上来,管理不让陌生人上楼,求求我接他一下。我按着你说的,打发他回去了。”
霍一飞没什么表情,拿酒精瓶子递给他,廖宏斌帮他放回到柜子上。Denny还找过很多次了,还有其他很多人,在医院的时候就每天都在。霍一飞清醒以后,就把他们通通打发走,后来他回到家里,索性更不让Denny进来。廖宏斌知道他这么做有他的原因,现在他是被帮会撵出来的,身份不干净,Denny如果再跟他在一起,恐怕要招惹麻烦。
霍一飞顾自搓弄着伤口,廖宏斌问他要不要帮忙?霍一飞摇摇头说不用。廖宏斌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手指沾酒精揉弄着,手下的腿累累的全是伤痕,想着,再以后他都不会再让Denny那些人,跟他有来往了吧……
帮会家法,又岂是挨顿打而已。受过刑的霍一飞就这么被和记扔出来了,甚至没有一个和记的头目来看他一眼。廖宏斌开始没想,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江湖中被帮派踢出来的人,怎么还能再回去?所谓叛徒,吃里扒外,就算其他的帮会都不会收留你,走出来就像过街的老鼠,人人都见面唾弃。廖宏斌看着霍一飞专注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好受,如果混黑社会也算一份职业,他就是在事业正起步腾飞的时候,一下被打入谷底。也许这还不是最难过的,被利用榨干,几乎打残之后,又无情的抛弃,才最让人无助和心酸。廖宏斌很多很多次看着他扶着墙,艰难的走动时,都有种感觉,感觉他特别孤单,自己还有女朋友在身边,可是他身边真的一无所有,连小宁都去英国了。
说起来,廖宏斌对周进倒没什么埋怨。多少年下来,他也觉得周进对霍一飞算很好了,都说江湖情义是电影里才有的东西,现实中,黑社会里利字当头,比其他地方更冷漠残酷。周进算是个很仗义的大哥了,在外面也是出名的,不过再怎么样老大始终是老大,不可能会因为你一个,废了人家的规矩。
但是霍一飞也是为了他,才做这些事的,廖宏斌觉得霍一飞实在命不好,从小就没享过福,好不容易遇上赏识,提拔他的人,过几天好日子,结果又成这样。他本来常常起兴,有学他去闯闯黑道的冲动,现在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江湖太险恶,也太复杂,如果他也去淌这滩浑水,只怕捞起来的时候连骨头渣也不剩下。
嘉丽已经做了早饭,看霍一飞房门开着,在门口敲了敲,笑道,“昨晚都是夜猫子,半夜不睡,今早上又都成打鸣的大公鸡了。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廖宏斌笑了骂,“妈的我是公鸡,你是老母鸡。”就跟霍一飞说,你也吃点饭吧,多少吃点,才能好得快!我帮你拿过来,还是你过去?
霍一飞试着起身,笑了说知道了。廖宏斌告诉他一会儿要和嘉丽去willon那,昨天没到的药,他让今天去取。顺便回家取点衣服,下午才回来。
吃过饭,他俩匆匆走了,霍一飞锁了门,单手撑着墙,慢慢走到楼梯下,抓住扶手,尝试着往上迈。回到家后,为了方便,廖宏斌帮他把楼下的杂物室清理出来住,他的腿只能勉强走路,上下楼太多麻烦,差不多这几个月,都没有到过楼上几次。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用拐杖支撑走路,但是腿并没有好多少,仍然僵挺生硬,仿佛这条腿是别人的腿似的,并不听他大脑使唤。常常霍一飞很努力的把它伸直,用尽全力,但它仍然蜷弯着,就像那天他在刑堂跪着的样;然而在要弯曲的时候,它又会像一条木棍子一样倔强的直伸。霍一飞勉强爬上半数台阶,汗已经湿透过来,扶扶栏的手也抖了,紧咬牙,全身的力气都往一条左腿上用,可是那腿抬起来,不止的抖,像个失控的螺丝似的,垂在那摇摆,怎么也迈不上一步。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脚才落在上一个阶面,一口气出来,浑身就像脱力一样,霍一飞几乎一下要滚落下去,抓着扶手半个身子趴在上面,简直再也走不动一步。
半晌,喘匀几口气后,还是支撑着起来。这一次更加不如,抬了很久连抬都抬不起来,那腿只是抖的筛糠一般。腿里已经开始疼了,一阵一阵钻心似的。霍一飞攥着拳头,食指抵在牙间咬了一阵,低头看着自己腿,小声好像在劝它似的:“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往上看看还有十来个阶梯。霍一飞半靠着扶栏上,用手抓着大腿往上挪,怎么都不知道一条腿怎么这么重,简直有千斤沉,他几乎是一寸一寸搬动它。又往上捱了三四阶,两条腿痛的钻心彻肺,牙关打颤,反过手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一把按着墙上,死命的按着墙抠滑,仍是丝毫也不能减轻半分。无意抬头看到墙壁,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见五根手指抠过的地方,赫然五道血痕。
一时看着墙上血道子竟是觉得心疼,怔怔的良久,感觉心里愈发空荒,忙回过神又往上数数台阶,剩下七步,拍拍腿撑着笑了笑,自言自语,“没关系,还有一点了。”
也许是想给自己打气,但其实不管怎么鼓励都没有一点用,想再迈一步完全无能为力,两条腿痛的叫嚣,已经全然不肯合作。但是走到这一步,想放弃也没有可能,不能上去更不能下来,霍一飞俯着身几乎手脚并用,几乎是爬的,爬上两台阶。
眼前阵阵昏花,快要晕过去。剧烈的疼痛、无力,从来都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么无边无际,霍一飞用头轻轻的撞着墙,去分散一点注意力,冰冷的墙壁贴了面颊,没有多一会,感觉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心里想着还是得坚持,如果放弃早就放弃了,费劲的搬过腿,腿仍然过电一般抖,霍一飞看它抖的自己都烦躁,忽然掐着伤处死命拧起来,隔着裤子直拧的那片肉几乎捏不住,疼的已经没了知觉,他还觉得不够,顺手抓过墙上挂的相框往腿上抽,泄愤似的也不知抽了几下,软松木的相框经不起摔打,一下就断了,霍一飞抓着狠狠摔出去,砸在地上粉身碎骨。
转头吐口气,相框碎烂的“遗体”静静躺在地上,下场甚惨,他摔打一阵,也不觉得疼,只是抱着自己的腿,不止是腿,肩膀手臂,浑身都仿佛在抖。
很久才平复下去,还是靠着墙,手指轻轻抚摸刚才掐疼的地方,面容已然平静。手捏着肌肉,从大腿到膝盖一路按摩下去,又按了回来,反复几次,感觉好了一些,又重试着支撑站起来。
腿还是抖,摇摇晃晃,比刚才更加厉害,他只靠着墙壁,又或靠着扶栏,用手搬着腿一点一点挪动。这一步抬都不知道怎么抬起来,抬到一台阶那么高,再迈上去,足足竟有半小时的时间。就这么又挪上了两步,看看只剩三阶了,筋疲力尽,只觉得口干舌燥,回头看看,自己不用廖宏斌帮着,也能走上来了,又觉得多少有些安慰。
他靠着扶栏又一次搬动左腿,关节仿佛松了些,不那么僵硬,只是疼得厉害。这一步迈上去,腿上用力,小腿忽然抽起筋,不由“啊”的一声轻呼,身子一下失了平衡,没踩稳的右腿直往后退,岂知他腿现在还是非常僵硬,这一下根本控制不住,顺势往下滑去,慌忙中去抓扶栏,哪里还抓得住,整个人就从台阶上咕噜咕噜滚下来。
一直摔到刚才他扔相框的地方才停住,霍一飞爬楼梯已经爬的虚脱,再这么一摔,当即就昏了过去。好在不是很严重,没有多久又转醒过来。浑身生疼,两条腿更烧起来一般,用手捏捏,幸在没有骨折,室内楼梯毕竟不高,又铺着厚厚的地毯。
他躺在地上许久,起不来,没有气力起来,索性就那么躺着。侧头看着楼梯,楼梯在他跟前就好像一座山一样,一下又仿佛在摇摆,嘲笑他的无能。
这一上午霍一飞反复爬了几次,开始都爬不到头,后来渐渐好了一些。廖宏斌每次看到他这样折腾自己就骂他神经病,但是霍一飞觉得还是有成效的,只是过程艰难。
爬楼梯倒也不全是为了折腾自己,是要上楼给小宁找他要的资料。一转眼,小宁在那边也读了快一个学期了,时间过的倒真快。当时小宁听到哥哥醒来,迫不及待要回来,被霍一飞在电话里拦住,跟他说,期末要考个好成绩,哥去接你回H市过年,不然不要回来。小宁毕竟是请不下来假,又不敢逃课跑,只能在视频电话里和哥哥见了几面。
英国的课程还是挺难的,小宁英语又不好,期末的功课他十分头疼。在电话里也跟霍一飞抱怨,霍一飞也由着他怨天怨地,只是说,“你尽力去做,哥哥就满意。”
小宁想想这个尽力恐怕还是指的要拿个好成绩,别的课还好,历史课他最不行,图书馆的书也看不懂,忽然想起家里落下的还有几本书,用得上,就给哥哥打电话,让他用电脑扫描了传递过去。
霍一飞在他房里找了一阵,小宁走时匆忙,屋里弄得乱七八糟,这段时间也没人顾得上去收拾,屋里还是到处扔的他的东西,那些限量版的球衣,球鞋,还有各种电子产品,散落了每个角落。霍一飞找到他要的书,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灰,就手又带出里面一本相册,一些零碎便签,还有几张生日卡。
他倒没看过小宁这些东西,以前也很少到他的房里来,更没翻过他的东西。倚了床打开翻了翻,不由得一阵怔,相册里都是些他们小时候的照片,很多都有阿姨吴影,甚至还有父亲张明山,这些照片霍一飞一张也不记得,大概都是在父亲走掉后就被扔掉了,不知道小宁从哪儿收着。
霍一飞一张张翻下去,后面的多数都是他跟小宁拍的,差不多都是每一次生日时拍。霍一飞是从来没精力想着这些事的,每次都是小宁拉着他去。这一张在海边的,他放大过一张挂起来,在悬崖前小宁搂着他笑得一脸灿烂,照片上小宁还稚嫩的很,那时只有14,5岁吧,今年已经17岁,已经独自出去闯荡了。
相册最后一张是和张明山,不是从前,是最近的。霍一飞知道,那次张明山救过小宁后,也经常去他学校找他。这些事小宁从没跟自己说,但其实小宁很聪明,就因为从来不说,霍一飞想他应该猜到些什么。
不管怎么样,那一次张明山的确救了小宁的命,小宁应该也感激他。霍一飞没有问过他,小宁知道他哥哥的帮会和张明山有种种纠葛,要避讳,但霍一飞不希望自己的事把小宁牵扯进来。毕竟父子天性,如果他们能有复合的一天,总是好的,从前总觉得这些事遥不可及,现在又觉得,似乎也并不远。
又打开那张生日卡,只见上面粗重的笔迹写着:愿:我哥早日康复。
翻一翻也不知道是哪年的生日卡了,霍一飞不由得失笑,怎么自己总是在受伤,需要康复的状态呢。忽然就想,等小宁回来,和他过平平静静的生活,不要再让他写这种贺卡为自己担心了。廖宏斌和嘉丽天快黑了才回来,廖宏斌拎了个很大的塑料袋,还没进门就在喊,“哥们儿,别说我对你不好,看我买的什么,你最爱吃的,新鲜鲍鱼!怎么样,够意思吧,这个天气这玩意可不多啊。”
嘉丽插口说,我都说一飞不能吃海产了,会发伤口的,廖宏斌不屑,“还用你提醒,我早问过willon了,他说一飞现在没有外伤,海产可以吃,只要不吃太多就行。”
霍一飞掩了下手上的伤口,接过去看,只见鲍鱼养在碎冰里,十分新鲜,带着一股海腥味,扑面而来,不觉有些恶心。他本来很喜欢吃海产,但是这一次卧床以后,胃病也折腾起来,每天几乎什么都吃不下,就算吃了回头也会吐出来。
廖宏斌也是有心给他换换胃口。嘉丽跟霍一飞说,“喂,猜猜鲍鱼哪儿买的?”
霍一飞笑着递还给她,“偷的。”
嘉丽顿时笑,“你还真了解他啊!本来早就回来了,他偷鲍鱼被老爷子抓着了,被反堵在屋里出不来,扛了一下午,才趁老爷子不备跳窗户跑出来的。你中午是不是没吃饭啊,我就说让他别抖擞,非不听,非要去招惹。”
廖宏斌经常偷拿他爸爸给酒店用的好东西,什么极品鲍鱼,什么82年的红酒,但凡哪个看上眼,他就顺手牵羊。只是不被抓到就罢了,被抓到老爷子定要请他吃一顿竹笋炒肉。廖宏斌拽过她,“你看我挨了两棍子是不是挺高兴啊,快点做饭去!”,拉着嘉丽两人去厨房。
鲍鱼出水洗净了,点了火,煨上汤,嘉丽和廖宏斌为着鲍鱼火锅怎么做,又争起来。极品鲍鱼本来清汤下水就极为鲜美,但廖宏斌非要出奇制胜,只可惜菜单又记不得,嘉丽出几个主意,廖宏斌表示鄙视。
“大小姐,你的水平只限微波炉,这儿你就别瞎支招了。”
嘉丽不客气的使劲掐他胳膊一把,疼得廖宏斌直叫,连连告饶,直说说错了,嘉丽才算饶他。末了又在冰箱翻找一顿,没找到他想要的几样配料,就让嘉丽去买。嘉丽看看外面天早就黑了,说,“我不去,天都黑了,我等着你,你去买。”
霍一飞靠着门口听他俩打闹半天,上前接过菜刀,摆手示意廖宏斌出去,笑了道,“得了得了,你去歇着吧,我来好了。”
廖宏斌说你行不行,你不能总站着,霍一飞坚持没事,火锅快的很,几分钟的功夫,一边操刀切菜,葱姜蒜丝块条很快娴熟的出了一排,堆放碟上,嘉丽看的赞,“只看切菜就知道厉害了!我从来都切的大大小小。”
廖宏斌被评话太多讨人厌,被霍一飞和嘉丽一致赶去客厅看电视。嘉丽留下打下手,霍一飞告诉她,切菜时候另一手按着,指头立起来,弯曲一点,顶着刀刃,这样就不会切到手指,切出来也均匀适当。
嘉丽拿着葱丝对灯光照看,细细的葱丝嫩嫩的煞是好看,一根一根一般纤细长短。嘉丽笑道,“喂,原来出去混的男人也会做饭啊,那岂不是‘家里家外双全’,哪个女孩子找到你,就有福气了。”
霍一飞也笑,“你也不错啊,粥煮的很好喝。”
嘉丽说还不是因为那个馋嘴猪八戒,努努下巴指客厅,“吃东西挑的要死,怎么都说不好。那你有没有什么诀窍,教我两手好不好?”
像夏嘉丽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怕只有在爱上心爱的人后,才把为他做饭当乐趣,投其所好,有事没事抱着烹调书学习。
霍一飞笑道,没什么窍门了,这个其实很简单,首先最重要是汤底,用老母鸡,猪骨,火腿等等配料并在一起熬,最好提前几个小时熬上,现在是来不及了,就用高压锅焖一下代替。鲍鱼一定要切得薄,越薄越好,对着灯看可以看见清晰的纹理。切好后用冰片托着,吃的时候轻轻一甩,立刻捞出来,这样肉汁最鲜嫩美味。
“这是南洋做法,我跟个菲律宾人学的。”撒把葱丝,葱香顿时飘逸,嘉丽看的叹为观止,直赞,“我以为只有中国人才吃火锅,原来菲律宾人也会吃,还这么有办法!”
其实霍一飞也不知道菲律宾人吃不吃火锅,是Sllopi经常这样做,她这么做也是因为周进喜欢吃。而周进每次弄到好鲍鱼,一定把霍一飞叫来,霍一飞是真喜欢吃这些海里东西,Sllopi也差不多是按着他的口味量身定做。
嘉丽问他是不是好了?汤汁已经翻滚起来,浓香四溢,霍一飞让她尝了尝咸淡,廖宏斌充当苦力,把火锅搬到客厅桌子上,冰片托的鲍鱼片,各种配料,青菜蔬叶也一并摆上来。鲍鱼片像水晶一样,廖宏斌一筷子挑了将近一半,落在锅里搅了搅,就塞进嘴里,口齿糊糊的叫“good”。
“真他妈好吃!早知道多偷一点回来,老爷子这鲍鱼市面买不到的。”
霍一飞和嘉丽都说,那就赶快回去偷吧!牺牲你一个,为我们造福。廖宏斌吃着说,这做法吃过啊,上次在你家不就这么吃的么,就是这味道。
霍一飞也夹了一片,咬了半口。其实他的胃口仍然不好,对鲍鱼浓郁的海鲜味,只觉得有些恶心,听廖宏斌这么说才想尝尝,不知道是自己口中苦涩,还是怎么,感觉和从前吃的那个味道并不一样。
这会儿忽然听着敲门,几人都一愣,霍一飞养伤这么久了,这里从来没有人来,这会儿忽然听到敲门声就感觉很突兀。夏嘉丽拿筷子头敲敲廖宏斌,轻笑道,“该不是你爸追来讨鲍鱼来了吧?”廖宏斌摸摸肚子说那他来晚了,全都下肚了。
打开门,进来却是张明山。
霍一飞略略怔了怔,没有想到是他。廖宏斌看是张明山也一愣,他自然认得张明山,霍一飞从小的遭遇,对他实在没什么好感,当下就装着不认识,没有说话。张明山自然早不认得他了,看了看几个人,自顾自笑道,“有朋友在呢?”
说着进屋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大都是营养补品之类,大大小小很多包。霍一飞笑笑说,“是,正吃饭呢,一起来吃点吧。”
张明山也没客气,笑了说好,嘉丽给他添上副碗筷,几个人便围了热气腾腾的餐桌坐下。
经过那次赌场的事后,确切来说是经过小宁的事后,张明山明显感觉霍一飞对他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尽管霍一飞把这撑的好像礼节上的客气,但是他还是能敏感的察觉其中变化。
葛老辉这事情传遍江湖,张明山自然知道霍一飞身上发生了什么,和他现在的境况。如果说这件事发生最受打击的,其实应该是张明山,因为霍一飞是他的亲生儿子,自己的孩子伤至如此,哪个父亲能不心疼。原本张明山猜着,他必会愿意在这么落魄的时候见自己。不过他似乎有点料错了,霍一飞并没有显得怎么排斥。
张明山一进来就急急的看他的腿,因为听说霍一飞被打断腿扔出来的,看他行走坐立,还算正常,没有传言的那么严重,也仿佛一块石头落了地般。只是步履有些蹒跚,显得与年龄不协调的沧桑,叫人看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霍一飞相互介绍了下,都说是朋友,没有细讲。廖宏斌心说我还不知道你底细,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叫了声,“张叔叔,你好。”
张明山不由得认真看他一眼,只觉得廖宏斌有点眼熟,但也没想起来他是谁。
几个人吃着火锅,随便捡着闲话聊,倒也气氛轻松。多一个人就显得热闹,廖宏斌是跟谁都能侃的主,今天怀着有点追弄人心思,追着张明山没完没了的问。张明山精神却不大集中,几次偷偷打量霍一飞,嘴唇蠕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猜着应该是想宽慰他的话,但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一会儿廖宏斌和嘉丽吃完先下去了,廖宏斌拉着嘉丽到隔壁屋,嘉丽就问他,“那人是谁呀?不是一飞的朋友吧?”
廖宏斌说,“是他爸爸。”
嘉丽听的惊奇,不明所以,廖宏斌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外面说话。只听到张明山懊恼的说,“这次我真不该帮你,不然也不会有今天这事儿。”
霍一飞低低的似乎是说,“这不关你的事。”
停了一会儿,张明山说,“你好好休养,年轻轻的要是落下毛病,以后就遭罪了。最好别吃这些海鲜,买点猪肝熬汤喝,多放蒜,没腥味,猪肝是补血的,要不熬个鸡汤也行。你太瘦了,好好补补。”
霍一飞含糊的应了,好一会儿又没有动静,好像衣服簌簌轻响一下,霍一飞“啊”的轻声呻吟,偏头咬了咬嘴角。张明山一下不小心碰重了他,不敢再上手,就站着原地看着儿子不意流露出的痛苦,想象当初腿断的模样,不由揪心。
但他一个大男人不善表达感情,尤其对霍一飞,只会问,“还没好吗?平时多休息!天凉,别再地上待太久了。是不是待久了疼啊?你回屋歇会儿吧,要不到沙发上躺会儿。”
霍一飞点头,说,“我知道了。”张明山还在说,“找个老中医好好看看,外科大夫做手术厉害,但老中医也要信的,有时候他给你开个方子,用药洗,就能好不少。天气凉,用药洗洗,去寒气。”
廖宏斌听着就想,你这老家伙懂得还不少,是不是这两年在外面,尽挨打,挨出经验了?张明山自霍一飞小时候就虐打他,那时他打起来简直就没人性,拿皮带把七、八岁的霍一飞抽得满地翻滚,廖宏斌亲眼见到过不知多少回。在几个小伙伴眼中,霍一飞爸爸就是恶魔的化身,有一次廖宏斌拉着不让他打霍一飞,还狠狠咬过他胳膊一口,对这暴戾男人简直厌恶到极限了。
张明山絮絮叨叨的说着,叮嘱这叮嘱那,霍一飞就静静的听着他说,好些他都重复念叨了很多遍,廖宏斌暗自嘟囔:这点倒是没变,还是那么磨磨叨叨。这天之后,张明山差不多每天都要来一次,来时都拎来吃的喝的、或者水果,还有药。那天他跟霍一飞提的那个老中医,张明山也找到他,开了几包草药,说是一副,拎过来。廖宏斌老实不客气,照单全收,草药也煮上,好使不好使的,姑且试它一把。
时间久了,彼此间似乎也更加熟络,后来张明山就常常住下,天冷了,也黑的早,的确是不太好走。廖宏斌最感念的是他早上会做早餐,这本来是他的活,但是他懒得早起,张明山替他干了这活,仅从这一点上说,他还算做件好事。
说起来,张明山从前在家一向衣来伸手,什么时候摸过厨房?不想这些年,倒学得顾家好男人的样子。霍一飞长这么大,大约也是第一次吃到父亲做饭罢,不过凭良心说味道还是不错的,煎蛋,鲜牛奶,火腿羹,营养也搭配的紧凑,廖宏斌看着就想,到底现在有身份的人,还从前滥赌徒不一样了,吃东西也会讲究科学膳食。
不管心里怎样,嘴上廖宏斌还是常常忽悠他几句,东西做的好吃之类。张明山就笑着说,喜欢就好,喜欢什么,我给你们做。
廖宏斌心道你最大的好处就是做饭,还不做点我喜欢的么?这天张明山跟他说他买了肉,晚上包饺子吃。廖宏斌好这一口,一听喜上眉梢,格外亲昵拍着他肩膀,直笑,“张叔叔,你这人,其实也还不错!”
到傍晚刮起风来,这一阵很久没下过雪了,风变的更加强硬,扫过之处,残草败叶都不得不纷纷低头折腰,无奈的臣服,即使如此,残弱的还是被它无情的卷走,成为冬天无辜的牺牲者。
霍一飞家后面这片不算高的山坡,夏天茂盛的草木,仿佛在一个秋季里被吹了干净,只剩一些枯黄的草梗。这会儿天已经将黑,树影绰绰影影,廖宏斌费劲的张望了好半天,才远远看到霍一飞,一路小跑上来。荒草遍布的漫坡上,霍一飞挺直跪在地上,出神的摆弄眼前一圈火光,并没有察觉他近前。
廖宏斌扫眼地上散落的冥纸,记得今天是元旦。
元旦算不上什么鬼节,但怎么也是节日,据说做鬼是清苦的,平时还抵受的住,每逢佳节团圆的时候,就倍加思念自己在阳间的亲人了。原来做鬼也和做人一样,看人家团团圆圆,自己孤单寂寞,难免都暗自神伤。
一阵寒风吹过来,吹的廖宏斌不由打个寒颤,山坡的土地冰冷且硬,霍一飞膝盖就只隔了那么薄薄的一层牛仔裤,直直的跪在那里,光影晃动,映着单薄的身影仿佛在风中瑟瑟。
廖宏斌走上去,捡起两张纸钱扔在火里,也在前面跪下,灼热的火光扑面。
“为什么好人总是不长命呢?”望着火光跳跃,不由自主想起吴影,“阿姨也是。吃苦受罪也熬过来,只要能再多熬过两年,就没事了,一家人热热闹闹过活。还能跟你享点福,阿姨这辈子真是一点福也没享到。”
“也许是我命犯孤星吧,和我在一起的人都没有好结果。”霍一飞转头看看廖宏斌,苦涩笑笑,“你要小心点了。”
“我要小心点?”廖宏斌也看了霍一飞,“我怎么不觉得。你这种是叫做旺人伤己,和你在一起的人你都旺,孝敬老的,照顾小的,对朋友,也仗义,唯独委屈自己,你心太善了。”廖宏斌歪歪头,“哎,其实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混黑社会,要不要考虑改邪归正,跟我去开法餐厅吧,正好我想在新北这儿开家分店,帮我打理怎么样?”
霍一飞说好啊,出人意料容易的答应,“我拿一半钱给你。”
廖宏斌嗤之以鼻,“你我之间还需要谈钱么?”不过立刻又道,“不过你要是想给的话就多给我一点。”
霍一飞也笑起来,看看他说,“现在没有了,刚才说不用钱的。”
廖宏斌说,行,你怎么说都行,就是快点起来,地这么凉,你的腿不要了?再这么折腾自己它就真的要折了,给你罢工。拉着他,自己也起来,扶着冰冷的膝盖,原地跳跳,火光渐渐黯淡下去,燃尽的黑色灰烬给风一吹,就像一地黑色的蝴蝶在飞舞。
四地无人,两人捡树枝胡乱堆着坐在地上,霍一飞紧蜷了蜷自己僵冷的腿,脸压在膝盖,慢慢摩挲伤痛的地方。月亮已经升起来,满天星斗闪闪烁烁,霍一飞问廖宏斌,“你呢,有什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
廖宏斌一听挑挑眉头,弄得神神秘秘似的,“哎,嘿嘿。你觉得怎么样?还行吧?”
霍一飞说很好啊,“很漂亮,又爱你,符合你的要求。”廖宏斌匝匝嘴道,“那么回事吧。不过我谈这么多女朋友,只有这一个,我爸没骂我。他岁数大啦,身体也不好,那天又脑血栓进了回医院。我不跟他吵了,省得他说我不孝顺,他挑哪个,就是哪个吧。”
霍一飞心思有点恍然,定定神笑他道,“看不出来你还有孝心啊。”
这时候一只萤火虫正摇摇晃晃,笨拙的飞过来。廖宏斌不禁惊奇,“嘿,现在还有萤火虫?”繁华的城市里,就算是盛夏的晚上都几乎已经看不到这种闪闪亮的虫子,想不到这么冷的晚上还有。想来这一只大概是被同伴落下了,或者同伴都死了,才单单的一只。
廖宏斌伸手抓了一把,没抓到,一步跳起来伸手去够。萤火虫很好抓,小孩子也能一抓一把,但廖宏斌坐了这半天,手有些僵冷了,这一下还是没抓到。
这家伙跳着脚就追着小虫子跑出去,霍一飞起来,也拿了根树枝儿帮他,小虫子一见人追拼命的飞,真让他俩追了一阵。好在一阵风逆着吹过,一下把这小虫吹回过来,廖宏斌还在那伸着两手够,霍一飞抓了把旁边树杈,借力轻跳了下,拿树枝儿一扫,就把它给扫了下来。
廖宏斌两只手指捏起来,“小玩意,你飞的还挺快,信不信我把你五马分尸啊。”
这是廖宏斌从小玩虫子的套路,他抓着虫子就喜欢扯成两半,下一步就该往人脖子里扔了。小学时候有一次把条大青虫扯成两半,趁自习课扔进女班长脖领子,把那平时耀武扬威的女班长吓得失声痛哭,手里替老师执掌刑罚的教鞭一下子撇到窗外泥巴沟里。廖宏斌自认为民除害,洋洋自得了好久。
霍一飞忙拍他一把,“你别缺德了,都快死了你还折腾它玩。”十指并着,笼个圆圈,把小虫围在手心,绿油油的光照的好像个小灯笼似的,煞是好看。
廖宏斌饶有兴致瞧着,一回忆,多少年都见不到这东西了,小的时候一到夏天,天天满山跑抓这个虫子。因为武侠片笑傲江湖里拍的,大师哥令狐冲抓许多许多的萤火虫,缝在沙袋里,晚上在床上挂起来就好像满天星斗一样,引得小师妹开心。廖宏斌从小就对女孩有格外良好的印象,想学这一招哄对面邻家的大眼妹。
霍一飞说是啊,那时候一放学就陪你去抓虫子,害我晚回家不知道挨过多少打。
像那次那样的经历,是霍一飞和廖宏斌都记忆深刻的难以忘记的。后来廖宏斌后悔死了自己拉着霍一飞陪他满山乱跑抓虫子。
小时候家里后面那片山是孩子最大的乐园,七、八岁都不懂事,满山的乱疯乱跑。也忘了是为什么了,忘了是不是为了讨好女孩儿,廖宏斌一放学就拽着霍一飞一路狂奔,跑到这山抓虫子。
那时候萤火虫特别多,漫山遍野的都是,太多了的萤火虫有点傻乎乎的,直往人身上撞,随手就能抓起一把。也是因为太多了,小孩们中间就流行起比装萤火虫的袋子,好似丐帮的乞丐袋,谁的越大,装的越多,越牛B。廖宏斌让他妈缝了老大个袋子,简直像个麻袋,牛哄哄的到处扛着,这附近略大些的孩子一看,这还了得,挑战他们的权威,带着十几个孩子把他和霍一飞两个人堵了。
可惜廖宏斌从小身体健壮,霍一飞更会打,两个人被十几个孩子围殴也没吃着亏,那些人从此不敢轻易惹他们,但这仇算是结下了。他们在山上活跃的紧,霍一飞怕廖宏斌吃亏,不敢让他落单,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记着爸爸的教训,没到太阳落山,死活拽着廖宏斌回家。
两孩子跑着下山,廖宏斌跑在前面,刚到街上一下撞着霍一飞的爸爸,还没等叫声“叔叔”,他爸爸一把抓起霍一飞,横着一甩咣就撞在路边的电线杆上。这一把撞的霍一飞满嘴是血,靠在电线杆下脑子轰轰直响,吓得旁边路人纷纷躲闪,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男人对个孩子大打出手。
廖宏斌吓得不行,还上去拽着他不让他打,这暴虐的父亲哪里管他,一把甩开,抓着倒在地上的霍一飞的头发,反手一记耳光,抽的声音如炸响的炮仗一般。
“放学不回家,跑哪儿野去了?!我供你上学你就这东西,明天趁早别上了,出去干活去!”
廖宏斌一下就哭了,哭着求他,“叔叔你不要打,虫子不是他玩的,是我玩的,是我拉霍一飞陪我去玩的!”但他根本就不理会,一手抓霍一飞脚踝倒拖他,就像拖个牲口那样,拖了整整一条街道把霍一飞拖回家。可怜的霍一飞满脸都是血,一路蹭在地上,留着条长长的血线,看的路人乍舌不已。
后来在家霍一飞被他用绳子吊在房梁上,皮带沾水抽得浑身遍体鳞伤,手腕整整吊到脱臼,等放下来霍一飞两只手腕肿的比脚脖子还粗,动都不能动,还是被他们的老师发现,领去学校医务室包的药。看霍一飞痛的发抖的模样,廖宏斌狠狠踢着走廊的墙壁。
往事重重,回忆起来,就如同电影的屏幕一篇一篇晃过,一路看过来青春如水一般飞快的流逝,一想到再过段时间可能就要结婚,廖宏斌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快老了。
霍一飞淡淡笑了笑,从前忆起儿时惨痛的记忆总觉得顾影自伤,后来这些年,仿佛慢慢淡了,那些事情就像站在隔着沟壑的对面的那个山头,虽然看的清晰,但毕竟已经过去。现在看过去,也说不上是过往伤痛,还是一种回忆的温馨。廖宏斌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打算原谅他了?”
霍一飞出神望着远处不知哪里的深黑处,风吹过,卷着这问话四野飘荡,仿佛在心底深处问着自己。霍一飞摇了摇头,“不知道。
“随便吧。我怎么都不要紧,但是小宁还小……小宁告诉我,他去看英国看他了,小宁还小,如果能有个亲人照顾他点,总好过我自己。就顺其自然吧。”
从来没有品尝过父爱的霍一飞到底抵受不了温情的诱惑,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在被和记逐出门外,多年来习惯甚至到依赖的生活忽然彻底天翻地覆,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越撑着坚强,心里其实越满是泪水和茫然。张明山在这个时候走到跟前来,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在霍一飞心里其实都不重要,他宁愿相信这是真心的,现下能这样生活,感受此刻的温馨就足够了。
廖宏斌能想象他的心情,不忍心再把他从这点可怜的幸福中拽出来,就道,“其实很多东西都会变的,人家说,人的年纪大了,会总想着以前的事。给他一个机会,也算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他也真心希望张明山能在十几年后,补偿一点当年欠下的情感。努努下巴指山下他们的楼,灯光亮着,似乎能看到屋里蒸腾的暖气,里面飘荡着饭香。廖宏斌道,“饭该好了,回家吧。我还等着吃饺子呢,等了一天了。”
走在路上廖宏斌跟霍一飞说,要不要到阿彤墓前拜拜?如果要去他晚上开车。三更半夜的谁还能在那里,肯定撞不到人。
霍一飞显得释然,说不用了,心意到了,在哪都一样。也不知他是说的真心还是无奈,一想他现在在和记的地盘露面都要偷偷摸摸,廖宏斌心里好不痛快。
随着日渐天冷,那腿伤愈发痛的厉害起来。霍一飞两腿都被那棍子打的不同程度的断裂,想来真可怕,那么修长漂亮一双腿就那么生生打断掉。左腿要比右腿更重一些,天阴风冷,曾经断过的骨缝里就仿佛有一只磨钝的锯子在锯,每每走动,那腿痛的肌肉都突突发抖。
起风的清晨,一个人爬到楼后的斜山,沿着一人多宽的水泥小路,艰难的捱动脚步。外面是伤,里面也是伤,因为断骨的疼痛,肌肉本能避免活动,以减轻痛楚,久而久之已经萎靡没有一点力气,要恢复起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霍一飞努力让自己挺直起腰,端起手臂,尽量轻松的尝试着跑出几步,但显然身子远远无法
如过去那样轻松。关节僵硬酸痛,腿伤也丝丝辣辣疼起来,之前倒很久没这么疼了,不知道是真的疼,还是心理作用。霍一飞深吸两口气,跟自己说别紧张,放松一点,又不是有人在后面逼,自己尽量就是了。便顺着小路漫下坡,一步一步向前跑着。
冷风迎面吹过去,一下子把全身打透,身上冷汗顿时被风吹得冰凉,身子仿佛落在冷水中般。
跑出几十米,嘴唇已然不止的哆嗦,只觉得大腿一阵阵抽抖,脚像在云里飘,一步迈下去好像踩在棉花里,人也摇摇晃晃,只怕一步要是踩错的话,整个人都要软塌下去。旧伤仿佛撕心撕肺一样疼,敏感的折磨着他浑身上下每一条神经。霍一飞咬了嘴角,抵受不住,又换拳头在嘴里咬着,许是汗水下来流到了眼里,视线恍恍惚惚,索性低着头深一脚,浅一脚,挪着他有千斤重般的双腿,只是向着前面那个方向。
沿路人渐渐多起来,早上很多小区的居民到这里锻炼,山下修了一块平摊的开阔地,星星落落放着健身器材,小孩儿围着跑闹嬉戏,老人在那边排成队打太极拳。
小贩也摆出摊子,扯起沙哑的嗓子叫卖。霍一飞扶着腿停下喘气,冷冰冰的汗把头发打湿成缕,冷痛交加,浑身发抖,一同脚下寒风吹断的瑟缩枯草。人们在身边来来往往,并没有人停下来留意他。
后面有人拍了拍肩膀,霍一飞回头看,是张明山。替给他一块毛巾。霍一飞接了过来,蹭了蹭湿漉漉的头发,张明山脖子也挂了一条,一身运动装,看着也是准备跑步的样子。
“别这样,万一再弄伤了到时候更不容易好了,你岁数还小呢,长得快,要慢慢养,很快就会好的。”
霍一飞没应他,毛巾在手里攥了一团,用力按一把僵冷的膝盖,提起沉重的脚步深深浅浅的艰难往前捱。张明山见他坚持,只得也跑着跟上去。
父亲带着儿子跑步,儿子陪着爸爸跑步,再平常和温馨也没有的事情。张明山跑在后面,看着儿子挺拔修长的身材,也看着他一阵阵因痛楚难忍而颤抖。儿子每向前迈一步都是痛苦,可他却坚强而固执的坚持,在江湖多年的摸爬滚打,已经学会习惯为了生存,在受伤时必须尽快修复伤口。过去的这些年在张明山是一片空白,无法知道霍一飞是怎样生活的,从从前的小可怜虫变的高大,矫健,厉害,也是江湖这个强者生存的社会中小有名气的人物。
大约又跑了百十来米,霍一飞身子只晃,脚下一软几乎跌倒,张明山忙上前一把扶着,不禁埋怨他,“都说了让你别跑了,伤要慢慢养的,一下跑这么多怎么能受得了!”
霍一飞痛的心烦意乱,一把抽出手来,转回头顶撞的近乎暴躁,“不跑怎样,一辈子躺床上吗?!你不用过这种生活,怎么知道这个,如果不是每次都这么折腾,我怕都长不到这么大。”
张明山被他顶的一愣,张张嘴说不出话来,霍一飞脱口而出随即也觉得后悔,他是不会和长辈这么无礼的,就算在最恨张明山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说话,实在是疼的烦躁,就近拿他当出气筒。
僵了片刻张明山还是扶着他,半抱半拽拖到旁边的长椅上,霍一飞刚才数落他那两句,有些过意不去,这一次顺从不再挣扎。但是大腿痛的一抽一抽,火烧铁烙的一般,他弯了腰两手托着头,手指有些无助的抓着自己头发,忍受着这伤口抗议般的折磨。
张明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痛苦的样子,什么忙也帮不上,想想跑到对面刚开门的甜品店,买来两只刚出炉的热腾腾的巧克力奶昔,忘了在哪听过,甜的巧克力能缓解疼痛。
却不知道霍一飞最爱吃的就是巧克力,小时候被他打过,在冰冷的床角痛的发抖,吴影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流泪,苍红的手指颤颤翻衣兜,拿出两块洗了不知道多少衣服,换来的巧克力糖塞给他。那种甜甜滑滑丝一样的甜味滑在舌尖,果然痛的就轻多了,仿佛伤痛被这香甜驱散。
霍一飞接过来捧着,杯身温着手指暖起来,吸一口,感觉那种甜甜滑的都吸不住。现在的东西越做越好了,这甜品店打的广告,称卖的正宗的比利时巧克力,全世界最好的牌子,广告上还画了一对情侣一起在吸,腻的不得了的样子。
张明山看他眉头还是紧皱着,笑了道,“那天早上到这边早市买菜,看一个买鸡的小年青和卖鸡的老板吵架。那小年青估计是在这老板那买的鸡,又去买别的了,鸡就放在那让老板收拾。等他回去,鸡拾掇完了,明显瘦了好几圈,肯定是老板给他换了,那个老板不承认啊,他说,‘那鸡脱了衣服,能不显得瘦吗’,小年青就说那斤数也不对啊,老板说,‘你没有听过热胀冷缩?刚才它是热,所以重,
现在凉了当然缩了。’”
霍一飞被他的笑话逗笑,正喝着奶昔,不小心呛了一口,边笑边捂着胸口咳嗽。张明山轻轻拍着他背,说,“真没见过这么傻的事”,自己也笑起来。
两人说笑,谁都没有注意不远地方,一辆黑色豪华的劳斯莱斯缓缓开过去。张明山也许看到了,但是没说,霍一飞是真的没看到。应七陪着周进去和政府的几个官员开会,车正路过这里接人。
应七看手表,又看对面高层的窗户,“都快七点了,老李怎么还不下来?他妈的,不会又出什么变故罢?”骂了一句,周进也没搭腔。应七回头一看,他正隔着车窗往那边张望什么,全没听他说话,顺着他目光看去,瞧了一会儿,笑起来。“这么巧?干嘛隔着窗子看,想他了就过去看啊,要不你叫他过来。”
周进才转过头,紧蹙眉头直视前方。应七探长身子往那边看,只见不远处长椅上,张明山和霍一飞并坐一起,张明山正一手搭着霍一飞肩膀,笑容满面说着什么,霍一飞好像很开心似的听的不住笑。张明山又凑到跟前,对着他耳朵很神秘说了两句,不知道什么好笑的话,至于两人都笑得直弯腰。霍一飞笑着,不经意的转回头来,牵起的嘴角毫不掩饰明朗的笑容,迎着朝阳愈发灿烂。
应七看的有点发怔,一下几乎愣了,霍一飞欢笑自得的样子似乎一下把他带回实际年龄,本就该是这样纯真和明朗,不带一丝杂质。应七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就好像非常熟悉的人,却发现他本来并不是平时看到的那样。
回头看眼周进,笑笑道,“吃醋了?”
周进这才蹙着眉瞥他一眼,应七斜眼看着他,“挺好的,恢复的还不错,不用担心了。看来也是因祸得福,跟他爸爸和好了?没有公司的关系在中间,就没什么避忌了,是不是?”
周进淡淡,“你没事干了?给老李打个电话催催,还要等他多久?”
应七等于没听见他这打岔,仍是说,“老实说,你把他撵出去是不是也是因为张明山的缘故……”周进口气不善打断他,“有完没完?”自己掏出手机去打那个电话,应七只得打住。
“行行不说了,懒得管你。”应七往外又看看那高层的窗户,又转回来拿下巴点周进,“哎我告诉你,少吼我,你忘了欠我什么了?”
说着,被叫做老李的男人已经过来,周进拉开门,显然是很熟了,见面寒暄没有说两句,他黑着脸挥手,“快走快走,上面调去市警局的那家伙今天带队,把外郊一个‘工厂’又给端了!”
周进和应七听得脸色都一变,政府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到今天已经是第四次了。外郊的“工厂”虽然不是他们的,但也挂在他们名下。应七瞅老李黑瘦的脸一眼,破口骂道,“X你妈李广场,你们他妈到底要怎么样?上次你不是说没事了吗?今天又着急火燎的找我们去。现在还说什么啊?事先不说事后放炮?!”李广场也是政府堂堂的高层官员,平时谁敢这么跟他说话,更别说出言不逊,一下脸就更黑,一股火是从心底窜到头顶。在脑门转了好半天,这些黑社会虽然也求着他们,但是财粗势大,像李广场等等也要依赖他们。和这帮亡命之徒不敢太碰硬,李广场咬着牙满脸阴沉,“七堂主你怎么说话呢?你要只有朝我喊的本事,提防回头老巢就让人端了!”
周进脸也极不好看,勉强打个圆场,就问李广场,“上次说拿钱就摆平,西部工程我们钱也拿到了,今天又是这样。如果你们没能力做事,就别答应我。这么下去你说怎么办罢,你倒给我个话。”
李广场直饶头,“周老板,我不愁啊?我现在比你愁啊!现在非常时期,马上春节又加上政府庆典,上头怕出事所以加紧的查,你们树大招风啊!哎我跟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主,你们要是翻了我也完蛋啊。别说你们,我们也在重新洗牌,这一次又是一口气撤走了十好几个人,全部都是外市来的补上,我都怕自身难保了。”
“一句话”,李广场一根手指头指着,“低调。哎,只要人在势在,骨头架子还在,这点皮肉你周老板损失的起,挨过这个年,H市还不是你们的天下。”
应七冷笑,“就怕等庆典过去了,我们也无容身之地了吧。李局长,这事怪哈,为什么每个帮派都出事,唯独那姓扈的没事?该不是我们的政府拿着纳税人的钱,打着我们,给他们一家护航开路呢罢。”
姓扈的就是扈宇和他老爷子扈中和,李广场干笑一声,“嘿嘿,这事,你们不也是一样么,哪儿说去。”官匪勾结是官场里潜规则,他们一个个看似道貌岸然一本正经,为了钱就和黑社会勾结,说出来毕竟过不去脸,李广场有些尴尬。
争吵几句,没有结果。周进今天一早上急着赶出来,和李广场,警署的高司,还有海关的几个匆匆议事,就是为了毒品出货的事情。年初政府的庆典大会在即,全国上下都实行戒严,照例在这时候政府要发一发威。从差不多两个月前开始,已经在不断派人下来,并端掉了几个小型帮派,算杀鸡儆猴。
和政府打仗只有两败俱伤,损财伤力,没有人愿意做这种事。大部分树大根深的社团,都和周进一样态度,尽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压低自己的势头,保存实力,和政府一起顺顺利利的过关。
但和记明显麻烦多了些。葛老辉在刑堂反击过后,事情的发展没有如他预料,因为霍一飞出面把事情承揽下来,他没能够到周进要害。那事之后表面上似乎沾了不少风光,实际他想要的,一分也没拿到。周进还在背后不动声色分割了他的地盘,一时又威风八面起来的葛老辉,其实已经变成个空架子,所有他的钱财势力都被周进拿握囊中,而周进和和记的实力也因此一跃到H市顶点,整个H市黑道几乎由和记一家绝对式的压倒。毫无疑问,正如李广场所说,树大招风,和记也因此更为醒目的落入国家政府的眼中。
好在这时葛老辉已经无力搞事了,否则他若在此时动手,周进外要维系着政府,又要对付那些欲借机而起的大小帮派,再应付葛老辉,只怕真的□无术。
其实早在半年多前,周进已经敏感的嗅到这危机的气息,随着张明山几个人从外市调来,周进就知道不会是偶然的,等待H市的,势必将是个多事之秋。大概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不愿多生事端,对帮会里各种势力纷争,一直极力的压制和容忍着,对葛老辉也始终没有动手,以至于反而被葛老辉得了先机。
事情的发展一如所料,几个月来政府不断对H市打压,扈中和也果然借着这消沉之际,成功搭着政府的船登上H的大陆。但也有他没想到的,就是没想到这一次查打会这样严重,也没想到扈中和在H市的势力扩张能那样迅速强猛。
儿子扈宇先在H市折腾一番后,扈中和终于看准了这个时机,籍着强大的政府后台佑护,携带半数身价一举掷入H市市场。刹时间,半个H市黑烟翻涌。庆典期间,很多正小心蛰伏中的帮会本来就已经是惊弓之鸟,实力弱的根本没有抵抗能力,接二连三被扈家侵吞蚕食,区区几个月里,扈家势力在H市已经雄霸一方。
像H市这样国际化的大都市,繁华背后有无数的罪恶,无数大大小小的帮会社团在这片地上吃饭,就像战国时代的诸侯,争斗从来不断,谁也不能永远只手遮天,谁也不会没有发达的机会。
政府这次对外郊突然袭击,弄得所有人都心情烦躁,老规矩在这颐香阁吃早点,精致的糕点一盘盘摆上来,谁都没心情吃。消息还没发出来,高司是警局高层,内部人,先得到的信儿,大概讲了个经过,因为他没有插手,也不是很熟悉,幸好这不是周进的场子,现下最要紧是赶快和这场子撇清关系。
应七找到律师胡安威,官司托付他去办。
高司告诉周进,“以后更要小心点!你也看到,上面查的这么紧,像这次这样我还能应付,如果把你牵扯上,恐怕就很难办了。”
周进点下头,就问高司最关键的问题,“这次的事纯粹只是上面查么?外郊是个新地方,警察就算派卧底的话,也没那么快能查到那里。”
他说的,高司八成也猜过了,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扈中和捣的鬼。这件事全是他们上面下来的人办,我X他妈的我们原警局的人,一个也不让贴近门。”从上面派来的人和他们这些当地官员分立两派,已成互不相容之势,高司这些人也十分烦恼。
周进笑了笑,“别这么大火了,我还没急呢。”指指桌子笑了让道,“吃个包子吧。”先伸筷子夹了一个,那一笼屉包子热腾腾的热气已经有点淡了,高司也跟着夹了个,咬了一口。周进道,“沉住气,上面不会一直这么下去,还有两个星期不到,怎么也要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各位都是高官要员,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再厉害也未必能压得倒我们。退一步说,万一真有什么事,我周进自会一力承担,各位可以放心,绝对不会给大家添什么麻烦。”
高司,李广场等等都感叹几句,高司道,“周老板够义气。不过这种事,大家合作这么久了,真要出了事谁也别想撇清,全都当心吧。”
当天说完事,走的时候,几人都错开时间,没有一起出门,提防有人调查,在这儿落下证据。
在各人这样步步小心的谨慎,一面又极力压制着低调中,总算还顺利的渡过了庆典。庆典的当天全市都在庆贺,舞龙弄狮,处处歌舞升腾。晚上城市里四处燃放焰火,大街小巷尽是出来溜达和玩闹的人们。和记也应景的在酒店摆下筵席,这一段时间人人小心收敛,整个社团都压抑的消沉,这一顿酒,也算是个提前的庆贺或者发泄,酒桌上五分大小,所有兄弟都喝的尽兴,不少人醉到一塌糊涂。不管怎么样,人马无伤,还算平安的过了这关。
庆典后,廖宏斌也忙碌起来,可以发牌的部门终于工作了,廖宏斌周一一大早就跑出去,回来,霍一飞刚要吃早饭,廖宏斌拽着他从饭桌上下来,拿出一块黄澄澄的牌子递到他眼前。
“看见没,终于发牌了!奶奶的,白交了一个多月租金,终于可以开业了!”
霍一飞拿过那牌子看看是西餐厅分店的执照,问他,“你还说真的啊?真的要开分店?”
“开什么玩笑?”廖宏斌满脸喜悦,烧的眼睛都有点放光,“难道我说着玩的么?这个梦想我已经向往很久了,在北角开一间Goûter(法餐厅名)分店,是我理想的第一步。以后还要开二家三家。”
“Goûter~味道~Do
you
know?”边说边煽情状挥手做个阳光普照的姿势,“要把Goûter的味道洒满H市每一个角落,这才是我们自己的事业!you
know?!”
于是霍一飞就被廖宏斌强拽到北角二环这条街上。这小子在家吹的天花乱坠,说自己租的房子有多么豪华漂亮,到跟前一看,只见这栋上下层小楼乱七八糟,满屋都是霉味,好像一百年不曾住人一样。大是够大了,可是脏乱破败的要死,窗上的老厚的灰尘,霍一飞恶心的用手按一下,说“这就是你租的房子啊?”
“啊,怎么了?这儿是寸土寸金价,你以前在这儿待过也不是不知道。前几年赚的多,花的多,也没落下什么积蓄,这几年钱不好赚了,开一个店要花多少钱,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拉你进来,我一个人还真够呛。”
廖宏斌背了手东走走,西看看,说这儿需要怎么改改,那里又需要怎么补补。末了到材料装修市场一番采购,又找了七、八个装修员工,回来就干起来。这个房子是廖宏斌从个老头手里连哄带骗来的,老头要亲眼看到他营业执照,才肯给他动工。房子虽然破乱,但是因为空荡,也好收拾,几天就弄利索下来。
这中间多数都是廖宏斌一人在忙,霍一飞腿伤还远远未愈,只能帮他打打下手。说起来,廖宏斌就道,“现在你出大份,我出小份,你有什么意见尽管提,我干活就是,谁让你是大股东呢。”
廖宏斌这人贫嘴极了,但是是个极其仗义的兄弟。当初他是说过要开分店,但看这个店开的这么急,资金都周转不开,就知道他其实是为了霍一飞,才提早这计划的。
也许开个西餐厅,和从前的日子相比,实在不够风光。但对霍一飞来说,能踏踏实实开着小餐厅过日子,真的是最大的安慰。不过这条街也不太平,事实上这一片街从前是属于和记的,庆典期间整理,这条街因为位居市中心,就被警察所谓的管理起来。不过现在看去,虽然和记在这片街退出了,但这儿也远远没成为政府标榜的“文明标准”代表区。入夜之后,仍是无数小混混、小流氓出来鬼混,各处散K粉摇头丸,只不过这些人面孔都很陌生。
好几次霍一飞都很奇怪的想这些人是哪里的,很快就知道,是扈中和的人。霍一飞无法去想,几月间又都发生了什么混乱纷杂的事情。扈中和终于如愿以偿踩进H市的地面,而且还是在市中心这样的地方,踩在和记原来的位置。在这几个月里,他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该他再想的事情,但现在他又没法不担心和记和周进。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霍一飞倚在门口,看着那些来来往往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是不是想的太多,感觉脑子里一阵阵抽痛。
廖宏斌找了一个搞艺术的朋友,来给餐厅的墙壁和天棚画一些艺术画做装饰。他那朋友大笔一挥,落笔全是梵高式的印象派,廖宏斌和霍一飞两个在底下皱着眉头看,廖宏斌就嘀咕,说这画的什么啊?一个也看不懂。
正讨论着,就听到外面噪杂的叫声,由远及近,很快就传的非常大声,是很多人殴骂打斗的动静,几人心里一惊,连忙返身到门口去看。
一个中年女人牵着孩子,尖叫着跑过来,差点和廖宏斌撞个满怀。四处一望就看到前面不远的地方,足足一百多号人已经把宽阔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各个手中提刀,一色的衣着打扮。廖宏斌细一看,就看到并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衣着,里面少一些的人显然是另一帮,看围堵的地方似乎是滨鹏酒店。
忙拽个跑过来的年轻人问,“哥们儿,怎么回事啊?那是什么人在打架?”
那人喘着气摆手,“滨……滨鹏打起来了,黑社会大围殴,快别看了!当心打到自己!”廖宏斌一听果然是滨鹏酒店,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酒店从前就是和记在这条街势力的代表,扈中和拿了这街后停业了,最近又开起来。在那发生黑社会围殴,不就牵扯到扈中和跟和记吗?
这边很快围满了看热闹的,远远的伸长脖子去瞧,两帮人一边多,一边少,明显成倾倒之势。外面的人团团围着,非常嚣张,举着刀叫嚣着骂,但却打不起来,显然里面那些也不好欺负。刚才已经动过一次手,并没有全打起来,大概有领头的出面了,现在似乎是在谈判。
有看热闹的讲解,“你们知道什么?!这些是和记和扈中和的人,知道和记么?知道扈中和么?全都是黑社会!语出一片哗然,那人道,“他们这些人肯定是在抢这酒店,这酒店八成就是个赌场什么的。”
旁人听着也说有理,有点了解的知道,这个场子之前被姓扈的抢了,后来和记又抢回去过,现在到底怎么回事也不了解,有人就在刨根问底追问内情,这就没人知道了。
廖宏斌皱着眉头看看,捂起鼻子,只觉得空气似乎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汽油味。也不知道这帮人胡说八道的是真是假,如果真是赌场,八成里面还有客人,正在营业,这情势恐怕之分麻烦。起矛盾的又是和记跟扈中和两边,这可真是……廖宏斌忙拉了下霍一飞,跟他使个眼色,好在霍一飞还没冲动的上去插手,只是神情复杂,和他一样远看着那边。
这一会儿功夫里面好像又谈掰了,只听骂了一声,顿时所有人又操起刀抡打起来,一下子就见漫天刀枪棍棒飞舞,这些个围观的见状慌忙抱了头撤后三五米,确到安全了才敢再回头。
这下他们看的更清楚,围殴在一起黑压压数不清的一片,手上全缠砍刀,似乎一百多人也不至,混战之中也说不出是谁在砍谁,只听刀棒拼撞,吼骂震天。很多人提着黑皮桶,在往酒店跟前的建筑上浇倒。很快不断有车开过来停下,冲下来的人和后面的砍在一起,估计是和记这边来了外援。背面看去只觉得其中一个穿紫T恤衫的身影甚是熟悉,霍一飞一下想起来,这是当初葛老辉手下,跟他卖过消息的那个小明,看来真的是外援到了。
廖宏斌拽了把霍一飞,“走吧,回去罢。”意思和记的人都来了,碰见了难免尴尬。霍一飞也就回过头,两人转回几步,就看见一个人从他们房后绕出来,手里攥着个打火机,一边打火,一边迅速往滨鹏那边走。
这人走的飞快,从他俩身边擦过,廖宏斌正觉得奇怪,忽然霍一飞一个转身追过去。那人立刻变走为跑,直奔围殴人群冲去,霍一飞紧追其后。廖宏斌一下脸都白了,眼瞅着霍一飞一路狂跑追上那男人,一把就扑了上去。
男的被扑倒在地上,滚出好几米,回头一照面,霍一飞只见这人是他认得的,叫什么忠豪,是跟着扈宇的手下。叫阿豪的显然也认得霍一飞,略显吃惊,估计没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这一摔火机摔脱了手,两人纠缠在一起,阿豪使劲伸长手,手指尖够到火机,霍一飞翻起来立起手肘一肘搥在他臂弯里,反手夺起火机。阿豪被搥的“啊”一声痛叫,腰上死命一挺,抽出身来,就地一个打滚侧腿旁踢,霍一飞毕竟身子还不灵便,这一下被他踢中,摇晃两下站起来,使足力气要把这火气扔出去,阿豪从背后扑上,抓住他衣服又抱缠一起,抓着他手腕去夺。
霍一飞仍拿右肘狠狠击他胸口,阿豪显然知道他身上有伤,提脚就往他左腿的伤处去踹。这一招果然奏效,霍一飞登时痛苦的半弯身子,手上无力抵抗,阿豪一把拽住又把火机夺过去,顺势又照他腿伤处狠踹一脚,踹的霍一飞翻倒在地上,转身直往前跑。
霍一飞一阵挣扎,咬了牙翻起来,歪歪斜斜又扑上追,冷不防被人从后面拽住,廖宏斌脸色煞白,冲上来抓住他破口就骂,“你他妈疯了?!你找死啊你?!”
霍一飞也吼,说你放开我!廖宏斌哪里肯放,抓着他不由分说往回拖,霍一飞回头一眼,只见那阿豪已经要冲到跟前,无法跟廖宏斌说清,抓住他手腕猛地一甩。廖宏斌几年没跟他打架了,也想不到浑身伤病的霍一飞还有这么大力,这一下甩得他手腕子差点没断,痛叫了一声,霍一飞撇下他就去追阿豪。
阿豪被他追上,故伎重施,回腿又去踹,霍一飞一个闪身躲过了,紧跟着又左一晃,右一晃,两个虚招晃过去,阿豪不懂这个,一愣神,被霍一飞近身欺上,手肘搂住他脖子夺他手里的火机。阿豪死死攥着不放,一边卯足劲儿朝下盘猛踢,一边叫道,“霍一飞,你管什么闲事!你不跟和记早没关系了吗?!”
霍一飞也不理会,全身气力就扳他的手,夺他的火机。阿豪脚下乱踹,霍一飞有的躲过,有的躲不过,疯狂乱踹在他那还未痊愈的腿上。
廖宏斌一看这也不行啊,甩着生疼的手腕又追过去,追到阿豪后面一脚踹过去,正中他屁股上,阿豪跟踹的一个狗啃屎,霍一飞借力一掐他虎口,夺过火机跌跌撞撞跑出几米,手上使劲儿一把跟掰成两半,远远扔出去。
这会儿扈中和的人看到廖宏斌在和阿豪厮打,已经追过来,廖宏斌一眼瞥到这些人各个手腕里刀光晃晃,翻起来转身去抓霍一飞,往回跑,已经来不及了。十几人冲上来一下就把两人冲散,廖宏斌回头已经看不到霍一飞身影,牙一咬只得蒙头逃命。
连滚带爬直跑到街尾,后面人仍然紧追不放,廖宏斌边跑边回头瞟一眼,就感觉十好几人好像全冲他追过来,大骂一声“奶奶的!”心里就纳闷了,这帮人怎么不去追霍一飞,紧逮着他不放。
原来扈中和这些手下不认识霍一飞,刚才只看见廖宏斌一脚把阿豪踹倒,以为他才是祸首,因此才全追他,只有一个落下去扶阿豪。今天点火是阿豪的任务,因为打架时火机在身上是非常危险的,所以才特地指明了他来干这个活,想不到这事给霍一飞弄砸,阿豪恼羞成怒,爬起身来直奔霍一飞扑上抓住便大打出手。
他有帮手,霍一飞只独自一个,而且身有重伤,刚才又追又打,全是拼着一口气去夺他的火机。这里外都浇了汽油,刚刚他看到小明跟人打的手势,赌场关着门正暗中接待客人,一旦爆炸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才不顾一切去追阿豪抢夺。
实际上他的腿只能少量运动,走路都不能多走,别说这么激烈打斗,又被阿豪狠踹了那些脚,已经连站立都不稳。阿豪暴怒之下扑回来,霍一飞虚晃两下,终于抵抗不住被他揪翻在地,另外停下那个也跟上来,一脚踢在他头上,抡起大背砍刀就劈下来。
眼看着这刀朝头顶砍下,生死关头,霍一飞抓住那人脚踝死命一推,那人一个踉跄,刀砍歪了一拳距离,贴着他头皮落下。霍一飞反身弓起用尽全身气力向旁边滚,但仍然挣不脱,被阿豪追上抓住,阿豪是恼怒已极,提起脚脚脚就往他伤腿上踢,踢一脚骂一句,“X你妈的!”他那同伴上前,被他拉住。
“别砍!老子活活踹死他!小兔崽子你活的腻烦了,地狱无门你偏往这儿闯!”
一边廖宏斌直给追到过了大街,后面边追边骂,“X你妈的别跑!”
“你他妈站住!”
廖宏斌哪里肯停,兔子一样狂奔,跑到第三个街口,一眼瞧见那边有个警局,撒腿就往那边冲。后面追兵看出他意图,这才停住不再追了,退了回去。
廖宏斌给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敢就跑到警局去报警,在外面打了电话。听见“呜呜”的出警声,惶急的张望一圈,前面不远工地正在施工,他扑过去抓起个搞把子,又往回奔。
霍一飞被阿豪两个围住了踢打,勉强还几下手,但终究没有抵抗之力,只能挣扎蜷起身体,一边抵受如雨点般拳脚,尽量护住大腿上脆弱的伤处。阿豪正在乱踢,冷不防后面有人砍过来,连忙一抱头躲开,这一下好悬没砍中,一瞥之中看到对方穿紫T恤衫,知道是和记的人,几下招架厮打一起。
这会儿廖宏斌已经奔回来,随即警车也赶过来,围殴的人们听见警车声音,这才一下四散去。廖宏斌抡起搞把子直追阿豪两个,他俩也早撇下霍一飞跑远了。
廖宏斌迎面对上穿紫T恤衫的小明,抡起搞把子就打,小明慌忙举刀一档,指霍一飞说,“一飞哥,我……我认识他的!”廖宏斌瞧他一眼,警车带着呜呜声已在跟前停下,警察冲下来,扈中和这边看已经来不及,彻底全部跑散,一边和记的人也迅速浇水把汽油冲净,警察冲过去又开枪,又抓人,场面乱作一团。
小明忙去拉霍一飞,“一飞哥,你没事吧?快走,快走啊!”廖宏斌推开他,半拖半挟着霍一飞,躲开警察视线往回跑,一路找回自己店子钻进门口,回身“啪”一声把门锁死,从窗户看看没人跟过来,这才按着胸口长出了一口气。
那小明也跑的够呛,靠着墙直喘粗气。廖宏斌看他一眼,又看霍一飞,半蜷着倒在沙发上,四下找一圈,找块毛巾,沾了一点水,蹲在沙发前试着扶了下他。
霍一飞抬起头来,脸上是潮湿的汗水,尘土血污,脸色无力的苍白。片刻,才伸出手接过毛巾,手指微微颤,胡乱蹭了一把嘴角的血,问廖宏斌,“没人……追来……?警察……没跟来吧?”
廖宏斌看看外面警察走的差不多了,点点头,赶忙给willon打电话。Willon赶过来,仔细一番检查,幸好那骨茬初愈处没有再伤迹象,千幸万幸大约是阿豪这些脚踢得有些偏颇,但是也有明显的瘀伤,淤血涨的整个腿都肿起来了。
Willon给伤口做了处理,打上消炎的吊瓶,黑着脸问廖宏斌,“怎么回事啊?”
廖宏斌撒谎说,出门被人袭击了。willon一脸的担心,叹气说,“现在外面非常乱,每天在医院死的伤的,都特别多。听说和记和别的帮派打起来了,你们小心一点吧。”
廖宏斌斜眼看看小明,心说这不就是吗。小明这才一瘸一拐的上前,小心的叫道,“一飞哥。”
霍一飞看着他才想起来,就问他,“你没事吧?你怎么又在这儿了?那时Denny不是安排你回老家去了吗?”
小明说,“我回去,又回来了,我妹妹病好了,现在上学了。又要交学费。葛老辉他现在已经不行了,也翻不起那些陈年烂账。我现在跟小奇哥混,赚钱呗,刚才那些人就是小奇哥领的。我本来想跟Denny哥的,他说你不在,他也不混了,他回去给他奶奶看铺子去了。”
小明又把现在的情况跟他说一遍,就说现在和记跟扈中和打的有多厉害。扈中和很会背后使阴招,又有政府后台,常常就是和记打过他们,结果也占不到便宜。这个滨鹏酒店就是,本来是一点小摊子,扈中和也不惜举力来夺,一次次搅场,跟他打有点合不来,不打又不是那回事。扈中和各个方面都要插脚进来,赌场他已经搞了很久,搞得差不多了,据说现在又在H市抢毒品线了。
说着叹道,“现在外面,真的好乱啊!真的要小心一点。”
一时都无话,廖宏斌冷冷插言,“你们不搞事,不就不乱了。”小明看看他,也没说什么。霍一飞道,“那你自己也注意,做事小心点。”
小明点点头,也沉默不语了,转头看了一圈这房子,问霍一飞道,“一飞哥,这店是你的吗?要在这儿开店啊?”霍一飞说是的。小明张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口,最后只是笑了说,“那我一定经常来玩!”
目光神色中,难掩留念,未说出口话大约也是“什么时候能回来?我还是想跟你。”之类,霍一飞也看得出来,只是根本无从回答。
打发他先回去了。Willon又给霍一飞补了一针,是镇痛催眠的,吩咐他好好睡觉,在这儿看了一会儿,看着他睡着了,这才离开。他一走,廖宏斌连忙翻起留下的伤药,脱掉外衣,原来刚才逃跑中,后背上也着实挨了人家几棍子,反着手别扭的看着镜子擦药,霍一飞叫他,“我帮你擦吧。”
“没睡着呀?”廖宏斌吓了一跳。霍一飞摇摇头说没睡。
廖宏斌就把药扔给他,到沙发前背向对着他蹲下,霍一飞斜撑起来,一只手拿伤药给他涂擦。廖宏斌背上七、八条横七竖八的檩子,这会儿都紫黑了,好几处破了皮,血在往外渗。药膏一碰他惨叫一声,骂道,“X他妈的,下手这么狠,看他们哪天落了单让我抓到。”
霍一飞道,“不要紧吧?很疼啊?”廖宏斌呲牙咧嘴说怎么不疼?你看我这伤的。叫一阵儿,骂一阵儿,总算把药擦好。霍一飞也把自己的吊瓶拔掉,廖宏斌皱眉看着他,“霍一飞你说吧,今儿这账咱俩怎么算,嗯?我要不跑的快就被砍成肉泥了。你要找死自己去,我可不陪你。”
霍一飞脸色还是惨然,靠了沙发,看廖宏斌满脸恼火的样子,抱歉的说,“对不起~”他真的觉得很歉意,话是认真说的。廖宏斌不是这圈里的人,这些自己的事,绝不应该连累了他。
廖宏斌不依不饶,说你别跟我说sorry啊,没有用,你看我挨了七、八条棍子,被人追了整整三条街,差点没把肺子跑炸了。我也不要别的,你乖乖趴下让我揍七下,这事儿就算了。要不我恨你一辈子,做鬼也要来找你算账。
廖宏斌一阵得意,霍一飞格外好欺负的俯下身,趴在沙发上,毫无抵抗,“给你,打吧。”两手环抱,下巴垫在上面,想想又把旁边一个抱枕拽过来。
廖宏斌一看他乖乖样子,不趁机欺负下简直没天理。本来只是想讨个嘴巴便宜,原地转了两圈,俯身解开霍一飞腰带,抽出来,折成两扣,“啪啪”甩了两声,隔着裤子把皮带撂在他屁股上,比比划划,嘴里道,“不许动!别动啊!”
霍一飞搂着抱枕闭起眼睛,等了好半天,廖宏斌还在那比划,霍一飞一下翻起身,“你打不打,不打我起来了。”
廖宏斌不屑“切”道,“你能起来吗?”一把又把他按回去,“别动!懂不懂规矩,打你呢不知道?”拿皮带郑重拍在霍一飞臀峰,比量端正了,“啪”一声清脆的抽下去,居然还打的挺重的,霍一飞啊了一声,忙叫他道,“哎,你轻点,疼!”
廖宏斌舞起皮带“啪啪啪”连抽了六下,正够数,道,“废话,打的就是你疼,还敢跟我讨价还价?你自己爱怎么样怎么样,现在跟我在一起就不行,我可不想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你招惹他们,回头连累到我那怎么办?”。
廖宏斌居高临下“教训”。给他这几下还真打的火辣辣的,牵动了腿上的伤,真的疼了,霍一飞紧紧搂着抱枕,面向里面,旧伤咝咝的痛,一时也无力跟他贫嘴。
廖宏斌变本加厉的得瑟,“起来,给我到门口罚跪去。”,霍一飞还是一声不响,也不搭理他。半天才有反应,侧侧身往里让了让,把半边沙发让出来。廖宏斌拍了拍腿坐下了,霍一飞才有气无力,“打够了吧,跟你两清了啊~”
“两清?说得容易啊。全世界都看见我帮你打架,清的了吗。我可跟你说真的,不是开玩笑,这店呢,是咱们俩人的,不是你自己的!我花了这么多心血弄下来,你要是敢把它弄砸了,我活吃了你!”
“好了,知道了,保证再不跟他们有任何瓜葛。”
廖宏斌看看他,很平淡的看着天花板,说这句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下子又都沉默了,廖宏斌捏着下巴望着对面墙上,端详那幅画一半的印象画。忽然霍一飞又翻起来,说“给我。”一边就按着他的背,转过身子去够他手里自己的皮带。
廖宏斌还没反过神来,已经“哇”的一声惨呼,严重怀疑霍一飞是报复性的按他这一下,因为他狠狠的,重重的按在他后背最重的那一条伤口上,趁廖宏斌惨叫的功夫,把他的皮带夺了回去,看着廖宏斌疼得直弯腰的样子,抿了嘴偷笑,分明是幸灾乐祸。
这天他的确是答应了廖宏斌,以后再不与江湖牵连,不管是扈中和还是和记,都划清界限,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不能如人预料,没有多久后,霍一飞还是不得不再次跟他们瓜葛起来。这一次仍然是因为廖宏斌。
说起来,廖宏斌小时候在家里那一片就是富裕家庭,廖宏斌的爸爸,人人都叫他廖师傅,早年做厨师出身,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他很早就在经营酒店了,那时候H市的酒店还不多,也没有现在这么多各种各样的噱头,利益平平,黑社会也不来竞争,发展的很顺当,到现在,已经是当地很大的连锁酒店品牌,经营对象主要是中层薪级,干净便利,很受好评,在行业内颇有名气。
廖师傅一心要儿子子继父业,偏偏廖宏斌无志于此,非要到外面发展自己的事业,为此父子俩不知道吵过多少架。本来霍一飞基本已经不用照顾,廖宏斌已经搬回家去,这几天却又搬回来,那不用说又是吵架了,索性就在Goûter(法餐厅名)住下,正好照顾餐厅生意。
临到年前,餐厅是很忙的,一时又请不到人手。还多亏那Denny,蚊子几个,闻讯找过来,忙时也能帮帮忙。这天晚上接了一位太太和她先生的结婚纪念,廖宏斌和霍一飞正在翻材料做方案,Denny举着他的电话过来,说有人找。
廖宏斌接过去,电话是他姐姐打来的,“喂”了一声就痛哭起来,“你这狼心狗肺的……又死到哪里去了?!爸……爸脑溢血,还在抢救,还在抢救!你还不过来……”
廖宏斌一下脸也白了,问,“喂喂……”没有问清,就听那边一阵杂乱,很多声音七嘴八舌听不清楚说什么,夹着哭声。廖宏斌抓着电话慌叫,“在哪家医院?哪家医院啊?!”
一边抓着外套直奔出去,霍一飞也急忙拿了件衣服跟在他后面。
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淤血清了出来,暂时性命算是保住。但是血压住了神经很长的时间,医生说,恐怕以后行动会不太便利,嘱咐家人千万好好照顾。
廖太太抹着眼泪说,“你爸爸那性格,一分钟也坐不住,现在要他卧床养病,他怎么待得住?”说着又哭起来。廖宏斌听到爸爸性命无事,刚才稳住心神,隔着护理窗往里看一眼,鼻子也酸起来。想想觉得不对劲儿,就拽过姐姐到旁边上,低声问,“姐,怎么回事啊?爸好好的怎么会脑溢血?”
他姐姐哭着捶他两拳,哭道,“还不都是你!让你好好的在酒店,你偏不干,如果你在的话,好歹能出个头,爸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担这么大事……”
廖宏斌越听越不对劲,脸也变色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姐姐从头到尾说一遍,不仅廖宏斌,霍一飞在旁边脸也变了。事情起因是为了廖家在西三署的连锁酒店总店,这一片地方现在是扈中和的天下。西三署这带从前没有老大,几家帮派势力各自分割,非常混乱,加上这里的商家又都多少有些势力,不是个黑帮能赚到钱的地方。
扈中和看中了这块地方,下了不少成本,几个月下来,大大小小的帮派被他归拢利落了,扈中和立出新规矩,每户商家加收200%保护费,另外再根据每家营业金额填补。消息一出去,商家都不满,但是没奈何,有家有业的,没法跟黑社会亡命徒争斗,只得认了倒霉。
廖师傅也是气的吹胡子瞪眼,和几个老朋友一商量,大家都说,忍了吧,只要交了钱能太平,就当少赚点,买平安了。廖师傅本来也这么打算了,不想那姓扈的却说,不要他的钱,要他的店,这店不能开了,马上要搬出西三署,房子就给他们留下。
廖师傅一听就急了,说那怎么行,对方是个年轻人,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拿出一叠钱放在他桌上。“老伯,这地方不赚钱,搬出去也是为你好,这是你上次交的五万块钱,还给你,抓紧时间找个好地方,下个礼拜一我来收房子。”
站起来抖了抖大衣,便转身走,根本没容廖师傅说一句话,这房子他倒是硬抢了。廖师傅也是火爆性子,一下就火了,抓起钱赶上两步,把那叠钱照着他后脑勺就摔过去。
大怒,“小子,你别太猖狂了!老廖我在这条街几十年了,哪个大哥问我要保护费,也三分客气。你张口就要老子的店,也太霸道了吧!你以为你们姓廖一家在西三署说话了,就可以只手遮天?”
扈宇侧身一闪,倒是躲开了,旁边他手下模样的上前抓着廖师傅就要动手,“x你妈!给脸不要脸啊,跟我们大公子这么说话?!”
廖师傅年纪不小了,但不是软蛋,跟对方年轻人也不软口,就死命掰他攥着自己衣领子的手。听见争执,酒店的人哪敢上前,前厅经理Z哥是廖师傅的老伙计,赶忙跑过去拉架。
扈宇不轻不重拍了他手下一巴掌,教训道,“你有没有礼貌,和老人家动什么手脚,叫人说我没家教啊?”这边Z哥也连忙拉着廖师傅劝架,小声劝他好汉不吃眼前亏,千万不要和这帮人起争执。
Z哥会做人的给扈宇道歉,“扈公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慢慢商量,慢慢商量。”扈宇一笑,上去搭着他肩膀,“Z哥是吧,没什么,一场误会,坐那边慢慢谈?”
搭着Z哥向旁走,Z哥跟他走出几步,感觉就不对劲了,身子被扈宇夹着,脚下转瞬匆快,刚欲挣扎,扈宇臂肘用力拉着他,几步就给带到一边,一把甩出去,Z哥冷不防给他整个人摔在地上。扈宇居高临下看着他,“Z哥,跟你说也不知道你能不做主,不过咱俩还是谈谈。你们这个酒店搬到别处去开,咱们算作朋友,不管到哪,我跟当地打招呼,照顾好你们,你看怎么样?”
Z哥一听这种话,也吃了一惊。廖师傅见扈宇不动他,而打他的伙计,要扑过来挡着Z哥,扈宇伸手拦住他。
“廖师傅,别乱动,你年纪大了,伤了腿脚就不好了。”。廖师傅给他气的浑身哆嗦,几乎话也说不出来,“小子!你要动就动我,不关我伙计事!你敢动他一下,就别想拿到我这房子!”
扈宇并不看他,转身去看Z哥。“怎么样,行不行?”
Z哥也不敢太拧着他回答,小幅后退着,还是跟他商量,“扈公子你别发火,咱们慢慢……”一个“说”字没出口,扈宇一把抓着他头发,把他上半身都拽起来,膝盖连着往小腹上猛磕有三、四下,松开手,Z哥哇一口血就吐出来了。
廖师傅大叫“老Z
!”。扈宇道,“我问你行不行,你废什么话!”
Z哥痛苦的蜷起来直咳嗽,廖师傅眼睛都红了,扈宇当着面打他酒店的伙计,逼着要这个酒店,不给就拳打脚踢。如果他打他,廖师傅宁死也不屈,但是打他的经理,他既不能硬挺,让Z哥受罪,也不能答应他了,这下真是忍无可忍,顾不上一把老骨头,奔扈宇扑上去。那些手下哪容他近身,两下撕扯,廖师傅气极了,身上发抖,腿一绊,给摔在地上。这下摔得着实不轻。
扈宇全不管廖师傅,就冲着Z哥,蹲下拨弄拨弄他下巴,“一个酒店而已,怎么也比不上命重要,怎么那么看不开呢?”
挥挥手让手下把那张合同书拿来,撂在地上,在Z哥的脸前,手指敲着。“签了这合同,就没事,不然就打死你。你们酒店有多少人,一个一个打!”
站起来回头瞅了廖师傅一眼,斯斯文文的一张脸,此刻看去杀意凛然,边框眼镜下面,仿佛毒蛇一般的怨毒透着目光的深处。廖师傅不由得一凛。
Z哥哆哆嗦嗦碰碰那合同,可他哪里能签,再说也没有权利签。扈宇等他片刻,非常不耐烦,提起脚踏住他的手指,狠狠踩下去,在地面上狠命的来回碾着。十指连心,Z哥顿时失声惨叫,拼命想缩回他的手,扈宇踩的结结实实,哪里抽的出,不到片刻一条手臂都痛的直抽抽。
酒店其他人藏在门后,听着Z哥惨叫声,无一不脸色煞白,想要跑,但被堵在这屋里,怎么跑的出去。扈宇的手下一脚踢开门,就近揪起个服务生,拖着没拉到门厅,其他人围住便拳打脚踢。
廖师傅坐在地上只是喘着气哆嗦,终于扛不住,叫,“停……停……”
扈宇也不为难,扬扬下巴让大家松了手,笑了笑,捡起沾着Z哥血的那张合同,平整的放在他前面。廖师傅瞟一眼,一咬牙,别过头狠道,“你喜欢就拿去!抢这个地方,一辈子也不会发财!”
扈宇笑笑说,“廖老板,是这样的,口说无凭,你还是签了这个,我才能放心。”
廖师傅对自己一辈子的心血怎么能舍得拱手让人,扈宇一个小毛头,被他这般逼迫羞辱,真是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抓过那张合同一把撕成两半,使劲揉了揉两团,骂道,“让我签合同,做梦!让你签,让你拿什么签?!”
扈宇脸上变色,斜斜看了廖师傅一眼,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道,“把那家伙的手指头给我砍下来。”
Z哥闻声惊恐的拼命往后退,连带着扑腾扑腾带倒一片座椅,藏在门后有的女孩子已忍不住哭出声,廖师傅也意识到自己咽不下的意气,给Z哥带来的后果。他一辈子没服过软,此时惊颤的欲抓扈宇衣袖,“你……你……别砍他!我……我求你……别砍,你们别砍!”
扈宇手下根本置若罔闻,两下抓着Z哥,把他拼命回缩的手指拽出来。刀下不留情,廖师傅抓着扈宇几乎要跪下了,只道,“别!别!别!别砍他!你砍我……”话音还未落,Z哥一声惨叫,一根无名指被沿根切下来,血顿时喷涌。
廖师傅“啊”的一声。扈宇重新拿一张新合同,还是放着他面前。廖师傅手直发抖,就算拿起笔,几乎都握不住。扈宇竟然摔了个茶杯,拿茬子刮了一兜Z哥的血给他端上来。廖师傅眼瞅着这杯血端上来,头顶血气直涌,他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能经得起这样,浑身哆嗦,笔也从手里掉下去。扈宇不由分说抓着他的手,在血里蘸了蘸,在合同上按个血指印。抖了抖那合同纸,笑笑,还搀扶他一把靠着椅子,道,“廖老板,谢谢你了!”
这才转身带了人扬长而去。
酒店的伙计们见扈宇走了,才一哄从门口奔出来,有的连衣服也不及换,夺路便逃。有些经事点的,看到老板靠在椅子上,样子已经不好,忙伸手搀扶他,廖师傅大喘几口粗气,正要站起来,眼睛发直,手脚就全不听使唤了。那些人大惊失色,慌忙拦着出租车送到医院,一查是脑溢血,亏的送的早,若是再晚两步,就没救了。
廖宏斌听他姐姐说了经过,转身就走,被霍一飞一把拉住。
“阿斌!”。
廖宏斌眼睛通红,挣脱开他道,“你别管我。”霍一飞追上一步又抓着他胳膊,“到哪去?你上哪去找人?一个人这么跑去想送死?扈宇身边好几十人,都是杀人放火的亡命徒,你能近他的身吗?”
廖宏斌一把砸着墙,又踹了两脚,知道霍一飞说的是道理,但是扈宇抢他家的酒店,在酒店里把他爸爸打的脑出血住医院,他当儿子的怎么能受住。怪只怪他不在跟前,让爸爸吃了大亏,身边连个亲信的人都没有,遇到了事谁能为他出头。廖宏斌抓着头发,只觉得心里发堵,一时无限自责、懊悔,后悔自己不该跟爸爸吵架出走。
冷静了片刻,廖宏斌问霍一飞,有办法找到他吗?
霍一飞记得扈宇带他到过他家楼下,还是他刚来H市,在兰坊经营酒店的时候去过的,现在他爸也过来了,不知道他还住不住那里。扈宇个性谨慎,但做人狂傲,现在他们家正是四方鼎盛之际,说实话,霍一飞是没什么资本跟他谈条件的。但是廖宏斌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曾一度那么帮着他,酒店是廖师傅的心血,这件事他无论如何要解决。
扈宇没有搬到他爸爸在H市的别墅去住。扈中和老谋深算,从一年前派了儿子到H市,步步渗透自己的势力后,终于借着国家这次清理整顿,和和记内讧的机会,利用他政府的背景的掩护,如愿以偿达到目的。积流成海,之前扈宇在H市总总作为,一次又一次折腾,当然不会白费,他撒了不小的关系网,扈中和这一次拉网收鱼,虽然看着是迅速崛起,其实并不算突兀。
到H市后在海滨买了别墅,看来是准备长住了。元旦之后二老婆也搬了过来。扈中和也叫扈宇回去住,扈宇不肯,推说住在一起不方便,扈中和近来心情好,由着他去了。
其实扈宇为父亲做事,不可谓不尽心,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和平相处。这次扈宇处理西三署,拔了几个顽固店主,把整条街一门清,扈中和极为满意,开会的时候居然难得的表扬了他两句,还叫着他晚上一起去摆庆功酒。
扈宇却找个理由推开了,独自开了车先走。对他热情招呼的应酬,一点兴趣也提不起。开着车路过兰坊街,逛了一圈,看到卖鱼丸的,招手让小贩过来,打开车窗买了几根,刷了好几层辣,香气腾腾的。这段时间来扈宇格外小心,从不轻易露自己的行踪,更不逛街。最近做的事太多了,父亲来了H市,掀起大半个黑道的轰然波动,惹上的恩恩怨怨不计其数,随时不知道什么人来报仇索命;也不知道什么人想杀了他,借这名气上位。他一手慢慢开车,鱼丸的辣椒辣的直呵气,大约因为从小家教严格,父亲绝不允许吃这种街头零食,小时候没过瘾所以长大了特别爱吃,简直成癖好。想起刚来H市的时候,让霍一飞带他出去逛逛,逛过的应该就是这个地方,两人还吃过这个麻辣鱼丸,聊过一些小时候的事。
扈宇来H市前,被告诉过到H市,他要对付的最大对手就是霍一飞。他过来经营的几个酒店,都是霍一飞代表周进跟他合作的,要想跟和记接触上也只能通过他。
霍一飞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扈宇在他身上很难能讨到什么便宜,好在他过来以后,发现和记里势力纷杂,勾心斗角,寻找到机会跟葛老辉搭扯上,通过他才算做到了该做的事。
葛老辉也借着他上位,把自己势力膨胀到极点,当时周进不在家,霍一飞看出情势的危险,恐怕葛老辉就要起变,抢先一步下手,付出了巨大代价勉强打倒他,结果自己也弄得两败俱伤,被和记家法处置。扈宇扫廖师傅的场时,打听过他背景,知道他家跟霍一飞有些关系,因此把些旧事想了起来。
若说心里话,扈宇替霍一飞不值,但从对手的立场,他又应该庆贺,当年关羽被害,首级送到曹操手里,曹操叹过“英雄死了,可惜,敌人死了,可喜。”扈宇一向自命不凡,目中无人,他能看的上眼的,也会敬佩对方的才品,说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惋惜呢,还是没怎么正面交手一较高下,就失去机会,感到遗憾。
到街口又买了些鱼丸,和其他的零食,用塑料袋包着拎回来。知道泳儿一定在家,但他照例都不叫门,掏出钥匙自己打开门,换了拖鞋,顺手把零食拎到厨房,这才打开门厅的灯。
屋里还有客人,倒是意外,泳儿端端正正坐在在里面的沙发,样子显得非常拘谨,不自然。扈宇愣了下,这才看清那个人侧面,赫然是霍一飞,转过头,看了自己一眼。
扈宇脸色一瞬间大变,下意识看泳儿,还安然无恙。他早料着动了廖宏斌家的店,霍一飞不会善罢甘休,可没想到他会摸到自己家来。足足顿了半分钟,才道,“哎?一飞哥?好久不见啊,怎么这么有兴致到我家来做客,都不跟我招呼一声。”
泳儿见到他回来立刻站起来,有点受惊似的本能要奔过去,但只挪动一步,又踌躇止住。扈宇口气嗔怪道,“泳儿,怎么不给客人倒杯茶,怎么待客呢。”
泳儿脸色发白,手有些抖,看看他,似乎想从他的话里分辨出真心假意。霍一飞上来的时候,只说自己是扈宇朋友,泳儿吃惊之下,有点发懵,她知道肯定不是他扈宇的朋友,扈宇从来不招呼朋友来家,可能他朋友都不知道他住这里。况且自他家楼下几层单位,全部由扈宇手下买来居住,足足好几层人把这个单元看如死牢一般,连她上下楼都被监视,其他普通人又怎么可能轻易上来?
他在这儿等了大半个晚上了,泳儿不止一次跟他说,扈宇晚上可能不会回来,你还是到他公司找他。她说的也是实话,扈宇的确常不回家,一个星期能回来三次就是多了,但他似乎认定扈宇会回来,很有信心的等。
中间泳儿也打算借口泡茶走开,霍一飞不让,但也没有来硬的。泳儿心下忐忑,看着他不软不硬的态度,也不能确定这算不算绑架。偶尔聊几句话,泳儿总觉得他看来眼熟,好像在哪见过,只是一时太过紧张,怎么也想不起来。
迟疑了片刻,还是往厨房走,霍一飞站起来一把拉住她。扈宇冷眼看着,似愠怒不愠怒,“一飞哥,当着我的面就搞我的女人啊。”
霍一飞挑挑嘴角,瞟了一眼泳儿,也似嘲讽的道,“三天两头不回家,让女人独守空房,还怕她不偷人么,给你带顶绿帽子也很正常。”
泳儿听到他这么乱说,只怕扈宇真的听进去,不由发急道,喂!你别胡说八道……。扈宇一声冷笑,“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找我总不会是观光旅游。该不会是为了廖宏斌的事吧?”
霍一飞也坦言直陈,说“是。”
扈宇僵板的脸上忽然换了笑意,一阵笑起来,拍了拍大腿在霍一飞坐的地方坐下来。抬头看着他,又是哈哈笑了一阵,笑着道,“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是来求我的?”
霍一飞淡淡的,似乎并不在乎他的羞辱,仿佛也淡淡笑了下,“你想我求你,就算我求你,老人家身体不好,经不起这么折腾,你们少一家店,吃不了多少亏,还给他们吧。”
扈宇打开茶几上的牙签盒,捡出根牙签剔牙,听他说这话,并不回答,足足待了一分钟才慢声慢语,“老实说,就是一个破店,我扈宇真没放在眼里,如果你一飞哥从前跟我说这句话,我二话不说还给你。但你现在好像没资格再跟我谈条件吧?”
斜眼睨视着他,“你现在算什么呀,听说前几天在新北扫和记的场子也是你从中捣乱,怎么和记现在还领你的请么?还是你给人看家护院习惯了,一见到人就忍不住冲上来咬?”
说着饶有兴致端详着霍一飞脸色,仿佛想在他脸上追寻到他被激怒的样子。但是没有,霍一飞没什么表情,只冷淡的说,“扈公子,别那么多废话了。江湖里的事把平民百姓也牵扯进来,不怕惹祸太大么。”
扈宇其实真的非常厉害,看他傲然蔑视,对霍一飞这番冷嘲热讽,似乎他现在坐拥重势,霍一飞为了要回酒店要低三下四的哀求。其实他被人摸进屋来,毫无准备,根本不知道霍一飞会怎么样,手里有没有枪,会不会像上次那里冷不防给他一枪。虽然他进了这里也不容易出的去,但现在毕竟他在人家枪口下,何况还是两个人,还有一个泳儿,但他却能反客为主,弄得自己俨然尽占上风。
不过扈宇清楚他的实际处境,讨了几句嘴乖之后,还是主动开条件了,“我千辛万苦拿过来的店,你一句话就换回去了,会不会太少了点?好歹总得再给我点什……”
霍一飞直言打断他,说“你想要什么?”扈宇也抱了肩膀站起来,又弯腰端详着一阵,轻笑着,“一飞哥,你的腿没事呀,我以为真的被打断腿呢。你们和记的家法还真是厉害。不过说实话,我挺想看你挨打的,上次打我一枪,今天让我也还一把吧。不如就这样,你拿棍子趴下让我打十下屁股,就十下,酒店我原样奉还,在关二爷面前发誓,这辈子不碰你朋友家一手指头。”
扈宇拿眼睛指了指家里供奉的关公像,“这个要求挺容易做到的吧。你朋友对你这么够意思,为他牺牲一点,也是应该的。”
霍一飞脸色终于给他说变,过片刻,却是笑了笑。“想打我?我给你打,你敢么?”顺手抄起茶几上一个沙发拂尘用的扫把,反过来递给他。
扈宇也愣了下,这下真没去接,霍一飞递到跟前,忽然扬起来迅雷不及掩耳劈他的脸颊,就在跟前,扈宇避不开,一步右退,侧头尽可能闪躲,左手举起勉强挡住扫把。
跟着顺势就去夺那根扫把,一把抓着,脚下横扫,欺的是霍一飞腿伤。霍一飞毕竟伤未痊愈,恐怕不能厮打,泳儿见两人打起来,有机可乘,拔腿就往门口跑,想冲出去去叫人,被霍一飞从后面一把拽着头发,拽着她往后拖。
泳儿索性放声大叫,“救命!救命啊……!”霍一飞不跟扈宇硬打,撇下他扯住泳儿,几下拽了过去,转眼拖到窗户跟前。
扈宇哪肯就由,紧追其后,差了半步,霍一飞一把推开窗户,把泳儿半个身子顺着就递出窗外。扈宇追到一步之外距离,眼看着她悬在半空,硬生站住。
泳儿措不及防,被他推出窗外,眼看下面十几层高的距离,只吓得叫都叫不出来。霍一飞紧攥了攥她,转头向扈宇,“扈公子,我没功夫跟你闲聊,合同要么你拿出来,要么今天她死。你也会说,我现在跟和记没关系,了然一身无牵无挂,你别让我记住你,我能进你家一次就能进第二次,这次碰巧抓着你女人,下次不知道抓着谁。”
扈宇嘴角一阵抽搐,后退开两步。两人对持,好半晌,扈宇轻轻摇头笑了笑,“霍一飞,想不到你也挺卑鄙啊,和我有什么区别么?不过你抓错人了,抓她威胁我?吃错药了?还是没长脑袋?你把她推下去罢。”
从他整天到晚都不回家这点,就知道他和泳儿的感情怎么样。道上的人几乎也都知道。这么看,霍一飞用泳儿去要挟扈宇,指望他顾念夫妻之义,只怕要失望了。
扈宇又退开两步,双手抱肩膀依了墙,照他对霍一飞的了解,他就算学得自己那样恶毒,也不会对女人下手。这么装腔作势的,不过是吓唬他罢了,自己岂能轻易上这种当。不想霍一飞真的下手,方才抓着泳儿的腿,这下一松开,泳儿支撑不住的径直就往下坠落,当下只剩两只小腿还留在窗内,在那徒劳的拼命摆。
隔着窗子只看见她惊恐的四下乱抓,大约也没想到刚才还和她平平静静聊天的这个人,一转眼就下杀手。霍一飞探手,两下拨开她抓住了栏杆的手,把她整个往窗户外推。扈宇从前都没想到他比自己还狠,还坏,这倒果真是黑道作风,只是连江湖道义都不讲。一下之间,进、退,退、进在脑子飞了十几次,往前还是往后,脚下的重心也是来回晃动。这边泳儿命悬一线,十几层高的楼坠下去,必死无疑,扈宇忽然大叫,“住手!够了!”霍一飞根本不停,架势是真的要把泳儿坠楼,只怕刚才说那些鄙薄的话,现在他肯定是要报复。扈宇额头的青筋直鼓,急促叫着他,“霍一飞你住手!不就是合同吗,我给你,你把她放下来!”
泳儿还在窗外挣扎,并不能听到他的话,也听不到她的叫喊。当下仿佛只听着心脏怦怦的碰撞。顿了片刻,霍一飞拖着泳儿用力拽几下,把她拉了回来。
这时在楼下的扈宇的众多手下已经听见上面动静,纷纷撞开门,一拥而上冲进来,看到屋里这种情势,不敢轻易上前,都堵在门口。
扈宇头也没回,脸色极其难看,不知是惊魂未定,还是为刚才紧要关头,真情流露,输了一筹而懊丧。霍一飞用那种眼神看着他,仿佛早把他看透,认定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泳儿死。回头想想霍一飞根本就是在唬他,自己也早猜到了,这么烂个招真没创意。可是就是这么烂的招,还是让他给挟住,更可气。
过了一会儿,扈宇神色已经恢复平常,略带厌恶瞥了墙角缩作一团的泳儿一眼。翻出那张合同,撂在桌上。
霍一飞拿过去看了看,顺手团起来,又去拉缩在墙角的泳儿。泳儿已经被吓得只剩下发抖,脸色苍白,惊恐的往回缩,扈宇叫道,“别弄她!你还弄她干什么?!”
“你也挺关心她的。”,霍一飞说,“如果你愿意过来替她,我也不反对。不请她带我我怎么出去?把你的人全撤开,路让出来。”
扈宇道,“一飞哥,虽然你有本事摸进我家里,我也能再去找廖宏斌几次麻烦。廖家在H市有那么多家分店,不知道你怎么保证家家都安全?要不这样,一家半家店,对我不算什么,如果这件事算你和我的事,不如我们赌一把。打拳,如果我输了,我再也不找廖宏斌的麻烦,你输了,就别再插手这事!”
霍一飞笑一声,“凭你?”
扈宇也只是轻轻一笑。
他的话的确难信,如果打过之后翻脸又如何?凭扈宇这个人,满腹心机诡秘,打输了他也会不认账,这种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怪他自己也要笑,白白浪费时间玩这游戏,被他耍一场,的确是有些荒谬。
不想霍一飞却答应了。“想怎么打?”
扈宇略略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他会相信自己。顿了一下,才回头给他的手下打招呼,“都出。”三下两下把客厅的杂物往旁边清了清,到对面柜子下,蹲着够出一样东西,打开抖了抖,那东西慢慢鼓起来,红黄黑三色相间的充气围栏。霍一飞看着也不禁嘲笑般的轻嗤了声,扈宇多大的人了,居然还收藏这么幼稚的东西。
扈宇抖着在屋里铺开,客厅很宽敞,足够放着五米×五米见方的充气擂台围栏。围栏自己吸气,很快就挺实了,撑起来倒是硬硬的,好像橡胶一样。
扈宇拍拍灰,炫耀,“怎么样,不错吧。”霍一飞点点头说,“确实不错!”
“我这是专业的东西,在美国训练馆买回来的。上次跟你去打拳,还是刚来H市的时候,可惜没等上场,就让你老板给叫走了,我一直都惦记着呢。”扈宇一阵皮笑肉不笑,“不过你一飞哥呢,一直不愿意搭理我,不过今天……”
他把手套丢给霍一飞,脱了外衣扔在沙发上,松了松衬衫领带,也戴上自己的手套,扒拉围栏跨过去。的确有这么回事,那时候扈宇刚来H市,和周进还是合作关系,霍一飞奉周进命,有时带着他出去玩,也去过一回和记的拳馆,就是扈宇说的那次。后来霍一飞被周进叫走,没有打成。
没想到他这么记着,难怪今天要打拳。说起来,那时候两人虽然是面和心不合,但天天相处,处的还算来,如果抛开其他这些关系的话,是不错的朋友。但随着后来事情发展,当初的交情已经不可能回头了。尤其是在葛老挥这事后,霍一飞自己出了事,他应诺扈宇的自然也无从实现,扈宇也发现自己原来是被他耍了;他的小弟又直接指证霍一飞被处家法,两人可算是真正冤家仇敌,今天在这里见面,那也是因为冤家路窄,偏偏碰在一起。
霍一飞也戴了手套,跟他走上来,略活了活手腕。扈宇端肩举拳,原地跳步,标准起势姿势,忽然出其不意迅捷的欺上来,右拳一个侧袭,霍一飞闪避开。
霍一飞同意打这个赌,本身也是压一场赌局。帮廖宏斌他没有更多的筹码了,否则也不会答应这么没谱的事,且不说扈宇认账不认账,他自己现在是什么状况?那腿可是真的恢复如初了?真的到能跟人打拳的地步了?
但是霍一飞也很了解扈宇,这个人狠辣,但是心高气傲,自视甚高,反而未必是出尔反尔的小人。多年兄弟,廖宏斌帮自己的无计,现在出这事,霍一飞要替他报仇,把扈宇也打瘫痪在床,恐怕眼下是无力做到了,眼下的情况,他最多也只能尽量保证廖家的店,能好好开下去,这是最重要的。因此霍一飞才同他赌,其实扈宇从小拜过师傅,学打拳,多年下来一直练着,论身手绝非泛泛,打他当真没有把握。
扈宇绕在左边,又是同一击,这下霍一飞没有闪避,迎他门面回击。扈宇举手相格,让出一招,惯使偷袭,出其不意往下打霍一飞的下腹,这个角度既闪不开,手又够不到,霍一飞抬膝盖顶开他,两人都后退一步。
扈宇神色俨然极其认真,正如他自己说的,他好像很看重这个。他是T市来的,T市人多打泰拳,泰拳讲究的是腿上功夫,踢、打、肘、侧,动作极其凶狠恶辣,拿来对付伤中的霍一飞真可谓占尽上风。当下只后退一步,身体左拧,脚跟擦地,右腿划弧线电光石火般挟风踢扫。
这是泰拳中绝技,一上来便用,霍一飞拖了腿伤,无力硬拼只能避闪,腿根仍然让他扫的一阵剧痛。让到他右边,身子一个右转,左肘顺着势头猛击扈宇胸口,使得也是泰拳里的绝技招式,扈宇给他杵的后退几步,一阵咳嗽,胸口辣痛辣痛的,不由惊诧,没想到霍一飞还精通泰拳,竟然是个行家。
刚跟周进的时候,头一年霍一飞什么都没做过,就被周进带到拳馆去练了一年拳。什么都接触过,庞多而杂,论造诣是不可能比从小修行的扈宇更精深的,但是偶然使出这么一招,倒吓了扈宇一跳。单凭手劲已经可以如此,换到腿上更了不得,随即想到他会不会根本没伤,在这儿装相,哄骗自己上当。
当下略迟疑,按着胸口未动,霍一飞勾了勾手指,做邀战的手势,道,“怎么?没吃饱饭啊?”
扈宇看着他,眼睛眯了眯,缓缓的放下手,做了两下活动。忽然一跌碎步逼上来,左侧身、右扫腿,右侧身、左扫腿,一连十步不差,招招横踢霍一飞下盘,使的都是逼迫他无避无闪,只能还击的路数。霍一飞翻手相格,挡着扈宇凌厉攻势,也是一连十步,只听“啪啪啪”之声不断,拍开扈宇凌厉无比的踢腿,两手也被他踢得当即红肿。
扈宇连着十步踢不着他,但手上过招,大概看出门道,知道霍一飞不敢用腿去挡,他的伤应该是真的。心中有数,更紧追不放,泰拳本来就凶狠异常,扈宇追着霍一飞几乎上身不动,全拿腿一招接一招踢打蹬踹,几乎每一招都着落在他腿根的伤处。饶是如此,霍一飞凭了经验丰富,万花筒一般极快极快变换路数,两招之间都不相同,上飞下翻眼花缭乱的对打扈宇的踢腿,在他应接不暇之际,接连三次抡的他撞在围栏上。
但无论如何,他现在的状况根本就不能这么拼打,凭着一口气紧连过他几十招,已经逐渐不支。扈宇仿佛有意炫耀腿功,连连猛踢,若照以往,霍一飞大可针锋相对,腿上功夫他也是强项,但现在只能小心的侧肘抵挡。不想扈宇这一招在半空,中途忽变,忽然换了右腿往下横扫,转瞬之间霍一飞已经回肘去回护要害,手臂中招一阵生生的疼痛,整个人也被扈宇扫的直撞到后面护栏上。
扈宇蹭了蹭鼻子淌出的血丝,也鄙夷的看了霍一飞,“怎么了?你也没吃饭?要不要我请你吃串鱼丸?”
霍一飞被这一下撞的后背发麻,前胸后背都抽搐的疼,嗓子就跟着咸了一咸。心知道这个虚弱,无论如何不能让扈宇看出来,暗里咬牙,慢慢站起来,笑了笑。“打我一下而已,有这么得意么?”
扈宇蹭下鼻头,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你知道么霍一飞,我真的很想打你!”右脚撑地,当下扬腿逼上抡踢,跟着又是抡踢,没有着地,原地一个360度转身下落横扫。就算是绝技也没有这么使的,扈宇和霍一飞好像都有点癫狂,两个人不像是在打拳,像是拼命。霍一飞给扈宇一脚抡在右脸侧,几乎踢着眼睛上,勉强避闪在脖颈,脖子也几乎没让他踢断。一让之隙,双腕扣住他腿,顺势推开来,逆着关节狠命往下扳。
这下手法极狠,也当真够毒辣了,当下仿佛听着筋要绷断般的声音,扈宇一时挣不脱他,一声惨叫,滚倒在地上,左脚狠狠踹在霍一飞手腕上,这才就地打滚挣脱。
翻起身还没站稳,整个人扑上去,霍一飞连退数步,让开凶猛的势头,双内手肘极快钳着扈宇脖颈,带着他弯下身,左膝“咣”“咣”“咣”“咣”一连四下狠狠顶在扈宇下颌上,立起手肘又重重抵在他锁骨,一把推开去。
但扈宇满口是血,只被推的摇晃一下,毫不犹豫又豹子般扑上去,抓住霍一飞疯狂的近身肉搏。一拳也抡的他鼻口喷血,跟着一脚飞起,踢在大腿伤上。霍一飞其实根本没有力气跟扈宇如此拼打,连给他七,八记拳头重击下腹,一口血涌出来,是真的从内腑里出来的,逐渐不能支持,扈宇一脚接一脚凶猛踹着他,从胸口,到腰腹,到大腿,边直喘粗气。
“你妈的!你想弄残我?!弄得我跟你一样啊!操!”
即使已经无力支持,霍一飞根本就不屈就,仍抓着扈宇每一点破绽致命回击。扈宇恐怕被他像刚才那样抓住似的,腿上狂抡横扫,仿佛每一下把霍一飞踢倒脚下才能心安。“起来啊!你了不起嘛!打我?打我一枪,我长这么大还没挨过枪子儿呢!打我!……”话音没落,右脸给一拳重重抡下,半句话噎下去。一招失防,霍一飞一得空隙便闪电般翻起来回击,扈宇翻手架住他,直逼到死角上,提起脚连连猛扫他腿上的伤口。
“打我?!打我!打我!”
伤腿到底是致命的要害,霍一飞几乎无力还击,整个人挂在围栏上抽搐。扈宇边踢边喊着自己在他身上吃过的亏,包括最开始在酒店卖药丸,被周进胁迫去的那回,几乎没让他杀了,这笔账自然也都算在霍一飞头上。
“你有什么了不起!今时今日没有和记给你撑腰,你还敢来我家来羞辱我!还敢来给我难堪!”
说到底,是他拿泳儿胁迫自己让扈宇着恼,而他最后没能咬住牙关,更感觉丢了脸。其实扈宇对霍一飞应该是不想下杀手的,对他他更多的期望赢过他,而且是堂堂正正的那种,就像在这擂台上一拳一脚打赢他,才证明自己能力是真真实实的。不过他摆这擂台当然不堂正,霍一飞重伤初愈,而他好端端的,多半还是掩起眼睛自欺欺人。
咬牙切齿又抡了几腿,霍一飞无力的蜷在围栏下,血迹崩的点点尽是,两个人的都有。扈宇直喘粗气,挺了挺脖颈,“怎么样……一飞哥,你没事吧?咱们两个的赌好像你打输了啊。”
霍一飞一动浑身剧痛钻心,汗水血水黏在一起,扶着身后的围栏,慢慢抬头看看扈宇,轻轻笑下,“这样就算你赢了?太心急了点吧。”撑着地,一点点缓慢的站起来。
扈宇看他已经摇摇欲坠的样子,分明是已经不行了硬撑。但想自己也不比他强多少,霍一飞最会装模作样,当心给他装相骗了,当下也不放松,后退一步,全神绷紧戒备,但还是差了一招,霍一飞只往上走了两步,腰身一展,迅雷不及掩耳的贴上扈宇,两手夹着他脖颈,就势带着他整个往旁边围栏上撞。
扈宇极力相抗,一下脸撞在围栏上,登时脑袋“嗡嗡”响,有些发懵,半身被霍一飞牢牢卡住,扬膝盖一下猛顶着下腹上,扈宇“哇”的一声吐出来,连续被他抓着极重极重抽了数拳,歪歪斜斜刮着围栏坐倒地上。
足足一分钟,才蹭了把嘴角,只见手套上不少血,举起手挑了挑拇指,大概也忘了自己还戴着手套。“行,……你行。”
扈宇喘了一会儿气,再次挣扎着起来,还有些跌跌撞撞但整个人已经扑过去。打的几乎有点不顾一切了,如作困兽角斗,近身肉搏扭在一起,满脸满身都是血和汗,此时丝毫看不到英雄好汉影子,只觉得都一般的狼狈不堪。霍一飞固然是有伤在身,几乎耗尽气力,扈宇也挨得不轻,脚下站都站不稳,气喘吁吁,却还是不罢手,打了精疲力竭,扯掉了手套,索性去抓霍一飞头发,一下绊倒在地上,就地打滚扭做一团。这下简直像是小孩子打架,再看那五颜六色的冲气围栏四圈围着,更像两个争强好胜的孩子互不服气,扭在地上拼命一般。
尘埃四飞,满屋凌乱,霍一飞半挂在围栏上,扈宇四仰躺地。歇了好久好久,喘着粗气,嘴里骂咧咧的,“妈的,断腿还这么能打,他妈的是不是真的啊……?”
霍一飞抓着围栏,慢慢的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上两步,扈宇躺着地上一动也肯不动,鼻青脸肿的看上去也甚惨。霍一飞看着他不禁的觉得感叹,“你大少爷不好好在家享清福,搞这么多事干什么?”
扈宇斜眼睨他,“我不是大少爷。享什么清福?在家待的太久了吧。出去打听打听,现在外面是谁在说话。和记那么了不起么,早晚把你们一网打尽!”
霍一飞倒平淡,“H市这地方,乱的很。大大小小帮派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以前是划区为界,城区城郊打了几十年,现在区界也没了,百十个帮派一天一变,没有一天安宁过。上面有官压,白道查,黑道抢,商人也下来捞偏,临城的也还来分杯羹,扈公子,你真以为凭你们父子能搞得定么?H市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一个人只手遮天,你还是先等等什么时候能压住场吧。”
扈宇已经起来,靠着围栏,“你教训我啊?你赢我了吗?啧啧,你要是没打赢我,那赌约怎么办呢?”
霍一飞冷道,“你看着办。”
扈宇不屑一个蔑笑。顿了会儿道,“算了,找廖宏斌麻烦也是想要找你出来。你知道吗,你不在和记做我对手,我真的觉得很可惜。”
霍一飞没理他,拽一把茶几上的纸巾,草草蹭蹭嘴角血迹。泳儿一直紧绷着站在沙发旁边,见他一靠近,连忙向后躲,紧紧的贴到墙上。刚才利用她唬扈宇,只怕把她吓坏了,霍一飞多少觉得有点抱歉,但也不可能说什么,抓过沙发上扈宇撇的外衣,朝他扔过去。
扈宇拿手打落在地上,不接,也不应答,霍一飞道,“送我下楼。”
扈宇是聪明人,也不用多说,这单位都是他的人,霍一飞只身上来,打了个出其不意还有可能,现在要下去,不让扈宇挡在身边,怎么能保证无险的离开?
扈宇嘴角抽了下,习惯性的,停了片刻,想到什么似的忽然走到窗户跟前,一把扯开窗帘,只见下面果然横横错错停了几辆警车,喊声在旁边单元传出来,喊着,“打架了!杀人了!”一些警察正在上上下下忙着应付。
扈宇猛地回头看着霍一飞,也在明显没有了,警察显然是霍一飞引来的,一旦扈宇真的翻脸,自己应付不得,这些警察就是他铺的后路。倘若这一场算斗心斗智的话,也算斗个势均力敌,扈宇早猜着霍一飞不会全无准备,就敢独自闯门,果然是有帮手,只是没想到他会找警察。
警察扈宇自然不怕,就算让他们抓着现行杀人,他也自信能脱身。但是老爷子曾千叮万嘱,让他别跟条子多扯事端,尤其嘱咐过他不要去惹这个霍一飞,他现在是光杆一个,对付他全无好处,反而在这个时候,把握还不够充分,扈中和不愿做些事情把周进彻底逼急了。
扈宇跟他爸不和,但心里对他这些话还是信服的。近来两个人关系稍微缓和了些,看来扈宇也选择了不想去破坏。走过去,“彭”的推开门,顾自先出去。两人一前一后,到楼下霍一飞就坐车离开。
手下见扈宇这么就把霍一飞放走了,不由得莫名其妙。一个上来问,“大哥,为什么要放他走啊?”
一句话没说完,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个耳光,扈宇喝道,“你还有脸问,你是怎么给我看家的?这么大个人上来都不知道,我看让他杀了嫂子再偷偷溜走,你们也无知无觉!”
几个人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霍一飞是怎样摸上去的。这事说来后怕,也难怪扈宇骂他们,霍一飞能摸进屋,什么不能做,假如真的杀了泳儿,他们这些人各个要陪葬。想到这儿脸也白了,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解释,扈宇极不耐烦挥手,“滚,都滚出去。”
此话如同大赦,前面的人头都低到胸口上,忙不迭退出去,扈宇又叫住道,“姓廖的那家店我答应还给他,你们记着了。”
诸人哪有异议,纷纷点头道是,先前点名要他们去砸廖宏斌家的场子,现在又说不许再去找麻烦,大家也弄不清他到底在搞什么。这些人中领头的郑军,和扈宇是十分亲近的,多留了一会儿。扈宇点了烟,抽下半只,浑身仿佛缓解了些。
“你告诉他们,今天的事别跟任何人说,尤其别让我爸知道。”
泳儿这门婚是扈中和亲指的,扈中和对她的喜爱、关心,似乎比对扈宇还更多,今天险些出事,让扈中和知道,不免要惦记一番。
郑军点头说知道,跪下道,“大少爷,兄弟们没办好事,险些让嫂子涉险,但是他们都是听我的,请大少爷处置我一个人。”
扈宇皱了眉头看他,显然眼下不打算追究此事,“再说。先起来罢。”郑军一向受他相待甚好,也当真是担心他,劝他道,“大少爷,还是小心点。”还有剩下的话,是想说和记这边毕竟不好应付,以后出门也小心些,多带些人。但他了解扈宇性格,这话怕显得他胆怯了,反而惹恼了他,因此只是在心中想了想。
扈宇自己却说,“以后都小心点。那个霍一飞也不是好惹的,我不想为了点蝇头小利,多惹麻烦。现在最重要还是进货的事,我听说明天老头子约了那个缅甸的吴诚吃饭,小顺他们有没有叫你?”
他说起这件事,最近扈宇一直在搞这件事,郑军摇摇头,“没有找过我。”小顺和郑军是兄弟,跟着扈中和做事,扈宇让他跟小顺诸人打听消息。
“这种事,有的话老板也不会给下边人说啊。”
扈宇很肯定的道,“一定有。”扈中和一直在寻摸在H市贩毒的路子,吴诚是当年缅甸大毒枭ou的手下,从ou死于意外后,唯一的儿子阿秋难成气候,手下这堆摊子,一直由他代为张罗。虽说只是暂时代替,但吴诚掌握了ou名下几乎全部的产业和实力,在外人眼里他已经当之无愧为这集团新继的掌门人。
吴诚年纪虽轻,却精明能干。一年来,他也不大不小张织起自己的势力网脉,在对H市,这个亚洲最大的毒品消散地的态度上,他秉承了ou的做法,始终占据不放弃。眼下H市正受打击,但吴诚相信自己的实力,他的毒品路线终究是H市的老大们舍弃不了的肥肉,蛰伏而居,等待时机。
终于,随着庆典已过,烟雾似乎开始渐渐消散,各路枭雄开始浮出水面。扈中和肯定不是第一个出手的,但绝对是最重量级的,和他一并的只有和记的龙头周进。对于究竟应该选择哪个合作,吴诚也一直在左右摇摆,他的目的当然是希望拿到更大的利益。之前他跟周进走的更近些,但现在,却答应了跟扈中和吃饭。扈中和还有个对手就是他儿子扈宇,扈宇一直想插手毒品,他想拿过吴诚这条线来做,但这话刚提个头,就让扈中和打回去。扈宇的性格,根本不可能放弃,因此一直暗中注意,盯着自己的老头子。
扈宇锤锤头,只觉得头昏脑胀,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思索了一会儿,想出个主意,叫过郑军嘱咐,郑军都点头记了。扈宇道,“明天还有事做,早回家歇着吧。”打发了郑军,这才回楼上自己的家。
客厅还是那片凌乱,泳儿直直的坐在沙发上,怀抱着个抱枕,一语不发。今天晚上的事,只怕不是一般的惊吓。扈宇并没有看她一眼,径直到浴室,放开水。水雾蒸汽腾腾,脱了尽是血迹的衣服,缓缓的躺进浴缸中。热水一冲到成片的紫青伤处,登时疼痛凛烈,扈宇咬了嘴唇,让自己四肢伸展,躺在浴缸中一动也不动。
阖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又想起方才的事。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好像渐渐凉了,他才批了件浴袍起来。客厅的灯已经熄了,有点意外,回到卧房,只见泳儿合着被,已经睡在床上,床头灯微弱的灯光照着,她侧身蜷着,埋了头,不知道有没有睡实。
扈宇看了眼,就绕过去,在床的另一边躺下。伸手把自己这边的床灯关了,闭起眼睛。过来良久,那边泳儿轻微的抽泣起来。
开始哭的极低,慢慢的越来越控制不住。她好像拿棉被捂着,声音低呜,但在这么安静的夜里,不可能不听的分明的。今晚的事,虽然霍一飞是在吓她,不可能真的把她这个弱女子丢下楼去,但泳儿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人到底什么心思。她给悬在几十米的高空,只惊的气都断了,现在才缓过来,事后再想更是浑身发抖,牙齿只打颤。
扈宇隔着被看着她哭,厚厚的棉被捂着柔弱的身体,仿佛在一抖一抖。他看了一阵,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翻过身去,拽紧棉被,就合眼睡了。
尽管霍一飞没有说,但廖宏斌还是知道了他找扈宇的事,追问他详情,霍一飞跟他说,“你别再追了,店里没人捣乱就最好,好好照顾店子吧,咽不下这口气的话,这事交给我,等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听到最后两句,廖宏斌心又提起来,看着霍一飞,末了叹口气,“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小王八蛋作恶多端,早晚有遭报应的时候。你别再去犯险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我多怕你脑袋一热就犯傻,为那混蛋把命搭上,太不值当了!”
廖宏斌叹气道,“我也知道,老爷子最紧张的酒店,你帮他把店子要回来,他最开心了。唉,老头子也不容易,我看他这几天心情倒是挺好的,刚出去遛弯儿,不用护士扶着,也能走路了,脸上也笑了,以前我还看不见他有笑的时候,整天到晚板着脸。”
他抱怨老爷子总是对他没好脸色,但是这段时间廖师傅卧床,他天天在医院伺候照顾,无论饮食、起居,父子俩整天在一起,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了。平时聊聊天,聊得多了,关系好像也好起来,忽然觉得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那么亲密。要是这么说,这一次逢难对廖师傅父子俩倒是因祸得福。
廖宏斌跟霍一飞说,“你说,都一把年纪了这么拼命做什么?扈宇来讹人,你就先给他呗,钱财总是身外之物,也犯不着拼老命啊,钱财总是身外之物。”
霍一飞笑,“你说的轻巧,做这么大的酒店多少心血呢,要是抢你的店你乖乖给他?再说他们也太蛮横了。”
廖宏斌出神的想了想,从前他从来不对酒店上心,但在医院里这段日子,每天看着爸爸为了酒店的事总是牵挂不放,劝他他就说没事没事,但是转过头,还是愁眉难展。廖宏斌伺候床前,临时帮他做些应付谋划的事,慢慢的发现其中的心血,酒店事务繁琐,芝麻绿豆的小事也得操心到,父亲这一把年纪了,当真是不容易。
霍一飞勉强笑笑,“现在我也帮不了你什么,没人能护着店子,就算杀了扈宇来赔也没用,到时候廖师傅的心血就全毁了,我自己应付不了扈家。先照顾好你爸爸吧。我联系willon,找了个神经科医生,等他联系好了就转过去。”
廖宏斌点点头。说着话,护士推门出来,他忙过去问是不是有事。护士提起餐盒,摇头微笑,“廖先生你别这么紧张,病人是想喝外面卖的杏干栗子粥,请我帮他去买。”
廖宏斌道“哦”,笑了把餐盒接过去,“谢谢你啦,我帮他买吧。”杏干栗子粥要走到街口才有卖,那家徐福杏干栗子粥做的甜甜蠕蠕,廖师傅一向爱喝的。霍一飞也跟廖宏斌一起下楼,就在后面笑,“你什么时候变成二十四孝子,这么乖了。”
廖宏斌撇嘴,“行了,别嘲笑我了。”走到楼下,他说,“我准备把Goûter(法餐厅名)卖出去,回酒店做事。老头子岁数大了,一时半会儿的怕好不了,酒店总要有人照应。”
霍一飞问他,“你想好了?”廖宏斌大概已经深思熟虑过,点头的很郑重,“酒店总得有人照应,何况他身体一直也不好,酒店的事,我早晚要接手的。那个分店就交给你了,虽然我不在了,但你也别胡来啊。”
Goûter一直是廖宏斌的梦想,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个不务正业的花花公子,但是霍一飞知道,廖宏斌不是那种纨绔子弟,他开Goûter也不是为了跟爸爸斗气,或者是玩,而是真心的喜欢,当做自己奋斗的事业。为了Goûter廖宏斌特意跑到法国学了两年厨艺,吃尽辛苦,从起步到现在,一路打拼下来并不容易。眼看着Goûter逐渐壮大,可以有连锁,多年的梦想终于开始实现,但他却要在这个时候卖掉它,回他父亲的酒店了。
霍一飞也不由替廖宏斌惋惜,但再想想,也是无奈,做人哪有那么多随心所欲,总是要为现实,为你身边的人做出牺牲。
扈宇打听的没有错,扈中和果然是跟吴诚开始谈合作,这个消息周进和应七很快也听到了。之前也说过,吴诚一直在两个买家之间左右摇摆,但始终是偏向周进多一些。这当然不是因为顾念ou从前和周进的老关系,也不是因为他上一个买家葛老挥跟周进是同门兄弟。事实上当初ou在H市被害,周进曾一度被质疑是元凶,而他跟葛老挥关系如何,江湖上是个人都知道。
吴诚看重周进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眼光。周进在势力、资本及人脉上的绝对强势,都能带给他最大的利益。虽然眼下和记似乎被打压的很严重,但是树大根深,百足之虫,绝对不会是轻而易举可以拔掉的。
至于扈中和方面,吴诚主要是顾忌当初他和扈宇勾结,干掉自己老大ou。这件事后来不知道怎么竟被霍一飞找出来,当然霍一飞很聪明,很聪明的权衡利弊后,把罪名全部推在扈宇身上,没有抖出吴诚,保他自然也是为了给和记留路,这样吴诚也只得跟扈宇翻了脸。这件事谁都没有切实的证据,但是传成这样,吴诚也不好再去和扈家有什么来往。
但现在不知道怎么,他好像又改变了主意,最近频繁跟扈中和来往。应七很有些担心,之前跟吴诚订的那批货,已经快走到海关,几条下线都已预定妥当,钱都下完了,只等着接货。但看现在的形势,吴诚到底想要怎么样,难以预料,若是他真的改变主意,只怕这批货要有变。
应七在周进家,跟他谈这件事,说,“以前给顾彪,白头佬那帮人是散着放,怎么都没事,现在本来就查的紧,我们走这批货本来已经很冒险了,姓吴那小白脸要是出漏子,一来,下的货我们怎么接?二来我总觉得这件事不能太消停,恐怕还要有事。”
周进闷头听着,一边整手上的东西,点了点头,“我也是担心这个。不过货不用担心,我反而担心你说的,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应七还以为他会想以往一样说:没事,用不着你管,就别瞎操心了。没想到他也会说担心,应七想这次多半不是自己多心,要不就是这段时间变故跌出,社团出事不断,他俩都已成惊弓之鸟了,笑道,“咱俩是不是都得忧虑症了?”
周进也摇摇头,笑了笑,难得他有笑的时候,应七问他道,“那货你有打算了?”
他能说货不用担心的话,想必是有了绸缪,假如这样还能去份顾虑。周进略一点头,但是没有多提,估计这件事也是在筹划中。应七把剩的半根烟按在烟灰缸里掐灭,探过身去看,只见从周进手里一叠东西里,掉出张照片,他捡起来翻过来瞅,照片上的人几乎不认识,认了好久才认出来,是年轻时候的阿彤。
多年来阿彤因病,形销骨立,和她少女时胖嘟嘟,有点婴儿肥的样子早已判若两人。周进道,“哦,是阿彤以前给慈善捐款的票子,她走以后,有的给发纪念章什么的,胡安威让我把这些东西都找出来,看有什么能捐的,我也帮她捐下去。”
应七捡过几张看看,有儿童基金,艾滋病基金之类。回想阿彤做这些事,虽说是帮人,未必不存了替周进行善,积累阴德的心。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什么恶事没干过,又都迷信,相信天理报应。阿彤一心为丈夫积福,可是料不到她却死在周进前面。
应七道,“说起来,以前也是一年到头见不到Amanda一次,现在也一样了。也不会觉得那么难接受,之前那么久,你该有心理准备了。”
周进只是默默的点头。应七指着照片上阿彤,“那时还baby
face呢,也挺可爱的。当初,还是我介绍给你的,哈,你有没有发现,我好像专门旺你啊,早知道我还是自己留下多好。”
应七话里有话,周进也只当听不懂。应七说,“你记不记得,那时你约不到她,我给你买蜡烛摆浪漫阵,把全H市的蜡烛差不多都买了,把整片沙滩插的一片一片望不到头啊,谁知道那天晚上涨潮,一个浪头全打没了。还是你大佬厉害,二话不说把人家塞进车里,我特意第二天早点起来看新闻,看有没有人告你□。”
周进笑骂,“你给我滚!你还有脸说?平时装的像情圣似的,关键时候那么没用,亏了我没指望你,不然黄花菜都凉了。”
两人都笑,有些话本不应该提,但应七还是提起来了。“其实我知道你还是放不下,也难怪,你们感情那么好。说实话,是不是还是因为Amanda,迁怒小飞?虽然不能怪他,但到底是因为他跟葛老挥之间恩恩怨怨,才会发生这种事。”
周进淡然,“阿彤的病治不好的,那次她回来,也是因为想死在家里。她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早走一步,未必不是种解脱。”
应七说那霍一飞呢,已经快半年了,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拖下去?
周进道,“好好的又扯起他干什么。他现在不是挺好么?我没怪他,不过我为什么这么处置他,你是最清楚的。其实他也未必多愿意吃这口饭,当初是为了他继母和弟弟,才出来混。这些年跟在我身边没少受苦,这一次打的更狠,恐怕要落下病根儿,还是在家好好修养修养罢,现在上下都这么乱,我哪有精力顾这件事。”应七几次问这件事,周进都避而不答,今天终于开口,但说的这些话,应七听在心里,也甚是无奈。当初处置霍一飞不是周进本愿,但结果却是这样,责打的霍一飞腿都折了,应七知道周进心里是内疚的。他不让霍一飞回来也有道理,现在兵荒马乱,如果他回来再有什么损伤,只怕真的要没命了。本来,这件事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解决,再怎么着,霍一飞还是背负着叛门的罪名。
一时两人都沉默,周进便岔开话题,问,“监视葛老挥怎么样,有动静吗?”
应七道,还不是老样子,他还能有什么动静。亏得你到现在还留他一条命,Amanda就是他害死的,我跟你说,就算你不管,我也得给嫂子报仇,Amanda也是我朋友。
周进说,“阿彤的事,我跟葛老挥结的仇怨,满H市无人不知。上面追查的紧,葛老挥这时候死了,就白白给警察借口查我们,让他们逮着这个机会就能把和记掀翻。我不怕,但是不能牵连公司,何况霍一飞的事,早晚得解决,这事还得在他身上找回来。”
他说霍一飞的事,还得在他身上找回来,应七能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始终对他不能放心。“这老王八蛋不能小瞧的,现在他整天跟龚胖子那些老头子在一起,寸步不离,他也是使尽全身解数戒备,这事一天不解决,我都不能放下心。”
应七其实是外粗内细,看事很准,当时葛老挥在刑堂现身,家法霍一飞之后,又迅速的躲起来。紧跟着政府开始扫荡,周进不得不暂时放下他,全部精力放在应付政府打击,和回护整个社团如何在这次扫荡中保全。葛老挥一直躲在他当时请的那些和记的前辈元老中间,托以庇护。这个老奸巨滑的东西,不会因为跛了一条腿,就此灰心丧志,他一定要寻找翻身的机会。
Sllopi在厨房煮火锅,新送来的新鲜羊羔肉,小羊还不到三月大,农家私养,花钱也买不到的。Sllopi用好料调配,入锅一刷,当真鲜嫩无比,外面天寒地冻,正是吃刷羊肉的时候。
周进说这些事回头再议吧,一时半会儿哪能解决,先吃饭吧,今天早上李广场查人送的羊肉,说是他老丈人在乡下自家养的,尝尝鲜。
应七笑道,“上次的事害怕了吧,妈的用他的时候罩不住,平时要钱没见打过颤,全都打水漂了。赶紧给你打打溜须,怕你找他的麻烦呢。”
夹了片羊肉,在锅里转两圈,还没捞起来,略带膻腥的羊肉香味溢漾扑面,鲜羊羔肉入口嚼不住,和着半包汤水滚下去,应七捂着嘴直呵气,竖起大拇指,“果然羊羔肉真没得说,Sllopi的手艺越来越好!进哥雇到你,他真有口福。”
Sllopi被赞厨艺,煞是欢喜,笑起来厚厚的嘴唇咧到牙根,露着洁白牙齿,她从来学不会装谦虚,“我来到你们中国,学会了很多样式的火锅,真的很有进步!涮羊肉是满洲人吃的,我怕你们吃不惯那么膻,用葱根熬了汤,葱味可以去膻味,就没那么膳了。”
应七听她这么说,又夹了一筷子细细尝尝,说果然是。Sllopi甚骄傲,“当然了!不然我的老板为什么要花钱请我。就可惜是Jessns不在,上次他说想吃涮羊肉,我答应过他做给他吃的。”
边说,边给应七挤了下眼睛,她口里的Jessns就是霍一飞,周进听着,也没什么反应,顾自夹羊肉。应七拿起筷子作势敲Sllopi脑袋,“Sllopi你做饭就没得说,不过嘴巴就笨了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也不怕你老板炒了你。”
Sllopi举手做无奈装。周进抬头瞥他俩一眼,还是不做声,Sllopi就凑到应七耳边,却还是那么大的嗓门,“我不说了,老板生气啦!我去干活了,你要添料再叫我~~”
周进也不由得笑骂,“要领奖金就别那么多嘴,当心月底不付你工钱。”
应七笑了说Sllopi拽个椅子过来,一起吃点吧。Sllopi摆手说不用啦,她还有事做。她把啤酒也拿上来,周进开了两瓶,一瓶给应七,就着啤酒吃了几口,应七手机响起来。
他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脸色就变了。周进也放下了筷子,只看应七紧皱眉头,问那边,“现在怎么样?”“什么时候?”,那边不知道回了什么。
但听这两句,周进已大概能料到七八分,能让应七脸上变色的,只怕不是一般事情,在这个时候难道还会有别的事?应七举着电话到窗口旁边打,只言片语中,只道“嗯”,“行”,“知道了”。
周进拿筷子缓缓搅着锅底,心底在迅速的筹划。意外突发,幸得早做准备,但眼下情势逼迫必须要提前拿出来应对。可是那边的情况,还没敲到板上钉钉,并不是有百分百的把握。
应七跟电话里说,“这边我搞的,行了,见面再说,你们原地等着,小心点!”。挂下电话,坐回到椅上,应七看着周进,“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周进料得没错。吴诚那批货果真出了状况,之前的担心很不幸运变成事实。假如真的吴诚要改变主意跟扈中和合作,绝不是一批货出纰漏这么简单,这意味着扈中和终于踩上毒品线。凭他的实力而拿到这条货源,无异于重磅落地,整个H市地下毒品市场格局恐怕都要随之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又是一个新年之前,一波还未平,一波又新起。
不想应七绷了半天脸,却渐渐松下,慢慢的咧开嘴笑起来。道,“那批货到了。”
周进“嗯?”了半声才反应过来,应七笑道,“过海关,上岸了,小奇凡盛他俩去接,一切顺利,他们打你电话,没打通。”
周进掏出电话看,果然是没电了,拿那电话就丢着砸应七脑袋。“找打了吧你!得瑟没边了!”应七忙着闪躲,把电话捡起来还给他,笑着“进哥你看,一飞不在身边,惹您生气了都没人能揪过来打一顿发泄发泄,多不方便。”
周进毕竟是松了口气,心情好,由着他逞口舌之利。这时电话却又响起来,想必还是小奇打来的,应七接起来,只听了一句,便把电话放到周进耳朵边。
那边声音急促,“货……押到郊区,忽然……两辆卡车,忽然夹在道上……好几百人冲下来,……有刀有枪……,我们跟小奇哥他们冲散了……他们……他们应该是出事了,肯定是出事了,大哥,……怎……怎么办??”
周进和应七匆匆赶到出事地点,现场早已经一片狼藉,前后百米都被封了道,撞烂的车有近十辆,东倒西歪,其中几辆爆炸过,兀自在冒着黑烟。看来小奇和凡盛两个为了保住货,也拼尽了全力,他们都深知丢了这批货,回去将面临的是什么处置,但是结果还是寡不敌众。
整条街围的尽是警车,这条虽然不是主干道,发生这么大车祸,交通也开始拥堵,警察来来回回的维持着秩序。应七没把车靠前,远远的停下,医院那边打来电话,这边兄弟保下性命的,也各个都伤的不轻。
小奇和凡盛都挨了砍,凡盛挨的更重,现在还昏迷未醒。小奇应该轻些,说话只发颤,多半是吓的。货是肯定是被抢走了,应七马上打电话跟相关的人统计,粗略算一下,这一笔损失最起码也要七八千万。如果要加上赔给下线的,数目还要翻倍。
应七报出这个数目,周进脸色直往下沉,一脚胡乱踢在车板,“咣当”一声巨响,车子都仿佛给他踢得晃荡一下,车板兀自震抖,车里挂的垂的东西直荡。
周进怒骂,“□妈!”恼怒已极。这段时间先是被政府追着打,后又跟扈中和撕斗,抢地盘,抢赌场,抢毒品,社团损失不断,被扈中和寻的晦气没有一百,也七八十桩了,但他吃这么大亏,还是头一次。
他岂是能让人欺成这样的人?话说回来,这些年和记在H市只手遮天,周进帮里帮外都是称王称霸,他有多少年没吃过这么大亏了?从太太出事,到霍一飞,到后来一连串的事,周进一直在极力克制,此时终于怒不可揭。
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不需要什么指证周进也能想得到,这时候能出手劫他货的没有别人,只能是扈中和。想起当初扈中和哈巴狗一样巴结他,求他把儿子带过来H市做事,如今他养成器了,在H市已划半壁江山,当初巴结的人,现在趾高气扬踩在脚底下。这般公然抢货,全然没把和记放在眼里,简直骑在脖颈拉屎,对周进无异奇耻大辱,只觉得浑身都在颤。应七见他脸色铁青,恐怕再出什么乱子,当即调转车头往回开。
车只开出几步,周进便叫停,应七开的飞快,道,“还是先想想钱怎么出,怎么跟下家交代罢,这回出的乱子不小,条子回头就要找你,让胡安威赶紧先应付着。”
说着掏出手机打电话,周进道,“你先停车!”应七沉默不语,车子飞快前驰,开了一会儿,他猛一打方向盘,车轮“滋~”的一声磨地长响,在路边嘎然停下。
周进已经显得冷静,“咱俩别在一起,说不定条子在前面劫车,你先去找胡安威,条子那让他顶着,我自己账上有钱,先从我这儿出。”
应七也恨的咬牙,说,“这岂不是没赚先赔了。你准备自己补贴他们了?这样什么时候能补到头?”
周进道,“那也得先补上,这个时候我们H市自己的人要团结一致,要是再讧起来,不是更给扈中和钻空子了。何况这事是我主持的,我和武楠、赵森、楚元持合进的货,不把这个添上,他们不能饶了小奇他们几个。”
应七心想,你还是一贯维护手下兄弟,就算再怎么惩罚他们,在外人前还是想法护着。但是小奇他们做事毕竟是不如霍一飞,今天的事假如是霍一飞带货,就算人怎么折损,至少货一定能保全,到时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又要应付人,又要应付钱这么手忙脚乱。
说话时又有电话打进来,是胡安威,胡律师在第一时间最快速度做了他的职责,计算成损,并列出几条法律上的应对方案供周进选择。并且道,“警察已经点了人来找周进,如果你们在现场附近,就速速离开,不要徒惹麻烦。”整个事的应对按部就班走上轨,周进,应七似乎也都冷静下来。周进让应七开他的车先走,自己另搭车离开。进到市区条子果然截住车,但是车里只有应七,他们也没办法,啰嗦了几句便放人。
这件事还没解决,大多数人还躺在医院里,市场上又起变故。事情之后,周进极力快速善后,对出事的兄弟除负责人凡盛,小奇两个之外,其他一律安抚。这个安抚自然也是钱,每二十到三十万的医药费不等,这只是前期,以后多半还要加。不管是赏是罚,总得先看病。这笔钱平时在周进手里不算什么,但现在处处用钱,如果不是之前霍一飞在葛老挥手里拿到那一大笔,恐怕这次真要让他头疼一阵。
凡盛和小奇每人挨了五十棍子,算打的轻的,周进念在这事是扈中和存心算计,不能怪他们,只是打个场面。即便如此两人还是挨得够呛,小奇还好,凡盛本来伤就不轻,几次背过气去。
小奇虽然挨了打,但是并没有太懊丧,本来他办砸了事十分懊恼,但是后来感到周进罚他手下留情,那自然是因为他正需用人之际,还需要自己效力。小奇心思很鬼,现在霍一飞不在了,或许倒是个他出头的机会。
果然隔了几天,周进让他订个饭店,找这笔货出的几个下家一直出来吃顿饭。足足这好几天,周进才应付完条子能脱身,本来这件事他一不在现场,事后也没能在现场堵到他;第二货也不见了,条子没有凭据,并不能怎么为难周进,他们却大费周章,想尽办法扣人不放,显然是受人指使。
还是多亏胡安威的作用,抓了个由子起诉他们职权不当,什么什么的,总之是滥用职权。警察也怕事情闹大,这才暂且让步。周进一脱身,立刻找顾彪,白头佬那几个下家,这笔货出事,必须要跟他们有交代。
不料小奇订好了地方,再去挨个找这些老大们出面的时候,却一个也找不到。小奇恐怕有失,拖着伤四下去找,但找来找去,不是说回乡下探亲戚去了,就是出国旅游了,总之就是不在。他托了不少朋友,兄弟帮忙去通路子,也仍敲不开门。
这奇怪的让小奇都觉得不对劲,这帮人明明是受损失的,说句不好听的,应该都出来找周进问罪才对,他们怎么反而躲起来了?小奇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周进交他这么点事,他都完不成,以后怎么能受重用,想来甚是郁闷。
也不过就是一天,临到晚上快到时间了,他还是找不到人,只得低了头跟周进交代,只说自己居然找不到他们,这帮人不知道怎么了忽然都不肯露面。
周进脸一下就沉下去了,半晌没有说话。小奇咬着牙,心里把这几个王八蛋骂了一千一万遍,硬着头皮站在那里,等着周进发火,下意识的摸了摸屁股,那五十棍子的伤根本没好。
不想过了许久,周进仍是一言不发,小奇有些纳闷的抬起头,一望周进,不料他也正看着自己,目光对视,小奇吓得心里一缩,慌忙低下头去,鼻尖冒出汗来。周进仍然望着他,脸色显得灰暗,虽然看着小奇,但是有些走神,并没有想他的事。
小奇找不到那些人,周进心里已经隐隐有准备了,但是听到他说,心还是沉下去。扈中和劫持他的货,总不会是自己拿去吸,这笔货肯定是还要出手,也肯定还是出在H市,周进下面的拆家都是H市的大户,路子非常宽,一天都不能断货,现在他们躲着不见自己,那是为什么?
扈中和劫了周进的货,再转手卖给周进原本的下家,不但拿到他的货,而且轻而易举劫得了他的“线”。扈中和不亏老谋深算,这一手当真是毒辣,并且一箭双雕!
小奇见周进又是好久不说话,再次壮起胆子,这次没抬头先叫了声“进哥”。周进倒了一点茶水,碰到嘴边又放下,给他摆摆手道,“你先回去罢,回头我再找你。”
小奇看他脸色很是不好,小心翼翼看着他,“进哥,还要我再做什么?你,你不舒服罢?是不是最近天气太冷,着凉了?我去倒点热水进哥喝点吧,解寒。”他看到茶几上的茶水已经凉了。
周进并没大听他说话,仍是在想,和记虽然内外交困,但他一早和泰国那个大毒枭桑尼有联系。在ou出事后,他一直在设法打开桑尼这条路,形成稳定的“线”,
扩大自己的筹码。这件事眼看胜望在即,他之前跟应七说有所准备,也是指的这个。
但是,现在下线却断了,即便桑尼的货就进来,一时之间根本无法去筹可靠的下线。唯一办法只能冒险让自己兄弟出,这样上下联在了一起,只要稍有不甚,必定让警察抓着。周进深深呼一口气,心想现在有多少条子正不错眼的盯着自己啊。
小奇已经取来新茶壶,倒了一杯,双手给周进递上。恭顺乖巧的样子,周进看着忽然想起霍一飞,心里不由一阵难言的感觉。
小奇乖巧的劝解,“进哥喝点热水吧,还有什么事就吩咐我们去做。这屋里好冷,我让老板把空调开大点吧。”
周进说不用了,接过茶水,在手里轻轻摇着。他现在一口水也不想喝。茶水热气蒸腾,但是屋里冷,很快就凉了。周进看着渐渐冷却的茶杯,想,在商言商,既然是生意就唯利是图,自己不应该有太多想法。但话虽如此,多年交往,对他们这些人多为照顾,早也超出了生意合作的关系。如今紧要关头,他们毫不顾念旧情,转头就去投扈中和,人说人走茶凉,自己这人还没走,茶就已经凉了。
如果说之前和记同扈家还是相持,虽然冲突不断,但毕竟还是在边缘,也很快压制下去。那么经过这一次,两边都是憋到极限的洪水,一触即发,之间的火药味已经浓郁的无比呛鼻。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周进,或者扈中和单凭个人能够控制的,和记上下的堂主,老大们倾巢而出,如失控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一时间双方厮杀相斗,大街小巷里无时无刻不出命案,刚刚才在政府的扫荡缓过来H市黑道,很快又被更大的血雨腥风笼罩。
扈中和劫了这批货,却也没能顺利的出到下家手里,应七领队,暗中跟随,忽使突袭,杀了扈中和手下十三人,又把他劫走的那批货劫了回来。
这一次突袭凶险无比。应七知道扈中和劫了这笔货,生怕再出事端,已经格外的小心。他钦点了手下十几号人物,都是跟随他多年,办事绝对可靠放心的,负责押送,把那笔货团团包围在正中间,当真是围的水泄不通,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即便这样扈中和还是不放心,又叫来他儿子扈宇,允命他亲自带队,率领这些人送货跟下家交易。
扈宇一听说让他去送这笔货,也不答应,轻笑一声,脸上那种神情似笑非笑,仿佛饶有把味似的。扈中和本来满心关切嘱咐他这件事,一看他这个表情,对着他似嘲似讽的一般,当即脸就沉下去,说我吩咐你话呢,听到没有!
扈宇看看他说,“这货对你这么重要,我怕送不了,再有什么闪失,你还是另找别人罢。”
扈宇一贯跟他呛茬,顶起来简直有点口不择言,扈中和被他顶的次数多了,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一阵恼火,但也没有立刻发作,冷笑一声,“扈家的家业,等我死了,早晚是你的,用不着这么心急来抢!现在差你做点事,你都做不了的话,我这份家业就是撇了,也不留给你败坏!”
扈宇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你弄这么大批货连信儿都不让我知道,现在又让我去送。我是你什么人,你防我就跟防贼似的,这么怕我谋你的家业,让我去带货,不怕我吞了?”
扈宇心里确实觉得委屈,虽然他也是确实想要谋取父亲这批货,但是扈中和处处设防,对他这个儿子也不走漏半点风声,显然是防着他。父亲对他这个儿子毫不信任,居然拿他当外人,连外人都不如,扈宇自问这些年为父亲办事尽心尽力,但时到今日父亲还是疑心着他,不相信他,当时一阵伤心。
扈中和脸气的发白,怒时眉毛竖立,扈宇扬脸对着他,就算他一巴掌抽下来,扈宇也不会躲。
但扈中和怒极了反而不打他,恶毒的挖苦,“我怎么不防你?你天天监视我,存的是什么心思?你什么事做不出来,为了跟你弟弟争宠,就把他弄丢,你心术不正我怎么不防你?我怕我死在你手上!”
扈宇万万想不到父亲又翻起当年弟弟的事情,一下浑身都抖了,脸也是煞白,抖着看着扈中和,说不出话来。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当年他为了这件事几乎死了,是他心里永远的痛,父亲还要掀起来揭他的伤疤,这般恶毒的损他。扈宇直直的看着扈中和,忽然觉得脸上冰凉,伸手抹了一把,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夺出眼眶,他也浑然不觉。
僵持半晌,扈宇推开桌子转身就回楼上。扈中和也有些后悔,自己说的太重了,尤其不该提那件事,当年也知道是冤枉了儿子,发过誓不再提的。喝他,“你站住!”
扈宇全不听他,三步并两步往楼上走,扈中和暴喝,“让你站住!聋了!”走上去,一个巴掌抽的扈宇翻到在地上,控制不住从楼梯滚落下去。
他小妈,扈中和那个二老婆,在隔壁房间早就听着他父子俩吵架,她热的看热闹,才不出去劝架,这会儿听得动起手来,她忙把房门关紧,凑到门口去听。
扈宇在地上翻了几翻,才转过头来,嘴角一抹鲜血蹭的模糊,他翻过身撑着地,也不起来,就在地上撑着。扈中和咬着牙道,“扈宇!你有本事!你行!你就跟我顶,我今天我让你看看到底是谁硬!看谁能顶过谁!”
他说着就喊人,叫来手下,命道,“去把棍子拿来!拿来!给我打!让他跟我犟,看看是他屁股硬,还是我板子硬!”扈宇听他又打又骂,但都只是骂他犟,骂他跟他顶嘴,没有再提弟弟的事,知道他毕竟明白这件事是冤枉自己。那手下劝了扈中和半天,反而挨了两个嘴巴,扈中和发泄不出的怒火,都泄到他头上。
最后还是把棍子给他拿来,扈中和让他打,指着扈宇道,“打死他!”扈宇翻过身趴在地上,拿拳头堵在嘴里,一声也不吭。棍子又粗又硬,那手下怎么敢真动手,一个不小心只怕能把人打死,何况是打太子爷?打了几棍子,扈中和劈手夺过去,自己抡起来“啪啪啪”的往下抽。实木着肉,扈宇满身汗水,在地翻滚,扈中和只是发狠的打他,倒是忘了自己还要让他做事的茬。
小妈隔门听着打的差不多了,扈宇呻吟的气都没有了,才冲出来,拉住扈中和,眼泪就掉下来。
“你这又是干什么?”
扈中和甩开她不予理会,脸还是青黑青黑的,满腹的怒火,打了这般晌,根本还没泄出多少。扈宇趴在地上,连背带腿都血肉模糊,小妈看一眼,吸了一口冷气,拦在他前面哭求扈中和不要打了。说,“我劝了你多少次你都不听,你打孩子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亏你还是亲爹,打这么狠,人家不知道的,还当是我这个后妈唆摆你虐待儿子……”
扈中和只得作罢。
闹了这么一场,扈中和知道扈宇肯定起不来床,那批货他也不能送了。他更把其余人叫到家里,仔细的叮嘱,嘱咐他们切切小心。一共约莫有十几个人,叫兆天的粗壮汉子临时负责,都带着枪,护送这批货,其实防备过甚了,这么多人看一批货不可能有什么闪失。
下午他们到“工厂”提货,不想扈宇已经在这里。今早在扈中和家,没听他说让扈宇也来,他们相互看看,不禁有点奇怪,但是老板的货,让自己儿子来看着,也是份属应当。扈宇笑笑说,“爸让我来给师兄们帮帮手,长点经验。”
大家点头称是。一个恭维他道,“有扈公子在我们就轻松了,扈公子聪明能干,你在前面领头,我们跟着干就行了,反正你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扈宇笑说别这么说了,我只是来帮忙的。他坚持让各人还按原来分配,自己只是跟着后面,以防万一。昨天给扈中和打那一顿,着实不轻,不知道他怎么爬起来,咬着牙又来押这批货。
兆天领兄弟在前面,开大客车,作为掩饰。扈宇独自开一辆车远远跟着,这一趟路似乎走的很轻松,没有警察跟稍。但将开近市区,经过一条西郊小路的时候,前面的车子忽然传出“啪”一声响,明显歪了歪,一只轮胎塌下去,车在地面上打了个横划,贴边停下来。扈宇见他们停下,也远远靠边停住。
兆天极为机警,竟没有下车去看,让一个兄弟去检查怎么回事,那兄弟下车看一圈,回来报告,车胎暴了,这条小道经常有运货的车,很脏乱,可能是铁钉子扎坏了车胎。
兆天问,“有备用轮胎没有?”
司机说有的,在后面挂着。兆天吩咐司机,“马上换备胎。”让所有人各守各位,谁也不要动。司机应着下车,和那个兄弟一起换胎,兆天等人均在车上等。过了一会儿,似乎觉得不对劲。
兆天仰头去看车后镜,什么都看不到,但几乎与此同时后面惊叫一声,兆天一脚踹开车门,只见自己兄弟一手捂着喉咙,从车后转过来,跌跌撞撞倒在地上。他还没等看清,面前寒光一闪,兆天一脚飞起,感觉踢在一个人身上,借力撞回车厢里,一手提住装货的箱子,一手急拔出枪。
被他踢倒的人就地一个打滚,兆天认得他,这人是和记的刑堂堂主应七。这时反应快的几个才反应过来,这是有人来抢货了!他们人多势众,应七只有两、三个人,但是忽然袭击,打的对方措手不及,没带枪,只手持一把匕首,贴上一个人拧住脖颈,一刀切断喉咙,当即毙命,他们一贴上来便连刺司机两人,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迅捷无比。
兆天等人均大惊失色,但他们这十几人各各不是吃白饭的,毫不畏惧,后面七、八人当即一拥而上。剩下人要帮忙,兆天拽住一个,回头一看,只见应七几个虽然势弱,但只要贴上一个,便拧住脖颈,刀光飞下血即喷涌,动作之快如鬼影一般,大叫,“别管他们,快走!保货要紧!”
这里靠近市区,恐怕枪声惊动了警察,能走脱还是尽量走脱。这会儿应七已经扑上来,后面的一个兄弟见走不掉,奋不顾身转回头,和他撕斗在一起。兆天一咬牙踩足油门,车子飞驰而出,歪歪斜斜向前冲。他这一下本指望将应七甩脱,不想未能,两人在长长的车厢直滚到最后面,撞在一起。
那人身手也是极快,跳起来,膝盖抵住应七下腹,挥拳猛抡他下颌,“啪啪”数拳,应七一口血喷出来。他劈手去夺应七的匕首,应七反弓起身,扬腿猛的踢他后脑,脱身出来,两人上下立换,不待他反击,应七手腕一扬,寒光闪过,鲜血顿时喷出来。
这时“啪啪”两声,后面的人相持不住,已经开了枪。到这时,兆天这边十三人已有九人毙命,应七带的三个随从也两个都死了,不过是转瞬的功夫。
兆天已然红了眼,顾不得那箱货,扑回来和应七厮打在一起,车子没人驾驶,本来就瘪了一只胎,经不住两人这般打斗,在结冰的地面上来回直打转。这时忽然一辆车从斜里直冲出来,扈宇探出头大叫,“兆哥!把东西先给我!”
兆天拼命去抢那箱子,试图扔给扈宇,然而被应七紧紧纠缠,只在咫尺之近,偏偏就这差一步,还是够不到。应七也是一样难以脱身,眼看着货在眼前,扈宇马上就要追上了,心下着急,这时扈宇已经追上车,先举枪“啪啪啪”连开数枪,应七不得不连忙就地打滚躲闪。
但是兆天被子弹呼射有些慌了手脚,也打滚欲躲。他一闪身,空隙转瞬即逝,应七竟不怕子弹,极快的飞扑上去,匕首一扬刷的划下,兆天大惊失色,慌忙反击,不想应七这一下只是虚招,意在晃开他,连着两个滚,抓起那箱子闪身跳下车。子弹在身后“啪啪”连暴,打的车上坐垫,细软类都飞起来。
便在此时,兆天猛的扑起,扑住应七一直脚踝,用力一拉,硬生生将他拖住。应七这一跳不脱,势必再难逃,扈宇拿枪指着他,咬牙道,“七堂主果然名不虚传!”
应七笑了笑,“好说,多蒙你承让。”兆天勉强爬起来,拾起箱子,歪歪斜斜提着走开几步。扈宇咬牙切齿,两手捏着枪大步往前走,连连扣扳机。万没想到,他的枪口竟然震慑应七不住,扈宇一边开枪,应七竟冒着子弹,忽地扑起来,一下直扑向旁边的兆天。
兆天也没想到他性命不保,还敢上来相抢,一下给他缠住,还未及相抗,应七拧着他转过半个身子,挡住扈宇两颗子弹。兆天眼角余光,只见到应七手腕闪电般的扬起,脖子上便即一凉,双手捂着,血从手指缝里直涌。
但应七也给扈宇一枪打中肩胛,顾不得伤,抓起箱子立刻反身,仍从刚才逃离的地方跳下去。扈宇连蹦带跳急追其后,一串子弹扫地的声音立刻传远。兆天亦要去追,然而一步没有迈出,脚下一滑,抽搐着歪倒在地。
应七早就提前停了车在这儿附近的草地里,肩胛剧痛,拖着那沉重的箱子,俯着身拨开草丛,极力往车前奔,血在地上滴答流成线。
扈宇又追了数枪,但草丛里视线不清,都打不到应七,眼见追不上他,当机立断返身奔回他的车。果然片刻之后,应七的车从草丛里冲奔出来,扈宇早有准备,一搂油门贴近跟前。他学会了应七的乖,从车窗里弹出枪口,先瞄了他车胎打。应七的技术,本来不至于让人打中车胎,但是他肩胛受伤,活动不便,这条路又非常的滑,全然难以控制。不过开出数米,两只后胎均被扈宇打爆,车子速度骤减,扈宇一下就追上来。
应七猛打方向盘,将他撞开,但扈宇立刻又追上来。这会儿功夫两人已经冲进市区里面,更加开不快,再僵持下去,应七势必要被扈宇追上,索性一咬牙,抱起那箱子,踢开车门,飞滚出来。
疾速下弃车跳出,撞在地上,只撞的应七头晕眼花。也顾不得别的,翻身起来抱起那箱子,奔街窄人多的地方。扈宇又追了一阵,车就开不过去了,当即也跳下车紧追不舍。
应七毕竟是受伤严重,又拖着这只沉重的箱子,被扈宇追的,不过三、四步距离。要不是这箱里是整整一箱子柏枌,扈宇只要喊一声,应七恐怕就要被前面行人拦住了。但是毕竟是在市区里面,扈宇不敢张扬,也不敢开枪,但即使如此他还是赶上一步,又赶上一步,眼看抓着了,这时奔到路口,车流来往,应七顶着穿梭来往的车辆毫不停顿,扈宇一咬牙,也拔腿紧追。忽然之间,被人从后面拽住,不及反应,大腿一个剧痛,摔倒在地上。
扈宇大怒,回头一看,竟然是霍一飞!他怎么会在这儿,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应七要往这边跑,原来埋伏了救兵。
霍一飞手里拎着家伙,一棍轮在他肩膀,一阵剧痛。扈宇飞腿去踢他,给他躲开了,扈宇急忙寻应七跑的方向追望,这一耽搁的功夫,已经给他甩开百来米,他顾不上跟霍一飞纠缠,翻身去追。霍一飞一把抓住他肩膀,脚下去绊,又跟他纠缠在一起。
扈宇提起腿往他臀下腿间狠狠的踹,拼命甩掉他,但霍一飞比上次跟他打架好像又康复了不少,拳脚十分灵活,扈宇一时挣他不脱,再去看应七,已经穿过一条斜道,一辆车开过来,在他跟前稍停,应七闪身钻上车,车子立即加速剂驰。
扈宇拼命的推开霍一飞,又追上两步,大吼,“应七你给我站住!”车已经开的远,不可能再追的上了。扈宇撑着伤,拼尽了全力,到底还是没能护住这批货,登时脸僵的铁青。顿了顿,才转回头来,和霍一飞面对面相对,扈宇咬着牙根迸道,“霍~一~飞~!”其实霍一飞并不是应七安排的,他不过是碰巧路过,无意间见到他们。应七提着东西跑,似乎身上有伤,扈宇在后面没命的追,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两人正在争打无疑。霍一飞当即劈手去拦扈宇,缠住他这十来秒的功夫,给应七赢了时间脱身。应七也看到他了,但这种情况下,什么也不及说,只擦身而过。
扈宇追不到应七,满腹怒火说不出,自然都泄到霍一飞身上。两步走上去,一拳抡起来“咣”一声抽在霍一飞右颊。
霍一飞挨了他一拳,只是抹了把嘴角的血,眼看着应七已经走远了,不想在这闹市上跟他多纠缠。但扈宇哪肯罢休,他没了追应七的顾忌,当下更连拳带腿跟霍一飞拼在一起。扈宇羞恼交加,一招一招既狠且厉,只奔要害,一点花哨没有,一时路边的小树干,栏杆,都给两人接二连三踢折撞断,垃圾桶撞翻出去,垃圾乱飞。
霍一飞还手也毫不客气,没有几天前两人刚在扈宇家打过一架,但那次虽然是打,却有点比试的意思。那天扈宇追着他的伤口打,但今天霍一飞好像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似的,拳脚九成都往他身后面砸。扈宇一路追着应七狂奔,伤口早就崩裂了,剧痛之下,满脸汗水,呼哧气喘,但追着霍一飞打的更凶,像要拼命一样。
说起来,他们两个人虽然立场不同,但心底彼此都有点相惜的意思。两人年纪相仿,同是这个背景的人,当初曾在一起交往做事,时间久了,未必没有朋友的感情。但是这份交情饱含着复杂的冲突,在遇上各自家族帮会利益的时候,谁都不会让半步,立时又你死我活。
路过的行人见有打架,早纷纷围上看热闹,一个身材削瘦的女孩子挤开人群,挤到前面来,看这场景,陡然变色,脸色苍白。
霍一飞看到她,回身踢在扈宇肩胛,将他踢开两步,女孩叫道,“一飞哥,当心啊!”扈宇根本不罢手,纵身又扑上,霍一飞也挣不脱他,两人互相撕扯着撞到墙上,靠墙这边看热闹的人一下都哄散开。
女孩左右顾盼,看到什么,更显得有些惶急,指着一边喊,“警察过来了!”,霍一飞也早看见两队巡警远远往这边跑,蹙着眉头,立起手肘砸扈宇背梁,这一下正砸在扈中和打的一条极重的伤口上,扈宇痛的松开手。显然他也瞧见了条子,稍嫌迟疑,没再立刻追打,横棱着眼睛向霍一飞,咬牙切齿,“霍一飞我不会放过你!”
四个巡警按着手枪飞快跑上来,将他两人“啪”“啪”按贴在一边墙上,喝问,“怎么回事!”
扈宇和霍一飞都是身上不清静的人,跟警察多一点纠缠,就多一份麻烦。霍一飞被两个巡警紧紧按着头,贴着冷墙,费力的转过脸,往后指了指,“那小姐被人抢劫,我追过来,不小心跟这老兄撞上。”
那个女孩连忙走上了,伸开自己空空的两手,“警官,小偷抢了我包,这位先生帮我追……”
巡警挥挥手打断他,问扈宇,“是吗?”
扈宇说,“是。”
那巡警松开了他们,上下打量,教训道,“走路长点眼睛,瞎撞乱撞,要是撞到老头儿,孕妇,不就毁大了?”指着扈宇,“你也是,撞你一下又能怎么着?年轻力壮的还能撞坏你?一点不懂文明礼貌,上没上过学?爹妈怎么养的!”
扈宇咬着牙,斜眼阴恻恻横棱着这几个小警察,咬的牙根儿发紧。女孩上前解围,跟警察道,“警官,我的包还被人抢了,往那边跑了!”
那警察并不理睬她,只当没听见,旁边一个翻她一眼,不屑一顾,“都没影了还上哪找去?”
一转头,看霍一飞正冷冷看着他,不由有些心虚,转过头也没吭声。霍一飞瞥过几个警察,
,又跟扈宇对视一眼,转身和那个女孩一并走了。
扈宇也拦住一辆出租车快步离去,几个巡警撤了,看热闹的也一哄而散。霍一飞在前,女孩跟着他后面,走到那街尾,离的挺远了,霍一飞才站住问她,“你包里都有什么要紧的?有多少钱,我给你吧。”
这个女孩他是认得的,什么名字就记不住了。曾经他和城北谢老三交易出货,在酒吧里喝酒庆功的时候,她是那酒吧的坐台小姐。要不霍一飞也不会记得,因为那天晚上和她一起撞上阿秋,还打了一架,事后他怕妈妈桑为难她,亲自把她打发送走,所以很有印象。刚才在街上偶然遇见,她正遭人抢劫。这种城边地方非常乱,飞车党横行,警察也不管,她刚从银行取钱出来,只顾着急赶路,冷不防两个骑摩托的车飞车党掠过身边,后面那个伸手就来夺她的包。
当时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把拽住,和那个贼撕扯起来,一边放声大叫,就这样霍一飞才看到她,认出是她来。那个贼抢不过包,扬起一个短刀就刺过来,幸亏霍一飞一把扑住,否则她就没命了。但是包里二十万块钱是她全部的积蓄,是要拿去救命的钱,丢了就完了。她一下两腿都软了,抓着霍一飞结结巴巴说钱……我的钱!快……快抓住他!
霍一飞追上几步,一边喝骂“站住!”。不想那个骑摩托的认得他。霍一飞在H市道上是红极一时的人物,出来混的很多都认得他。那人吃惊之下,只顾拼命跑,都忘了让同伙把包扔下。霍一飞是追他,才遇上扈宇,因此他跟巡警说的话也并不是编谎。
算这次,霍一飞是第二次救她了,但她有什么能谢人家?只是抿了抿嘴,道,“谢谢你,一飞哥~”,又说,“我叫……在场子里妈妈都叫我阿雯。”
阿雯显然是艺名,像她们这样的人早就没有自己的名字了,名字只是随人叫。霍一飞看她脸色苍白,惊吓不轻,带她到旁边一家店里喝了点东西。
阿雯神色黯然,还是挂惦那包里的钱。霍一飞看得出来,又问她,“丢了多少钱?我先给你。”
阿雯惶然摇头,“不要!不要!”说道,“今天已经谢谢你了,要不我就被他们扎死了。”霍一飞笑了笑,“没关系!就当我先借你了,回头你再还我,看你的样子一定急着用。”
阿雯黯然说,“是……是我的朋友,他急着要钱做手术,要不我就不取那么多,我知道这边治安不好。”
霍一飞安慰她说没事,做手术也要不了多少钱,我先借你好了。霍一飞跟她总算相识,看她急得样子,他总是太心好,觉得过意不去,要不是他转头又去纠缠扈宇,那飞车党估计很快能想起来把包给他扔下的。
阿雯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这一飞哥,在远近那一片都有名的,他既然说了话,应该靠得住罢?想到这儿心里毕竟有点底。奶茶端上来,很热,双手捧着,有些温了,阿文喝着不说话。霍一飞看她没什么事了,也自蹙眉,想的是刚才遇上应七和扈宇的事。
应七的脾气真是一点也受不了委屈的主。扈中和抢和记货这一次,他第一个按捺不住,带两、三个亲近的兄弟就去劫扈中和十几人,把那货重抢回来,算让扈中和丢一大脸。这事瞬间就在江湖传开,传的神乎其神,后来传成应七单枪匹马挑人劫货,一把短匕,杀人无声,连斩对方十三人,神出鬼没,应七一时简直成了韦一笑一级的人物。
他跟周进邀功,被周进骂了一顿,说你挺大的人了,怎么做事还跟大马猴子似的那么沉不住气!三两个人,提把刀就去抢货,多险回不来。我要不看你是结婚成家的人,我不按你这儿揍你!
应七皱眉,“你别教训霍一飞教训惯了,拿我当他摆弄。前怕狼,后怕虎那能做什么事?亏你还是江湖大哥,这么婆婆妈妈跟老娘们儿似的。”他对自己这事干的颇为得意洋洋,一腔热情,不想给周进浇了盆冷水,有些怫然不快。
周进只冷冷道,“你多有脸面,忘了怎么被扈宇追的满街跑?”
应七给他噎的说不出话来,心想,这老东西耳目倒通,我跟扈宇俩满街跑他也知道,那知不知道后来霍一飞出手帮忙呢?过了一会儿说,“我也是临时接着的信儿,知道他们出货,等要部署周到,只怕就错过时间了。”
周进没答,隔了半晌,道,“小心点!”
应七“嗯”了一声。
其实他也是担心,尤其是在短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这事想来也是后怕,幸好后来撞见霍一飞,不然脱身还真不容易,在市区里万一撞上警察,那更糟了。
周进问,那货怎么样,你看了么?应七笑道,“那就是抢我们的,当然是好东西了,我已经联系白头佬、顾彪那些人,把货出给他们了。
这真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又可谓有奶就是娘,谁有货这些人就跟谁,之前扈家有货,他们背叛周进,现在应七出给他们货了,他们自然又转回头来。周进伸手道,“那把钱拿来。”
应七一翻眼,说,“不给。”
周进看他,“怎么?想吞下啊。”应七说这点钱是我拿老命拼回来的,我就吞下不给了。
周进笑道,“行~刑堂堂主吞钱,执法犯法,那该怎么算啊?”应七道,“进哥,别记性不好呀,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那次你让打霍一飞手下留情,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不管什么时候你不许跟我动手;第二,答应给我五千万~”
周进说我什么时候要给你五千万了?应七说,你不是说,我要怎么样你都答应么?周进翻眼瞪他,“你是趁火打劫,我就不给你,你去打死霍一飞罢。”
应七笑着,“反正我就不给你,你也来抢我呀。”
周进也笑,说,“那你就拿去吧,拿了工钱就要做事,我的事给你去做。吴诚和扈中和下了贴,约和记主事人晚上到五仙醉海楼去谈判,你替我去罢。”
应七正色,“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扈中和、和吴诚那小王八蛋,怎么一起出动静了,想要谈判?不想打,想讲和了?”他边沉吟,“扈中和跟咱们动手,怕也是有吴诚那小子在后面撑腰,我去抢他抢回来,这一次,算跟吴诚小子撕破脸了,我看他不会再跟我们合作。但我也看明白这小子了,唯利是图,太不是玩意儿,他一门心思想在咱们和扈中和之间捞个更大的这个人,以后想要长期跟他搭档,恐怕靠不住。”
周进道,“我知道。我一直在和泰国桑尼努力联系,以前咱们跟他合作在T市出过货,这个人在泰国跟王室有点关系,很有实力。之前我以为十有八九,但是现在不太顺,有好几笔货,都叫条子给劫了。”
应七叹口气说,这个我就帮不了你了。我总没有和记龙头的面子,这些大人物,只怕也不买我的帐。
周进努力的笑笑,“行了,今天且去听听,看看他们说什么。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想走最后鱼死网破的路。你陪我一起去。”
应七暗自嘟囔,这不就是鸿门宴么,你让我陪你去,好事怎么想不到我。五仙醉海楼这一顿饭,根本就没有吃,从一进门就抖出事。这顿饭本来是吴诚做东,但他推说因为堵车,姗姗来迟,反而扈中和跟周进先到。在这酒楼一楼的大厅里,两人距上一次见面,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
扈中和微微笑道,“进哥”。他比一年前胖了些,面色圆润,显得和气了。但是微垂的眼角和紧紧抿着的嘴唇,都不经意露出比以往更加的凌厉和阴冷。扈中和未待周进开口,先道,“我到H市这长时间,也没得空拜会周老板,真是失礼了。”
两手拱了拱,笑了表示歉意。周进淡淡道,“不要紧。”看扈中和的面色,光润有泽,说道,“扈老板气色不错,看来病好多了罢。”扈中和长期以来,一直自称有糖尿病,以抱恙在身示意他没有争权夺势的野心,现在看来也无疑是掩人耳目。扈中和看着周进,道,“大概是H市水土特别养人,我到这里后,病好多了。倒是我看你气色似乎不太好,怎么,很累么?”
应七插上一步,看一眼周进,“进哥面色的确差了点,可能是操心事太多了,我就劝你不要这么辛苦,你看我这样心情好,气色自然也特别好了。”
一边也颇有深意望了扈中和。他说自己心情好,当然是说劫了扈中和货的事,扈中和深藏不露,并不做反应,但脸色也无法好看。开头两句话便说的僵了。
服务小姐过来鞠躬带路,订的房间是在十五楼,刚走到楼梯,一个人骨碌碌从楼梯上滚下来,几乎撞在两人身上,周进退后一步避开。
这人一边滚着惨叫,看穿着打扮是这里的服务生,前厅的经理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搀扶他。当在客人面前这么出丑是很失礼的。那经理搀了他几下搀不起来,“哇”的一声口里吐出鲜血,经理摇晃着他叫他的名字。
这时有两个年轻人也紧跟着下楼,从上往下,看了扈中和一眼,但没做声。应七不禁往楼上角落一瞥,只见似乎还有两人在那里,一闪不见了。
经理摇着他的服务生,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那服务生费力的抬手,指指那两个年轻人,“他……他们要换间,跟1520的客人吵起来,我……我……”
经理一听,那显然是这客人为了换房间的事把服务生给打了,他不能和客人吵,克制着怒气站起来,说,“先生……”
没待开口,年轻人其中一个打断他,“先生什么先生,我们要的1520,凭什么让我们换地儿。”服务生道,“并不是让你们换房间……但是单子的确是这么订的,两位,两位罗先生,可能是……弄乱了,只是商量下。”年轻人喝骂,“我女朋友今天过生日,就是要图好彩头!1320那房间那么……”服务生道,“我知道你们人多,但是……”
话没说完被那年轻人狠狠一脚踢在嘴上,顿时满嘴鲜血。经理和其他人慌忙上去拉,经理只能指责自己员工,“你负责十六楼,怎么管别楼层的事?”
服务生捂着嘴呜呜咽咽,大致是说,十五楼的大师傅说加餐房那,有好几个人在那乱转,不知道是什么人,正好我路过,让我去看看。
应七看了一眼周进。五仙醉海楼今天晚上大概并非福地,也许这两个年轻人扈中和的人,那在520跟他们吵起来的,多半是吴诚事先安排在这里的。刚才凡盛假意送钥匙,也给周进传了信。今晚这里的谈判,是鸿门宴中套着的鸿门宴,到来的三家都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是想防人害,也想害人。倘若谈不拢呢?若照这种态度看,怕是根本谈不拢的。
这时又有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跑过来,在那经理耳边说句什么,经理也不抬头,连忙拽着这个服务生退出去。领路小姐礼貌道歉,带他们直到楼上的客房。
吴诚这才姗姗迟来,一进来先自罚三杯,连连抱歉道,“我在H市少出门走动,不知道到这个时间这么堵车,堵的我真要背过气去了。”
应七笑笑说,“小诚哥,你在H市也是常客,就算不出来逛,也应该听说过H市塞车出名罢。这个时间你不提前出门,不堵你堵谁。”
吴诚当然不是堵车,他故意晚一些到,是想看看这两人的反应,以便自己多一些筹码。扈中和在他的支持下,劫了周进的货后,转天应七竟带着两三个人又将那批货劫回去,吴诚感到这件事已经渐渐超出了他能把握的范围。原本他想凭自己之力,将两个江湖老大操控手中,他们之间斗的越狠,自己能选择的利益就越大。但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发现自己料的太简单了,这两个人都远不是自己能够摆弄住的,照这样再斗下去,只怕他得不到渔翁之利,反而要被拖下水。
所以他才做东,将两人都请出来,希望寻一个和平解决的方式,最重要是,两家快点偃旗息鼓,再打下去就要被警察盯死了,到时他的货也全无法出出去。
但谈判并无成效,谈的很僵,在尖锐的利益冲突下根本很难调和。三家各持各词,包括吴诚自己在内,他也不肯做更多的让步,谈下去的结果只是冷场。
吴诚满腹不悦,强自压了压,他的货只有出的去才是白花花的银子,出不去也和洗衣粉没有分别。掂起筷子,翻了翻桌子上一道生煎石斑,作出笑容说,“来,来,来,尝尝这道石斑,不容易吃到的,我提前了两天订单子才有。”
周进、应七、扈中和都各自伸筷子,翻了翻。吴诚道,“我是很有诚意吃这顿饭的,我想两位大哥既然给我这个面子,也是有这个诚意,说句实在的,我们再打下去,谁也得不到好处,只有白白便宜了那些警察。”
周进淡淡接口,“扈老板和政府的关系,吴先生应该知道,你不用担心警察。”
扈中和跟警察之间的勾勾搭搭,吴诚并不知道,因为有几次还是扈中和联系警察一起给吴诚做的扣,之后又假意解围。这话在三人中颇为刺耳,但扈中和并不动声色,反而是笑。
“进哥这话说的,我要是有那个本事,还这么辛苦混口饭吃?我要是有那个本事,七堂主斩杀我手下这么多人,我早让条子把他抓去枪毙了。”
应七也笑道,“我说扈老板你才会说笑,我什么时候斩杀过你的手下?”,扈中和道,“七堂主身手高明,抢人劫货连杀十三人。外面江湖上人人都在传,都把七堂主,当偶像一样崇拜呐。”
应七淡道,“扈老板不是连江湖传言都信罢,各位都知道,那批货是我们从小诚哥手下出的,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东西,怎么又扯上‘劫’了?”
扈中和点点头,“嘿嘿”一声,但脸上全无笑意。周进却道,“既然坐在这儿了,我也不想拐弯抹角,扈老板你做过什么,我做过什么,大家心里有数。”向着吴诚,“我很有诚意吃这顿饭,也一直都很有诚意跟你家合作。虽然之前跟ou老板有点误会,但是从你当家开始,我都全力支持过你。”
吴诚看着他未语,周进继续说,“但是吴先生诚意似乎一直不够。先前跟我帮会中葛堂主私下来往,后来又和这位扈老板纠缠。其实我要的很简单,我只希望吴先生能够诚心诚意跟我和记合作,其他都可以谈。但是希望你选定立场,不要左右摇摆。至于我跟扈老板,是我们之间的事,不会把吴先生扯进来。”
周进和扈中和相比,毕竟有江湖大哥的豪气,不像他那么油滑。这话就等于把话挑明了,要么你跟你合作,要么跟他,想一脚踏两船没有可能。吴诚的意图给他戳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是也明白想哪边都不舍是不可能的。
一时僵持,扈中和笑了笑,“不愧是进哥,到哪都这么霸道,当初在T市跟桑尼进货的时候我想分杯羹,你也把我打出去。进哥跟桑尼后来作的不错吧?据听说,你全力支持桑尼进H市,已经走了几批货,都是你和记给的路子?
周进淡道,“没有的事。”
扈中和笑道,“你既然说我跟条子勾搭,条子那,自然可以找到些凭据了。”拿出一叠文件和照片,扔在桌上,吴诚拿起来看,从这些文件和照片上显示的,周进的确和泰国毒枭桑尼秘密来往。
桑尼是什么人,吴诚自然知道,当时不由得吃了一惊。但也将信将疑,因为周进要是搭上桑尼,早该把自己甩了,也不必出来跟他谈。
扈中和道,“桑尼现在是进不来,一旦进来了,我自然是不行了,吴先生恐怕在H市也待不下去了罢?进哥你要吴诚不许一脚踏两船,自己却搞个后备军,还支持他去顶吴诚的路,难道你们H市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
应七心道,这死胖子的果然有点本事,这种东西他都能搞的来。吴诚问,“进哥这是真的假的?”周进推开面前的那份,站起身道,“我无谓解释,你们都很精明,自己会想,所谓财不嫌多,别说我搭不上桑尼,就算搭上他,我要的货当然越多越好,难道我还嫌钱多不成?”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说的,周进转身欲走。扈中和“啪”的一声推开椅子,也站起来,“钱当然不怕多,不过怕的是你们和记吃不下。”
应七转回身,“你说什么?”
扈中和凶煞毕现,“周进说,他跟吴诚的事一算,跟我的事一算,现在他们的事谈完了,那么我们的事算一算。你应七杀我手下十三人,难道我的人就白死了?”说到最后两句,咬牙切齿,这十三个人都是他心腹亲信,别说是这么要紧的人,就是普通的小弟,扈中和也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报仇”正作为他出师之名,理所当然开战。
应七并不答,慢慢转过身,迎面看着他。此时饭席上羹香饭热,酒香仍醇,但陡然寂静,死煞一般,周进,应七在前,扈中和在后,吴诚推开椅子站起来,椅子“啪”一声跌倒,凌厉气势能嗅难见,四个江湖大哥,在H市举足轻重的人物,面对僵持,一时谁都不作一声。从头顶,脚下,左边房间,右边房间,走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此起彼伏,轻微的“擦”“擦”声音,拉动枪栓,似乎依稀可辨。扈中和的人,周进应七的人,吴诚的人,在屋子上下左右早就重重围满,但听着里面动静,这些人少则数百,多则上千,或刀或枪,或棍或棒,一声令下,全拥而上,五仙醉海楼今天晚上,刀枪弹剑,血肉横飞,再不能有半个人侥幸。三派现在H市争权抢地最厉害的帮派在这里互设鸿门宴,互相算计,到最后不杀出你死我活,怎能休罢的了。便在此时,从桌底下传出几声“滴滴”的声音,声音极轻,若不是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细若斯蚊的轻声很难听到。几人都一怔,彼此间的僵持,转到房间正中这张圆桌上来。这一留意那声音就听的更加分明,“滴答滴答”有序,像是表针转动的声音一样,但他们都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表,显然都戴在腕上,声音也没有这样清晰。
吴诚先后退两步,远离开那张桌子,扈中和慢慢靠近,弯腰探身去看。应七走过去一把扯着桌上的围布猛地掀起来,桌上饭菜酒盏劈里啪啦尽数抖落到地上,玻璃碎响不绝。应七双手把着桌面,小心的一点点翻起,只见那桌子下面,有一个西瓜大小,四四方方的黑色物件露出来,发出“滴答滴答”不绝声音的正是这个东西。吴诚不禁“啊”的一声轻呼,紧又连连退后几步,紧贴在后面墙上,指着这个东西,“这……这……”
扈中和惊怒交加,怒视周进,“你疯了吧!在这里放炸弹!”
周进也猛的转回头看他,“除非我自己也想死!”炸弹上一块小屏幕显示的红色数字疾速变换,00:39;00:38;00:37……不知道这后面不断后退的数字是否就是秒针倒计时,但不管是不是这个炸弹都会爆炸。炸弹竟有这么大,只怕足有一斤的炸药,炸起来整个楼都会夷为平地。
吴诚转身直冲门口,他还没到跟前,周进已有不祥预感,果然吴诚“嘭”的一声推门,整个人撞在门上,那门纹丝未动,连晃也没有晃。吴诚抽手“啪啪”猛劲拍门,大叫,“开门!开门!里面有炸弹!”然而外面全无反应,刚才窣窣来往的人,似乎全不见了,连脚步声亦听不到。
扈中和冷静的多,立刻去检查窗户、空调口,和其他能通过人的地方,然而完全没有出路。吴诚选这间酒店就是为了这儿的安全,一旦封起外面人绝进不来,当然里面人也出不去,这里窗户整个是加钢的,很难敲开,就算敲的碎,这里有十五楼高,外面空荡荡全无一物,也根本无法离开。
应七此时还举着那绑着炸弹的桌板,小心腾出手,慢慢平放在地上,退到周进那一边,只见那上面的红色数字已经直退到00:24,不禁骂了一声“操!”,汗也下来了,问周进,“这是谁干的?!”
周进深蹙眉头,只是摇了下头。房间内更声息全无,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那表盘滴答变化的数字上。突然冒出的炸弹实在大出意料之外,到这会儿都不能置信,他们这些人,大风大浪里都闯过,命硬如铁的枭雄,会轻易的被个炸弹炸死在这里。
静如死寂的屋里手机铃声忽然大作。这电话声是从周进身上传来,三个人都回头看他,周进拿起手机,贴在耳边,那边一阵空洞,似乎是风吹过的声音。
顿了一下,一个阴冷的笑声传来,“嘿嘿,进哥……”
周进咬牙,慢慢撂下,“葛老挥……”
吴诚追问,“什么葛老挥?!”惶急夺过他电话,连“喂喂喂”几声,那边已经挂断了。吴诚抓着电话连叫“你说话!说话!你想怎么样?!”,但是全无反映。对面早已把这一丝救命的生机挂断了,他抓着手里电话“啪”的狠命砸在地上,登时摔的稀烂,脚下发软,后退两步,重重靠在墙上,额角尽是冷汗。
扈中和两手抓着周进,问他,“葛老挥不是你们帮中的人吗,他敢杀你,犯上作乱?”应七道,“扈老板你也看到了,真不是我们放的,家门不幸,出了叛徒。”
扈中和甩手道,“不可能!”,急急又四下搜索,但屋里就这么大,哪里有能脱困的地方。吴诚倚着墙,一张脸扭的狰狞,绝难甘心这么死。他机关算尽,几乎赌上性命,才杀了自己老大ou夺到他的势力。如今这个老大的位置还没坐热,老天就要让他死在这里?难道真是有天理报应?
扈中和生死关头,还显得镇静,“进哥,不管这炸弹是谁放的,困在这屋里大家都是死路一条,你要是有路就快点说。”
周进也返身“啪啪”的去拍墙板,但也完全找不出一点漏洞,拍到窗户跟前,道,“只能砸开那儿,跳下去。”
扈中和急道,“这跳下去就是死!”
转头一看,那数字已经退到00:17,汗从背心流下来,也不觉得,心底一阵冰凉,心里已经明了,今天十有九成是无幸。想他自幼贫苦,一生打拼,想不到阴沟里翻船,到头来要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不由后退两步,死到临头,种种念头在脑子里闪过。自己大半辈子争强好胜,临到老来心气越发的盛,在这几年里苦心经营,百般的筹划,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在H市这个风光之地称王称霸。为此付出了无数心血,全心扑在其中,其实什么家人,妻子,都抛下了。这一年多来为了逼迫儿子争强,几乎跟他反目,此刻想起,真是所为何来?到了大限两眼一闭,功名利禄又能如何。
恍恍然然之际,忽然看着吴诚猛跳起来,抓起一把椅子,疯了一般冲到窗户跟前,几乎整个人连着椅子一齐扑上去。只听“嘭”的一声巨响,那把椅子把上下通惯的玻璃窗砸的满是龟痕,但还是没有碎裂,吴诚跳起来抓起另外一张椅子,不顾一切去砸那玻璃窗,这时连扈中和也听见了,外面一阵阵传来呼喊吴诚的声音,“小诚哥!往下跳!跳下来!”
扈中和冲到窗户跟前,只见下面人群密密,但相隔太远,一时根本看不清晰。便在此时吴诚已经砸开一个一人高的洞口,二话不说,钻出那洞奋不顾身便跳下去。
身子悬空,一阵挣扎,只听耳边呼呼风声大作,心在一瞬间沉到底,直骂自己是不是疯了,怎么真的能信就往下跳!这一下摔在地上还能有命吗?正想着身子却一顿,疾速下坠之中,被四楼窗口探出的两根吊杆挂住,在四楼下面狠狠荡了一圈。
这一下荡的他头晕眼花,给人抓住肩膀,拉进屋里去。脚一着地,立刻发软,几欲跌倒,旁边一个人搀扶住他,将他搀扶到一张长沙发上,吴诚捂着胸口只是喘气,死里逃生,兀自惊魂难定。
一只苍白的手腕递给他一杯水,吴诚抬头一看,是阿秋,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声音仍然遏不住颤抖,阿秋摇了摇头。
旁边一个高个男人开口,“小诚哥,你先喝口水,今天的事,真是不好意思!差点牵连了小诚哥,我只知道是周进和扈中和在这儿,不知道你也在,老大把我好一顿骂。”
吴诚转头看他,这高个男人,他知道是葛老挥的手下,叫高风。他们很熟的,以前葛老挥跟他合作时,都是这个高风代为出面。吴诚当时颇有些愕然,想起在酒楼上周进说是葛老挥下的手,难道真的是他?如果真是他,他想炸死周进也不奇怪,可这一个炸弹放下去自己岂不也没命,刚才那一下稍微跳偏一点自己就死了。当即脸色灰沉下去,极为不快,但想着这高风虽救了他,可自己毕竟还是在他手里,不知道他想怎么样,不便立刻发作。
那高风却一撩衣服跪下去,摆出跟粗大木头棍子来,双手奉着道,今天这事都是他的错,小诚哥要怪就在这里责打他,但万万不可以因此生葛堂主的气。
吴诚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尽量撑起笑容,一番客气,连连谢他救命之恩。大惊之后,笑的也勉强,感觉人都有些虚脱。高风就扶着他让他休息,只说老板马上就到,请他稍等。
吴诚是何等精明的人,缓过一口气来,脑中一闪,就明白了他们什么意思。葛老挥这一下把周进,扈中和都炸死了,却把自己救出来,是要自己感念他的恩德,重新恢复他们以前的合作。反过来说,H市没了这两位大哥,就是葛老挥的天下,自己想要卖货,也是非走他这条路不可。
他只跟周进,扈中和两个纠缠不休,也早忘了后面葛老挥这只捕蝉的黄雀。只知道葛老挥在霍一飞那事之后,被周进整的不轻,所有地盘势力都尽数剥去,早就是个空空架子。想不到他如此处心积虑,等待时机。吴诚飞快寻思,假如周进跟扈中和都死了,少不得还真的要和这老东西重拾旧情,看他这么拼命救自己,说明自己对他颇为重要,这份合作应该还靠得住。
当然他虽想的周到,转眼时间就把这个事情详细计划,但计划自产生短短片刻,便告结束,没能真得实行。这是后话。
且说当时,炸弹上剩余的数字已不过数秒,转眼即爆炸,那时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说听到外面喊声,都不知道是不是临死前的错觉。扈中和站在窗口,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辨析,似乎真有人在连声呼唤,更加难以决定。这是唯一能逃生的机会了,可是毕竟相隔甚远,又怎么能肯定一定是自己人,就算是他们又能接住自己吗?难道真的要学吴诚要跳下去?
周进和应七始终没有靠前,此时却一路后退,退到门口。应七看周进一眼,眼色颇有些古怪。吴诚跟扈中和都在前面,没有留意,周进手指一抖,指缝间夹个闪亮的东西,那是门钥匙!
此时吴诚已经砸破了窗户,纵身跳下楼去,扈中和往下瞥一眼,只觉得一阵眼晕,看不清吴诚是怎样跳下去的。他素有恐高,不由自主后退两步,那身后的定时炸弹“滴答”之声大作不止,直如地府催命的音符,应七和周进对望一眼,周进拿钥匙插进门口,轻轻一旋,“咔嚓”轻响,立刻推门。
但手刚碰门边,一张折椅劈空抡下来,周进惊急一避,椅子劈着他肩膀直劈在身后的门,一下木屑横飞,扈中和脸色煞白的破口大骂,“周进!你真够卑鄙!”,又惊又恼,牙齿直打颤,抡起那剩下一半的椅子直扑周进,应七连忙反手推门,不想那门却没有推开。
周进也大惊,顾不得扈中和,用力使劲儿推了数下,但门确实打不开。钥匙却是这个没错的。扈中和见他能打开门,就知道上了当,羞恼已极,杀心立起,刚才那一下是直奔周进头顶打下去。但他也万万没想到这门却没有推开。此时炸弹的倒计时已经退到00:10,极快的变成00:09;00:08;00:07……00:03;00:02;00:01……只听着“轰”的巨响,巨大火球在五仙醉海楼拦腰爆炸,火光冲天,滚滚黑色的浓烟登时将半个高楼掩在里面,剧烈的爆炸震的无数窗户玻璃破碎,稀里哗啦如一片下雨之声,层层叠叠碎片自高空跌落,砸到躲闪不及的人,一时间无数哭喊,惊叫,整片街上人群攒拥,乱作一团。
酒楼对面一条狭窄深巷里,葛老挥独自坐在他深灰色的奔驰车中,望着近在眼前这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破,冲天的火光把半边天燃得通红,大火映在他浑浊的眼底,更显出他双眼中血丝,红作一片。葛老挥满身皱纹的脸上逐渐绽出一丝笑容,他费力的挪动了下那一条已近残废的腿,推开车门,扶着车门慢慢下车来。只见面前的酒楼偏中间,烈火熊熊燃烧,残骸碎屑“劈啪”下落,俨然如烟花一般,这场爆炸无异于对他的盛典礼花。他翻出手机,找到周进那个号,又拨过去,里面传来总台服务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
葛老挥还是把那电话靠在嘴边,“进哥,我想跟你说一句,祝你一路走好,黄泉路上可别怕寂寞,你的死鬼老婆在下面等你……”
他愈遏制不住的喜悦,那脸和嘴都笑的扭曲,声音却愈发阴冷,一声比一声更高亢尖锐,“……很不瞑目罢。枉你一辈子自作聪明,机关算尽,最后也要死在我的手上!你逼得我自废那条腿的那天,我就发过誓,总有一日让你十倍偿还!想不到罢,你跟扈中和争权夺势,到了都落在我的圈套,我早就埋下那颗炸弹,送你俩一起归西,到阴曹地府斗去罢!”
葛老挥得意难以自抑,哈哈大笑,“我怕你死了还不知道怎么死的,特意打电话告诉你!你养的那些人,全都是废物!让我三下两下全打散了!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没人救你?哈哈哈……”
想到从此以后,和记再无周进,再也没有人能够对付自己。周进死后,剩下人群龙无首,葛堂主资历最深,理所当然坐这位置,统领群雄,多年夙愿一朝得现,竟然欢喜的浑身发抖。再想到那扈中和也随着陪葬,他那边人自然也散了,和记在H市只手遮天,再也没有敌手,不禁仰天长笑,面对前方冲天的火光,胸中豪迈难抑。
这会儿却见前面隐隐火光,似乎有人过来,因为醉海楼爆炸厉害,那边太亮,窄巷黑暗,从这角度一时看不清楚。葛老挥不禁一愣,他并没有叫人过来。
这人一步步靠近,手里不时拨打一点微火,应该是火机,走到近了,葛老挥才看清楚,不由吃了一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人是霍一飞。
葛老挥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想他怎么会在这儿,霍一飞走到跟前,把火机用力一拨,火苗一下蹿高,他一扬手火机“啪”一声撇出去,只听呼啦一下,周遭两边不知道摆放了什么东西,给火一点,半人来高的火焰“腾”的窜起来,一下子从巷头燃到巷尾。
葛老挥大惊,下意识后退两步,回头一看,只见后面黑乎乎的也俨然数个人影压过来,Denny走在前面,亦忽明忽暗打着一只火机。
霍一飞撇了打火机,另一只手举起一只手机,高高的直举到葛老挥面前,在他眼前晃了下。葛老挥在屏幕反射里看清自己正狰狞的脸。霍一飞一晃收起来,似是带着笑意,道,“葛堂主,好久不见,你还好么?”
葛老挥眼角一阵痉挛抽搐,顿了顿才恨恨咬着牙,“你还没死呢?!”
霍一飞冷道,“托你的福,我没那么容易死。虽然被你害的差点折了腿,但我看你好像更惨。”
葛老挥那条左腿扎坏了筋脉,已经彻底废了。葛老挥拖着残腿倚在车边,看看左边,Denny带的人已将巷尾堵死,看看右边,霍一飞身后亦有好几人跟随。火光映下,更映的霍一飞逼视的面容如同冰霜,葛老挥甚至能看到他脸上隐着的那层无比的阴恻狠毒。心想也难怪他,自己整的他被逐出社团,的确甚惨;这一次更害的周进活活炸死,霍一飞跟周进情如父子,他岂能不恨死自己,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噬肉饮血!
事态直转急下,当真难以预料。葛老挥对整件事情精心策划,从策谋谈判,到埋伏炸弹,到封死门口,劫散援兵,节节算尽,自以为万无一失,万万没想到还会有疏漏。他在这个窄巷里独自欣赏胜利结果,根本没有叫上随从,因为根本就没想过已被炸成碎片的周进还会叫人埋伏自己!虽然霍一飞人也不多,但他以一当十,还拖着一条残腿,要在十几个年轻后生团团包围中脱身根本没有可能!
极喜转瞬之间转落极悲。葛老挥深深明白,炸死周进这一次他就是把全部身家性命都赌上去了,这一次一旦失手,再不可能有任何翻身的机会。一霎那脸如死灰,后背紧紧抵着车门,一双浑浊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些人,饶是他再狡猾多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应对。
但霍一飞逼在跟前,并不立刻举枪毙了他命。葛老挥见他不立即动手,忽然想到,自己三番五次害他,他绝对不肯一枪打死自己这么便宜。这小子当真狠毒,他一定是要把自己抓回去,受尽帮中残酷的家法折磨,才生不如死的咽下那口气,才能解他心头之恨。对了,他还用手机拍下自己的证据!想到帮规家法各种惨绝人寰的惩罚,冷汗登时从头顶迸流下来。
两相僵持。冷风贯巷穿过,吹的火苗一阵舞摆,如同送葬的鬼火,阴森莫名。过了一会儿,霍一飞不知为何,也显得渐渐不安似的,不时回头张望什么。
深巷对面人群已经渐渐散了,但是行人来往匆匆,都不会有人往巷子这边靠近。霍一飞蹙起眉头,神情愈发显得不安。这一会儿他已经频频的四下寻望,一边翻出手机打电话,但是电话那边都是忙音。转过身,往前走了两步,巷口依然不见人,霍一飞忽然转过头望着尚在熊熊燃烧的酒楼,想到什么似的,神色极其不对劲。
Denny看出他不妥,“一飞哥……怎么样……?”
霍一飞回头又望一眼,忽然掏出枪两步上前直逼葛老挥,葛老挥“啊”的大叫一声,还不及他害怕,“嘭”一声闷声响起,葛老挥腿一弯,跪倒下去,双手死死按着右腿膝盖,鲜血泊泊从指缝涌出来。
Denny吃惊道,“一飞哥,不是要活的……?”霍一飞把枪递给他,急切的嘱咐一句,“你看住了!别让他死了,我去去就来!”不待Denny答应,转身急奔对面的火场。
Denny接过他的枪不敢也去追他,掉转枪口指住葛老挥,在身后大叫,“一飞哥小心!”霍一飞奔到窄巷口,只见对面人群还是围的重重叠叠,不时有消防员抬着担架救人出来,但是光线又昏暗,根本看不清楚抬出的人的样子。
此时人影晃措,杂乱慌张,霍一飞又焦急的找两眼,在人群之中始终没有看到进哥和七哥的影子。当时心突的往下一抖,再也顾不得别的,飞跨过围栏,忽然有人冲出马路,满路的车纷纷急刹停住。霍一飞奔到对面,连挤带推挤开人群冲进酒楼里。
里面一片混乱,灯早熄了,无数黑影拥挤措措,借了外面照进来的夜光,不时看见片刀闪着寒光,但听棍棒抡打,撞翻的东西“咣咣”作响,各种喝骂声不绝于耳,间或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霍一飞知道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人,一时都不知是哪边和哪边的人在打,也不及分辨,摸到楼梯,一路往楼上狂奔。
直到这时进哥和七哥还是没有出现,也没有电话打进来,事情出了变故,是百分之百了。楼里烟气甚重,爆炸不会这样,多半引得电线着了火。跑到十来层浓烟更密,直呛的他摇摇欲坠,两个消防员正从楼上下来,一看这里还有个人,大为吃惊,架住他往楼下拽。
霍一飞知道两个消防员是要救他,但他无论如何也要进去,当时解释也无用,扬手侧肘,正击在右侧消防员门面,打的他一下脱手直滚下楼。那个消防员没想到他这么不识好歹,出手便打,这样狠辣,不由得大怒,抽出消防栓软带套他脖颈,霍一飞回身拽住他,膝盖狠一顶他小腹,两手抓着他脖子使尽一扭,狠狠推下楼去,自己摇摇晃晃的又往上跑。
从十四楼下边这一片,烟已经浓的一片漆黑,别说睁不开眼,就是能睁开也什么都看不见。满地狼藉,不知道是炸的,烧的,还是人们惊慌逃命的时候推倒的,这种惨状更让人心底发凉。
霍一飞靠着门边,一时只觉得浑身发冷,停了片刻,才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假如进哥真在这里,自己就是他唯一生机,要小心,不能鲁莽,不能到了这一步再死在里面,还连累了他;也可能不在,但无论如何也要去检查清楚。就算是死了,自己也得救出他尸身,不能让他葬身火场。
但虽这么想,整层楼烈火熊熊,空气滚烫,一靠近就烧的皮肤剧痛。霍一飞几乎匍匐的摸索着翻过一些灰墟,摸到的东西或硬或软,不管是什么也无法分辨。满手却被烫的尽是水泡,心里也明白这么找是找不到的。
一会儿忽然又有人上前拉他,浓烟中不能面视,但是手上带着那种手套,知道又是消防员。大约是刚才挨了打的那两个消防员又带上人来。霍一飞甩出手又往前摸,后面人拽着不让他进,霍一飞拼命挣扎,大声叫,“里面可能有人!”,但一张嘴,浓烟直扑到嘴里,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这一次上来的人多,七手八脚拖着他,那边的火却愈燃愈烈。那人给他比划手势,示意里面没有人。挣扎之中一个人拽着他撞在墙上,手机一下摔了出来,翻了个个儿,屏幕一闪亮了。霍一飞一怔,只听手机铃声大作,他抓起来按下接通,还没靠到耳边,那边传来焦急的声音,“一飞……!”
只听的这两个字,后面不知什么东西爆了,气浪冲的消防员猛地撞过来,手机脱手掉在地上,几人控制不住连滚带撞过去,手机给踩在脚下,光亮灭了,声音也戛然而止。几人翻起来连滚带爬,拖拽着霍一飞从楼梯往下跑,霍一飞挣扎着拾起坏了的手机,被他们拽着一路下楼。直到一搂大厅,所有人再也支撑不住,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尽管穿着防火服身上还是给撩起水泡。
霍一飞摔在地上,过了一会儿却摇摇晃晃站起来,扶住墙壁慢慢往外走。刚才虽然只是那一句,霍一飞也听辨的出是进哥的声音。进哥能打来电话,应该是没事,但是没亲眼见着毕竟不能安心,他焦急的走到门口,无意一抬眼,只见周进侧身正从人群里闪过。
霍一飞直要大叫,“进哥!”但一张口,嗓子沙哑生疼,完全发不出声来。身子一软,靠在门边,眼前一阵发花。之前周进迟迟不出,恐怕真是葬身火场,那时浑身都冷了;忽然又看到他安然无恙,知道是虚惊一场。一时间惊极喜极,神经几乎经受不在,扶着门足足几秒才缓过来。再寻刚才的地方找,周进早已不见了。
霍一飞料想他一定是在对面巷子里。惦记葛老挥,咬着牙,摇摇晃晃扶着墙,绕过道路的围栏,从另外一边转过几个围墙,绕到巷尾那边通口。
霍一飞转身去找周进的时候,葛老挥虽然不明就里,但是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一个机会。没有霍一飞在,这帮小的还经验尚浅,只有在他们身上还能有唯一一线可能打开缺口,要能打开缺口就有一线生机。当时Denny奉命看着他,也万分小心,唯恐有失,拉上枪栓,双手着端枪紧抵在他头顶,葛老挥只要稍有动作,立刻一枪打爆头颅。
葛老挥靠着车身,身子慢慢微倾,脸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显然是痛苦的厉害。他的膝盖被霍一飞一枪打碎,血流的厉害,过这么一会儿支撑不住了也是正常的。Denny笑道,“葛堂主,那很疼吧?你再坚持坚持,一会儿老大他们就到了。”
葛老挥已经有气无力,咬着牙抬起头,“你一枪打死我罢!”
这一张口,一股血从嘴边涌出来。Denny暗暗吃惊,心说只是打了他腿,不会吐血要死罢?还是老了太不经折腾。他在跟前,其他人离得远,都没看清,就一阵哄笑,讥讽他说,干嘛寻死呢。葛堂主不是一直想做老大么,怎么舍得死了。
这些人连说带笑,他们不过是和记最底层的小混混,以前跟葛老挥地位悬殊,是话都说不上的。葛老挥素来脸皮厚,只追求实际,不在乎面子,但被这些人这般讥讽,也还是气血上涌,胸中悲愤。成王败寇,那是认了,临到死前还要让这些小孩子羞辱,这个屈辱无论如何难以下咽。当时紧咬牙关,胸口一痛,一口血还是哇的一声喷了出来,整个人歪歪的就向下倒。
Denny一惊,之前霍一飞嘱咐,不能让他死了。恐怕他就要没了气,上前抓了一把,喝他,“喂!你起来!”就在此时,葛老挥忽然翻手抓他手腕,同时脑袋狠狠一摆抡打Denny小臂,这一下使尽全身力气,葛老挥的脑袋竟然坚硬如石,Denny“啊!”一声叫,小臂一阵剧痛,手腕给他握着,葛老挥掰手去抢他手里的枪,另一只胳膊紧紧箍住Denny脖颈。
这一下火光电石,发生极快,跟前的人都没有看清。呼啦一片枪全部高举,但葛老挥和Denny撕扯在一起,一时之间徐伟,蚊子他们都不敢当机立断开枪。
葛老挥为求生机,这一下已经拼了命,他毕竟是多年混过来的,很有些功夫,手上劲力狠辣,位置更精准,这一招是他保命的绝招,直切在Denny疲弱要害,Denny给他勒的挣扎不得,直翻白眼。那手抓不住枪,几乎要被葛老挥夺下来。危急之下,Denny拼命歪转脑袋,张嘴冲着葛老挥胳膊一口咬下去!十足咬到他的肉上,Denny咬牙切齿拼尽了全力,用力一撕,几乎把那块肉撕扯下来。
葛老挥“啊”的惨叫一声,缩转回手,Denny就势往下一缩,扬腿直劈葛老挥门面。葛老挥
翻身躲过,两手一撑,直朝Denny扑上。但是激斗之下,忘了两腿已经残废,这一下没撑起来,右腿一阵剧痛,不由自主摔倒在地上。Denny给他带的歪倒,迅速的翻起来,朝葛老挥胸口连连数拳,唯恐他再得空反击,用力太猛,竟打的葛老挥整个身子向后飞撞在巷子墙壁上。
“嘭”的一声,灰尘飞扬,葛老挥姿倚在墙角,歪了歪嘴,一口血喷出来。这下是真的吐血,不是刚才咬破舌头装的了。Denny好悬给他阴招制住,失手逃掉要犯,又惊又后怕,抡起个棒子不管不顾上去就要又打,到跟前只距两步,葛老挥忽然扬起手,Denny一下站住,看清他手里握的是个手榴弹!一模怀里自己带的那个果然不在了。
葛老挥沙哑吼道,“让开!”
Denny向后退开两步,喝道,“葛老挥!别以为拿个炸弹你就能跑掉!你只要动一动我马上毙了你!就算跟你一起死我也不会让你跑了!”
Denny紧咬着牙,自知今天事做不成,一样是死路一条,已经准备跟他同归于尽。葛老挥靠着墙角,满脸是血,异常的狰狞可怖。歪歪嘴,“嘿嘿”的一笑,那血又从嘴角流淌下来,火光照映,他满嘴的黄牙搅合在血里,歪斜咧着,“嘿嘿,想跟我一起死?那我欢迎!”说着便去拔手榴弹的弹引。
蚊子惊叫,“Denny!”冲上去拉他,一起退开十几步,Denny叫道,“葛老挥,你……!”想说你是不是疯了!但一想他一击不成,已经没有逃生希望,与其被抓回刑堂受尽折磨再死,还真不如这样一了百了。
但他还是叫出来,“你疯了!”,葛老挥倒是不怕死,可霍一飞交代过他不能死,此刻他要不上前阻拦,葛老挥一拉炸弹立即就毙命。可要上去拦,只会被他一齐炸死,这下该怎么办,Denny,徐伟,蚊子几个全都懵了,这不过是转瞬之间,根本不容的想,忽觉后面有人拉住他们,拼命往外拽着跑,吃惊的回头,只见是霍一飞。
霍一飞拽着他喝,“快点跑啊!”,Denny几个方才缓过神,拼力向巷口狂奔。便在同时葛老挥已经拉开弹引,霍一飞清楚的看着,但要上去阻拦已经根本来不及,当下当机立断,不可能为了将死的葛老挥枉送性命,拽住两个自己兄弟又疾退出十来米。只听身后“嘭”的一声响,气浪推的所有人扑倒地上,手榴弹威力并不算大,但在狭窄的巷子声音也十分巨大。
翻起身来,只见巷子那边火苗高扑,霍一飞望着那火光烟尘,一时发怔,刚才在眼前一闪即过,有一个影子直向葛老挥扑去。
那一下太过匆忙,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此时远远去望,果然有两个人伏在地上。炸弹却被扑在数米之外才炸响。葛老挥还躺在地上微弱的挣扎,那个人却一动不动,跟前几丛火苗跳跃,照着他脸,面容苍白清矍,全无血色。霍一飞转过身,倚墙喘了口气。那个人是陈耀清。
他胸口起伏,一时不能平静。隐约记得刚才听陈耀清喊了一声,“别想这么容易死!”跟着炸弹就爆炸。这一路埋伏葛老挥,都觉得旁边似乎有个人跟着,但四下查看,又找不到异样。此刻陈耀清真的出现,霍一飞在想,到底是他真的跟着,还是自己的直觉?想要走到跟前看看清楚,但是浑身疼痛,头也发昏,简直迈不动步。
蚊子跑过去看了看,翻到陈耀清,十分吃惊,连忙三步并两步跑回来,“一飞……哥,那,那,那好象是清哥,不过,他两胳膊都断了。怎么清哥也在这儿,是进哥让的么?”
霍一飞没有回答。只想,陈耀清双臂已折,我是知道的。他这个时候扑出来,连命也不要,也不是要救葛老挥,只是要把那个手榴弹扑出去。因为进哥说过不要让葛老挥死了。
那天在天台,陈耀清以为周进要杀自己,举刀向他行刺,但结果才知道即使他犯了如此大错,从小看他长大的进哥,还是念及旧情,饶了他的性命。原来一直在他心目中心狠手辣的进哥,对着自己这个叛徒的时候,他是伤心,他会不忍,当时陈耀清跪地哭着发誓,只求进哥暂时饶过他,他愿意为进哥做一件事,为自己亏欠进哥的种种做一点点弥补,那时再自杀谢罪。
如今他果然做了。陈耀清素来心高气傲,双臂残废,这样的凄惨不堪他能接受吗?也许今天这样选择,也是他最好的结局吧。
Denny忽然道,“进哥~”,拉住霍一飞摇了下,霍一飞转头一看,果然周进的黑色劳斯莱斯缓缓停在巷口。Denny拉着霍一飞,忙要过去,忽然霍一飞拽住他。
“你先过去,别说我在这儿。”
Denny不解,“怎么?”,霍一飞说,“我今天,事没做好……”一边打发Denny,蚊子几个赶快过去,自己转过巷子,在对面看不见那边,靠了墙壁。
Denny匆忙忙跑上去,一边想,难道一飞哥会因为没做好事,害怕受罚,不敢过去跟进哥见面?再说他也没有没做好。葛老挥不是已经被捉在那了,这一次他谋害帮会老大,证据确凿,再也无话可说,这都是一飞哥一手做的呀。虽然中间出了点小纰漏,但也无妨大碍。
周进匆匆下车,见到眼前场面也不由惊诧,Denny忙上前叫道,“进哥~”。周进扫了一眼,只见葛老挥歪歪斜斜倒在地上,与他对视一眼,双眼如同死鱼一般,没有丝毫转动。周进转头问Denny,“霍一飞呢?”。
Denny一顿,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没说出话。只见周进四下望了一圈,眼中的失望,溢于言表。Denny心里一阵发慌,恐怕周进会怪罪霍一飞,不知道该不该把这慌撒下去。这时周进已经看到地上的陈耀清,蹲下扶起他。
陈耀清早已昏迷,此时微微转醒,模模糊糊看到周进在跟前,自己似乎依偎在他怀里,嘴唇嚅嚅,艰难的发出声音,“进哥……”周进“嗯”了一声。陈耀清一阵抽搐,肩膀耸动,似乎是想伸手抓住周进,但忘了自己的双手早就折断。他大张嘴巴,然而声音微弱,几乎无法连成句,只听他断断续续说,“……进哥……,……我……对不……起……,……你……”,霍一飞靠着墙壁,几经分辨,才能听清。
他倚着墙黯然无语。陈耀清不是一个好师兄,他几次坑害他,甚至羞辱他。那次在堂口当着众兄弟的面逼他跪在地上,褪裤受罚,百般的侮辱折磨。进哥也曾教过自己,说陈耀清心胸狭窄,他嫉妒你的才能,不管你怎么对他好,他都不会念你的情。但霍一飞就算知道陈耀清要害自己,也只是对他留心防范,却并不恨他。
也许霍一飞真是太容易记住别人对他的恩,在他心里,永远都抹不去小时候陈耀清带着他玩,学飚车,教会他怎么做事,甚至传授他如何逃避进哥板子的秘诀。他甚至为自己的出现,抢了清哥曾经在进哥心目中的地位而感觉愧疚,每每陈耀清向他发难,他都退避隐让,能过去的都让它过去。
如今陈耀清弄到这个份上,是他自作自受。他恐怕就要死了,弑上犯法,到死也是和记的罪人。他不顾性命的扑上去,只是要扑开那个炸弹,最后也只做到了这一点事情。
霍一飞一步步退开。他想成全陈耀清,捉到葛老挥是莫大功劳,将功赎罪,至少两相抵消,可以让他洗去污名,清清净净的死去。
他慢慢的退出巷子,小巷连通外面,外面是大街。走到那条街口,一阵冷风吹来,不由得紧了紧外衣。有辆出租车开过,招手拦了,钻上车,司机懒洋洋的问:去哪?
霍一飞道,“香榭丽舍小区。”
司机裹着棉大衣,连一句话也懒得答,伸出冻的瑟缩的手,拉勾挂挡。车轮碾过冰面,发出细碎的孜孜声,天飘起雪,异常的寒冷,偶尔有车开过去,都行路匆匆。霍一飞侧过头,出神望着路两边橘色的路灯,光芒昏晕,一盏一盏从眼前掠过。
……
……
那天在医院,他已经快要死了。无边无尽的痛苦如同海绵,将他浑身每一存皮肤都缠紧,每一处骨头缝里都是撕心裂肺的疼。浑浑噩噩中,只觉得浑身冰凉,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拉着他,不停的往下拽,开始眼前还隐有亮光,但很快越来越模糊,终于成为无边的黑暗。
Willon使尽了浑身解数抢救他,那时他已经发烧烧的肾衰竭。刑堂的家法是歹毒,但是霍一飞毕竟青壮年少,他不应该反应的这么严重的。看上去原因是他之前还有伤,但是Willon非常见地的判断到,霍一飞这样严重,是因为他没有求生意志,潜意识里甚至本能的想死。
阿彤意外的死给他很大打击,就算周进不怪他,霍一飞也无法摆脱嫂子是因为他而死的念头。比他受更大打击的是进哥。霍一飞觉得这件事,他错的太大,太离谱了。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无法弥补。
再到后来,他几度呼吸歇止,心跳时断时续。那时高烧持续不退已经超过30多个小时,willon迫于无奈,用冰块将他全身包围,以图降温。在这一次中,霍一飞清醒过一次,跟廖宏斌说了几句话,就包括那份财产转让证明让小宁签名。廖宏斌问willon,一飞有多大可能能好?
willon默然不语。霍一飞这一次清醒,只怕是回光返照。
隔着玻璃窗,看着他那惨不忍睹的身体被冰块冻着,浑身不止的哆嗦;一条一条的伤口给冰水泡了,发白发灰,令人恐怖的张裂着。Willon咬着牙说,霍一飞还不如就这么死了。他活的实在太辛苦,我觉得我把他救回来,也只是让他多受一回罪,还不如这么死了!
当天晚上,willon终于联系到自己大学感染科的教授,正在H市做一个讲座。他让护士看好病人,匆匆忙忙去找这位Z.Gu老先生。对于霍一飞他已经束手无策,如果说这世上唯一还有人可能救他,就是这位感染科权威了。
他的护士安静的守在门口,不敢进来叨扰。经过一个多星期没有间断的折腾,一次又一次反复手术,打针,换药,今天晚上好像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各种声音都在耳边远去。模模糊糊中,霍一飞仿佛隐约觉得眼前的黑暗中,又渐渐透出一丝光亮,是那种柔和的橘黄色。他身上的冰撤下去了,感觉到些许温暖,但疼痛也更加剧烈,自腰往下半身好像在烈火中煎烧,剧烈难忍而又无休无止的疼痛,让他心神俱惫。
恍惚的,不知哪里飘来的声音,“……不如死了……太辛苦……死了……辛苦……”。声音从身体里飘过,心底陡地一下松了,似乎忽然间很认同他的话,何必要这么辛苦的挣扎,不如放开手,放开手就什么都结束了。
他手指微微颤动,这样的念头一从心底涌来,就如病毒一般,再也抑制不住。眼前的光芒顿时暗淡下去,整个人就被吸着往一处无边无尽的黑暗里去。
但就在此时手上一紧,似乎有什么把他拉住。在昏迷中他只是挣扎,像是要拼命挣脱尘世间一切痛苦桎梏,到另一个世界去逍遥自在。但那手如同铁箍,紧紧的攥着他的手指,像要攥进肉里,把五根手指攥得生疼。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霍一飞,不许死!男子汉大丈夫,几棍子就把你打没气了?起来,我知道你能坚持住。现在还没到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时候,再苦再痛,也给我站起来挺着!我被逼到这个份上,都没说过不去,你就放弃了么?”
霍一飞心头一颤,身子的坠落戛然止住,梦魇骤然消散,人还是平稳的躺在病床上,似乎并没有被死神那样吸引着,飞快的向无边的黑暗坠落。
那手牵着他的手,把他握在掌心里。“还记不记得你那时吸毒,我跟你说过什么?前面的路是你自己的,你必须要自己走过去,就算打断了双腿,爬也得爬过去。今天的路是你自己选的,我没逼你,你既然情愿上刑堂,到现在就不要后悔,半路退缩是懦夫的行径!我的孩子不会是这种人。”
霍一飞忽然觉得,这手和这声音都无比熟悉,挣扎的翻过手指,极力想要也握住他,然而略一清醒,剧痛立刻袭来,整个下半身顿时如同寸寸裂断了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铺天盖地,登时又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又时断时续在耳边响来,他像是在梦境里似的飘飘忽忽。“……知道这疼和羞耻,更要一辈子刻在心里,要想下次不这么挨打,就要去打死别人。……你经过这次劫难,更该知道,在这个地方就是你死我活……就算你想退一步,别人也容不得……”
他倚坐在床边,咫尺之近,端详着面前带伤的脸。夜深静谧,融融的橘色暖光温和的铺满床铺,但照映在他脸庞,并没有带上一丝温润,反而更加苍白。他不由得伸手,拂去他额头湿漉漉的碎发。这样动作甚是熟敛,每次打了他卧床不起,沉沉昏迷时,他便这样坐在旁边看守着他。
霍一飞不时咳嗽,异常痛苦,每一声都像生生撕破安静的夜空,空洞干裂。他始终在死亡的线上艰难挣扎。每一次略略平缓和清醒片刻,那些絮念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就像丝丝缕缕将他羁绊在人间。
周进断断续续说了一夜话,很多话更像是自言自语。
“……阿彤她身体不好,我说过不要她生孩子,但她知道我喜欢孩子,所以愿赔上性命,背着我偷偷的怀孕。……”
“……生孩子的时候她差点死了,当时我恨死那孩子,恨不得摔死他。可我真的喜欢他。”他低头望望自己的手,“我拿刀拿枪拿的多了,抱那么小的婴儿还是头一次……,我抱着他觉得好诧异,阿彤竟然给我生了个儿子。……”
“……那次她虽然抢救过来,但是伤了元气,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不过她非常开心,护士一把孩子抱过来,她逗着孩子就笑……”
那些回忆如今仿佛还历历在目。
“后来我也想,让她要这个孩子也对,假如哪天我死了,至少有这个孩子陪着她,给她一点精神的寄托。……我儿子很乖,很讨人喜欢。”周进摇头笑了笑,“……不过我管得紧,他活了十来岁,没享到什么福。……如果早知道他那么短命,我就不那么紧逼着他。”
他沉默良久。
“……我真不相信,原来女人比咱们男人坚强的多,儿子死了,阿彤竟然没哭一声。我记得她说,各人有各人的缘分,有各人的业数,母子俩能相处过十几年,她知足了。……但是我不知足。”
“……我知道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应,现在它又带走阿彤,我是罪有应得。……”
周进转过头,愈发紧攥了攥霍一飞手,他的手指冰冷的没有一点生机。周进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口吻追问他,“一飞,你听见进哥说的了么,你嫂子已经走了,你别跟她一起去。去的人就让他们去罢,就算全世界就撇下咱们俩,也得好好活下去。你不能死,你忘了还有弟弟要你照顾么?你舍得扔下他成无家的孤儿,也像你这样到江湖上拿命讨生活?当哥哥的要负责任,起码也要看着他长大成人,以后成家立业才能放心。
周进说的异常坚决,似乎那么肯定霍一飞一定会挺过来。提到小宁,霍一飞一阵抽抖,心里仿佛有一个念头异常的强烈,但又不清晰,只觉得一定要,一定要,一定要怎么样……?却怎么也想不到。
他忽然蜷起身子痛苦的抽咳起来,一声一声像掏空心肺了一样。禁不住一阵抽搐,重重的牵动着伤口,浑身的剧痛猛的又涌起来,霎时如火如煎,霍一飞忽然“啊”的呻吟出声来,竟痛的这样厉害,之前几天他都昏迷的一丝声息也没有了。
他侧头压了棉枕,冷汗尽浸进枕头里,恍然一阵似乎清醒了些,浑身的剧痛立刻如丝如影涌进骨髓里,两条大腿如同千刀万割,痛的他一颤一颤,仿佛便有两条梨木棍子棍子搁在腿上,正在一交一错往下抽打。忽的仿佛看到自己脱了裤子撅跪在地上,众目睽睽之下,任凭人踩头按脚抡打,难以言语的痛苦和耻辱让他浑身都滚滚发烫,实在不堪面对,只想闭起眼来逃避。周进听得他低低呻吟,贴近前来,只见他双目紧闭,脸色煞白,满头满身都是虚汗,细细分辨,他的呻吟似乎在道,“痛……痛……”
周进一阵心悸,咬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安静下去。周进一阵心悸,咬牙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安静下去。
周进握着他手,倒像是他清清醒醒,能听到自己说话一样。
“……你从小就那么懂事,嘴那么甜,那么会哄人……是不是从小就出来讨生活,那么小就学会事事看人眼色,便是打你罚你的时候,你也是偷眼看着我眼色。……疼死也忍着,委屈也默默咽了,回头还强撑着想方设法哄你这暴戾的进哥笑?……
周进顾自摇头轻轻笑笑,好像过去那些打他罚他的事,也是温馨的回忆。周进说,“……其实进哥跟你小时候一样,我也是没家孤儿,七八岁就出来自己养活自己。不过我小时候可比你倔强多了,没你这么惹人疼。……你这么聪明,知道进哥是疼你的?只是不说罢了。……”
他毫不掩饰,“……我喜欢聪明又能干的孩子,这么些年你在我身边,帮我很多,每一次逢难都是你帮我化解去。你很本事……非常本事,葛老挥这件事,当机立断下手,筹谋布划,一把拔断葛老挥的根基老本,做的很漂亮,很漂亮。进哥看着,也好欢喜……”
周进大约从来也没这样当面称赞过霍一飞,但他对霍一飞的赞扬,早就在心里说过一万次,百万次。他在无数兄弟、手下中一眼便看中这个孩子,霍一飞亦从来没有让他失望,他小小年纪,聪明、能力、本事都绝对令不止他一人器重、赞赏。周进对他的宠爱发自骨子,多年以来竟变得像一种依赖。丧妻失子,霍一飞便似另一个儿子承欢身旁,让他品尝到一点点天伦温馨。
他凝望着橘黄色灯光,望了很久,面容出人意料的心平气和。
“……这一次我们栽了,他赢了,他伤了我的家人,剪我的羽翼。我今天很难过。小人总有一时得意的时候。……但是我能忍,我心疼我能忍,耻辱我亦能忍,我会牢牢记住他今天所作所为,总有一天,这些欺辱过咱们的人,让他百倍偿还。……”
后来周进跟霍一飞提起关于葛老挥的下文:
“这条路还是你的,你选了就把它走完。你记住,你在哪儿摔倒,就要在哪爬起,在谁身上吃的亏,早晚要在他身上找回来。……那天我在天台跟你说什么话,你还记得罢,你要把这就当给我的交代,那绝不行。葛老挥这事不算完,没有完,你听着……
……”
这一夜,周进陪着霍一飞说了一整夜话,直到天亮才掩倦离开。
第二天早上willon带回Z.Gu,给霍一飞全身做了一遍检查,换了新的药。到中午,霍一飞沉沉的醒来,睁开了眼。Z.Gu惊喜的道,“不错!他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很好!你很坚强,有坚强的求生意志,才救得了你。”
接下来Z.Gu持续增加了药量,并且取消一些令人昏睡的成分,意在保持神经清晰,增加对生存的信念。但是疼痛也因此变的更加剧烈,伤痛日夜不休的煎熬,整个人更痛的昏昏沉沉。深夜无人,四下寂静,略清醒时,霍一飞反复的想过关于葛老挥那些事。
葛老挥老奸巨滑,实力深厚,长期以来在和记跟周进分庭抗礼,那一次自己设局扳他,不过是侥幸得手。一是赌的他疏忽大意,二是赌他当时欲望已经膨胀到极限,有句话说,上帝欲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葛老挥当时就是在疯狂的边缘。进哥不在H市,他暗地里布置一切,购买军火,伺机在周进一回H市,立刻暴动,在他措手不及的时候取他性命,一边他的势力在社团里安排,那时葛老挥占据主动,谁还能敢追讨他欺师灭祖的事情。
也是他计划太过周密,信心太满,才给霍一飞得了先机。拿掉他那批走私车,重伤了他元气,但是葛老挥后来几番死里逃生,重伤了一条腿,还是厉害的逼迫的霍一飞被行家法,被撵出帮会。这只老狐狸狡猾老辣,并不容易对付。
霍一飞想,这件事之后,葛老挥失去的地盘、势力,恐怕没有可能能拿回去。他把进哥惹到这个份上,最当务之急是保身,一定仗着旧日关系,躲到那些元老、叔辈身边,事情弄到这个地步,进哥要像对付姚顺一样,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倒也不容易。
周进的话点起了他心中的仇恨。葛老挥一手害死了嫂子阿彤,逼他在刑堂受罚。众目睽睽之下,剥了裤子牲畜不如跪撅在地上,任人踩头按脚,羞辱折磨,任由那棍子一下一下打断他双腿。种种痛苦耻辱,如同铁烙,每遍想起简直不堪抬头。直到今天才从头细细想过,心脏更如触到烙印,一阵抽搐,双手不禁的在被单上狠狠划过,抓的一阵棱起。如果说从前他对葛老挥只是厌恶,从这开始才真正恨他咬牙切齿。
偷偷摸摸要了他性命岂非太便宜他了。阿彤的死难道就这么死了?他犯上作乱试图谋害老大就这么算了?自己犯上要被打断双腿,那他的所作所为要死几个来回能够?
自己被逐出帮会呢?难道真的从此隐身世外,去笑傲江湖了吗?就像进哥说的,他想退一步,但别人能容吗?就算真要抽身退隐,也先要把葛老挥置之死地,一报嫂子的深仇,二替自己出气,为进哥彻底除了这个大祸患才能安心离开。
离开医院,腿伤渐渐愈合之后,霍一飞暗地里做了很多事。他如今不是帮会身份,有些事做起来反而方便。通过种种渠道,终于一点点接触了葛老挥身边的人,得知他的一举一动。
在这个过程,他打探到许多从前自己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原来葛老挥的妻子,妻子的娘家弟弟,在H市都是极有势力。只是藏的很深,江湖上鲜有人知,这些事只怕连进哥也不知道。他两个娘家弟弟在越南走私军火多年,路子深厚,难怪那一次他可以弄到那么大批军火。葛老挥自己虽然已经掏空,但是有这样的关系在,他要寻找时机,倒戈一击并不是没有可能。不过表面看来,葛老挥足不出户,现在整日和一些老头子喝茶下棋打哈哈,似乎也没有什么动静。
后来葛老挥借两个老婆名义,往H市陆续进了几笔钱,也被霍一飞查到。葛老挥把这些钱都花在不同的人上。是什么人,实在打探不到了,这些事他做的太过隐秘,周进也一直叫人暗中盯着他,但是都没有任何察觉。
说起来,霍一飞这些事虽然都是暗暗去做,但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声息,不过旁人看他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孩子,都不予注意。所有他得到的讯息,他都通过不同途径给周进透过去,但是周进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复。从那一件事之后,他始终都没有见过周进的面,周进也不肯见他。
他只通过电话跟应七联系过两次。不管周进是怎么想的,但在霍一飞心里,他总觉得自己犯罪被逐出社团,是不干净的人。如果周进不愿见他,他更不会主动去找他,让他为了自己为难。
跟应七联系的两次,一次还是在医院,应七几次找去医院,被willon撵出来,后来只在电话里跟他通过话。应七安慰他好好休养,不要胡思乱想之类,然后跟他说,进哥现在不方便露面去看你,不是不原谅你,等过了这段风声,他一定想办法把你接回来。
应七每说一句,霍一飞就答应一声。他犯了家法,身上不干不净,周进跟他这种人来往,如果被人知道会徒添很多麻烦,这种事不用七哥说,自己也应该知道避讳。
末了他还跟应七说,多谢七哥惦着,但是七哥最近也不要到医院来了,我没事的。
应七叹口气,“七哥这次打你打狠了,但也是你自找的。你当初做事的时候应该就把后果考虑清楚了,你选择了做,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不能后悔。你要是不记恨七哥打你,就听我的话,好好养伤,willon的医术该信得过罢。七哥有空,再去看你。”撂下电话,也甚无奈,他的身份比周进还更多避忌。
这个电话给霍一飞一阵欣慰,一阵酸楚。虽然那些道理心中都明白,可就像染了瘟疫的人似的,人人见了都远远离着你,连靠近都不敢靠近你,特别这时小宁也已经远去英国,霍一飞真觉得天下只扔下他孤单单的一个。
每每想到这里总是强自按下,自己跟自己说,进哥若是不在乎你,又怎么会来看你,陪你说一夜的话儿,鼓励你要挺住不要放弃。如果那晚不是他在身边拉住自己不放手,一遍一遍在耳边唤那熟悉的名字,把他从死神的梦魇中唤醒,恐怕他就真的被那片黑暗吸到深处,就那么死了吧。自己若是死了,小宁怎么办?他一个孩子能会做什么,到时岂不要学自己,也走上这条路来生存。
自己的命是进哥救回来的,起码也要对得起他,别自暴自弃。何况这条路本来就是自己的选的,既然选了就走到底。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在这个时候顾影自怜,徒自伤感。
但是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伤病逐渐好起来,自己重拾心情,重新拾起这件令他创痛的事情,再次做下去。对葛老挥用智,用力,小心的绸缪,计算,一点一点将他笼罩到自己监视的范围。这一次霍一飞不再急功近利,而一步一步稳妥的往前走,力求下出每一步棋都谨慎无漏,他也在一步步接近想要的结果。
这些事坎坎坷坷,但最后的进展毕竟还顺利,霍一飞相信周进一定是在暗中助他,每一次事情有意外的进展时他都这么想。因为进哥说过葛老挥这事既然已经做下,就无法收手。他要求过自己一定做到底,不论最后如果,都要有一个结果了断。
但是到后来,霍一飞开始模糊了,不再肯定是不是这样,因为周进再也没有给过他任何动静,好像已经完全把他忘了。后来他甚至开始怀疑,那晚上进哥是不是真的在他身边,跟他说过那些话。还是他神志不清,臆想出的错觉?也许进哥根本就没有打算原谅他,他害死嫂子,进哥不会原谅他的;也许他要避忌身份,不能跟他这个叛徒多有来往。
1月31日,上个月末,今天事情发生的四天前,霍一飞突然得到讯息,葛老挥跟他两个小舅子其中一个见了面。这人常年在越南贩卖军火,几乎没到过H市,这一次偷偷露面,只怕一定是有大事。紧跟着的事迅速印证了他的想法,而速度之快简直超乎预料,葛老挥在一夜之间连续往他的账户上进了四笔巨款,当晚有四成左右他从前的势力笼罩的范围传出动静,虽然动作细微,但相比从前忽然之间有这么大的举动,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一切如同大雨前的沉闷,毒蛇在四下蛰伏,蠢蠢欲动。
第二天Denny找到葛老挥手下从前一个部属,后来他们翻了,现在住在郊区。霍一飞匆忙赶去他家,以图能跟他谈,得到更准确的内部讯息。就在这路上,不巧遇到阿雯,后来又撞上应七和扈宇。在这人口里霍一飞得知,葛老挥通过他两个小舅子,先后进了两批军火进H市,但他是分零分头,一把一把进的,因此完全没有人留意。
霍一飞听到这儿已经知道葛老挥短期内必有异动,但还是没有料到那么快。仅仅隔了一天,吴诚在五仙醉海楼设宴,请周进和扈中和两个江湖大哥出来谈判。
霍一飞得知这事,匆忙赶在前面联系应七,告诉他葛老挥那边有事,他和进哥一定不能到五仙醉海楼露面。事先他在酒楼左右仔细查过,发现1520套房附近大部分房间,都被不同的人订下,而下订的时间几乎不差上下;酒楼有一些不相干的小偏房,平时供服务员暂歇的,在这段时间做过维修;而醉海楼两个楼层的分层经理,忽然换了人,换的人之前完全没见过面。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今晚一定有变。
但应七只给他一个答复,说进哥说的:让你继续做自己的事,其他别管,我们不会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我们。
那晚六点半,周进和应七一齐进了酒楼,霍一飞带领大队人马,在楼下层层埋伏在葛老挥左右,等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这时候还没有人知道他在房间里下了巨量的炸弹,但周进先有防备,暗中拿了房间的钥匙。
葛老挥亦防备紧密,经过上一次疏忽失手,他已经变的有些草木皆兵,谨慎的缩在一街相隔后的窄巷中,他自己的奔驰车里,让人封住前后路口,身边只带最可靠的亲信。窄巷宽厚的水泥墙后面,霍一飞和Denny几人,倚在水泥墙连接的矮房屋顶。霍一飞透过收买掉的,葛老挥身边亲信偷偷放在他车里的摄像头,注视着他一举一动。
葛老挥一双眼窝深深陷在皱纹里,秃鹫一般的眼睛一动不动紧盯着对面酒楼。霍一飞远远的望,透过一扇明亮的玻璃,似乎能看到里面人影晃动。整个晚上,葛老挥一言不发,没有过任何动作,连他最跟前的人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许他也嗅到身边有背叛的气息。
霍一飞站立风中,冷风吹的耳边呼呼作响,头顶一轮冷月清辉铺地,他的心慢慢的沉静下来。分出的2/3兵马,按着原先计划,已经潜伏在葛老挥所有伏兵的周围;自己这边和Denny十几人,亦将葛老挥置在重重视线之中。自己高居主动,所有事情按着计划,到此都算进展顺利。
之前他担心不知道葛老挥具体的阴谋是什么,恐怕进哥和七哥在里面会有危险,十分焦急。但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站在高处,纵揽全局,每一兵一卒,一行一步,都在心中格划清晰,明确了然。进哥处事谨慎,机警细微,他能给自己回那句话,说明他对自己传的话已经十分清楚。到了这时,自己撇下一切,力保他们安安全全从酒店出来,也不能够。此时要做的,只有自己心中不乱,所有的安排按步推进,只有不出一丝慌乱和漏洞,今天的事才可完成。
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葛老挥忽然发话,让身边几个人全都下车,到五仙醉海楼楼下去等候。看着人走远了,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这个便是周进接到的那个电话。
事情至此,葛老挥已然胜券在握,只要不过数秒时间,炸弹爆炸,周进血肉横飞,死无尸骨,不枉他半年来忍辱负重,小心翼翼的暗中活动,终于到今天一举得手。
在暗算周进的同时,他还不忘适时拉拢吴诚,单单把他抢救出来,让他在周进和扈中和都死了以后,继续跟自己合作。当然,周进、扈中和都死了,H市这片江山就是他葛老挥的了,他把未来都设想筹划好,只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巧心布置的这个局面,反过来被人利用。
周进发现房中的炸弹后,葛老挥给他打电话,霍一飞在监视他的话筒里,听到电话那边一阵有规律的“滴答”声。这一串声细微的不可分辨,霍一飞几乎是凭着本能的听到,他潜意识里早有这个推算,立刻想到,葛老挥埋伏的不是别的,而是一枚炸弹!
便在同时电话响起。电话那边周进声音一如既往冷静,甚至带着阴沉的杀机。“看住葛老挥,等炸弹一爆炸就抓了他!其他事出去再说。”
周进打电话时,扈中和跟吴诚两个正在窗前设法脱困,完全没留意他动作。
这是时隔了数月,霍一飞第一次再听到周进声音,但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吃惊和犹豫,周进之前的话:“继续做自己的事,其他别管,我们不会耽误你,你也不要耽误我们。”在脑中清晰闪过。神思几乎是瞬间电转过来。当时电话外放,Denny和徐伟,蚊子都在跟前,大为失色,只指着对面玻璃窗道,“进哥……进哥……”一下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Denny慌道,“那怎么办,怎么办?……”拔腿往对面酒楼跑几步,又站住,知道他们就算插上翅膀,也不可能抢在那炸弹爆炸前赶过去的,不过听周进的口吻又似乎胸有成竹。
霍一飞一把拉住他,一边极冷静的合上手机,吩咐徐伟,“让田师傅,单师傅尽一切可能赶过去,他俩身手最好,他俩要抢不上我们更抢不上。”田、单师傅是国家武术队出身,身手是世界冠军的水平,跟他多年交结,今晚以保万全霍一飞特意找他二人帮忙。
转身向蚊子,“马上让我们进楼的兄弟赶到1520!不管那有什么事,让他们过去帮手!”吩咐徐伟,“报火警,叫急救车!”,转过身,吩咐Denny道,“你带剩下兄弟过去,打电话给杰子,让他配合你,里外夹击,把葛老挥外面的所有人全部给我做了,一个不许留下!看住葛老挥看住,记得抓活的,别让他死了!等我的信。”
在这生死存亡的决战一刻,霍一飞竟愈发显得惊人的冷静,一丝不乱,脑中对现在情况所有的念头、应对、筹谋都无比清晰。进哥踏入这个五仙醉海楼,他对一切事情都胸中寥然,他一直按兵不动,也是在等今天这个机会。这是他们共同的机会,霍一飞清楚的想起周进跟他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欺辱过咱们的人,让他百倍偿还。”
是的,今天利用葛老挥阴谋刺杀自己,反过来谋算他。一半是要抓他犯上弑主罪证,让所有人清清楚楚葛老挥作为,光明正大刑堂处置,于情于法于理,葛老挥和他的势力再无立足,真正灰飞烟灭。
另外一半,只怕进哥用心良苦,一直有心制造机会让他来对付葛老挥,是为了让自己立这一功。当初折在葛老挥身上,如今抓了他谋反,正证明了是他陷害自己,得还清白,堂堂正正回和记。
霍一飞心中一阵感激,情绪翻涌,立刻又沉着镇定下来。事情到现在这步,愿也罢,不愿也罢,谁也不回了头,这一场仗非胜即败,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如进哥言,做好自己要做的事,和他相互配合打赢他们的复仇一仗。
他听到炸弹声时已不过20来秒,只及吩咐Denny最后一句话,炸弹轰然爆炸。
后来事情的发展也正如所料,周进早拿有钥匙,佯装不能脱困,拖得那炸弹爆炸。葛老挥以为周进已被炸死,得意忘形之下,把自己弑主过程抖出,一一落实在霍一飞的手机里。他被霍一飞堵在窄巷,其余外面的人,包括酒楼里的人,全部被霍一飞事先埋伏的伏兵堵截,措手不及下统统给杀死砍死,一个也没漏下。在如此紧张之下,霍一飞和周进亦相互配合,凭霍一飞对周进的了解,凭周进对霍一飞的信任,才这般天衣无缝,让葛老挥直到临死前还浑然不觉。
只是事情过程发生了一点意外。
周进发现炸弹后,拿着钥匙,却不立刻脱身。事后想他当时的做法,一边是做戏诱葛老挥上当,一边也是如扈中和说的那样,他想借葛老挥的刀一并除了他。但是百密一疏,周进和应七都没有想到,那天五仙醉海楼的网络系统出了一点故障,这种门是用密码钥匙联系电脑系统,也是去年为了追赶潮流才安上的,他们用的并不纯熟,在电脑上把程序弄乱了,以至于那钥匙一下插进去,没能把锁打开。
当时几人都是一呆,扈中和眼睛血红,也停住手,屋里霎时一丝动静也没有了,炸弹表针的滴答声,犹如心跳,像重锤在这空荡的空间里敲击。那上面的数字已经跳到个位,也就是说还剩下10秒不到的时间。扈中和几乎绝望的望了那窗户上的破洞一眼,如果之前和吴诚一起跳下去,还有一点指望未可,现在他连往下多望一眼的时间也来不及了,这么跳下去和炸死有什么分别!
周进扶了把墙壁,没有再碰那门一下,他不会试图凭蛮力能把这扇密码门撞开。薄薄的一扇门,今天真成了鬼门关,把逃生的希望毫无余地的锁断在这里。此时三人能做的,唯有等着那炸弹表针清晰无比的“滴答”声,迅速跳完这最后的10秒。
周进手撑着墙壁,一动未动,微微阖了阖眼睛,在这一霎那很难说眼前闪过的是什么,帮会,兄弟,龙头,十几年为和记做的一切,呼风唤雨,辛酸苦辣。但最后一个念头异常自然清晰:这一次终于可以去陪阿彤,以后永远陪着她,她再不用苦苦等着自己。
与此同时外面一阵嘈杂的“呼啦”声,门声忽然大作,便听到数不清的声音拥到门口,扑到门上乱砸。霎时间门外铁器相撞,门板“咣咣”的摇晃起来,夹着各种呼喊混乱成一片,一时无法辨清。但这是救兵无疑。霍一飞委田、单相助,以他二人身手,几乎是极限的速度奔来,仍然不够时间抢上,但他令蚊子让埋伏在楼里的兄弟抢去帮忙,这些人离得近,片刻之内便赶上来。他们手里有刀有枪,拼命狂砸门板,登时门上被砸出无数凸凹坑洼,但这门一时竟不破烂。
于洁趴在床上,眼泪象掉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哗向下掉,动一下身体,刚刚打屁股导致的屁股上痛苦难当。
想到了昨天晚上,真是象恶梦一样。
元厚与于洁同居了有两年多了,元厚人才出众,也有地位,不管外面如何,同居的只有于洁一个。
于洁对元厚是一百万份的温婉与承顺,让元厚的朋友很羡慕。昨天晚上,一个朋友与元厚开了个玩笑:“那么爱你,有没有主动要你娶她。于洁也是个有点身家的人,她不提结婚的事,是也不怕你跑了,跑了再换一个。”
一席话让元厚多了心,于洁对自己虽然主动示爱,同居后温顺得象个小姑娘,可是女人哪有不在乎婚姻的,以她于洁的身家,出了门年青小伙子疯狂地追求也是可能的。元厚就拉了脸,一席饭不欢而散。
不知道元厚心里有想法,看到元厚喝了酒回来,于洁忙上前扶了元厚坐下来,倒了泡好了茶送过来。
元厚说了不在家吃饭,于洁就安心把一切都准备好了等他回来。送上茶,于洁微笑道:“洗澡水早弄好了,去洗澡吧。”
元厚进门就阴着脸,于洁并没有看出来,因为元厚对于洁,一直是随心所欲,想拉脸子就拉脸子,想骂就骂。有时为好玩也踢两脚,于洁都不敢说什么。
见元厚没有意见,于洁自己先换了白色的短浴袍,光了两只脚,拉了元厚的手去洗澡,于洁自己是洗过的,只是为元厚洗。
元厚舒服地享受着于洁的手在自己身上擦来擦去,想到回来前几个哥们的讲话。女人,心里不能太有能力和主见,要柔顺得象丝带一样,心里有底气才不在乎结不结婚呢。这样的女人要打到服贴才行。
元厚是认可这个理论的,所以他没事也会给于洁三巴掌两脚,但他也认可哥们说的女人心里的底气才不在乎结不结婚呢。
看于洁还是这么年青漂亮,也不怕老子再找个十八岁的,明知道老子找得起。元厚从水里站穿起来,从于洁手里接过浴袍穿上,决定今天好好与于洁谈谈。
元厚让于洁把自己收拾齐整,把刚才为自己洗澡弄了一身湿的浴袍换件干净的,出来有话和她说。
于洁又重新换了件白浴袍,元厚说了换件干净的,那就不能换别的衣服,不然他会不高兴,没准又要骂两句。
出来看到元厚坐在长沙发上,示意于洁坐到了右手的单人沙发上。先自吸烟不说话,等了一会儿,才对于洁淡淡道:“今天哥几个聊天,就说这女人不在乎结婚,肯定是心里比较有底气的。”
于洁一下子明白过来了,对元厚是一百分满意,不然于洁也不会主动提出来示爱。但是求婚这件事,在于洁的心里是一片净土,她希望元厚能主动象她求婚,不是为面子,而是女人的幻想,爱的男人向自己求婚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元厚的话打碎了于洁的一部分梦想,她面色有些发白,什么都可以忍,只有这件事情不可以。是自己最后的原则。
元厚见于洁不说话,眼神反而多了几分倔强,明白朋友说得是对的,心里大怒,要是跟自己过腻了,这个可爱温顺的女人想换人也方便的很,连离婚都不用,自己总不能一个大男人倒过来求她,总要让她定下心来跟着自己不许再离开,于洁不是最漂亮的,但温柔体贴,做的一手好菜,在煮菜上,于洁是下过功夫学的,也就凭这个,抓住了元厚的心。
于洁不知道如何回元厚的话,也不愿意对元厚说让他主动,求婚是出自于本心,要的太伤害感情了。就不说话,不知道即将有一顿好打等着自己。
元厚一面大怒,一面又点了一颗烟,如果在烟吸完以前,于洁能明白过来今天就放过她。
香烟袅袅中,于洁有一些猜不透元厚的想法,但是温顺的人倔强起来是无药可医的。于洁受不了这沉默,就对元厚陪了笑脸道:“老公,你喝了酒,我们睡觉去吧。”她估计元厚是喝了酒才会忽然有这种话题,还是劝他去睡觉的好。
元厚不经意地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又淡淡道:“老子问你话,你不知道回答吗?”于洁这一下子真的看了出来元厚今天是诚心的,有些害怕低了头想了想,最近没有做错什么事,就委曲得想哭。
元厚把烟头丢了入烟灰缸,抓起了于洁的手毫无怜惜之间地拖到了卧室里,于洁真的害怕了,颤声道:“老公,老公。”
于洁的这种叫声总是让元厚听得最入耳,元厚用力抓着的手缓和了几分,把于洁拉到了床面前站着,自己从洗澡前脱下的裤子上面抽了皮带,心里倒有几分兴奋,还没有用皮带抽过她呢。
如果说刚才于洁是真的害怕了,这会儿害怕加重了。聪明的女人当然不会在这种实力悬殊地时候发脾气,何况于洁一向逆来顺受惯了。
于洁当即跪了下来,仰起来脸求元厚道:“老公,别打我。”元厚笑了一下,小东西,刚才不是挺犟。
一手拎了皮带,一手拉了于洁起来,笑道:“小乖乖,刚才怎么不这么听话。老子今天非把你打服贴了不可。”
一只手就把于洁翻了个身按在了床上,拿了皮带的手撩起了于洁身上的短浴袍,又拉下了最后一层的内衣。
于洁挣扎着哭了道:“老公你不能因为这个打我,我不要。”于洁是第一次这么用力挣扎,以前挨三,两下都不敢说话。
打定了主意要揍人,不管于洁怎么不顺从,元厚都不生气了。紧紧按住了于洁的腰,挥起了皮带就是几下子,于洁白晰的屁股上顿时就起了一片红印子,于洁大哭了起来。
元厚喝道:“哭,让你好好哭个够。”皮带就没数地打在了于洁的屁股上。于洁还没有挨过这样的打,疼得不容人喘过气来,新的疼痛又来了。
于洁哭着,踢着脚,吸着气,哭得一身是汗,声音也哽咽沙哑起来。元厚看了于洁的白屁股,自己数着是二十下一下子没停,白屁股变成了红屁股,而且发肿有些地方微微地沁出了血丝来。
真的打起来,元厚还真不是那么手软,牢牢按住了于洁的腰,等了一会儿,于洁哭声小了的时候,先挥了一下皮带,破空声让于洁颤抖着,沙哑了的嗓了道:“别打我了,太痛了。”
元厚把皮带担在于洁的屁股上,冰凉的皮带让于洁滚烫的屁股又是一惊,元厚就快意地看着那红色的屁股发颤,笑道:“打了就不客气了。今天非打到服为止。”
也不问她服不服,提起了皮带又是一轮子二十下打下去。于洁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又重新哭了个天翻地覆。
等到元厚再停下来时,于洁两边的屁股都沁出了血丝,元厚这才放开了手,去客厅的包里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药,这是饭局散了后特地去买的。
于洁缩在床头的枕头上,抱着被子正哭得披头散发。元厚伸出手来硬拉过来,强按在了腿上,把药为于洁抹好了,才松开手,任她抱了被子缩在床角伤心落泪去。
看了一会儿电视,于洁的哭声已经没有了,也哭不出来了。元厚觉得有些困了,关了电视,看于洁红肿了眼睛,刻意躲着自己。
元厚倒笑了笑,凑过去抬起于洁的下巴在嘴上亲了一下,道:“去洗洗脸过来搂着睡觉,打一次就这么娇嫩了,下次不许这样娇气了。”
于洁被打伤了心,天天都是好好侍候,不敢违背,就为了这一件小事情。于洁觉得自己有理,抱了被子不动。不一会儿,两个人都睡着了。一个是打人累的,一个是哭累的。
第二天,于洁一天也没有起床,更别说做饭了,和元厚置上了气。元厚一大早在于洁睡着了扒开了衣服看过了,肿得挺厉害,就没有理她,从外面叫了外卖来,强抱了于洁坐在腿上喂她。
于洁的屁股坐下来痛得眼泪又下来了,咬着牙不吃。元厚就松了她,自己吃了没有理她。
第三天还是这样,元厚干脆天天在外面吃,家里的外卖是安排人定点送的,有时于洁吃两口,有时于洁就不吃,元厚回来除了为她上药也不理她。
过了一个星期,于洁觉得不怎么疼了,对了镜子照了也好得差不多了,屁股上肉厚经打好得也快。这个时候于洁就有点不安了。
前几天因为屁股痛,又觉得元厚没有道理打得这么重,赌气不理他,没有想到元厚也不理自己,现在于洁反倒不知道该怎么对元厚说话,如果说话是不是又一顿打,这样的打自己也挨不起了。如果不说话,元厚肯定不会就这样的,要么在外面过了,要么打得还要狠。
于洁猜来猜去,就猜对了一样,那就是还要挨打猜对了。
元厚只是想教训她,天天为她上药,昨天就看到屁股又恢复以前的白晰娇嫩。元厚在外面吃了饭回来,桌上放的是晚上五点送来的外卖,只动了一点点。于洁还想着不吃饭撒一下娇是不是会引得元厚心疼自己。
元厚却想,早就好了,也不煮饭,还睡在床上想撒娇,老子今天让你哭到没力气撒娇。
于洁听到元厚关门的声音,心里忐忑不安,趴在床上不动。元厚自己去洗了澡,在客厅里吸会儿烟,提了皮带又进到卧室里。
这一次的皮带可不是自己裤子上抽出来的,而是元厚特意新买的一根又细又薄的皮带,打起人来保准带劲。
听到脚步声,于洁下意识地抬了下头,看到杀气腾腾的元厚拎了那根皮带。于洁当时再也不糊涂了,立刻就从床上站了起来。元厚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带出来,再打一,两次就乖得不能再乖了。
于洁一脑袋空白怯怯地走到了元厚面前,想说几句能引起元厚心疼的话,又想不起来说什么,只是直直地盯了元厚手里的皮带看。
元厚不着急把她打得叽哇乱叫,后退了坐下来,把皮带放到了手边的小几上,对于洁笑道:“想说什么?”
于洁急得眼泪迸了出来,捂着脸哭了起来。元厚又点了烟就看着她哭,于洁哭了有十分钟,没有眼泪了,从手指缝里看元厚,点了烟笑着打量自己。
只能含羞走过去一步,低声下气叫了一声:“老公。”元厚笑笑漫声应了。于洁过了一会儿又喊了一声:“老公。”声音更低柔。
元厚呵呵笑起来,搂住了于洁坐到了自己腿上,笑道:“知道老公今天想做什么?”于洁两只手急地拉住了元厚另一只手,恳求地看了元厚道:“老公。”别的什么也说不出来。
元厚放在于洁腰间的那只手在她屁股上拍了拍,笑道:“能把老公两只手都拉住吗?”
于洁只能吭吭地哭起来。
元厚亲了亲于洁笑道:“躲不过去的,小宝贝,听话一些少打两下。”拉了于洁站起来,于洁死命地拖住了元厚,一个星期以前的那一顿打睡着了都能让人做恶梦,再来一次怎么行。
元厚来了脾气,用力把于洁摔到了床上,两手抓了她身上的衣服,听到衣服撕裂的声音,元厚把于洁倒在了床上,于洁固执地两只手合抱在胸前,还是哀求地看了元厚,把屁股藏在了身后。
元厚倒笑了,老子非打你屁股不可吗?怎么不是打。取了皮带冲了于洁柔弱的手臂就是一皮带,当时就是一道红印。
元厚抽了二十下,停了下来,丢了皮带重新坐下来喝了口水。
于洁也知道这是中场休息了,想了一想,忍了痛两手抱了身子走到元厚面前跪了下来痛哭。元厚用手挑了她的下巴,眼睛对了眼睛,笑道:“还没打完呢。”于洁站起来去拾了皮带,重又送到了元厚面前,跪着递了上去。
元厚大乐,接了皮带,于洁再也忍不住,埋头到元厚怀中,汲取了他怀中的温暖。哭着求饶道:“老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惹老公生气了。”
元厚温柔地抱了于洁,温存了好一会儿,等于洁哭声止了,才抱了她坐到了床上,从床头取过天天用的药盒为她身上抹药,温声道:“下次敢不敢再犟了。”
于洁低声道:“不敢了。”元厚微笑道:“乖乖,老公手还痒着呢,今儿没有打够呢,过去趴好,让老公好好收拾你。”
于洁吓得又颤抖了几下,只得从元厚怀里站起来,从地下捡了皮带低了头送到了元厚的手上。
于洁忙站好,让元厚抽得顺手。当晚元厚又把于洁重重打了一顿,才抱了她上床,于洁挨了这么重的一顿打,除了痛以外,反而觉得身上轻了许多。躺在元厚怀里有一句没有一句的撒娇。
第二天一早于洁就早早起床煮好饭,送元厚出门,晚上元厚回来桌上也有香喷喷的饭菜,元厚没有再提结婚的事情,他认为于洁需要的是调教,调教好了就再不会离开自己。
于洁也没有提,一是不愿,一是不敢,当然于洁还是想元厚能主动的提出来。
元厚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黄金单身汉,而且精于三,二门高雅爱好。于洁也是个眼高于顶,又自己有丰厚产业的人,会看上元厚也是有自己的道理的。
于洁对于元厚就象古代的妇人对待丈夫一样,看成是天,看得自己是地。挨了两顿狠打,对于元厚还说还犹不足,对于洁则是全身心的一次调教。
好了有一周了,每天晚上元厚回来于洁都恭顺但心惊胆战地迎上去,不知道下一顿打哪天会如狂风暴雨,没头没脑袭来。
元厚则乐坏了,脸上淡淡的,心里很为于洁这种态度高兴。他认为打女人也要有个分寸,女人就象小猫一样,高兴了哄一哄,不高兴了就抽几下。打过了要给她一段时间将讲身体。
两个人睡下时,于洁也格外娇滴滴的,把元厚哄得心里舒舒服服,元厚却不进一步。
元厚不缺女人,家里的是要知冷知热的,外面的可以随意疯狂。元厚满意于洁还有一个方面,就是在夫妻生活上,于洁不痴缠着自己,家里也缠外面也缠,元厚是铁打的,也早垮下来了。所以家里的这个女人特外重要。
元厚打了个哈欠,对于洁道:“关灯睡吧。”于洁一心的热乎劲儿,只能委委曲曲在答应了一声:“是。”
关了灯,元厚把于洁搂在怀里。
于洁把脸贴在了元厚的脸膛上,娇声道:“老公。”
元厚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低声笑道:“再闹就打一打,看你还想不想。”于洁过了一会儿,轻声哭起来。
元厚象哄小孩子一样哄了一会儿。
于洁这一次哭得就不象上一次那样撕心裂肺了,腿上是疼的,老公的怀抱是温柔的,虽然老公的皮带是疼痛的。于洁缩起了双腿,窝在了元厚的怀里。
元厚任她在自己怀里哭泣,自己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起来。
李悠然今年24岁,身材很好,人长得也很漂亮,在售楼公司里工作。有很多人追她,公司的总经理是个女性,早已恨透了这个小姑娘,虽然没明说,但是对她也早已是虎视耽耽了。
那是一个上午,李悠然刚好上早班,来了一个客户。“你们这的房子,位置在哪?”“在A大楼对面。”真是的这人,不会自己看么!李悠然觉得有点烦。“环境怎么样?”“两面环山,一面环水!”“哦,还不错。”“这楼有几层啊?”“您不会自己看牌子啊!看着模型数也别问了!”李悠然没点好气,刚一来就碰见这么个缠人的家伙。“哎,我说你这小姑娘……你们这房子,多少钱一平?”“大门前都有标价,自己看!”烦人不烦人啊!“你还有没有点服务态度了!”“我怎么了?你问这么多这种问题,我能不烦吗?”“哪种问题了?你给我说这是哪种问题!”“无聊的问题!”……李悠然正吵得带劲,有些得意的时候,经理过来了。“怎么回事?”李悠然正想说呢,那个客户抢在她前面,把事情说了一遍,并且夸张了李悠然不耐烦的态度。经理的脸顿时铁青下来,赔着笑脸把客户送出了门,又走到李悠然面前,瞪着她。
李悠然感到一阵恐惧,她清楚公司的规矩——体罚。上一次,她的搭档越天颖就是因为得罪了客户,结果白嫩的臀部被打成了紫色。她慌忙解释,被经理打断了,就那么瞪着她。过了一会,经理低声说:“跟我来!”,经理带着李悠然来到办公室,说:“我要请你吃五道菜。”菜?李悠然惊讶地看着经理,经理脸上露出了可怖的笑容:“第一道菜。竹笋炒肉40下。”她让李悠然趴在桌子上,腹部顶在桌边上:“把裙子掀起来,里面的内裤也脱掉!”李悠然犹豫着,望着经理的脸色,最终还是掀起了裙子,露出了被白色内裤包裹着的臀,又缓缓地把内裤褪了下去。经理拿出一根竹签,轻轻点了一下李悠然光滑白皙的屁股——那已经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随即的,经理狠狠地抽了下去。‘嗖——啪!’“啊!”李悠然没有防备,只觉得臀上尖利地疼,疼痛让她尖叫起来。间隔了2秒,经理又狠抽起来,每一下都间隔2秒,让李悠然充分地吸收疼痛。这样的四十下之后,李悠然的屁股红肿发亮,紫痕交错。李悠然此时早已痛苦不堪,觉得臀上灼烧一样。
经理冷笑了一声,用她的手抚摩着李悠然的屁股,李悠然的臀已经肿得像个面包,不碰都很难受,经理用力的抚摩更是让她痛苦,她两手死命抓住桌角。突然,经理停了下来:“第二道菜。红烧肉50下。”经理拿来一个皮拍,微微地冷笑:她会比上一次更狠地笞打李悠然可怜的屁股。狠狠的一下过后,李悠然的臀肉陷下去又了弹上来,屁股果然显露出一个皮拍状的深红色痕迹。经理不再像刚才那样有间隔地打,这一次,她是采用“乱打”让人不知道下一板在哪里落下。李悠然显然是承受不住皮拍用力的击打,开始惨叫着,左右扭动着屁股试图躲避经理疯狂的责打……五十下,最重的一下,落在李悠然红紫交加的屁股上——“嗷啊!”。李悠然的身子挺起来,又无力地软了下去。她从桌子上滑落在地上,两手抓着大腿——她已经不敢再把手放在屁股上了,瘫趴在那里,“哎哟哎哟”地叫着。挨了打的屁股高高地耸着,上面青紫斑斑,已有血丝出现。李悠然脸上泪水汗水横流交错,头发也纠成一团,浑身颤抖。经理站在她身边,得意地望着李悠然的狼狈样子。
五分钟后,经理拿高跟鞋鞋尖戳了李悠然屁股一下:“第三道菜。烘臀烧烤5分钟。”经理拿来一个吹风机,这个吹风机与别的没什么不同,随即,经理又拿来一个喇叭型的塑料类似罩子的东西,把它和吹风机的口对在一起。经理把吹风机罩在李悠然的臀上——“啊!”虽然已经安了罩子,恰好能罩住她的屁股,但是由于已经肿得很大了,所以李悠然被疼痛激得叫了一声。李悠然不知道经理要干什么,所以恐惧极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臀是否还能经受得了。经理按下开关,推到“热风/强”那一档。李悠然觉得屁股渐渐热了起来,最后变得又烫又痛。李悠然一开始是轻轻地呻吟,然后是叫了起来,最后是疯狂的嚎叫。她开始捶打地板。她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但是这样才过去了二分钟。到了第四分钟,她不停地扭动着腰肢,试图脱离这项惩罚,但是却被经理踩住。终于结束了,经理把吹风机从她的屁股上拿开,她瘫软在地上,几近虚脱,整个臀部由于烘烤而变得更加红肿,整整大了一圈。
“第四道菜。”经理颇有深意地说,“红烛晚餐。5遍”她拿来几根红蜡烛。对的,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她把蜡烛烧起来,然后把烛泪滴在李悠然已经是紫色的屁股上。“啊!经理,求,啊!求你,我错了。啊噢!我不敢,HOHO!我不敢了,再也。喔HOHO!”李悠然挣扎着,撅起屁股,疯狂地颤动、哭喊。等到李悠然的整个屁股都被红色的烛泪包裹住了,她便把它们取下来。但是这还没有结束,她又这样做了3遍。李悠然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完全熟透了,烂掉了。
“最后一道菜。煸(鞭)炒屁股。”经理拿出一根牛皮鞭子 。她用尽力气抽打起来。直到屁股变肿发紫。李悠然嚎叫着,大哭着。打完了,经理审视了一下李悠然的屁股:已经完全紫了,肿得老高。她冷冷地狞笑着。“嗷HOHO!经理,求您!WOHO……555”她趴在那里,一阵阵痉挛。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动一下,甚至连颤抖都不行。因为只要她一动,那受过刑的屁股,就会带给她无尽的剧痛。
屁股上连绵不断的火烧般的疼痛,还是让她不停地痛苦呻吟。
五道菜,让李悠然娇小白嫩的屁股变了个样子:红紫色,油光发亮,比平时至少肿了一倍。那上面不少地方已经青了,更有几处冒着血珠。李悠然半昏迷着。经理看着她,心里一阵痛快,她狞笑着,让秘书把李悠然同寝室的室友叫了进来。她们走了进来,看到李悠然瘫软在地上,屁股被打得吓人,个个噤若寒蝉。经理挥了挥手,示意她们把李悠然带走。她们连忙冲了上去,把李悠然扶起来,李悠然瘫在抱她的少女身上,她们想把李悠然的内裤提上,无奈她的臀已经肿得太大了,连裙子也卡在腰上。她们浮着她慢慢走出办公室。李悠然每走一步,屁股上就传来刺痛,以至于她还没有走出办公室的门,就昏了过去……,一个星期后…经理坐在办公事里,问助手:“这几天怎么没看到李悠然?”助手满脸堆笑:“她呀,她还趴在寝室里呢!听说上次体罚之后伤口没处理好,发烧了。”“哦。这样啊……”经理冷笑着,“该找下一个可怜的人了……”,李悠然不知道,那个客户是经理的弟弟,这一切,都是经理设计好要对付她的。但是她知道也没用,那只会让她更加倒霉
王玉是一个美丽漂亮、聪明伶俐的女孩,在北京某重点大学读大学二年级,学习成绩也一直很好,但是就是英语成绩不太理想,玉儿知道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不愿意背单词,玉儿十分上进,准备通过GRE考试到美国斯坦福大学读研究生。一天她上网时看到ABC英语学校搞英语夏令营,时间25天,任务是熟记单词10000个,每天记单词400个,但是要求学员具备英语六级以上水平,并具有坚强的毅力,能适应独特的教学方法。玉儿心想只要能记好单词,什么教学方法都行。
第二天一早,玉儿就到ABC英语学校去报名,地方很好找,咨询大厅十分宽敞漂亮,咨询员一听是来报单词下令营的,就将玉儿请到后厅一间办公室,只见一个戴眼睛的男士接待了她。
“你叫我李老师就好”戴眼睛的男士对他说。
“李老师好”玉儿回答到。
“你的英语水平怎么样?”
“六级已经通过了,我准备学习GRE单词”
“你了解我们的教学方法吗”
玉儿摇摇头。
“在你报名前,我们将对你进行两项测试,一是学习水平和学习能力测试,测试你目前的单词量和你在一定时间内能记住的单词量,并依此给你确定25天里,你的学习计划;二是毅力测试,具体的说就是如果你记不好单词,我们将对你进行一定的惩罚,这个测试就是看你能耐得住哪一等级的惩罚”)
玉儿心里一惊,看来这个夏令营不太好过。
“如果准备报名,你请后天下午来参加测试”
为了圆美国梦,什么苦都能吃,玉儿下定了决心。
第三天的下午玉儿准时到了ABC学校,天呀人真的不少。
戴眼睛的男老师接待了他们。
“今天来了124人,我们原计划只招30人,为了保证教学质量,最多不能超过男、女各20人。首先请各位签一份对自愿参加今天测试并对测试保密的协议。”
大家纷纷签了名。
我们以GRE及以上单词为培训内容,因此首先要参加英语水平测试。
测试后有98人留了下来。
好首先请大家看一段上期培训班的录像。
录像是一个女孩子在上课时没有回答出老师前一天布置的作业,受罚的场面。
“请你趴到桌子上”。小女孩长得很娇小,眼里还充满恐慌,她很无奈的走到桌子旁,把上半身趴到桌子上,屁股撅了起来,她穿的是统一的校服白色的超短裙,薄薄的,小女孩将裙子撩起,大家看到女孩里面的没有内裤。男老师停下录像,解释到“因为上课过程中,在学习期间只要有一点错误就要被罚,因此要求所学员不穿内裤,当然连续三天不被罚的学员可以奖励穿上内裤。”
小女孩走了过来,女教师拿了一个小木板,大约能有30厘米长,5厘米宽,在女孩的屁股上比划了一下,打了下来,啪的一声,很清脆,啪,啪,啪,啪以很快的速度连打了20下。然后女孩跪到了墙角。
“这是最普通的惩罚”
“上期培训班是受一个学校高三家长们的要求举办的,意外的发现效果非常好,但是因为培训的学生都不是自愿的,而且又是初次培训,因此惩罚的力度很小。此次我们开辟了专门的校舍,并制定了详细的培训计划”男士停了停继续说“下面,我们将让各位体验一下将罚的感觉,看看是否能受得了培训时的惩罚。愿意参加测试的请留下”
一阵寂静后,有一些人悄悄走了——
“还有要走的吗?好只要想走随时都可以。”
我们的培训准备按要求的严厉程度分为四个等级A最为严厉,B、C、D依次次之。当然培训的价格是一样的。另外如果想请一位!
专门的惩戒师要另外收费,专门的惩戒师也将按其严厉程度有不同的价格,专门的惩戒师将时刻监督你的学习,只要稍有差错就要受罚。请大家有心里准备。
好下面请大家按照要求填写测试申请表。
玉儿一心求好选择了最严厉的A及最严厉的专门惩戒师。
“好共有72人填写了申请,其中选A的有36人,看来大家都很有决心。下面请大家开始进行测试。”玉儿进到教室,共有28个女生。
玉儿看到教室的四壁洁白,仅有几排小登,前面站了十二位身着统一制服面色严峻的女人。玉儿不禁心中一惊。
此时进来一位年轻的女士,“大家好我姓孙,是你们的英语培训教师,这十二位是你们未来的惩戒师。他们有些是武警特警或者海军陆战队转业的优秀军人,有些是跆拳道或者拳击的教练”
“请大家坐到坐位上,将自己的下身衣物退去。”
大家很不好意思,但是还是都脱了。
“然后请选择D级的6位同学站到前面来。"
"D级的惩戒主要是打手板或用木板打屁股。"
“好,下面请1号同学趴到桌子上。”
1号女孩,请你趴到桌子上。那个1号女孩长得很水灵,一看就是很有灵气那种,她大方的走到桌子旁,把上半身趴到桌子上,屁股撅了起来,一个女惩戒师抬起手来照着1号女孩的小屁股先打了20个屁板,下手并不重,算是准备活动吧。
然后她拿了一个小木板,大约能有30厘米长,5厘米宽,在1号女孩的屁股上比划了一下,打了下来,啪的一声,很清脆,但可以看出来,她并没有使太大劲,横着打在了1号女孩的两瓣屁股上,1号女孩吓了一跳,但没有说什么,啪,第二下又横着打了下来,啪,啪,紧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这两下似乎加大了力气,啪,啪,啪,啪,又是四下,1号女孩皱了一下眉,然后忍住疼痛,还是没叫,继续撅着屁股,啪,啪,一共用木板打了1号女孩10下屁股,她都忍住没叫。然后惩戒师与女老师说了几句话之后,女老师走过来,问一号女孩,“小姑娘你的忍耐力还不错,你想试试C等的力度吗?”
1号女孩点点头。
惩戒师拿过来一根藤条,她对1号女孩说:下面我再用这根藤条打你10下,这次可是真正打了,你做好心理准备。惩戒师扬起手中的藤条,用力向下打来,打在了1号女孩左边屁股的上半部,啪,有一道红印很快就产生了,1号女孩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啪,第二下打在了她左边屁股最丰满的地方,又一道红印,看样子她现在好象很痛苦,啪,第三下打在了她的左边屁股的下半部,看样子小丽是想减轻她的痛苦,尽量不使红印交叉才这么打的,她已经开始小声呻吟了,啪,第四下打在了右边屁股的最丰满处,啊,1号女孩大叫了一声,她想站起来,但是被惩戒师按住了。然后让两个女孩按住她的两只手,另一个女孩按住了她的腰,使她一点都动不了。
把她治服以后,小丽又扬起了藤条,有条不紊地继续执行体罚,啪,啪,啪,藤条以很快的速度连续三次亲吻了1号女孩的屁股,在她右边屁股上又产生了三条红道,啊,“疼死我了”,她终于控制不住了,开始大声喊叫了,但无奈双手及身体都被按的很牢,一点都动不了,只能无助地扭了扭屁股,惩戒师不慌不忙地又打了三下,加上刚才打的一共是十下。
宣布对1号女孩的体罚结束了,她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哭泣着,好象很疼很疼,屁股上已经是红肿不堪了。我们看得心惊肉跳的,不停地倒吸凉气,今天看见的真的使我们吃惊不小。
女老师走过来问世她还想继续体验B等吗?
1号女孩使劲地摇摇头。
此时,玉儿的心里开始不安起来,心里暗想我能挺住吗?
男、女学生被分到了两个不同的教室。
其他5个女孩都没有敢于再尝试C等的惩戒。6个女孩依次被罚过之后,女教师请6个女孩回到座位上。
“下面,请选择C等的9个女孩站到前面来。”
“老师我选择D等”一个女孩迫不及待的说到,“我也是”、“我也是”——又有四个女孩附和到。看来这五个女孩是被刚才吓到了。
女老师叹了口气说到,“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选A、B的还有没有现在想改为D等的?”有三个女孩站了起来。
好吧先给这七个同学进行测试。
七个人测试完毕后。
5个女孩准备接受C等测试。
“刚才的C等测试是最简单的,你们要接受的C等测试要比刚才的要重。”
好请C-1准备……“你有五分钟的时间作心里准备。”
女老师接着说C等的惩戒包括打手板以及木板、竹板打屁股,但是一般不会使用,对C等来说用这样的方面惩戒可以视为奖励。C等一般的惩戒主要是用桦树条、藤条、橡胶棒打屁股或抽打小腿,而且受到惩罚后要在惩戒室面避思过。今天,只测试站姿用藤条打屁股10下。
好请C-1面墙站好,双手扶墙。
C-1女孩看上去比较文弱,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坚强。在三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她面墙站好双手用力的支撑着身体。另一个女惩戒师手拿藤条,向那浑圆的美臀走去。二十多岁的少女胴体发育得完美,尤其那裸臀及菊花洞犹如散发着妖异的光芒,吸引着所有女性的目光,只怕男人更不会不心动。
惩戒师先在她屁股上用藤条轻打几下作最佳测试,之后便举起那粗大的藤条—“准备好了吗,马上就开始了”“可以”女孩坚定的回答到,话音未落,狠狠一鞭扫在她那白皙的光屁股上。马上一道粉红清晰的鞭痕在她的臀肉上出现,煞是好看。她痛得立即尖叫了一声,接着赶紧转回头用手揉擦可怜的屁股。
惩戒师轻轻打在她手背几下,示意她将手放开,说到如果再用手扶摸将重新开始惩罚,她虽然会意,但仍非常不情愿地将手放回墙上。惩戒师狠下心肠,接下来重重一藤打在她屁股刚才同样的位置。那道痕迹更为突出,慢慢开红肿起来。她终于忍受不住疼痛,一滴滴眼泪开始从眼角流下。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惩戒师要完成执刑者的责任。
于是迅速地,在她还未完全消化第二下鞭打时,粗大藤条打在她屁股接近大腿处,也靠近私处。痛得她死去活来。这一下打得她屁股再也挺不起来,双脚垂直地跪了下去。惩戒师将其扶其,接着‘唰’ 的一声,婉倩在芸慧的私处火辣辣地划过一鞭。‘嗷!’芸慧痛得嘶声大叫一声,急忙转回头想揉擦私处。
女老师对大家解释说,这是C等最重的惩罚。
‘啪!’惩戒师立即送上重重一藤。于是芸慧再次双脚跪了下去,伴随的是受尽冤屈的热泪。女老师走过去问世她是不是要完成测试,女孩点点头。女老师示意另外两个惩戒师将其扶到桌子上,并按住她的身体,完成了剩余的惩罚。
其他4个女孩中有两个只测试到一半就退出了。
这才是C等————
等待玉儿的会是什么呢?
“还有10个人没有测试,你们有没有准备改变等级的?”女老师严厉的声音,让玉儿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玉儿几次想举手,但是还是按奈住了。有两个女孩站了起来一个要接受D等,一个要接受C等。女老师按照她们的要求进行了测试。
下面请选择B等的5位同学站到台上来。
请B-1同学准备。
女老师开始讲解B等的主要惩罚手段。C等的惩罚也会用在B等上,但是B等将有更为特殊的待遇包括皮鞭,而且B等的藤条、桦树条和皮鞭都是经过盐水浸泡过的,除此之外,还要抽打背部和足底,并要用皮板抽打隐私处。C等在受罚后可能附加在惩戒室面避,而B等则还可能附加在教室以站姿或跪姿面壁。D、C等的座位上将有小棉垫子,B等则没有,而A等则会被在登子上加一个硬毡子,大家游泳时,在泳池边那种防滑的,走上去的时候脚会有刺痛的感觉。
好你们听明白了吗?
好下面请B-1平躺到木床上。
B-1是个很高大的女孩,怯怯的走了过去,但是惩戒师位好像嫌她走的慢了,上去粗暴地将他按在床上,好像被弄痛了,女孩
叫了一声,“啪”一记清脆的耳光打在女孩的脸上。
“啊——”不仅女孩,大家都吓了一跳。
女老师说“B、A等的学员只要表现不好,可以在任何时候,被任何老师或者训戒师以各种方式惩罚”
两个惩戒师将女孩子仰面按在床上,双腿分开分别绑在床边的两根铁棍上,女孩子可能从来没有被以这样侮辱性的姿势出现在大家面前,不禁乱踢。
女老师走过去问道“还要继续吗?”
女孩不再踢了,乖乖地顺从了。这下子,女孩的隐私处全部暴露,连那小花蕾也看的清清楚楚。女孩脸上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玉儿知道哪是羞辱的泪。
好将要接受的测试是用皮板打隐私处,但是因为她刚才表现不好,将被加罚用皮鞭抽打大腿内侧左右各5下,用藤条抽打双脚脚心10下。受罚后要以跪姿面壁30分钟。
“这样的姿势好受吗?”女老师转过身去问女孩。
女孩用力的摇头。
“那就适应适应”
B-2你过来,被按在了一个笞臀大鞍马,女生趴在上面,必须尽量地分开双腿,双手紧握鞍马腿上最低的那根横木,这能把她们的白屁股最大限度的暴露出来并在鞍马上趴牢稳,便于她们接受严厉地鞭打,并用屁股对抗那藤条或皮带的痛苦的处罚。
女孩的双腿和双手被固定,可能因为女孩的柔度不够,所以身体被按种后不停的呻吟。“B-2的测试项目是用皮鞭抽打屁股10下含隐私处,后背10下”
B-3被带到一个铁架前面,左腿被用皮带绑在一根立柱上,而另一条腿被向上抬起,女孩很坚强咬着牙,大约120度角左右,被固定在另一根立柱上。“B-3是皮鞭抽打隐私、大腿内侧20下,小腿10下”
B-4则被掉在一个铁架上,“B-4是用九根藤条制成的九尾鞭抽打全身10下”
B-5被按在地下,双手被两个惩戒师狠狠的踩住,肚子下面被一个木板支起,双腿被用力分向两边。
“B-5是由5个不同的惩戒师用藤条、皮鞭抽打全身各处20下。”
在正式受罚前你们保持这个姿势30分钟。
好,下面请A等的三位上来吧。
玉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走上了讲台。
“好你们已经别无选择了,脱掉所有的衣服”
已经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心里斗争,玉儿已经豁出了,立刻退下所有的衣物。
“先体验一下特别的垫子,你们面向下趴在上面”。
三个人乖乖分别趴在了铺有垫子的长椅上面,一阵刺痛。玉儿想立即起来。可是此时,已经有三个惩戒师用力地按住了她们。全身压在了垫子上,有人叫了出声,结果啪的一下挨了一鞭。玉儿大气都不敢出。
女老师说“你们不仅将被以B、C、D的各种方式惩罚,而且将在必要的时候受到烙铁、电棍、针刺等惩罚,而且受罚后要跪到走廊里反醒,上课时就坐在你们现在趴着的垫子上。”
下面给每人,木板、竹板,藤条,皮鞭各20下。
接着每人由两位惩戒师负责开始接受惩罚。
玉儿开始领受。19岁的身体苗条,肌肉丰满,从屁股后看来,细细的脊梁肉鼓鼓的屁股蛋儿,臀沟深深。首先是木板,“乒嚓!”“乒嚓!”“乒嚓!”“乒嚓!” 一连二十大板,打得玉儿两个屁股蛋通红,板子落在屁股上,全身的肌肉不由地哆嗦一下,打得玉儿红腚沟紧缩,板子打完,圆滑的肥肉上一条一条的全是板子印。但是玉儿居然一声不吭,咬牙忍了过去。
“有没有要退出的?”
“好大家翻身仰卧在长椅上,每人做十个仰卧起坐。”
天啊,在针刺般的垫子上做仰卧起坐,每一下都钻心的痛,3个姑娘都挺了过来。
下面,打藤。说罢,女孩们被翻过去双腿被叉开在椅子两侧,“下面每打一下你都要准确的报出数来,否则不算数。”惩戒师严厉的说到。
“一”一声令下,鞭子甩了下来,力道十足的抽到了儿的屁股和大腿根的交界处,一声惨叫立刻传了出来,一条紫红色的鞭痕显露了出来,玉儿疼得抖了起来,泪流满面,这只是一鞭,还有19鞭在等着她,三十秒过后,惩戒师再次举起藤条,打出了第二鞭。这一次它仅仅落在第一鞭的下面,距离不到半寸。 ‘啪!’“二!”玉儿颤斗着说。
玉儿再次颤抖,紧闭双眼,希望减轻痛楚。
又是三十秒,惩戒师手上的藤条再次抽打在玉儿的玉臀上。
‘啪!’
“三!”
玉儿这时已痛得泪水直流,但是始终不敢哭出声来,紧握的双手已颤抖不停。
‘啪!’
“四!”… …‘啪!’“八!”
‘啪!’
“十一!”… …‘啪!’“十二!”
就这样每过三十秒,玉儿的屁股上就多出一道鞭痕。好不容易十二下终于打完了,玉儿的一把玉臀早已皮开肉绽,屁股开花,只痛得她泪流满面,痛楚不堪。她心里明白自己已无法再忍受多一鞭了,她几次想用双手紧紧的狂捏自己的屁股以减轻痛楚,但同时又害怕会加刑,因为事先受刑者在受刑时如批准是不能随便乱动的,否则刑罚加倍。
惩戒师又拿起一根更粗的藤条说到,还继续吗?玉儿点点头,惩戒师说下面,会比刚才更痛,因为这是经过盐水浸泡过的。
惩戒师重新握起那更粗更长的藤条,再一次那藤条狠狠的击落在毫无保护的光屁股上,当藤条与臀肉接触时,只见那早已扑满鞭痕的屁股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可怜玉儿白嫩的屁股受不起藤条的直接接触而皮破血流。
‘啪!’“十三!”一直又开始叫数。
此时,玉儿已不再象个二十五岁的女子,而几乎成了一个八岁的小女孩。她痛得毫不理会的跳起来,双手紧紧捉住自己的屁股,拼命的狂捏,人也随这狂跳,尽量减轻屁股上的痛楚。
“哇!好痛啊!痛死我啦!”玉儿狂叫道。
“给我摆好姿势,谁给你批准站起来的?”女老师喝道。
玉儿一听到老师的说话,马上又把姿势摆好,咬紧牙根强忍臀部的疼痛。
“如果再敢用你的手捉自己的屁股,刚才的十三鞭便作废,从新开始。明白吗?”女老师怒道。
“明白!”玉儿赶紧回话,害怕真的从新打起,那她的小屁股可受不了。
惩戒师见一切恢复正常,挥动手上藤条,又是一鞭打在凯芯可爱的光屁股上。
‘啪!’“十四!”
“还有四下!一定要撑下去!忍!忍!忍!”玉儿痛得几乎已不知所措,脑海中不断叫自己要忍下去。
此时有个女孩大喊,我不要继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的身上,女老师走过去问她,“你现在已经经过了B级测试你要选择B级吗?”“不、不、不我不要学了”“你想好了吗?”好你下来把。惩戒师将其扶下。
“继续进行”女老师喊到。
玉儿的惩戒师再次挥动藤条,‘啪!’多一道血痕出现在玉儿的玉臀上,那血开始往大腿流下。
“十五!”… …‘啪!’“十七!”
“不要啊!老师饶了我吧!”玉儿已痛到了极限,整个人从长椅上滚到地下来,双手死命的捉住自己的屁股,哭得象个泪人。
“我数三声,如不回到原来的姿势,藤刑从新计算!”老师喝道。
“一!”
“求求你!”
“二!”
“不要!不要!我起来!我起来!”玉儿慌忙摆好姿势迎接那最后三鞭。
惩戒师挥动手中藤条,用尽全力,狠狠的抽打在玉儿早已皮开肉绽的屁股上。
‘啪!’
“十八!”
“十九”!
“二十”!
“哇!好痛啊!”这一此玉不敢乱动,等候老师的下一道命令。
玉儿,你刚才多次违反规定,如果要继续,那么将在下一项目之前加项,用电棍电击肛门 ,给你两分钟好好想想。玉儿已经没有一点儿力气了,却仍然坚强的说请继续。
“好!”
惩戒师拿来电棍,粗粗的电棍末端插入在刚刚被狠狠抽打过的大腿根儿之间,手柄向腰部一提,那条美妙的弧线就紧紧贴在玉儿柔软的会阴部和屁股沟里了。玉儿大叫到“不行、不行,我受不了了”,女老师立即过来问她“你确定吗?”“不,我能坚持”“如果能就不要大喊停不然还要加重”。
在女老师的示意下,惩戒师开始给电,电棍上还加挂一两个一寸来长的导电突起,可以刺入肛门和阴道和尿道。接通电源后,玉儿先是感到屁股沟里有强烈的触电感觉(这滋味儿已经很不好受,不信你可以找根警用电棍放在自己屁股沟里体验一下),然后,电棍在高电压下发热,就像电烙铁一样。受罚的人只有惨叫和扭动屁股的份儿,但是剧烈扭动只会加大皮肉与刑具的接触面积,加大刑罚的痛苦。
好不容易熬过了处罚,玉儿立即昏了过去。被一盆凉水冲醒后。
女老师对玉儿和另一个女孩说到,你们最后一项皮鞭将在另一个房间由男惩戒师执刑,特别是玉儿你选择的专用训戒师将为你执行,有什么问题吗?
“也要光着身子吗?”
“是”
玉儿心里没有准备,但是一想到通往美国的大道,玉儿点了点头。
“好”
“你呢”
“我——,不。我要放弃。”
好玉儿你跟我来。
光着身子的玉儿被女老师带到另一个房间,有四个高大的男训戒师等着他,每个人都很威严,你可以在其中任选一位。
玉儿说都可以,只要能学好英语。
女老师说那就由胡老师来吧,他是武警特警,又是研究生在读,现在是假期,我们向学校将他借来的,对你的学习会有帮助。
“胡老师你好”玉儿很有礼貌,但是已经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趴下吧!”
玉儿听话地趴在了桌子上。
还没等玉儿反应过来,皮鞭就雨点般一样打在玉儿的屁股上刚刚已经炼狱般折磨的屁股,象被火烧了一样疼。每一下都仿佛狠狠的杀进他瘦的几乎没有什么肉的身子。剧烈抽搐的屁股蛋儿好像要爆开一样。玉儿的哭喊已经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一条条肉檩子鼓起来足有半寸高。几处青紫色的淤血上面,甚至有了殷红的血丝丝屡屡的渗出来。大腿也一样几乎找不到什么好肉,原本细腻光滑的白皙皮肤,早被打的不成样子。
测试结束后,玉儿已经站不起来了,老师问玉儿你还可以坚持吗?玉儿有气无力地说:“老师要是这样恐怕我就无法继续学习了”。老师说:“不用担心这只是毅力测试,只要你认真学习,不会受到如此严厉的惩罚”。
老师扶着精疲力竭的玉儿回到教室请大家根据测试情况再一次填写申请表,最后有12个学员选D、4个学员选C、3个学员选B、只有玉儿选了A。接着老师带大家到卫生所去上了药,玉儿因为伤得太重不得不在卫生所住了一天。
一周后,大家怀着复杂心情来到了学校,开始了真正的魔鬼英语夏令营。
大家到一周前参加考试的地方后,学校用大巴车将大家送到了市郊,这里风景如此之美,着实让玉儿感到意外,甚至有些惊叹。大马巴车停在路上,大家提着行李下车后,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正从密密的松针的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
柔和的阳光斜挂在苍松翠柏不凋的枝叶上,显得那么安静肃穆,绿色的草坪和白色的水泥道貌岸然上,脚步是那么轻起轻落,大家的心中却是那么的激动与思绪波涌。穿过树林是再向前走有一条小溪总是汩汩地流着,粼粼的微波在阳光下泛着点点星光,犹如一条闪闪发光的银带镶嵌绿油油的田野上。水是清冽的,透明而柔和,圆滑的鹅卵石静静地卧在水底,享受着小小鱼轻薄的尾巴的爱抚,青翠的水草推着挤着,逗弄着一不小心陶醉在绿怀里的阳光,摇曳的倩影映在浅绿的溪床上,灵动活泼,恬静祥和。
但也有淘气的小石子,他们恶作剧地耸起身子,激起阵阵的水花,望着满脸皱纹的小溪扑哧笑了,风拂来,把这清脆的欢笑和水草的淡淡清香挟向远方。 走过小溪是一片铺着一片橘色的阳光田野,十分的广阔,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三层的小楼,也许是不想破坏这份宁静,小楼也披上了绿色的外衣,大家都清楚那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也是未来25天学习、生活的地方。此时玉儿心情很好不禁吟起了韦应物的《滁州西涧》:“独怜幽草涧边生,上有黄鹂深树鸣。春潮带雨晚来急,野渡无人舟自横。”
在楼前有些工作人员,将大家带到各自的房间。每个学生分配到一个单独的休息室。
玉儿进到自己的101房间,这是一个套间,外屋是淡蓝色的墙壁,柔软的地毯,淡蓝色的窗帘,窗前有一张学习用的白色课桌,桌子上有一台黑色的液晶电脑,还有一束淡紫色的蔷薇花。有三张椅子,一张是浅黄色沙发椅,一张是一般的带靠背的办公椅,还有一张就是小木板凳。此外,还有一张床,座上去软软的——很舒服,粉红色的床单——看上去很温馨。看到这些玉儿的心情格外的好。
玉儿推开里屋的门,玉儿的心立刻凉到了底。屋子没有窗,墙壁是灰色甚至近似黑色的壁纸,屋里有一个鞍马,玉儿清楚这是笞臀用的;有一个带有麻绳的铁架,这应该是受鞭刑的,玉儿心里想着;还有一长类大字型的床,看来也是受刑用的;抬头看到屋顶,有一根铁链子。墙上挂着三个不同型号的木板、竹板、木杖;五根粗细不同的藤条、荆条;一根皮带、一根皮鞭、一个电棍、一个五节鞭、一个九尾鞭。
玉儿低头看到地下铺的是大理石地砖,在靠南墙的一侧有三种不同的地砖,有九块方砖有很多细棱、还有九块是有很多麻点的方砖、还有九块是铁板,玉儿知道这是些都不是好玩的。“希望源于失望,奋起始于忧患,正如一位诗人所说:有饥饿感受的人一定消化好,有紧迫感受的人一定效率高,有危机感受的人一定进步快。”玉儿心里暗自鼓励自己。
“请学员们到1楼东侧135房间”广播里突然传出的声音,打断了玉儿的思绪。
玉儿很快就找到了135房间,此时房间里已经有10个学员,2个女的,8个男的,大家都各怀心事地独自座在那里,都没有言语,可能都被房间里的一切吓到了。至少玉儿是。
当你身临暖风拂面,鸟语花香,青山绿水,良田万顷的春景时,一定会陶醉其中;当你面对如金似银,硕果累累的金秋季节时,一定会欣喜不已。你可曾想过,那盎然的春色却是历经严寒洗礼后的英姿,那金秋的美景却是接受酷暑熔炼后的结晶。